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現如今,小姐眼裡只有姑爺。
瑞珠放下東西給李作塵行了個禮就趕忙下去吃飯了,她打算吃完了趕緊去找素蕊聊天,今日可有件頂頂要緊的大事兒,是要跟素蕊說的。
鴿子湯溫熱正好入口,李作塵慢慢喝著,時不時拿眼睛瞟瞟蘭麝。他總覺著蘭麝今日欲言又止的似乎有話要說。八成,是娘的事兒。
他瞧著蘭麝吃飯時不時的便會停下筷子皺起眉,過一會兒猛然反應過來,頗為不自然的衝自己笑笑,又續低頭吃東西。
“若是好消息,她不會如此。”李作塵的心揪了起來,他這幾日都在等訊息,越等越是心慌。原本按他的想法,蘭家有錢有勢,只要真心去打聽,定能打聽到娘的訊息。但蘭麝早出晚歸的,每日只忙香鋪的生意,他不好追問,蘭麝也不主動提。
李作塵不由得疑心蘭家人是不是在敷衍自己,可現在蘭家是他唯一的依靠,他只能默默的等待,希冀著很快能找到娘。
蘭麝的確有時要跟李作塵說,但並不是有關聶娘的事兒,而是事關蘭桂。
因為今天下午,那位看上蘭桂卻失約了三日的公子,來了。
自從那日兩人合力救了阿玫之後,李疏心裡對蘭桂,就多少有了那麼點兒敬佩。一個女兒家,能在那種時候挺身而出,不顧及自己安危去救一個素未謀面的小丫頭,這蘭桂還真是有些俠女風範。
李疏雖然自幼讀書學醫理,但他生性喜武厭文,學醫乃是身為太醫世家子弟的無奈之舉,若論內心真實想法來說,李疏的夢想乃是做個行走江湖,仗劍行俠仗義的俠士。
此次他會接下肅親王的差事,三分是因為推拒不得,二分是因為一時的意氣,另外五分則是因為肅親王應允他,只要查到不負香,便會幫他在祖父和父親面前說情,讓他免去太醫院的差事,再領個巡查的閒差,他就可藉著這個由頭去浪蕩江湖。
“為了不負香,騙人家說看上人大姑娘,這,非俠義之舉啊!”李疏在胭脂苑住了三天,每晚睡覺前,他都這麼琢磨。
阿玫被他花銀子包下了,每日負責給他端茶倒水,偶爾也給他捶背捶腿。別的一概沒有,但裝假還是要裝的,若是阿玫被他包了還白璧無瑕,那麼日後,怕還會招人惦記。反倒是破了身子就不再值錢,而且阿玫面相不好看,只有假裝破了身子,才能不再被人惦記,從此在花樓裡安心度日,直到契約期滿那天為止。
蘭桂則是白日照舊來找朱璃說話聊天,經過這次事兒後,她對李疏的印象也好了不少,三個人為了阿玫湊到一處,一來二去的竟然越聊越是意氣相投。她和朱璃還想出個鬼主意,兩個人用雞血弄到了合歡巾上,又教了阿玫一番話。阿玫紅著臉記了半晚上,到底是磕磕絆絆的記了下來。也正因為她說的結巴,所以沒有人懷疑。畢竟對於一個尚未成人的女童來說,這事兒又羞又怕,要是毫不臉紅的說清楚過程,那才不正常呢。
不過說實在的,讓李疏和蘭桂關係和緩也不光是因為阿玫,還因為他倆共同的那道傷口。
李疏到底是男子漢,筋骨強健,加上他知道這傷不能捂著,所以只上了傷藥並沒包裹,一晚上後他傷口開始癒合,但蘭桂的傷口卻發炎了。蘭桂自己沒當回事兒,說要上街隨便找個坐堂醫看看。李疏一來技癢,二來存心顯擺,三來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白的心思在肚子裡存著。他給蘭桂看了看傷口,隨後大筆一揮寫下了幾味藥材,讓阿玫照方抓藥,自己親自把藥磨成粉,給蘭桂塗到了傷口上。
蘭桂那胳膊早上還腫脹流水,到了下午時候已經消腫結痂,開始慢慢癒合了。
“厲害。”蘭桂衝李疏挑起大拇指。李疏得意的揚起了頭,隨後被朱璃一句氣了個倒仰。
“江湖遊醫肯定有兩把刷子,不然怎麼活呢?”
李疏有心說自己本是太醫,但話到嘴邊又趕忙咽了下去。倒是蘭桂替他說了兩句話,說李疏這樣子不像江湖遊醫,八成是年少拜過名師,或者有些家學淵源。
深以為然的的朱璃點了點頭,李疏心裡哆嗦,就把這話岔了過去。
此後越是跟蘭桂熟悉,李疏越為自己當日在蘭麝大婚時候的做法所不齒,可他已經領了命,若是就這麼空手回去,依肅親王那個脾氣,他自己被罰還好,但怕會牽連家裡人。他也旁敲側擊的跟蘭桂打探過,但蘭桂似乎對不負香一無所知。李疏每次問到香的事兒,蘭桂便一臉茫然,甚至對於一些香料的常識,蘭桂懂得還沒自己多。
“我不會制香。”某次三人在一起喝酒,蘭桂如實的告訴李疏。
朱璃在一旁直撇嘴,她拿出蘭桂送自己的梅花香和香粉跟李疏說,說這些東西都是蘭桂找她姐要來的。
“她連香譜都背不出,還制香?別開玩笑了。”朱璃恨鐵不成鋼的戳著蘭桂腦門,蘭桂嬉皮笑臉的說家裡反正也用不著自己,再說自己手藝也不好,真做了,也是給家裡丟人。
“我小時候,也曾經做過。”蘭桂一杯酒下肚,順手指了指站在桌邊捧著碟子吃花生的阿玫。阿玫被她下了個哆嗦,手上一鬆,碟子險些砸到腳。
“你怕什麼?”蘭桂直搖頭,這阿玫的膽子也太小了。
“就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吧,我娘教我和我姐合香,我記得那次是做最簡單的經進龍麝香茶。我倆用的是同樣的材料,我姐一次成功,可我做那玩意兒,我娘說比市面上賣的還差,怕是家裡的狗都不喝。”蘭桂抓了抓耳朵,她倒是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可李疏臉色變了變,笑的十分尷尬。
“你怎了?”蘭桂問。
李疏搖搖頭換了個話題,他總不能說,你家覺著幾歲毛丫頭就能做的經進龍麝香茶,我費盡心血,都沒做成吧。
三個人就這麼越混越熟,李疏心裡天人交戰,只覺著進也不是,退也不能。
思來想去,李疏咬了咬牙,還是決定去一趟蘭家香鋪。大不了自己日後再想法子給蘭桂賠禮道歉,看蘭桂那個敞亮的樣子,大約也,也不至於,太記仇。
他那邊兒是天人交戰,蘭夫人和蘭麝則是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站不住,也坐不住。
“會不會人家後悔,不來了?”蘭麝又望了望窗外,這已是今日她問的第十五次。本就心慌的蘭夫人拿過賬本給自己扇風,還命玉枝把窗子再推開兩扇。
瑞珠過去幫玉枝的忙,兩個人對視一眼,眼底具是無奈之情。
當日看好二小姐的那位公子至今未到,別說主子急,她們也急。
玉枝還好些,瑞珠每日回去還要應付來詢問的素蕊,素蕊每次都十分希冀的看著瑞珠,搞的瑞珠搖頭的時候,心裡總是種負罪感。
“我聽素蕊說,二小姐聽說沒人來,可高興了。”瑞珠趁著給蘭麝倒茶的時候,悄聲跟玉枝說道。
玉枝嘆了口氣,她們這位二小姐也不知是聰明還是傻,平日裡精的活猴兒一樣,正經終身大事倒是傻乎乎的。
李疏走進香鋪的時候,只覺著所有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帶著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他想了半天,終於發現這種目光有點兒類似於人在飢餓時,看見雪白饅頭時候的樣子。
李疏被自己的想法嚇得狠狠打了個哆嗦,他抿了抿嘴,可客客氣氣的拱手,詢問蘭夫人可在這兒。
他問話的聲音才落,二樓就走下來一個丫鬟,那丫鬟客客氣氣的請他上樓,隨後先一步在前領路,但步子走得又急又快,好像後面又狗追著一樣。
若是蘭桂知道李疏現在的想法,一定會嘲笑他把自己比作了狗。可惜蘭桂毫不知情,她正在朱璃的房中啃鴨掌,昨夜陪客鬧到半夜的朱璃癱在床上補覺,阿玫則坐在個小几子上,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炭盆裡埋著的栗子。
“夫人好,大小姐好。”李疏上樓後就看見了坐在珠簾後面的蘭夫人,還有未年輕的夫人坐在右側,想必就是蘭桂的長姐,蘭麝。他恭敬的拱手行禮問好,也不知道是因為自己遲來而心虛,還是因為跟蘭桂交好後騙人家家人心裡抱歉。總之李疏行的禮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別說此時上座的是蘭夫人和蘭麝,就是肅親王坐在那兒,也挑不出他的毛病。
蘭麝想起身回禮,但被蘭夫人一腳踩了回去。於是她衝著李疏笑了笑,扭過頭,吩咐瑞珠給李疏上茶。
蘭家鋪子裡待客用的,正是上等經進龍麝香茶。
李疏端過茶盞來先聞後品,只覺著鼻口具是幽幽的香氣,且眾多香味兒與茶味兒混成一體卻又彼此分明,嚥下後口舌生津,回甘時還反上一股子清涼感。
“好茶。”李疏發自內心的點頭讚歎,這茶與他做出來的,果然不是一個味兒,而且正經品的話,比他剛來梅城時在蘭家鋪子裡買的要好,比肅親王拿給他的也好許多。
蘭家做的茶和蘭家的香一樣,也是分為上中下三等,上等的除了自己飲用外,只有招待宮裡人,和多年的客商才會用。
蘭夫人早就知會了玉枝和瑞珠,只要那位公子來,便用上等茶款待。她倒不是為了討好人家好讓人家娶自己女兒。相反,是帶了幾分威壓的,她怕對方覺著蘭家不過是尋常商人,而因此看輕了蘭桂。
著急給蘭桂定終身是一回事兒,可也不是誰都能配上蘭家的女兒,這點上,蘭夫人腦子很清醒。
現在李疏不卑不亢的真心誇讚,在蘭夫人心裡,就先給他加了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