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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書山有路勤為徑

此後數日,寧白峰和元鎮兩人每日清晨晨讀,傍晚晚課,回來時已是精疲力竭。期間寧白峰也曾去隔壁找過老道士,但兩人連門都沒進去,只是隔著門傳來一句話。

“閉關修煉,沒事別過來瞎嚷嚷。”

寧白峰略有所思,卻也沒法多說。

元鎮倒是沒心沒肺,嘟囔著,“高人果然是不一樣,躲在房裡睡覺都能說的一股仙氣。”

看著元鎮,寧白峰感覺有些奇怪,這幾日元鎮勤奮的出奇,連續幾日的課業,以元鎮這種頑皮加憊懶的性子,竟然沒有偷奸耍滑,每日老老實實聽課,連早上起早晨練都沒賴床,著實有些不可思議。

問及元鎮這是為何,元鎮張張嘴,最後憋出一句話。

“我也不知道。”

自那天與老山主有過閒聊,寧白峰便開始在一式三練的基礎上增加儒家的習劍方式,將手中長劍當作毛筆,凌空寫字。

只是初始時不知是掌握不好力道,還是不習慣以劍作筆的緣故,總是寫偏,彷彿手中長劍重逾千斤。每次長劍出鞘,只能寫出一個字,便得收回鞘中,平復氣海,換出胸中濁氣。想寫出第二個字,幾乎做不到,勉強寫出幾筆後,氣海便如同要炸開一般,渾身如被針扎。

往日裡修習一式三練,半個時辰才會力竭,但加上寫字之後,勉強堅持到寫出五個字,渾身已是大汗淋漓,彷彿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日常課業結束,寧白峰練劍時,老山主也不時過來看望,拉著寧白峰閒聊。

寧白峰也問過老山主,為何以劍做筆後,寫字如此艱難,多寫之後,身體如被針扎,是否是自己修習方式有誤。

老山主微笑著說出幾個字後便不再多言。

文字自有其重量。

至於身體如被針扎,老山主看著寧白峰,沉默半響後才說出一些見解。

“若將人體比作整個離洲,那體內經脈便是江河驛路,而氣海,就是離洲最大的湖泊。修行一道,講究循序漸進,汲取靈氣莫不是如抽絲剝繭一般,如同春時,和風細雨潤離洲。若雨勢過大,則必成洪澇,海潮兇猛,必定順著江河成倒灌之勢。屆時,人體將如同破碎的瓷器,四處窟窿,天地靈氣洶湧而來,將人體擠爆。而修行時的刺痛感,便是倒灌之勢的前兆。”

寧白峰聽聞這番話,心裡一驚,當時若是強行而為,後果難料。

隨著時間的推移,寧白峰練劍開始純熟,不再是感覺劍都握不住,出劍後的一筆一畫,平平穩穩,中規中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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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天寧白峰和元鎮再次聽完晚課回來。

推開門,發現幾日不見的老道士正坐在兩人屋內,沉默不語的抽著煙。

老道士見兩人進來,放下煙桿,開口道:“多日不見,換身衣服後,果然有那麼幾分仙家子弟的意思。”

元鎮累的話都懶得多說,翻個白眼後,徑直走到桌邊,倒碗水,咕咚咚的灌下去,打個飽嗝後,隨手用袖子一抹嘴,走到床邊直挺挺的躺下去,發出一聲愜意的呻吟。

寧白峰坐到老道士對面,喝口水潤潤嗓子後,問道:“前輩打算何時離開。”

老道士仔細打量著寧白峰,然後說道:“你在這裡安心修劍,不是挺好麼。”

寧白峰皺眉道:“那就只能一輩子待在山上,安心修劍。”

說完,寧白峰便仔細的打量面前的老道士。幾日不見,老道士雖然容貌未變,但其身上氣息卻是迥然不同。若說以前的老道士身上氣息如溪流般,鮮活清澈。那麼此刻老道士身上的氣息就像是幽深古井,渾身上下透出一股死氣沉沉之感,卻又像是一團火球,隨時都會爆開,傷人傷己。

老道士收起裂紋消失,再次變得烏黑光亮的煙桿,轉頭看向床上響起呼嚕聲的元鎮,“你想好了,下山後便是生死難料。”

寧白峰眉頭一挑,“若我說不下山,前輩就不打算勸勸?雖然我不明白這些事情和我有什麼關係,但我起碼還是能猜到一點,我被人利用了,而且是隨時會丟掉性命的那種。”

老道士絲毫沒有驚訝,似乎是知道面前少年的心智成熟,雖閱歷不豐富,但那雙眼睛卻是不簡單,既能看人,也能看心。“既然如此,那你為何還要跟著老道下山。”

寧白峰聲音堅定,朗聲答道:“因為我修的是劍!”

劍者,一往無前。

老道士似乎被他的這句話震住,半響無聲,隨後才問道:“你就不拍死?”

不怕死?寧白峰當然怕死,但有些事情,即便是死,該要怎麼做,還是得做。當初若是怕死,就不會踏進山谷。若是怕死,也不會帶著元鎮就踏出濱海縣。

若真是留在書院,那就只能一輩子待在書院。

寧白峰斬釘截鐵道:“那怕是死!”

老道士一聽這話,麵皮微抖,諷刺道:“初生牛犢不怕虎,說的好聽點叫有膽魄,反著說這就叫一根筋。既然你能猜到被利用,想必知道的更多一點,不妨一起說來聽聽。”

寧白峰正襟危坐,彷彿課堂上的先生考教學問一般,“從我們走出三百裡禁,踏入東林木樓時,我就覺得不太對勁,我們去的太是時候,恰好是林廚子在處理家事,而根據林家子弟逃出三百裡禁的時間,不至於這麼準確的對上,當然這可以認為是巧合。然而接下來,林廚子一口咬定是我們得了寶物,像是親眼所見,若是這樣,那就說明林廚子他也進了秘地,只是沒現身。甚至我懷疑那桑木老妖也是被人安排進去的,不然沒理由靈氣流爆發後,你就發現了它。在從林家離開前,林廚子執意要我收下那個錦囊時,這種感覺更明顯。”

寧白峰說到這裡緊盯著老道士。

老道士毫無反應,淡然道:“就這些?”

寧白峰嘴角上揚,“還要繼續說麼。”

老道士輕微點頭。

繼續。

寧白峰正色道:“我被利用,前輩你也有所參與。在金桂別苑的那個晚上,當你看到那三張符紙後,你對我說的那句話。而從金桂別苑離開時,老管事送馬車,卻被你拒絕掉,帶著

我們招搖過市,明顯是在引起什麼人的注意。再算上前幾天的閉關,這些串在一起,足矣。”

老道士點頭,感嘆道:“你猜測的,其實大致都沒錯,但有一點你或許也不明白,老道也是被算計的人,從那枚玉章說起,它是許氏祖傳的文脈氣運玉章,誰拿著它進書院,誰就要面臨大寧皇帝的惡意,這也是我前幾天明白的。”

“在秘地裡,我們又踏入另外一個與之沾邊的棋局,秘地裡的動靜太大,當時預計幾方勢力都在密切關注,卻被我們橫插一腳,至於為何他們沒在秘地裡動手,我的估計是人手不足。湘雲秘地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地仙以下方可進入,這就是我們在秘地裡見到的修仙之人,最高不過三境的原因,但是只要地仙敢去,也沒人能攔著。”

“出來後,林廚子說過,財帛動人心,其實已經在告訴我們,他們準備動手了,這裡面就有長孫皇室和孫家。而恰好我手上還有玉章,這就更讓他們不會放過我,或者說是我們。至於你說的林廚子讓你收下的法符,這確實是好意,它可以說是林家的祖傳寶物。一視同仁符一旦施展,搏殺的兩方即被剝奪修為,與凡夫俗子無異,哪怕是地仙都一樣,只得以肉身跟凡夫俗子搏殺。以你的狀況,正好合用。”

“林家敢這麼做其實也是有原因的,我曾讓林廚子幫忙檢視過你的身體,看看還有沒有救。但是在檢視中,林廚子感應到一股極強的劍氣,強的驚人。後來證明他沒有錯,因此老道執意前往湘雲書院時,他林家便順水推舟,將法符送給你。這其實是在你身上下賭注,賭你能活下來。”

寧白峰直視著老道士的眼睛,並沒有應為對方是元嬰地仙就畏畏縮縮。自從氣海開闢,斷掉的路又能走通,心中有劍,那便無所畏懼。

寧白峰開口問道:“那前輩你呢。”

老道士沉默片刻,說道:“活下來再談其他。”

說完,老道士衣袖一抖,整個人爆出一團煙霧,就此消散。

恰巧此時,敲門聲響起。

寧白峰一愣,轉身過去開門。

只見書院講授羅本站在門外,手裡再次提著兩個包裹,“山主說你們明天將會離開書院,特地囑咐將這兩包衣服送過來,用作換洗,年輕人遠遊,不能總是邋里邋遢。”

寧白峰看著面容古板的羅本,有些發愣,眼神跳動。

羅本將包裹放到寧白峰懷裡,微笑道:“離開書院,也不要忘記多讀書。”

說罷,轉身離去。

直到羅本的身影消失許久,寧白峰才進屋關門,將包裹放在桌上。卻是有些不穩,一個包裹掉在地上,從中滾出一捆古樸的竹簡書冊。

寧白峰一怔,慌忙的將東西撿起來收好。

燈光照耀下,撿起竹簡,只見上面寫著《農桑》兩字。

寧白峰有些明悟的轉頭看看睡熟的元鎮,收好竹簡,開啟另外一個屬於自己的包裹,只見白色的衣服上放著一枚泛著溫潤光澤的玉佩,油燈下,一行小字清晰可見。

書山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