第三百章
李疏沒敢接話,蘭蜜和蘭桂面面相覷,當下都站起身走到蘭夫人身邊,一左一右的依偎著自己孃親。
蘭夫人這也是急火攻心,不然不會把這些心酸過往直接說出來,尤其又是當著蘭桂、蘭蜜姐妹倆的面兒,讓她們自己聽著自己父親當年如何設計謀害自身,也實在是諷刺。
“蘭姐兒,才見好。”蘭夫人吸吸鼻子,又摸了摸兩個女兒的頭髮,“這李作塵怎麼就比何珩心還狠?何珩為的是生下男孩兒搶奪家業,李作塵為了旁人許下的利益,戕害妻女,現在更是想直接要姐兒的命了。怪不得他最近在鋪子裡拼了命的弄銀錢,原來是給自己夢裡的兩個兒子預備花銷。怕是還準備改門立戶,摘了我蘭家的匾額,換上他姓李的。”
“這事兒,怪我。”李疏小心翼翼的說道,“我,我為了讓李作塵和他娘分心,所以夥同月影兒、蓮花讓她們假孕,所以李作塵才會狗急跳牆,想害蘭姐兒。”
“只要他有這個心,那就是早晚的事兒。”蘭夫人頭腦清醒,這事兒賴不到李疏身上,沒了這次還有下次。李作塵只要想,總能找到合適的藉口。便如當年的何珩,身邊也沒有李疏,還不是照樣對親生女下手了麼。
人,就怕自己給自己做惡事找藉口,找理由,便如那監牢中的囚犯,每個人上堂受審的時候,都能說出一大篇心酸過往,似乎犯下的罪行是被逼無奈,是自己當時唯一的選擇。可王法條條,這世上命苦心酸之人何止萬千,怎不見旁人作惡?
收拾好情緒,蘭夫人拍拍蘭桂蘭蜜,自己喝了半盞茶,正色詢問李疏。
“你可有法子了?咱們先說好,姐兒才把覺養過來,孩子小,可經不起再折騰。”
“我也犯愁這個。”李疏嘆了口氣,不管是針灸,還是用藥,總歸來說想要再弄一出,讓李作塵相信蘭姐兒不中用了,那蘭姐兒就勢必要受罪。
世間哪兒有那麼多兩全其美的法子,打老鼠又怕傷了玉瓶,兩下裡為難,他也實在是沒轍。
“娘。”蘭桂眨了眨眼睛,“咱們不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你瞎說什麼?”蘭夫人平日素來覺著蘭桂腦子不好用,這會兒了,也沒覺著她能想出什麼好辦法。
“我的意思是,不如索性順應李作塵的來,用最烈的法子,讓他以為自己能稱心如意。”蘭桂冷下臉,眼底是少見的算計。
“嗯?”蘭夫人看向蘭桂,桂兒這話,說的不對。
蘭桂轉向李疏,用手指在桌上輕叩,“你昨日跟我說了那許多,現在我問你,若是李作塵現行被我家休了,是否他做的事兒,就能徹底與我家脫開干係?”
“我會力保如此。”李疏對著蘭桂不會輕易許諾,他能做到的一定去做。
“那就好。”蘭桂點頭,又轉回來看著她娘,“娘,李疏跟您說了,李作塵勾結京中一個什麼要人,從咱家騙出毒香來,幫人做那謀財害命的勾當。”
蘭夫人點點頭,李疏確實是這麼說的。這事兒還牽連到了自己爹,也就是桂兒她們姐兒仨的祖父。
“李疏現在就在查證這件事,等找到證據,就一起抓了那要人和李作塵。娘,您想想,香雖然是李作塵誆騙姐姐弄得,可確實出自咱家,咱家日後怕是脫不開干係。不如索性趁著這次機會,讓姐姐看請李作塵為人,然後直接休了他。他一個能謀害親生女兒的禽獸玩意兒,做出什麼來都不稀奇,也可證明咱家確實是被他騙的。這樣一石二鳥,咱家既能甩脫這個王八蛋玩意兒,又能趁機會洗脫自家,兩全其美。”
蘭桂這一番話,說的合情合理,且機會正好。
蘭夫人讚賞的看著她,平日裡經常與她玩笑的蘭蜜也衝著她豎起拇指,滿臉欽敬。
李疏左右衡量了一下,也覺著此計可行。他又算了算時間,那區撥香應該已經被肅親王用上了,想必此時聖上該有症狀,那祖父與父親應該也開始收集醫案脈案留作證據,此刻便是休了李作塵,也不會影響查證。
“那便按照桂兒說的。”李疏笑了笑,“待我想個法子,得讓姐姐親眼所見,讓李作塵無從狡賴,不然,姐姐心軟,怕是不會順著咱們的心思,把他休了。”
“果然都是真的。”皇后娘娘斜依在海棠春榻上,手慢慢摸著臥在身前的虎皮狸貓。
掌事宮女瞪了跪在地上的嬤嬤一眼,那嬤嬤身體抖得跟篩糠一樣,老老實實的答了聲,“是。”
“下去吧。”皇后娘娘抬了下手,自然有人帶著那嬤嬤下去,又給了一份賞錢。只是,得了賞錢的嬤嬤是出不去宮的,她最終的宿命,只能是死在宮裡。
“你聽聽。”皇后衝身邊掌事宮女微笑,“他一個親王,跑去偏雲殿那種地方做什麼?聖上總說他年紀輕,又沒個正妻,所以不沉穩,但也不該如此。”
“或許,真的是教導琴藝歌舞?”掌事宮女不敢說出太粗鄙的話,只能揣度著皇后的意思,先提出這句來,看皇后娘娘接下來如何說。
“放屁。”如此粗鄙之語,皇后娘娘張口就來。她坐起身,看著那狸貓打哈欠,又好笑的摘下金步搖,用流蘇逗那貓來抓。
“娘娘,那段時間,正是貴妃不得寵的時候。”掌事宮女低聲進言,“貴妃當日,也是靠著歌舞博得了聖寵。前陣子宮中傳聞,貴妃與肅親王,嗯,有染。咱們也有些風聲,只是當日知道這事兒的人,都不明身死。現如今趙昭儀撞破這兩件事兒,雖然不能就此認定貴妃與肅親王的姦情,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肅親王藉著教導歌舞琴技的名義,在往聖上身邊送人。”
皇后點了點頭,這種事兒宮中常有。前朝的那些男人,平日裡滿口仁義道德,忠君愛主。一個個不是覺著自己才高八斗,就是覺著自己軍功滿身,經常說什麼,後宮不得干政,又勸聖上保重龍體,不可沉醉在溫柔鄉中軟了骨頭。可實際上,他們跟後宮各位娘娘關係密切,都想藉著枕頭風加官進爵,得些實在好處。
肅親王雖是皇親,但身上沒正經差事,不過是個富貴閒散人而已。他出身不好,從他爹哪兒開始,這王位便是天子恩賞的。
人家賞的東西,哪天說翻臉,便也就能收回。
這般處境,想在後宮扶持自己勢力,也說得過去。但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沾染聖上的女人,這是僅次於謀逆的大罪。
“悄悄地,叫趙昭儀過來。”皇后娘娘端正坐好,那金步搖插回頭上,虎皮狸貓蹲坐舔著自己腳爪,又伸了個懶腰。
趙昭儀此刻不在自己宮裡,她在貴妃那兒喝茶呢。
茶,是今年江南供的春茶,放到這會兒還沒走味兒。貴妃出身不好,泡茶只知道用滾水,並不像別的宮妃子那樣,非要拿露水或者去年藏的梅花雪。好在趙昭儀出身也不高,喝茶只為解渴,再好的茶也懶得細品,只要溫度合適,兩口就能下肚。
她倆這會兒聊得是同一件事兒,但各懷鬼胎,都在試探對方。
“那東西,妹妹準備怎麼用?何時用?”貴妃娘娘叫的親切,彷彿趙昭儀真是她的同胞姊妹。
趙昭儀滿臉嬌憨天真,皺著眉,偏著頭,眨巴著眼睛看貴妃娘娘。
“跟娘娘實說,我還沒想好。”趙昭儀說著嘆了口氣,“那香,說是要在密閉的屋子裡,效果才好。可我想來想去,除了聖上跟我纏綿的時候,再沒什麼機會能在密閉的屋子裡用香了。可若是纏綿的時候,我怎麼點避毒香?放床邊?那不大家一起避毒了麼?”
貴妃也皺起眉頭,當初用曼陀羅的時候,肅親王可沒跟自己說這麼仔細。
“我倒是有個法子。”貴妃笑吟吟的,“後日,妹妹不妨請聖上去湖心亭聽琴。”
“湖心亭四面是水,水面有風,怎麼能用香?”
“妹妹糊塗,你提前讓人在湖心亭四面垂下密實紗賬,在帳子裡點燃紅燭,而後焚香,只說是為了情趣。
”
貴妃循循善誘,但趙昭儀還是搖頭。
“我那琴,不足以吸引聖上。”
她眼巴巴看著貴妃,嘴也翹了起來,“娘娘陪我一起吧,我彈琴,娘娘跳舞。反正都是幫王爺做事,王爺也說了讓您協助我的。”
“這……”貴妃有些猶豫,聽說這次的香比上次厲害,若是自己不小心也著了道,那可怎麼好?
許是為表衷心,趙昭儀把剛才提來的包袱,推到了貴妃面前。
“娘娘,這是含在舌下的避毒香,還有一種是燻的。我彈琴可以端坐一處不動,只在身邊點燃避毒香就好,這些含在舌下的,都交給娘娘保管。”
貴妃心中暗喜,如此一來,自己便不怕受害了。
她做出勉為其難的樣子,收下了那盒避毒香。
趙昭儀說自己久留此處不好,宮中人都說自己跟貴妃娘娘不合,若是留時間長了,怕人懷疑。貴妃不疑有他,點頭讓她走了。
“娘娘,您就這麼把那避毒的東西給了她?”趙昭儀身邊宮女小心翼翼的低聲問道。
“不給她,我怎麼坑她?”趙昭儀笑了笑,“待會兒你就按照我說的,把咱們餘下的香都毀了,半點兒痕跡都不要留。反正那是線香,你記得找差不多模樣的就好。”
“您,您不怕後日自己受害麼?”
“怕。”趙昭儀嘆了口氣,“可不如此,我的計劃,便不能成行了。”
貴妃開啟那盒避毒香,撿出一枚來,放在鼻前嗅聞。
她的心腹宮女走上來看了看,面色有些猶疑。
“怕她給我假的?”貴妃問道。
宮女點點頭,沒說話。
“她不敢。”貴妃十分篤定,“這香不是一兩次就能成事兒的,但用上一定有反應。她要是給我假的,我馬上就能知道,拼著魚死網破,也要拉她和那王八蛋一起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