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都市 > 夾縫陽光最新章節列表 > 第113章 芬兒,吃顆棗子吧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第113章 芬兒,吃顆棗子吧

“扠牆?”張大強抬頭道,“扠牆幹嘛?誰家牆倒了麼?這個時代了誰還會要死要活地扠牆?”

張大強的意思很明顯,他並不想扠牆,扠牆那是十幾年前流行的築牆方式,先要去野外拉來大量的泥土,然後撒上麥穰,再加水,用腳踩或用鐵釵翻動將麥穰和泥水充分攪拌均勻,然後用鐵釵釵到牆基上,一層層擺勻疊起,直到成為高度適當的圍牆。

經過這種手段建築的牆體密實、結實,經久不壞,最大的優點是泥土和麥穰不花錢,缺點是太過於累人、更耗費大量的時間。當下人們早已不採用扠牆這種方式了,要麼用實心大磚塊,要麼用空心磚,要麼用小磚。唯有少量的過日子很精細的老人們,或者窮得叮噹響的人們才會沿用這種扠牆方式。

而聽到張大強那極度鄙視扠牆的語氣,令常明芬感到鄙夷和生氣:我們的日子都窮得過成啥了,難道你還想花費額外的金錢買磚、買沙、買水泥?

“牆要倒了就好了,”常明芬氣急敗壞道,“乾脆把我們倆人都砸死!”

“你又有什麼毛病!”張大強叫道,“沒事兒咒我們死幹什麼!你不想活,我還想活呢!活著多好哇!”

聽到這話,常明芬更來氣。

“活!活你個大頭鬼!”常明芬道,“你這種活……也能叫活麼!……我剛才出去那麼久沒回來,你難道就一點兒沒疑問?難道我真要是像杏兒一樣被人摘了去,難道你也仍然無動於衷麼!”

“有人摘你了?”張大強瞪眼道,“誰他媽敢?”

“誰敢摘我?我他媽不撕了他!……你……我那麼長時間不回來,你也不出去看看,那杏兒全都被你那位……那位亂七八糟的六嬸兒給摘走了,摘得明目張膽、旁若無人,讓人懷疑那杏兒根本不是我們的,而是根本屬於她們的……而且她自己摘也就算了,還帶了閨女兒、女婿踩著凳子一起來……”常明芬叫道,“以前我早讓你扠牆你不幹,你看那牆,跟沒有牆有什麼分別?是,你插上了幾根高粱稈,那又管個叼用,大象都能鑽過去……”

“哦,我就說麼,誰敢摘你這個母老虎……呃……誰敢摘你這枚黃登登、水靈靈的鮮杏兒……”張大強道。

“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常明芬罵道,“你到底還是不是個男人?你到底還有沒有一點點區分個你的我的的基本概念?……那杏兒是我們的,卻被你那位六嬸兒當成她們的摘走了,你有沒有聽明白?”

聽到這話,一旁的張祖昌驀然抬頭瞪圓了雙眼:“啥?你說啥?杏兒被你六嬸兒都摘走了?他憑什麼去摘……真是混帳東西!”

張大強娘也在一旁嘟囔著:“太不像話了,簡直太不像話了,這個女人……臉皮咋這麼厚呢,咋這麼不知道羞恥呢!”聽到公爹和婆婆支援她,常明芬更理直氣壯了些,又要開口說些什麼、或罵些什麼。

“你們都別吵了,我聽明白了,”張大強截住常明芬的話頭道,“不就是摘點杏兒麼,那麼大驚小怪幹什麼……反正咱們也吃不了,要說賣吧,數量又太少,成不得鹽、作不得醬的,摘了就摘了吧,要不放在那也就爛瞎了。”

“你……”聽到張大強這退一步便海闊天空的話,常明芬氣得簡直說不出話來,在她心底,張大強這個男人就是個徹徹底底的窩囊廢,“你怎麼說得這麼輕巧?”

“要不還能咋得?”張大強抬頭道,“難道要我去跟她們打一架,然後將那些摘下的杏子搶回來?”

“你……你這個人,簡直沒法跟你說正事兒!”常明芬道,“誰讓你去跟她們打一架了,誰讓你把杏兒搶回來了?你只要去她家,義正詞嚴地跟她說一下,就說既然我替死去的三叔喊了那三聲兒,那房子、那院兒、包括那些果樹就都是我的,既然是我的,我就有權分配我的東西……當然,這杏兒你可以吃,但你在摘前必須給我說一聲兒……也不用多說,你就這麼說一聲兒就行,既明確了立場,也宣示了威嚴,這有多好啊……以後,假設她還想去摘的話,也就不會那麼明目張膽了……另外,咱們也知道這杏兒少了是怎麼少的,就不會以為是外賊來偷杏兒吃,也不會因為罵賊而罵錯了親人們!”

“那你咋不去?”張大強慫道,一聽說讓他去幹這事兒,這還沒去呢,他的心就砰砰砰亂跳起來,當然這砰砰砰的響聲不是聞鼓必進的響聲,卻是打退堂鼓的響聲,這分明是有多少個小手在向後扯他、在勸他不要去,不要因為幾個杏兒而墮了所謂的尊嚴、寬容和大氣,“剛才你不是見到她們摘杏了麼?為什麼不當面對她說?”

“我說了,我咋沒說,”常明芬道,“但人家不聽啊……還反駁我說這杏兒她該吃……並且,人家還怨咱自從這杏兒下來後,咱就沒給人家送哪怕一顆吃!……她還說,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咱們既是近親,又是近鄰,就是不看在親人的面子上,就是看在前後鄰的面子上,也要送幾顆杏兒給我們嚐嚐吧?……我呸,我吐你一臉唾沫!”

“你吐了?”

“沒吐!”

“你咋不吐她?”

“你以為我傻!”常明芬冷笑道,“吐了就完全撕破臉皮了……這是破壞家族大團結的事兒,我可不想承擔這個罪名!”

“所以你讓我去?”

“你……我不是讓你去吐她一臉唾沫!就給她宣告一下權利而已。”

“你不是也宣告了?她聽了沒?”

“她沒聽!”

“既然她沒聽,那我去又有什麼作用?”

“我怎麼說你才明白?”常明芬無奈道,“我自己一個人對她說了她不聽,是因為我勢單力薄,再加上你懦弱怕事,她料想你不會支援我,反而會勸我讓步,所以她根本不當我是一回事兒……但你說了就不一樣了,你說了後,這就彷彿由口頭上的支應變成了紙面上的檔案一樣,她們不得不重視起來,就會覺得我們是認真的……我不是讓你一個人去,而是咱倆一塊兒去,你為主、我為輔!”

“那我也不去!”張大強倔強道。

“你為啥不去?”

“這杏兒她也能吃得著,這你承認吧?”張大強道,“既然她能吃得著,那為什麼還要非跟她們計較這個?我看算了,她也就是摘這一回算了,哪能那麼不要臉,難道還要將樹拔了麼!”

“你……你呀!……好……張大強啊張大強……”常明芬道,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變幻萬端、莫衷一是,“你是個人才!我……你呀,張大強……你永遠都是這樣……永遠都是狗肉丸子端不到正桌上!也就敢在自己家裡叫喚兩聲兒!”

“常明芬,你放屁!”張大強叫道,“什麼狗肉丸子、豬肉丸子的,說事兒就說事兒,胡扯那些狗叼蛋幹什麼!……就他媽幾個杏兒的事兒,值當得這麼興師動眾麼!我要是真跟你去了,倘若要是傳出去,人家聽說我為了幾顆爛杏兒,帶著老婆孩子跑到自己的親六叔家裡去示威、去譴責,非要爭個水落石出……難道那房子、那院子都是你的了還不滿足麼!人家就吃幾顆杏兒,況且那樹還是你的,難道這樣你還不滿足麼?你到底要怎樣?非要將整個大家庭攪個地覆天翻麼!……難道非要鬧到讓人知道,我作為一個大男人,竟然連幾顆破杏兒都那麼斤斤計較、那麼不能寬容,那我還能有什麼出息?我還能做得什麼大事兒?”

張大強揮舞著拳頭說完這話,然後低頭沉默。常明芬站在對面氣得渾身顫抖。張祖昌和王氏在一旁目瞪口呆,不知道如何是好。

“張大強,你這不是寬容,你這是無能、你這是懦弱!”常明芬吼道。

“常明芬,”張大強也吼道,“難道,就因為這麼幾個破杏兒,你真得非要鬧到我們家庭不和麼?非要和我打上一架,然後讓後面的六叔、六嬸兒聽到,坐在家裡偷偷地笑話咱?”

此話一出,全家沉默。張尊妍和張尊祺不知何時也來到這屋,在角落裡怔怔地望著大家,嚇得不敢言語,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好吧,張大強,”半晌後,常明芬疲憊、沙啞、低沉的聲音響起,“那幾顆爛杏兒讓她們吃了就吃了吧,她們該吃,我們不該說……我再也不管了……那麼張大強,你總得把那牆扠扠或者拉點磚頭兒壘壘吧?否則那牆可就真倒了……倒了牆後,那院子儘管有主,但和沒主也沒有什麼差別,說不定有些熊孩子真能把那樹都給拔了。”

“扠牆、扠牆,你就知道扠牆,”張大強道,“你那牆再扠,能扠到和樹一樣高?既然不能,那就永遠不能擋住她!……再說了,我哪有空兒了?旁人難道沒有別的事情可幹了麼!”

聽到這些話,常明芬感到一陣沒來由的暈眩,差點頭朝下摔到地上。

“是的,你忙,”常明芬道,“你永遠沒空兒,忙著釣魚、忙著用彈弓打鳥兒、忙著跟人扎金花還帶響兒的、忙著抽菸、忙著喝茶,幹這些從來不用抽空幹,但是幹活就永遠沒空兒……兄弟張小強說咱五叔也是這麼說的……”

“你五叔你媽逼呀!”張大強罵道,“又要說遺傳、繼承的事兒吧?……他是他,我是我,我是不幹,但我要是幹起來,卻是把好手!”

“是,你是把好手,”常明芬黯然道,“但是,你就是不幹!永遠不幹!”

日子總是在這種無聊的爭吵中度過,翻來覆去、糾纏不休、迴圈不已,卻毫無意義,到頭來大家依舊我行我素、各行其事,只是荒廢了許多歲月,倘若他們能夠意識到有歲月這個概念的話。

生活依舊窮得叮噹響,張大強依舊沒有空兒,小院兒的牆頭依舊在破損、變矮,時間已緩慢的、令人無法察覺的存在慢慢地摧毀著物體、徒增著人們的年輪。

不覺秋天到來,不冷不熱的十月天氣,牆內的杏兒早已凋謝,而旁邊的兩株冬棗樹上卻碩果累累、青紅相間,奪人眼目、誘人生涎。

“張大強,”常明芬對正在收拾魚竿準備去釣魚的張大強道,“把三叔那牆頭扠扠吧……院子裡的那兩棵冬棗可已熟了。”

“再說,再說。”張大強頭也不抬道。

“什麼再說!”常明芬慍道,“再不能耽誤了,再耽誤哪怕半天,說不定那滿樹的棗子就被人摘光了。”

“明天、明天,”張大強道,“今天我先釣釣魚過過癮,明天我一定扠牆!直到把那牆體扠得跟那樹一樣高,然後在上面搭間鐵棚子,弄個鐵柵欄,門上加把鐵將軍,就是天王老子來了,要沒有咱們的鑰匙,他也乾瞪眼,瞅著通紅的棗子沒辦法!”

說完,張大強夾著魚竿疾步走出門去。望著他的背影,常明芬似乎連慨嘆都失去了力氣。

“完了,看來這棗子不保了!”最終常明芬在心底處總結道。

第二天早上醒來,常明芬第一時間去推旁邊睡著的張大強,催促他去扠牆,但她卻一手推了個空。張大強不在。難道他真去拉土、拉麥穰去扠牆了?常明芬這麼想著,因為實在沒有想到張大強真會去扠牆而受到了衝動的刺激,心底不覺溫暖起來,臉上漾滿了幸福的笑容。她儘可能讓這種幸福多多滋潤了自己一把,然後起身下床,走出屋外,來到院子裡。公爹張祖昌正在給雞餵食、給小菜園澆水,忙得不亦樂乎。

“爹,”常明芬對張祖昌笑問道,“張大強去哪兒了?是去扠牆了麼?”

“什麼?扠牆?”張祖昌抬頭望了一眼常明芬,然後轉頭撇嘴慍道,“他能扠牆?他早就帶著魚竿走了,那會兒我才剛起來,天還沒大亮呢,他就夾著魚竿悄悄溜走了!”

“啊!”常明芬叫著,一顆剛剛溫暖的心被這個訊息凍得冰冷、但後擊得粉碎,隨之升起無限失望和恨意,“這日子,他媽的還有法過麼?”

日上四竿,張大強仍不見回來,常明芬失魂落魄、手足無措,茫然地走出屋外,信足走出了院子,當她來到衚衕裡時,被眼前發生的事情驚呆了。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只見親愛的六嬸兒正手持一根竹竿,竿頭上挽著一隻鐵釦,正在認真地、專注地套取那一顆顆渾圓、亮麗、紅綠惹眼饞人的棗子,她的身旁站著兩個男孩兒,一個是她的孫子張尊洋,一個是她的外孫,兩個男孩正各站在一隻高凳上,伸長了手臂在採摘那些隱現於綠葉間的可愛棗子。

天吶!

“芬兒,你來了,”六嬸兒背對著身跟常明芬打招呼道,“吃顆棗子吧……哎呀,這棗子可甜了!我得多打點兒,你姐姐張娥最愛吃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