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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造化相弄

【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元月二十八,卯時,青衣衛詔獄】

徐恪解毒之後,次日一大早便至青衣衛上值。進了青衣衛之後,這頭等大事,他自然是要去見一見李君羨了。

進了甲字十一號牢房內,徐恪看了看牢房內的佈置,除了氣味尚且有些難聞之外,這間天字號牢房已被丁春秋裝點得如同客房一般。徐恪微微點了點頭,心中對手下的辦事能力略覺讚許。

“君羨兄,兩日不見,別來無恙乎?”徐恪朝李君羨笑問道。

李君羨此時正仰面靠在床上,彷彿閉目養神之中,聞聽徐恪說話之聲,他悠然睜開眼眸,也笑道:

“誰說無恙?大大的有恙啊!小兄弟,你不在的這兩日,我這雞鴨魚肉吃得委實太多,胃都快撐破了!你快叫那丁大頭少送點吃的吧。再這麼吃下去,我可要養肥了……”

徐恪哈哈大笑道:“君羨兄,能在青衣衛的天牢裡還能長胖的,這普天之下,怕也只有你一人了。”

此時,徐恪再看李君羨全身上下,雖然依舊是傷痕累累,但氣色已然漸漸變得紅潤,尤其是他這一雙灼灼似流星的鳳目,此時精光流動,更顯出一副堅定與坦然的神采……

“小兄弟,君羨可是託了你的福啊!今日見你,紅光滿面,看來,小兄弟身上的毒,已經解了吧?”李君羨道。

徐恪不由得心中奇道:“君羨兄怎知我之前身中奇毒?”

李君羨道:“前日我見你眉心中黑氣隱隱,今日一大早看你眉開眼笑,臉上如沐春風,彷彿新郎官出了洞房一般,怎地……這解毒之人,莫非是你的紅顏知己?”

徐恪被李君羨猜中了心事,無端地臉上一紅,急忙避開話題,說道:“小弟身上的毒已為高人所解,多謝君羨兄掛懷!今日小弟一大早趕來,是想與君羨兄商量如何幫你脫罪之事。”

李君羨臉色一變,隨即擺手道:“小兄弟,若是別的事,君羨或可幫你出個主意。要是這件事,你就不要說了……”

徐恪道:“君羨兄,切莫灰心啊!當今聖山乃是一代明君。君羨兄襟懷磊落、文武雙全,是我大乾不世出的良將奇才!怎可因一時貪杯口誤,便致身遭死罪……”

“小兄弟,你的心意君羨心領。不過……”李君羨歎了一聲,又說道:“這件事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如今,君羨的罪名也是廢太子李仁的罪名。若要皇上免我的罪,勢必也要將李仁的罪名一併收回。如若他李仁沒有謀逆之罪,皇上豈不是要將他從廬州府召回,重新復立為太子?小兄弟,你想一想……我大乾未來的天下,若交給象李仁這樣的皇帝,老百姓還能有好日子麼?君羨寧肯一死,也不願換來李仁的免罪。”

“可是……李仁是李仁,你是你呀!”徐恪不禁急道。他雖覺李君羨言之有理,但這種道理在他的心中,是不能成立的。說來說去,這都不過是一種“看似有理”的道理罷了,但絕非是世間的真理。

只可惜,世上之人,大多願意相信這種“看似有理”的道理。至於真理,卻往往只存在於少數人的頭腦之中。

李君羨將手一擺,神色決絕地說道:“這件事,從此就不要談了!”

徐恪還想說出他受李淳風託付的情由,但見李君羨此時雙眼又微微閉攏,似乎又回到了靜靜養神之中,便只得止住了話頭,默然退了出來。

一個擁有鋼鐵般意志的人,他一旦決定的事情,任你講破了天,也是沒有用的。

出了甲字十一號牢房之後,徐恪自然也要去會一會他另一位“老朋友”,昔日北安平司的千戶孫勳了。

徐恪走到甲字十六號牢房的門口,卻見丁春秋已然走在前面,正趕著要進入牢房,便叫了一聲:“丁大頭,你進去作甚?”

“丁春秋”一回頭,見是徐恪在他身後,不由得微微一愣,忙低頭退在旁邊。

“咦?丁大頭,今日怎地穿了一條青衫上值?你自己從七品的綠袍呢?”徐恪見那“丁春秋”竟錯穿了一條八品的青衫,他身為丁春秋的直屬上官,自然要出言責問。

“怎麼了?話都講不出來啦?是染了風寒麼?”見“丁春秋”只顧低頭作揖,卻不發一語,徐恪不由得問道。

那“丁春秋”聽得此語,慌忙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喉間,不住地朝徐恪點頭。

“既是受了風寒,就退下吧!今日你不必上值了,回去找個郎中看看……”徐恪朝“丁春秋”揮了揮手,命他退下。若不是看在這兩日他照顧李君羨這般周到妥帖的份上,今日徐恪免不了是要對他痛切地訓斥一番的。

畢竟,徐恪在青衣衛當值也有些日子,這欽點的百戶他已然做得越來越有模有樣了。

見“丁春秋”退了出去,徐恪一推牢門,大步走入了甲字十六號牢房之內。

牢房內點著兩盞油燈,光線雖然有些昏暗,但徐恪仍是清楚地看清了此際孫勳的一副慘狀。徐恪乍見之下,亦忍不住大吃一驚。

此時的孫勳,身穿七條鐵鏈,除了腿骨打斷、骨頭外翻之外,渾身上下,又被打了數十個倒足釘。有些釘子已被拔出,鮮血兀自從創口處汩汩而流,還有許多鐵釘,仍然留在孫勳的體內,就等著一會兒主審官上值之後,再來用刑。

這些也還罷了,最為怵目驚心的,是孫勳的右眼眶中,

此時已然空洞無物,只剩些殘碎的血跡,還在隱隱外溢……

如此慘絕人寰的一副形狀,竟連對他切齒痛恨的徐恪,此時也看得心中不忍。

原來,昨夜,因為孫習文被劫,那南安平司校尉楊文炳,又是被青衣衛都督沈環一通大罵,又是被自己的主官裴才保當場打了一個大耳刮子。他胸中自然怒氣洶湧,這股怒火無處可去,就發洩到了關在天牢裡的孫勳頭上。

楊文炳叫上自己的兄長北安平司百戶楊文淵。兩人便連夜提審了孫勳,命他供出同犯的去向。這楊文淵一是幫兄弟出氣,二也是急著要到沈都督那裡邀功,是以這一晚誓要從孫勳嘴裡掏出實情。

孫勳從落陽口中喜聞自己的幼子已被救出,心中大感欣慰,怎肯供出落陽的去向?那楊文淵見孫勳抵死不招,便將那“青字九打”之刑用到了極致。他命施刑的衛卒在孫勳前胸後背、手上腳上各打了近百根倒足釘,根根深入肌骨,直打得孫勳慘嚎了一夜,痛不欲生。

然而審了一夜,孫勳牙關緊咬,愣是不出一字。楊文淵一怒之下,便命人將這最後一根倒足釘,打入了孫勳的右眼之內……

“孫千戶……”徐恪叫了一聲,他本來準備了許多話,要當面來損一損這個“老朋友”。畢竟,就是拜眼前之人所賜,自己身中奇毒,九死一生。從認識此人開始直到現如今,自己的多數麻煩,也是拜此人所賜。然而此時,見到孫勳淪落成這一副“鬼面”,徐恪竟然什麼話都已講不出來。

孫勳睜開他僅存的左眼,一看竟是徐恪,又不由冷哼了一聲。牢房內,兩人盡皆無語,一時默然無聲。

在孫勳的心中,還有什麼話可說呢?這“青字九打”經他不斷改良完善,已成了他生平得意之作。誰曾想,到最後,被釘子打得最多之人,竟然是他孫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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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弄人,不過如此。

在徐恪的心中,他雖然對孫勳的所作所為向來不齒,但也知此次刺殺欽差,楚王才是背後主謀,孫勳不過一個棋子而已。如今,他見孫勳已被酷刑慘虐至如厲鬼一般的模樣,不由得心中竟生出了一股憐憫之情……

“徐……百戶,孫勳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孫勳忽然抬起頭,用力睜大左眼,朝徐恪懇求道。

“什麼事,你說吧。”徐恪道。

“孫勳只求一死,你這昆吾劍厲害,只需往我胸口一下,孫勳就感……”孫勳用盡最後的餘力說道。他本想說:“孫勳就感激不盡!”但這“感”字到了嘴邊,他仍是不願出口。

自從他被抓之日起,孫勳就知道自己難逃一死。他心中最為牽掛者,便是他唯一的兒子孫習文。昨日聽得落陽之言,自己師門中人竟救出了孫習文。想到小文從此能逃出京城,就算日後不能為官,總也能逍遙於江湖之上,他心中便也再無遺憾,此時一心只求速死。只是自己琵琶骨被鐵鏈所制,又慘受各種酷刑,就算咬破舌尖,也無法自盡。是以此時,孫勳便出言求懇,讓徐恪殺死自己。

“徐百戶,求你了!”見徐恪兀自沉吟不決,孫勳又說道。他一隻左眼再次睜得滾圓,死死地盯著徐恪,腦袋用力仰起,一張面無血色的白臉,此時卻盡是殷切懇求之色。

放眼整個青衣衛中,此時能夠不惜違令殺死自己的人,恐怕只有他徐恪一個人了。這一點,孫勳的心中卻是清清楚楚。沒想到,這個自己一直以來切齒痛恨的“小賊”,到最後,竟還要苦苦相求於他。而苦求他的事,竟然是求他殺死自己。

造化弄人,莫過於如此……

只聽“倉啷”一聲,孫勳只見白光一閃,徐恪手中的昆吾劍已然出鞘,一劍便已穿胸而過。

劍是一把凌厲的寶劍,比寶劍還要凌厲的,是徐恪的劍氣。

只一剎那間,孫勳還未看清劍從何處而來,便已然氣絕……

只見他腦袋一歪,渾身一軟,從此便再也不用受那些慘虐的酷刑了。

孫勳臨死的表情,竟然滿臉都是感激之狀。

任誰都猜不出來,他臨死前最想感激的,竟然就是他一直要置之死地而後快的徐恪。

只是,直到臨死之前,孫勳也依然沒有說出,那一晚在刑部大牢內,若沒有他孫勳的保護,恐怕此時的徐恪,兩處眼眶便都只剩下一個空洞了。

說起來,一直想弄死徐恪的孫勳,居然也曾對徐恪有恩。

而一直想除掉孫勳的徐恪,居然最後也還了他這個恩情。只不過,徐恪報恩的方式,卻是殺死對方。

兩個不共戴天的對手,居然都在無意之間,給了對方一段恩情。

造化弄人,大概如此。

徐恪回劍入鞘,走到孫勳近前,但見孫勳左胸口鮮血流淌,早已魂歸天外,也不由得暗自嘆了一聲。

“無論武功心計,畢竟也算一個人中翹楚,想不到就這麼死了……”徐恪盯著孫勳心口處還在流出的血液,不禁暗自出了一會兒神。

心口中劍,穿胸而過,本當血流如注、噴湧而出,但此時,孫勳的胸口也只是緩緩地流出了一些為數不多的血液。想來,必是昨夜的那一場酷刑,將他體內的鮮血,幾乎都快流乾了……

徐恪緩步走出了牢房,也不與別人多言,便徑自回自己的公事房去了。

令徐恪萬沒想到的是,他揮劍刺死

孫勳的一幕,卻正好被牢房外的“丁春秋”給偷窺個正著。

此“丁春秋”自然也不是彼丁春秋了。他不是別人,正是孫勳的同門師弟,少山掌門大弟子落陽。

昨日,落陽回到客棧之後,思忖了一夜,仍然決定要從詔獄中救出他的師兄孫勳。其餘四人見大師兄心意已決,便也不再勸阻。

落陽回想詔獄中兩個衛卒見了他的反應,心中便猜出了那青衣衛小佐領肖劍南必然已死,這一次他想二入青衣衛,自然就不能再假扮肖劍南。

於是,落雲便再問孫習文,在那青衣衛中還有哪個相熟之人?孫習文細思之下,就想到了北安平司的掌旗丁春秋。只因那丁春秋其實一直便是孫勳的親信,平日裡也時常進出於孫府。這一次孫勳刺殺欽差之事,因為嫌棄丁春秋武功一般,便沒有將他叫上。就是這一念之差,卻讓那丁春秋僥倖躲過了一劫。

丁春秋身粗頭大,樣貌頗具特色,是以孫習文心中一直有他的印象。落雲便按照孫習文的言語描述,巧施易容,將落陽化得與丁春秋一模一樣。

只是落陽不知丁春秋的官職,進了青衣衛後,仍然點倒了一位小佐領,便胡亂穿上了他身上的青衫。

落陽小心翼翼地潛入甲字十六號牢房門口,正要推門而入。不想此時竟遇上了同樣大清早趕來的徐恪。

落陽記性頗佳,一見徐恪便不禁心中一愣。他立時就記起了眼前之人真是太湖捉妖大會上,被“沙無淨”拉上臺來的徐無病。落陽無論如何也不會猜到當日的捉妖盟主、被稱為“蜀山大弟子”的徐無病,怎會變成了青衣衛中的一位高官。但此際他也只得裝作外感風寒,先行應付過去。

由於落雲的易容術太過精妙,雖然落陽的身材與丁春秋頗有差別,但當時徐恪竟也絲毫未覺。

被徐恪責問了幾句之後,落陽只得訕訕地退到了角落中。他見牢房中久無動靜,心中放心不下,便悄悄潛至牢門口向內窺看。不想,恰正好見到徐恪拔劍出鞘,一劍便刺死了他的師兄孫勳。

落陽心中頓時憤恨莫名,怎奈此時身在詔獄之中,他不好輕舉妄動,只得悄然潛藏於角落之中。

待得徐恪走後,落陽又走進了甲字十六號牢房之內。他見孫勳確然已死,又見孫勳臨死前這一副慘絕人寰之狀,一時間,心頭怒火滔天而起,直把一副鋼牙咬碎……在落陽的心中,自然就把他師兄所遭受的諸般痛楚,全部歸咎到了徐恪的身上。

落陽不敢久留,他見孫勳此時已身無別物,心中想著給孫習文帶一件可作念想的遺物,便割了孫勳的一綹頭髮藏於懷中,悄悄地退出了牢房。

落陽此時完全是丁春秋的模樣,他這一路從詔獄中出來,自然也無人攔阻。眾衛卒見是丁掌旗過來,點頭哈腰更加殷勤。

出了青衣衛之後,落陽依然是行至無人角落中,脫去青衫,撕掉麵皮,快步趕回了雲起客棧。

“好你個徐無病!你就算真的是蜀山大弟子,但你殺我師兄之仇,我落陽焉能不報!今後就算天涯海角,我也定要找你了斷!”一路上,落陽的心中,不住地對徐恪切齒暗罵。但他又想到了那一夜,相救自己性命的,不也是他蜀山門下的“沙無淨”嗎?

當夜,“沙無淨”倏然出現,只使出了一劍,便已挑斷了康有仁的手筋。這般神妙的劍法,是落陽此生所未見,他自忖就算今生再如何勤練不輟,亦絕不是“沙無淨”的對手。

那“沙無淨”的劍法已然如此了得,身為“大師兄”的徐無病,武功必是更為精妙。他落陽又憑什麼來為師兄報仇?再者,“沙無淨”畢竟對他有救命之恩,難道讓他恩將仇報?

心念到此,落陽心裡不禁又陷入了兩難之中。

……

幾乎與此同時,徐府後園的聞雨亭中,胡依依正與舒恨天一道,一邊吃著早茶,一邊隨意聊天。

“老姐姐,無病老弟體內還留有屍血毒,你為何不跟他講明呀?”舒恨天問道。

胡依依嘆道:“自古醫者的心情,總不忍讓病人知道實情。小無病的身體裡,雖還留著屍血毒,但一年之內,總還沒有性命之虞。這一年……還是讓他活得快活些吧!”

舒恨天也嘆道:“難道……有了五毒珠的助力,還是祛不了那一種屍血毒?”

胡依依苦笑道:“小無病中毒之後,拖延得太久,到了第七日的酉時,屍血毒已盡數散入他奇經八脈之中,莫說僅憑五毒珠,就算蜀中康門的解藥到手,也已然是無能為力了。”

舒恨天又問道:“一年時間,說快也快呀!老姐姐,你可想好了祛毒之法嗎?”

胡依依思忖了片刻,道:“眼下,除了去找三妹之外,別無它法……”

舒恨天哼了一聲,言道:“南海藥仙,鼎鼎大名,臭不可聞啊!我的老姐姐,你要讓她幫忙,我看,難如登天!”

胡依依卻道:“無妨,以前姐姐沒有把握,如今,我手裡有了五毒珠,情形便不同了……”

舒恨天道:“老姐姐是想……拿這五毒珠與佘冰冰交換,讓她幫無病老弟祛毒?”

胡依依點了點頭,道:“也只有這個法子了。”

“不可!”舒恨天卻連連搖頭,說道:

“這樣做,太兇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