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被派去叫李疏的阿玫沒叫來人，她說李疏在床上睡著不起，還說李疏房間裡一股子酒味兒，估計是昨晚貪杯那荷花酒，喝多了。
男人果然都不靠譜！
朱璃鄙視的啐了一口，蘭桂撇著嘴角呸了兩聲。
好心眼兒的阿玫趕忙替李疏解釋，她昨日見李疏從外面回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晚飯也沒好好吃，是自己去拿了荷花酒，想讓李疏喝幾杯舒緩一下，誰知道李疏空腹飲酒越喝越多，最後直接醉倒趴在桌上，還是自己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才把人拖上了床的。
“買賣沒談好？”朱璃搖了搖頭。李疏跟蘭桂和朱璃說自己是來梅城做生意的，具體做什麼他沒說，朱璃和蘭桂也沒問。眼下聽見李疏昨日是這般樣子，朱璃只當是生意做得不順利，也沒多想。
蘭桂更是對這方面一無所知，不過既然大家都是朋友，她決定在忙完自己的事兒後，就幫幫李疏。蘭家在梅城的人脈不錯，不管哪一行的生意人，多少都會給蘭家幾分面子，只要她開口求求大姐和娘就好。不不不，還是不要求娘，娘現在每日都想給自己找男人，自己為了李疏開口求娘，若是被娘懷疑自己跟李疏有點兒啥，到時候可就說不清楚了。
朱璃和蘭桂暫且撂下李疏的事兒，兩人關好房門，又讓阿玫搬著小椅子坐在門口守著。隨後蘭桂先把自己今早從素蕊哪兒聽來的訊息，一五一十的學給朱璃聽，接著倆人拿了紙筆畫出蘭家鋪子附近的地圖，指指點點的琢磨著，在哪兒下手比較合適。
“主要是，你也不知道具體時辰。”朱璃用手指點著下巴，“說不準他此時已經到了呢。”
“不能。”蘭桂搖了搖頭，“今天我是跟著娘和大姐一起出來的，我看她倆不急不慌的，想必是很篤定那人不會這麼早到，而且我家鋪子上午主要接待那些常年過來的熟客，午飯後，才是與新客人商談的時候。”
“人家是來議親的。”朱璃翻了個白眼兒，“難道議親也分生熟？”
“不是這個意思。”蘭桂嘆了口氣，慢慢給朱璃解釋道，“上午人多，既不方便也沒時間，所以我確定我娘和我姐肯定是約了人家下午來。”
“那就這樣。”朱璃大筆一揮，在蘭桂畫好的地圖上圈了個圈兒。
“就這兒！咱們吃了午飯就走，到時候我在你家鋪子門口守著，看有年輕的公子出來，我就過去勾搭他，給他勾搭到這條死巷子裡，你和李疏準備好麻袋和木棒，套上打一頓，咱們就跑。”
“好！”蘭桂摩拳擦掌，“打完咱還得告訴他，讓他趕緊滾出梅城，不然見他一次，就揍他一回。”
門口的阿玫轉頭看了看，又馬上轉回去，默默的撫了撫自己胳膊上的汗毛。
蘭小姐和朱璃姑娘太可怕了！還是李公子人比較和善一點兒，雖然有愛看畫本的癖好，但跟其他逛花樓的大爺們比，這已經不算是什麼毛病了。
上午來進貨的客人不多，蘭夫人讓蘭麝獨自去應對，自己轉回後院庫房，從裡面提出一個尺把高，上面落滿灰的青瓷罐子。
玉枝趕忙上去幫忙，蘭夫人把罐子交給她，自己站在門口想了想，又轉身進去翻出了一個竹子編的八角盒。
“夫人，這裡裝的是什麼？”玉枝提著那青瓷罐歪歪斜斜的跟著蘭夫人走，每隔十幾步就要放下換手，可見罐子有多沉。
“是百花降真香。”蘭夫人停下腳步，等玉枝走到身邊時，就伸出一隻手打算幫玉枝提瓷罐。
“不用不用。”玉枝不敢讓蘭夫人上手，她不顧瓷罐上的灰塵，把瓷罐抱在懷裡，快步往前走。
蘭夫人在她身後搖頭笑了笑，金枝玉枝都是她房裡得用的大丫鬟，現而今金枝要守在院子裡，平日裡跟她出門就只有玉枝一人，原本兩個人的活兒一個人幹，玉枝最近也著實是辛苦。
百花降真香這個名字，玉枝還是頭一次聽聞。她自覺這些娘跟著夫人，也算對香瞭解頗多，但卻不知道這百花降真香，有什麼出奇之處。蘭家頂名貴的香都在府裡存著，鋪子裡的再好，也不及家裡的。
“這香很名貴？”玉枝問道。
“不算名貴。”蘭夫說，“只是製作不易，所以賣的貴些，這些年宮裡要的少，尋常人家又用不起，咱們鋪子已經許久不做了。”
眼下玉枝懷裡抱著的罐子封存已久，蘭夫人也沒把握這裡面的降真香是不是還能用。她本是一時興起尋了出來，並沒有抱太大的期望。
瓷罐口封著一層油紙，蘭夫人讓玉枝下去幫忙，自己拿乾淨帕子抹淨了上面的灰，並不開啟，而是端著茶盞，坐在罐子前愣神。
“娘。”剛忙完的蘭麝推了推蘭夫人的肩膀，她一進門就見蘭夫人呆愣愣的坐在那兒，連自己走進來都沒發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都妥當了？”蘭夫人猛然驚醒，把手中的茶盞放在蘭麝手上，“累了吧，先喝口茶。”
“別的都妥當了，只差白膠香已經點出數，還未裝完車，瑞珠和玉娘在下面幫忙，也沒累著我。”蘭麝搖著頭，生意是做熟了的，客人要的東西也早都準備停當，她不過是看著裝車和收銀子，並沒累到哪兒去。
“娘，你剛才在想什麼？這罐子裡是什麼香？那盒子裡又是什麼？”
“罐子裡是桂兒三歲那年，娘做的百花降真香，盒子裡的是去年做的月桂香。”蘭夫人站起身來，伸手撫著那個罐子，“一晃多年，若不是今日偶然間想起，我就把它忘了。”
蘭麝皺起眉頭，娘平日裡對香的記性好的很，別說桂兒五歲的時候，就是自己出生前娘做過的香放在那兒，她都記著。
“百花降真香。”蘭夫人似乎陷入回憶當中，她口中喃喃唸叨著這香的名字，手指在油紙上來回撫摸，就是不肯把油紙開啟。
“用好降真香一寸，利刃劈成薄片，再用豆腐漿熬煮，水香後，取出降真香，另換新漿熬煮。反覆幾次後，帶香味去盡，再以末茶或葉茶重新煮那香木……”蘭麝把百花降真香的做法背了出來，她不明白，這罐子香到底有什麼特別的，能讓娘如此神思顛倒。
“此香若成，燻燒時，便宛如在春天的早晨行走在山間一般清新。”蘭夫人取過一把銀剪子，用力戳開油紙。一股子草木香氣漫了出來，蘭麝用手輕輕在灌口扇風，只覺著香氣清幽淡雅，如同草木天然自帶的氣味兒，沒有半點兒人工的痕跡。等香氣散開後，又返出桂花香味兒。“是特意給桂兒做的？”蘭麝深深吸了幾口氣，那桂花香氣越嗅越好聞，雖然現在是冬日裡，但聞著這香氣讓人彷彿回到了八月金桂開放的時候，人坐桂花樹下，風吹金桂灑落在身上，香氣也隨之縈繞全身。
蘭夫人素來喜歡用三個女兒的名字，給她們制香和調製平日用的發油麵脂等小東西，蘭麝房裡每到秋日多用腦麝，蘭桂是桂花，蘭蜜那兒則是甜蜜蜜的蜜合香丸。所以現在聞到這與尋常百花降真香不同的桂花味兒，蘭麝就知道這是以前做給蘭桂的。
“是啊。”蘭夫人輕輕說道。這確實是給蘭桂做的，那時她尚且不知道自己又身懷有孕，每日只覺著身體乏累，人也沒什麼精神。因為蘭桂生日臨近，她想不出買什麼，就改了香譜，做成這罐百花降真香，準備送給蘭桂做生日禮物。
“我瞧著也有些年頭了，怎麼沒給桂兒？”蘭麝不覺著她娘是真的忘了，只覺著其中必有緣故。
蘭夫人自己倒了盞茶，苦笑著搖了搖頭。
“剛做的時候，桂兒還是個喜歡用香的小丫頭，等做成那日，桂兒已經不愛香了。”她從罐子裡抓出一片降真香木，連帶著幾朵乾癟的桂花一起扔到了桌上。
“待會兒那位李公子來，就燻這個吧。”
蘭麝沒接話，她還有話想問蘭夫人。一直以來，蘭麝都覺著桂兒是天生不喜歡香的，可今日蘭夫人說出這些來，倒讓她隱約想起幼年時候的一些往事。
“娘。”蘭麝取過記賬用的毛筆又隨手扯下一頁賬簿，在上面歪七扭八的畫了兩條頭尾相交的鯉魚。
“我和桂兒，當年是不是帶過這個？是鏤空的，裡面可以裝香丸，我記得是爹送給我們的。”
“沒有。”蘭夫人看都沒看那張紙，斬釘截鐵的否定了蘭麝的話。
“哎？”蘭麝偏著頭仔細看了看自己畫的玩意兒，她咬著下唇又在上面仔細添了些細節，再次送到了蘭夫人面前。
“我腦子裡有印象，但年頭久了，恐怕畫的也不準。是銀的，眼睛上鑲了藍色的寶石，魚嘴邊還有珍珠。”
有些事兒終歸瞞不住，再說算算日子，也該提早讓麝兒有個心理準備。
蘭夫人心裡清楚蘭桂和蘭蜜對蘭老爺都不怎麼親厚，只有蘭麝當年尚且在父親那裡得到過些許溫暖，所以還惦記著這個爹。也正因為如此，到該送他走的時候，蘭桂蘭蜜都不會怎麼難受，但蘭麝怕是會傷心很久。
難過傷心容易傷身子，為了那個人，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