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略帶涼意的空氣撲打在臉頰上，林納德從馬甲的貼身口袋裡掏出一塊黃銅色的懷錶，看了一眼時間。
“晚上九點十二分。”
身後是燈火通明的警局，他剛剛錄製好口供。
在突然冒出來一個與自己似乎關係匪淺的福特警員後，明面上的程式走得非常之快。
警局內部的屍檢鑑定迅速結果，僅花費短短兩個小時，整件事情便被定義為了正當防衛。
作為替王國消滅了兩個邪惡異教徒、活捉一個異教徒的英雄——林納德，正式恢復了自由的權利。
聽福特說，他還準備藉著這個機會為林納德申請一份榮譽市民的勳章，方便之後他申請持槍證的時候能夠快速透過。
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擔憂邪教徒對當事人的大肆報復。警局高層已經準備好叫幾個媒體界的朋友過來，給“邪惡剋星”林納德大偵探寫幾篇專訪，好好激勵一下最近人心惶惶的蘭薩斯州城民。
在福特憂心忡忡的勸說下，不斷誇讚林納德的副探長才念念不捨地放棄這一打算。
順帶一提，“邪惡剋星”是他剛拿到手的錦旗，上面還刻有蘭薩斯警局的公章，表示此人由官方欽定。
福特將錦旗交給他的時候還特意提醒了一下，明早十點之前記得攜帶錦旗去市政廳登記，可以領取一份價值兩百裡拉的獎賞。
這是為警民友好合作專門設定的一個酬金制度，用來獎勵那些幫助警方抓住罪犯的好市民們。
林納德透過乘坐馬車已經瞭解到：
一里拉等於三十先令。
一先令的購買力約等於前世的一塊錢，兩百裡拉就相當於六千塊錢，算是比較豐厚的報酬了。
據福特說這還是看在他以少敵多，冒著極大的生命危險，才能從吝嗇小氣的市政廳扣出這麼一份錢來。
而林納德的前身，已經領取了不下四五份這樣的津貼，除了為僱主解決事端之外，這是他最重要的一個收入來源。
林納德告知了福特，由於懷錶損壞，因此有可能會錯過時間，並諮詢了一番哪裡能夠買到時鐘。
福特直接將自己隨身攜帶的懷錶給了林納德，大方地擺擺手讓他收下，自己明天再去買一塊就行了。
實在拗不過堅定的福特，林納德隱隱意識到，這可能是福特做出的一份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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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明顯在彼此兩人的相處關係中，將自己劃分為“哥哥”“長輩”這一層面，聽聞“弟弟”“後輩”遭遇驚險的邪教刺殺，深深為自己沒有保護好對方而感到自責。
所以，無論是盡心盡力地為林納德解決手尾，謀奪好處，還是最後的贈表，都是為了填補自己內心愧疚感。
想通了這一關節，林納德便收下了懷錶。
“一個濫好人……”他的眼中，福特的頭上冒出一行行的字型。
“善意的濫好人。”
“煙癮患者。”
“擅長槍法，疑似近戰弱點？”
固然福特力量異於常人，但在身體素質全面碾壓凡人的林納德面前，依舊是個近戰弱雞。
按住題外話不談，再次招手攬了一輛馬車，他回到偵探社。
房間裡的屍體與血跡已經被福特的同事們完整處理過，此刻除了依舊凌亂不堪之外，已經看不出這裡曾經發生命案。
窗外的冷風呼呼吹進，不斷帶走室內溫度的同時，也將那股濃厚的血腥氣衝散。
關死玻璃窗，拉過窗簾。
把放在書桌裡的金屬盒子拿上，裡面儲存著艾森豪威爾遺留的手稿與簡報。
他緊緊鎖好會客廳的木門，掏出鑰匙開啟了二樓的起居室房門。
這套偵探社是他叔叔早年置辦下來的房產，一樓租賃給開定製服裝店的一家三口，二樓除了用來辦公的大廳之外，另外還有一間臥室、廚房與盥洗室，甚至還有一間比較狹窄的僕人房。
林納德開啟仿水晶燭臺的煤油燈，將金屬盒子放在床頭櫃上，一張張拿出稿件觀看。
這些報紙與手稿無一例外，通通沒有標記出時間，甚至原本應該寫出時間的地方，都被人為的塗抹、扣去。
似乎若是留下具體時間的話，會發生極危險的事情。
“……古…廟…發現……巴，據悉，已有超過數百人為此喪命。”
“是神蹟還是魔鬼？巨浪吞噬……目擊者確認那物的體積超過月亮！”
“我不得不提醒你，祂們……歸”
拋除幾張語無倫次，似乎都是描述不可名狀事件的報紙，林納德轉而看向了艾森豪威爾留下的手稿。
以字型來判斷，這些手稿除了一張年代最久遠的紙張之外，其餘的都確實出自他叔叔之手。
“今天，福特向我展示了他剛剛修煉到第一級的鍛體術，效果十分驚人！他竟然能徒手劈開巨石，並且輕鬆提起同等體重的成年人。我意識到，世界即將迎來一場巨大的變化！”
“所有的修士似乎一夜之間都掌握了神奇的力量，據他們所言，這來自於神邸的恩賜！國王親自接見了教皇，承認了君權神授，這不符合理性與科學！”
“再過三天，皇家科技院就要對那顆天外隕石進行分析與研究了，作為一個可憐的私家偵探，我連遠遠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可惡！”
到這裡為止，能夠識別的手稿已完，剩下的都是艾森豪威爾的一些臆想，通篇都是大段大段的塗抹，僅留下一些“我要死了！”“死死死死！”“啊啊啊”之類毫無意義的詞。
而那張看著便給人古樸與怪異之感的手稿則是難以辨認，它書寫所用的文字完全不為林納德所知，就連通常直接給予他“萬界通識”能力的懷錶也陷入了死寂，沒有任何反應。
那文字由一個個的幾何體構建，大大小小的三角形與正方形，多變形乃至人類想象不出的形狀互相套在一起，不知所云。
沒有任何手稿與簡報提到“不滅之源”與“劇本空間”，這條線索已斷。
林納德將所有的紙張全部收回金屬盒子，再拔下鑰匙，貼身放好，將盒子收進床頭櫃中。
他躺在鋪著鬆軟鵝絨被的大床上，靜靜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