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夜過來找領頭的乞丐。
最後在大廳中見到了一人一猴。
因為有縣衙的公告，在幾名衙役和村長交涉後，對方很快安排了一棟空著的大院子供他們歇息。
若在縣城周圍，這麼大一棟空院子是不可能頃刻間安排好的。
這就是下村的好處。
只不過曹雄現在無半點高興之意，反而神情間有些擔憂。
“大師，這村子有些不對勁。”
曹雄剛說完，就發現一直呆在乞丐肩上的白毛瘦猴有些反常。
它不斷在桌椅上打轉，最後竟爬上了門窗。
這瘦猴之前在縣城酒樓中向眾人展現過一次神通。
其他大部分時間裡，都安安靜靜的呆在乞丐肩頭，瞪著一雙小眼睛，不是在觀看，就是在睡覺。
今天委實有些不尋常。
“大師，這村子也太安靜了，入夜後黑漆漆一片，見不到幾家起燈火，還有，村頭的那口池塘，水莽草密密麻麻，裡面定有名堂。”
那乞丐聽後眼皮子突然翻了翻，再次看過去時，已被一片琥珀色取代。
他徑直從大廳走到外面的臺階上，背負著雙手憑高遠望，鼻子猛的皺了皺，突然間開口說道：“有鬼氣！”
他們這一行人，原本就是來剷除水莽鬼的。
沒想到剛從縣城出來，第一晚就發現了目標，這原本應該高興才對，可此刻的曹雄卻半點也高興不起來，反而有些憂心忡忡。
“大師，要不要連夜派人去告知師爺一聲，若有不測，也好隨時請人來支援。”
乞丐沉吟了半響，許是覺得曹雄的意見比較穩妥，附和道：“可以，今夜讓所有人集中在一個臥室過夜，還有，除了快馬報信外，還需派一隊人去那五塘村探一探。”
“我們的目標是五塘村，不能在這裡耽誤太久。”
“五塘村？”
曹雄的嘴巴張了張，一時間心底有些打顫。
五塘村才是此行的真正目標，只是他進了這村後，心中始終有些不安，眾人又趕路了一天，早已疲乏。
此番連夜派人去探查，誰敢去咧？
他第一時間就不想去。
曹雄覺得這乞丐有些不通人情，還是決定提醒一下。
他猶猶豫豫的勸解道：“大師，那五塘村中定有古怪，只是已經入夜，安全起見，還是等明天天明再說吧。”
乞丐又看了看表現異常的瘦猴，也明白了他話中之意，不過他自有決斷。
只見他從懷中掏了掏，摸出一錠5兩重的小銀元寶放在桌子上，隨後吩咐道：“將所有人集中過來，問一問他們誰願意去五塘村打探一番，這元寶就是賞錢。”
曹雄詫異之下也向桌上的元寶望去，發現喉嚨有些幹。
他吞嚥了兩口唾沫，不知從哪兒冒出一絲膽氣，之前的小心翼翼和提心吊膽頃刻間消失不見了。
片刻後，幾名帶刀捕快和師爺分配給他們的勞力全部集中在大廳，約莫有十七八人。
無一例外的，所有人都被桌子上的銀元寶吸引，又見曹雄站在一邊不吭聲，一時間頻頻交頭接耳起來。
曹雄見乞丐不開口，只得代為發號施令道：“李三，你騎上快馬，速去縣城尋師爺，就說這地方疑點重重，順便探聽下其他兩路人馬的程序，讓師爺再加派些人手來。”
“是！”
人群中冒出一位帶刀捕快。
他收到命令後並沒有第一時間離去，反而回頭望了望桌子方向，表現得躊躇不前。
曹雄又催促道：“報個信而已，又沒啥危險，你還想要賞錢不成？趕緊滾蛋。”
李三悻悻然的笑了笑，將視線從銀元寶上收了回來，戀戀不捨的離開了人群。
不一會，院中響起了幾聲嘚嘚嘚的馬蹄聲。
李三離開後，剩下的這些人，視線不斷在曹雄、乞丐和桌上的銀元寶上來回挪動，議論聲也不見了，反而是呼吸聲加重了許多。
都在靜悄悄的等待著曹雄的命令。
眾人都不傻。
入夜了還將所有人叫過來，肯定是有任務交代。
這任務直接關係到桌子上那枚銀元寶的歸屬。
一時間都打起了精神，抬頭挺胸的瞅向坐在上首的乞丐。
“咳咳……”曹雄見乞丐仍然不願開口，只得往下說道：“這村莊有些古怪，大家晚上都集中在一個房間睡覺，另外，誰願意去五塘村打探一番，這銀元寶就是誰的。”
“打探個訊息就有銀元寶？”
眾人一時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就算是人群中的幾名帶刀捕快，也有些意動。
在衙門當差，一月的工錢也只有一兩紋銀。
這清河縣地處南方，頗為繁華，物價消費也不算低，5兩銀子的賞錢算得上一大筆意外收入了，就算兩三個人均分也能落下不少。
眾人的呼吸聲再次加重了。
清酒紅人面，錢帛動人心。
與之相比，這村莊的些許詭異場面，頓時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幾名膽大的勞力緊了緊手中的棍棒，旁邊的衙役也提了提腰間的朴刀，好似在表明自己的立場與決心。
“選我選我……快選我……”
“管他是人是鬼，老子手中的兵器可不是說笑的……那水莽鬼雖可怕，最多距離水邊遠一些就行了。”
曹雄有意頓了頓，暗中觀察眾人臉色，見所有人都在蠢蠢欲動，心中不知怎地，忽然有些羨慕這群站在下首的人。
“都是一群見錢眼開的蠢貨。”
曹雄暗中叫罵了一句後，突然一轉身，向旁邊的乞丐低了低身子道：“大師，只是派人去探查一番，不如讓我領隊好了？”
眾人都在等曹雄最後的選擇，哪知卻等來一句摘桃子的話，頓時齊齊發出一陣騷動。
乞丐搖了搖頭道：“不妥，你就留在宅子中負責守夜。”
曹雄氣惱的望了銀元寶一眼，恨不得直接揣進自己兜中。
沒得法，乞丐的命令必須聽。
曹雄又看了看人群中與自己走的比較近的瘦猴兒，見對方睜大了眼火辣辣的望著自己，也不在繼續賣關子了。
他舉起手，一連在人群中點了三下。
“你…你…還有你，你們三人，去五塘村探查一番，小心為上，一有訊息馬上回來稟報。”
人群中被曹雄點到的三人，宛如中了六合彩一般，激動的衝了出來，齊齊向曹雄和乞丐矮了矮身，拍著胸脯道：“大師，曹兄，放心好了，我向來機靈，保證完成任務。”
瘦猴兒說完後，好似害怕出現其他變故，猴急猴急的向前一撈，將桌子上的銀元寶撈進手中。
與他一起被曹雄點名的另兩名勞力一時間齊齊湧在瘦猴兒身邊，嘴中嚷嚷道：“猴哥，裡面還有我一份，你可別忘了。”
“放心吧你們，這銀元寶是我們三人的，完成任務後回來均分。”
三人爭爭吵吵一番，很快從大廳中離去。
臨走前，又從隨身帶來的傢伙中挑挑揀揀一番，將自己武裝了一遍，這才不慌不忙的向外走去。
幾人出了宅子後，向前走了幾十米，很快來到了村頭。
村頭邊就有一個池塘。
瘦猴兒也知那水莽鬼在水中作怪的傳聞，悄悄的拉了拉兩人，儘量距離池塘遠一點。
今夜的月亮依舊很圓。
月色如雪，照的村中的那條小路如一道白練般，曲曲折折的伸向遠方。
白色的小道上，出現了一坨黑影。
其中一人拍了拍瘦猴兒的肩膀提醒道：“猴哥，你看，那團黑漆漆的是什麼東西？”
瘦猴兒是三人中唯一的一名帶刀衙役，以三人小隊伍的頭領自居，他摸了摸腰間朴刀，緊張的向前走了幾步，正要伸頭向前探去。
小路上的那團黑影突然動了，竟仰頭發出了一聲馬嘶。
三人一時間呆在原地面面相噓，隨後提心吊膽的互相打量了一眼，原來是虛驚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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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一看，發現是院中的那匹快馬。
只是不見馬上的人。
“咦…這不是咱們的馬嗎？怎會落單的掉在這裡？”
另一個勞力也問道：“馬上的人呢？他不是在我們前面出發嗎？”
眾人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池塘，只覺得池塘上黑漆漆一片，像一張大嘴，顯得陰森恐怖。
三人中，還是瘦猴兒最為機靈，率先感覺出氣氛有些不對勁。
他一把拽住馬脖子上的韁繩，回頭吩咐道：“速去將大師叫過來。”
不一會，院中眾人紛紛抵達池塘邊。
其中幾人舉著火把，將池塘邊照的如同白晝。
曹雄扶著刀柄，自作主張的向池塘中打量了兩眼，冷不丁寂靜一片的池塘中，泛起了一朵頗大的水花，將曹雄溼了個透。
剛鼓起的勇氣，隨著一團涼水澆過後，消失的一乾二淨。
他顫顫巍巍的縮了回來，向站在人群最中間的乞丐詢問道：“大師，如何是好，之前的那名兄弟，八成是掉進了池塘，已凶多吉少。”
眾人聽聞後，又情不自禁的向後縮了縮。
就怕這池塘中冒出一名水莽鬼，將他拽下去。
乞丐依舊一言不發，只是從懷中將那白毛瘦猴抓了出來，又摸出一塊肉乾，等猴兒吃完後，那乞丐突然將手一揚，直愣愣的將猴兒扔向池塘中。
吱吱吱……
猴兒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頭，穩穩的站在了水塘上的水草中。
水草密密麻麻一團，浮力倒不小。
猴兒踩在上面，竟沒有落下去。
如昨日那般，又是一通垂首頓足，眾人一面嘖嘖稱奇，一面不動聲色的將視線集中在水面上的猴兒身上。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乳白色的月光下，猴頭上升起了好大一團黑霧。
這可是昨日沒有見過的。
那黑霧很快凝成了一張大嘴。
吱吱吱……
猴子又是一陣怪叫，張大了鼻孔，對著水面就是一吸……
原本平靜一團的水面，突然間波濤洶湧起來。
幾團水花，越來越大，漸漸被猴子鼻孔中的吸力拉扯過來。
眾人早就瞪大了眼，屏聲靜氣的盯在那幾團水花。
“好大的魚！”
情急之中，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那水花仍在不斷掙扎，只是在猴子的吸力下，漸漸顯出了原型，原來是幾頭黑魚。
只是這黑魚說不出的古怪，光是個頭就有一米左右，黑色的外表下，鑲嵌著兩顆白色的眼珠子。
那眼珠子骨溜溜轉了一圈，望向岸上的眾人時，竟露出了一絲乞求之色。
“戒備！”
曹雄率先清醒過來。
他一把拔出朴刀，向前一舉，表現的頗為勇武。
只是內心中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難道這就是水莽鬼？分明是幾頭大魚啊！”
他們這些衙役，平常只是在城中活動，極少下鄉，都知道清河縣中有水莽鬼，可是見到的人少之又少，見到之後還能留下活口的就更少了。
此番還是眾人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到水莽鬼。
一時間，緊張的情緒迅速瀰漫在池塘上空。
水塘中，隨著白毛瘦猴鼻孔中的吸力越來越大，頭頂上的黑霧幾乎化成了一張嘴，就要將水中的黑魚鯨吞下去。
那幾條黑魚好似被束縛住一般，不停的在水中掙扎，濺起一團團水花。
就在兩邊僵持的時候，乞丐突然張大了嘴，嘴中吐出一句梵音，“唵嘛呢叭咪吽……”
這六個字好似有魔力一般，像一記驚雷，重重的捶在眾人心頭。
曹雄的身子歪了歪，手中的朴刀差點沒握住。
原本還在水中掙扎的幾條黑魚，一時間竟被震散了形體，齊齊化成了一團黑煙，緩緩被瘦猴頭上的大嘴吸了進去。
“曹哥……救我啊！”
那黑煙紛紛擾擾，竟在空中化作了幾個人形，不斷地向眾人伸手討饒。
恍惚間，好似聽到一聲熟悉的求救聲。
那聲線像極了之前被派出來去縣城報信的李三。
曹雄晃了晃頭，又揉了揉眼，只當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池塘中又恢復了平靜。
白毛瘦猴吱吱呀呀了兩聲，一個轉身跳回乞丐懷中，好似吃飽了一般，眼皮子聳達著，很快沉沉睡去。
乞丐向四周環顧了一圈，波瀾不驚的說道：“好了，沒事了，將那匹馬牽回來吧。”
現場的眾人出來得匆忙，要麼握著魚叉，要麼拿著漁網和棍棒，一時間愣在原地還有些懵逼，“那水莽鬼呢？這就沒了？”
唯有曹雄，疑惑不定的跟在乞丐身邊，他緊緊向前邁了兩個碎步，將身子湊在了乞丐身邊，小聲問道：“大師，之前派出去的李三？怎樣了？”
乞丐拍了拍懷中的猴兒，神情冷漠的回道：“他已成了水莽鬼，如今進了猴兒的肚中，世上再無李三了。”
曹雄一時間只覺得渾身上下遍體發寒，呆立在原地久久才回過神來。
身後冷不丁又傳來了一陣爭吵聲。
原來是之前撥得頭籌的廋猴兒三人，此刻捏著那枚5兩重的銀元寶，像捏著一枚燙手山芋般，不斷叫嚷著要退貨。
被他拽住的眾人，一面貪婪的望了一眼銀元寶，一面堅定的搖了搖頭，“你們三人運氣好，這銀元寶是你們的，我們可不敢搶。”
幾人吵吵鬧鬧的來到了曹雄身前。
不用想，定是這三人貪生怕死，目睹剛才一幕後，臨時起了退縮心理。
錢財雖好，但也要有命花才行。
眼睜睜的看著幾條大黑魚變成了人形，又被白毛瘦猴吸引了肚子中，如此詭異的畫面，此生還是頭一次見到，怎不讓人心驚膽跳。
那五塘村可是水莽鬼的大本營，若是就這般前去，豈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曹雄陰沉著臉，狠狠的訓道：“男子漢大丈夫，一諾千金，既然大師相信你們，就不要讓大家失望，速去速回，不要再耽擱了。”
瘦猴兒此刻哭喪著一張臉，仗著同曹雄私交不錯，仍賴在一邊不肯離去。
其他的幾人，紛紛像避瘟疫一般，躲著幾人回到了大宅中。
“曹哥，能不能讓人把我替換回來，哥們心頭滲得慌。”
曹雄一改之前的羨慕嫉妒恨，神色間閃過一絲幸災樂禍的快意，他和顏悅色的安慰道：“你最為機靈，只是進去打探一番動靜，又不是讓你下池塘摸魚，不要接近水邊就行了，怕個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