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老夫人說,既然是這樣,那便把李家人和當日的媒人一併請來,再套上車,去接他養的那個外室,幾頭對證之後,在族譜清名。”
玉娘看了眼休書,從自己袖子裡拿出了老夫人的名帖。
蘭麝聽完點了點頭,祖母事事想的周到,這休人出門,不能讓外面的人褒貶蘭家。媒婆平日裡走家穿巷的,本就愛搬弄口舌,現而今蘭家叫了當日的媒人過來,一是為了有個見證,二來,也是想藉著媒人的嘴,把李作塵做下的那些事兒,公佈於眾。
一切已經安排周祥,蘭夫人先安排李疏帶著他那個小堂弟去休息,住的還是李疏原本住的院子。李疏原本打算先去看看李作塵,給李作塵施針用藥,李作塵是重要證人,能說話能給寫字最是要緊。但蘭夫人讓他先去歇著,說橫豎今日休了李作塵也不會把李作塵趕走,這事兒不急。再說李家人說話兒就到,他家人保不齊要帶著大夫來,瞧見李疏了,反倒不妥。
這番話說的合情合理,李疏也沒懷疑,便依言帶著自己堂弟去休息了。
蘭桂則帶著朱璃回自己院子,蘭麝那邊兒趕著讓人送了兩身自己沒穿過的新衣裳,讓朱璃換下來,又送了幾樣兒家常首飾。
“姐姐疼你比疼我都多。”蘭桂也就嘴上說,心裡並沒當回事兒。
朱璃翻了她一眼,樂顛顛兒的換好了衣裳首飾,卸去面上妝容,薄施脂粉,又挽著蘭桂的胳膊,興沖沖往蘭家花廳走。她之所以留下不走,就是為了待會兒看蘭家休李作塵。
解氣,過癮!
玉娘拿著蘭老夫人的名帖去了蘭家,蘭麝打發瑞珠坐車去接蓮花,隨後回了屋子。金枝跟她腳前腳後的進門,見了她先道喜,隨後,在蘭麝耳邊說了幾句話。
蘭麝點點頭,她剛才心裡還有些沒底,現在聽母親這麼說,便踏實了。
“夫人讓我幫著您。”金枝挽起袖子,先把院子裡不相干的下人都打發辦差,而後關閉房門,走進裡間屋中看了看李作塵。李作塵在床上迷濛昏睡,因為他嘴角流涎,瑞珠嫌棄他髒,又怕他汙了被褥,所以在他臉下面墊了厚厚的棉布,溼了就換。
剛才大家都忙著,沒人顧得上他,因此那棉布已經溼透,屋子裡除了不負香的味兒外,還多了些腥臊臭氣。
“別是,拉尿了吧。”金枝頗有經驗,她用帕子掩住口鼻,走上來掀開被子。
果然,李作塵便溺在被子裡,又被子蓋著還好,現而今這麼一掀開,那氣味兒更是難聞。
蘭麝到底心軟,她快步走到櫃子邊,開啟櫃門,準備給李作塵換一床乾淨的,但金枝把被子嚴密蓋好,轉身走過去,拉住了蘭麝的手。
“大小姐。”金枝面色嚴肅,“都這會兒了,您還心疼他?”
“我想著,他總歸,是個人。”蘭麝長嘆口氣,“死了我不心疼,只是,不想折辱他。”
“若非今日,我也不攔著。”金枝點點頭,大小姐說得有理,便是夫人當日那麼恨老爺,老爺最後死的時候,身上也是乾乾淨淨的。
“大小姐,今日李家人和媒婆都要過來,您這會兒給他收拾了,人家看著不像,反倒會訛上您。”
蘭麝沒吭聲,只點了點頭。
李家人難纏,今日非得讓他們親眼看見李作塵是個什麼模樣,否則難休出門。而且因為不負香的緣故,得讓他們對李作塵心生嫌棄,這樣,他們才會想盡辦法擺脫麻煩,不去接手。
房中不負香加了兩爐,蘭麝和金枝默不作聲的點香,又各自拿出裝著長留的香囊,放在鼻前嗅聞。
床上的李作塵呼吸聲越發微弱,面色也越來越青白。
蘭麝又煮了一盞加了麻痺喉頭香餅的香茶,她一手扶起李作塵,另一手用小巧的白玉湯匙,慢慢把那盞茶都灌了進去。
“金枝。”
“怎麼了,大小姐。”
“我才剛給他灌茶的時候就在想,你說,我這是不是謀害親夫。”
“噗。”
“剛我寫的七出之條,好像沒有這點。若是如此說來,那些嫁了人,被欺負,被虐待的女子要是不想被夫家休棄,與其做旁的,還不如,直接謀害親夫呢。”
金枝神色微凜,眉頭也皺了起來。
蘭麝自嘲的笑了笑,拍了拍金枝手腕。
“你別慌,我不過是心裡替那些女子不值。殺人犯法,我知道。再說,這世上負心的男子雖然多,可認真講,可恨歸可恨,但終歸,不該死。”
“大小姐是明白人。”金枝長嘆一聲,“我以前也聽說過有些婦人下手殺夫,可憐歸可憐,但,傷人性命,終歸,可恨。”
蘭麝看著香爐內的嫋嫋青煙,落了幾滴眼淚。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自古以來的道理。
蘭家世代的女子,都是在被逼無奈,又心冷難再回暖的時候,才動手殺夫。可認真算起來,那西邊墳地裡埋著的男人,難道各個,都是該死的麼?
李家人見了帖子,馬上就讓李大少爺和大少奶奶過來。
來的時候氣勢洶洶,還帶了不少身材魁梧的家丁。路上行人瞧見了紛紛咋舌,都說李家今日這番做派,怕是要砸了蘭家,給自家兄弟出氣。
一時間街上說什麼的都有,有人說蘭家仗著自家有錢欺負人,也有人反對,說蘭家對待姑爺好得很,那李作塵前些日子還在香鋪裡吆五喝六的呢。
這些人誰也說服不了誰,便都擁到蘭府那條街上看熱鬧。
他們眼瞧著李家人先到,蘭家開啟大門迎接。藉著又瞧見一輛素淨馬車轉到蘭家角門處,又跟過去的跑回來說,說車上下來個年輕媳婦兒,是蘭家大小姐的貼身丫頭帶著的,已經進了了蘭家。
再然後,便是騎著自家毛驢的媒婆也匆匆趕來,她臉上又是焦急,又是疑惑。從毛驢身上下來就呆愣愣的站在大門口,傻了半天,才請守門的家丁進去通稟。
媒婆整日在街上行走,這些來看熱鬧的人許多都認得她,見她一時沒進去,便伸手叫她過來,問她蘭家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嗨!”媒婆拍手跺腳,“我也是剛知道,那李家三少爺在外面養了外室,又因為跟外室風流得了病,蘭家現在急了,要休他出門。”
這話說出來,便算是炸了街。看熱鬧的七嘴八舌,有的說怪不得剛才看見個年輕媳婦兒進了角門,又有人說李作塵這可算是膽大包天了,還有人說蘭家未免太嚴苛了些,男人家在外面有些風流事正常的緊,何至於就要休人出門。
“不止這些事兒。”媒婆一邊伸脖子往蘭家大門看,看有沒有人找她進去,一邊兒繼續跟這些人說閒話。
“我聽來找我的那個丫頭說,說李作塵因為嫌棄蘭家大小姐生的是個姐兒,竟然想出惡毒主意,意圖要了姐兒的命!”
趙昭儀的琴,在宮中乃是一絕。
這幾日,聖上常傳她去彈琴。趙昭儀每次都換上新衣,面上妝容濃淡得宜,身上的首飾也都是聖上喜歡的。
她很聰明,每次去彈琴都是彈完就走,絕不給聖上做旁的事兒的機會。
便是聖上來她宮裡,她也只陪坐聊天。話語中,聖上稍微有點兒風月之意,她便嬌笑著找理由岔過去。
一來二去的,聖上被她勾的心癢難捱,偏又不捨得強行做什麼。
“昭儀娘娘果然絕色。”
梳頭嬤嬤給趙昭儀梳了個楊妃墮馬髻,又按照趙昭儀的要求,不用金簪,只用玉的挽住頭髮。
“只是,這玉簪光滑,娘娘頭髮好,如流水一般,怕是,挽不住。”
趙昭儀沒說什麼,只抿嘴笑了笑。她的心腹宮女拿出銀子來打賞梳頭嬤嬤,又把人送出了寢殿。
趙昭儀自己對鏡貼翠鈿,這是用翠鳥羽毛做成的,顏色青綠,晶點閃閃,比宮中尋常女子用的魚骨或者螺鈿花鈿更顯皮膚白皙,且看著不妖不媚,風情而不豔俗。
“如何?”趙昭儀對鏡自視頗為滿意,但還是要問問。
宮女走上來,彎腰仔細觀看,隨後笑著直起腰來,把那玉簪子插的緊了些。
“剛才那位嬤嬤說得對,娘娘,果然絕色。”
“算了吧。”趙昭儀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扶著宮女的手站起身,“這宮裡的女人們,哪一個不是絕色?”
“我瞧著,都不如娘娘。”那宮女見趙昭儀指了指牙床上的小包袱,便趕忙走過去把那包袱拿過來,提在自己手裡。
趙昭儀自己抱著琴,與那宮女走出宮門,坐上來接她的朱輪八寶車,去給聖上彈琴。
赤紅的車輪碾過甬道,一路上路過幾位嬪妃住的寢殿,引的不少宮女太監駐足觀看。他們竊竊私語,都在說如今趙昭儀聖寵已經超過了當日的貴妃,只是不知道為何,至今沒有侍寢。
趙昭儀在車上安穩而坐,車停下的時候,她勾唇笑了笑,把頭上緊插著的玉簪子拔出來寸許長,又輕輕的插了回去。
一曲《長門怨》彈畢,趙昭儀起身的時候,頭上玉簪跌落在地斷成兩截兒,那楊妃墮馬髻散為三尺青絲,迷了聖上的眼。
“去請李老太醫吧,就說我身子不爽,請他過來看看。”皇后娘娘笑了笑,今日趙昭儀承寵,明日,聖上怕是要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