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有一間很奇怪的屋子,名叫不漏屋。
屋如其名,四四方方的院子正中孤零零的一個磚石屋子,沒有窗,只有一扇一人寬的門,屋子裡也沒有什麼多餘的陳設,只有一張八仙大桌,周圍為著十幾把椅子。
這屋子是什麼用處?
李玄做主修得,按他當時的說法,這屋子是一間擺在明處的密室,所有的秘密在這裡說出後也只會留在這間屋子裡,所以叫不漏。
那又是什麼樣的秘密需要如此慎重?
曾柱和楚橘反正是不知道,或許李玄也不知道,反正三年來這屋子從來也沒用過,甚至從蓋起來之後除了當天李玄來過一次以外就再沒有旁人進去過。
大家都以為這屋子或許就是李玄某個不為人道的陰暗心理作祟才修的,三年也好三十年也罷大抵也都不會真的派上什麼用場。反正東廠地方大,他作為東廠提督任性一把也沒人會說什麼。
但今晚,曾柱對於李玄真是十分佩服,這間屋子實在是修的好,修的妙,真需要的時候還真是需要有這麼間屋子最好。
小橘子被曾柱拎進了這屋子,門一關,這屋子裡唯一的一點兒光亮就是門縫裡那兩橫一豎透進來的清涼月色。
屋子裡有一股腐朽破敗的氣味兒,夾雜著無處不在的灰塵讓人喘不過氣來,但曾柱卻不在意,很自然的落座。
楚橘撓著頭訕訕一笑:“李玄,柱子哥,你們這是幹什麼。”這裡只有他們三個,稱呼上也就自在了些。
李玄笑了笑,沒有說話。
曾柱幽幽道:“等人。”
“等誰啊?”
“那個你不能說的人。”
“額。。。”
“是他嗎?”曾柱的聲音有些沙啞,也有些顫抖,很緊張。
“不能說。”
“那就別說了。”
這一句後,這無漏屋裡除了三人的呼吸聲就再沒了一絲聲響。
這是李玄想的主意,楚橘行為上的種種不合理之處其實若有若無的都指向了徐寶的歸來,曾柱不敢想,而李玄卻敢,也正因為敢,所以才能最快的得到答案。
既然你現在還想隱藏行蹤,那我就給你一個絕對隱蔽的所在來見我們。
至於這個屋子建在東廠,院子外有無數番子守衛那就不是我需要考慮的了。
如果是你,憑你的本事,你一定能進來。
而在進來之後。。。
李玄緊了緊他手心處天外隕鐵所鑄就的飛刀,目光淡然,卻殺氣四溢。
曾柱和楚橘眼中只有徐寶,三年來雖然自己屢次向兩人示好,但也只是讓彼此的關係勉強夠得上朋友兩字,李玄雖然表面不在意,但實際上這份不在意是有一個前提的,那就是徐寶不能再出現。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
三百年前的南宋,宋高宗與岳飛。
宋高宗繼位之時江山危如累卵,說是臨危受命也好,說是趕鴨子上架也不算錯,他當上了皇帝又怎麼甘心就那麼退下來?
岳飛為什麼必須死?
因為他想將徽欽二宗迎回來,也展現出了能迎他們回來的實力,所以宋高宗就必須殺他。殺了他,自己的江山或許會亡,但不殺他,自己的皇位一定不保。這樣的條件下選擇也就變成了唯一。
同樣的道理放在李玄和徐寶身上也是一樣的。
李玄一開始其實也並沒有想拿這東廠提督的位子,但他還是在徐寶之後接下來了,因為徐寶救過他一命。
接下來了,又在成化帝的手裡支撐到了現在,真要說退倒也不是不行,他也並非真的如此貪戀這個位子所帶來的權勢,可有個簡單的問題,去了東廠提督的身份,他李玄又要去哪?又當如何自處?
往前數上一百年,東廠提督太監最後的下場只有兩個,死,或者外放個閒職等死,再無其三。
當李玄透過楚橘詭異的言行想到了徐寶歸來的可能時,他很茫然,也很惶然,心裡一直不想面對的問題終究還是出現了。
不多的時間裡李玄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要與徐寶再比一次。
比膽識、比能為、比武功、比胸襟。
宋高宗很幸運,一切的髒活只需要他一個暗示,秦檜就主動地湊上前來當牛做馬,不惜背上了千古的罵名。
李玄不如他,他只能靠自己。
徐寶進來的瞬間他會出手。
全力的一刀,生死立判,這是比兩人的武功。
徐寶若生,他會不會殺自己,這是考驗他的胸襟。
徐寶若死,自己會不會殺曾柱和楚橘,這是他對自己胸襟的考驗。
一切的一切,就在門開的一瞬間。
淡淡的殺氣讓屋裡的溫度漸漸的冷了下來。曾柱和楚橘也漸漸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心底一股涼氣不知何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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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橘幾次想開口說點兒什麼,但張了張嘴卻就是發不出聲音來。
沉默是有慣性的。
而濃烈的殺氣猶如實質也並非只是一句誇張的形容。
曾柱的眼睛向李玄的位置瞟了一下,一個黑色的輪廓。
曾柱似乎明白了什麼,也張了張嘴,但卻也沒說話。
李玄無聲的笑了。
這是他的誅心之計。
楚橘對於徐寶的死忠不容質疑,雖然自己並不能理解,但曾柱不同。
他也很聰明,也有城府,也有著自己的隱忍和心計。
當初徐寶離去,為什麼將位置給了自己卻沒有給曾柱?
曾柱的心裡難道就一點芥蒂也無,完全心甘情願的接受嗎?
李玄對此持懷疑的態度。
越是聰明的人就越是會想得多,要的也更多。
這不是戲文中的那些主角兒,每個人都要圍著他轉。
鮮活的世界裡人心總有不足為外人道的陰暗,不說,不做,甚至在刻意的壓抑下可以一輩子也不顯露分毫。可是只要有一點點引子,只要有一個機會,當這份陰暗爆發出來的時候,那便再沒有藏起的可能。
他會來嗎?
他來了!
陰影將門縫的的光亮擋住,一息之後門被推開。
來人背對著月光,呈現在三人眼中的只是一個黑色的人形而已。
但這就是他!
李玄抬起了手,凝結了自己一身精氣神的一刀從掌心翻出,指向了他的頭顱。
但。。。卻終究沒有真的出手。
“你贏了。”李玄將飛刀扔在了桌上。
“你並沒輸。”徐寶淡淡的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