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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突生悔痛

從徐恪身後走來了一位清麗少女,只見她身姿婀娜、容顏嬌美,此刻已款款來到了徐恪近前,向徐恪斂衽為禮,微笑著言道。

“徐大人,我們又見面了。”

“你是?”

“民女無花,是這家樂坊的一位歌女,上次大人來,我們見過。”

“哦……對、對、對!你是無花姑娘!”

其實,徐恪才剛剛轉身,便已認出了身後走來的那位翩翩佳人,正是號稱天音坊內“頭牌歌女”的無花。然他假意裝作不識,卻是為了掩飾自己的一臉窘態。

不知為何,他只要一見無花,內心便感一陣沒來由地發窘,甚至於渾身都有些跼蹐失措,就彷彿之前他就曾與無花相識一般。

“徐大人,這位公子如何稱呼?”無花望著徐恪對面的李義,問道。

很顯然,無花對徐恪已久聞其名,卻對那位天下幾無人不知的神王閣副閣主李義,絲毫不識。

而李義年紀雖已四十有五,然看上去卻與徐恪年齡相仿,是以無花便以“公子”相稱。

事實上,無花上一次與徐恪見面之時,李義也是坐在徐恪對面,當時的無花眼裡似只有徐恪,將李義只當作無形空氣一般,而這一次無花來見徐恪,依舊視李義如同不在。

“我是他同門師兄,姓李。”未等徐恪開口,李義便微笑著應道。

“見過李師兄。”

李義呵呵笑道:“姑娘,你當呼我一聲‘李大哥’才是!”

“無花見過李大哥!”

“好說好說,無花姑娘特意來見我師弟,這是……?”

“哦……小女子待會兒就要上臺獻藝,想問一問徐大人與李大哥,你們想聽什麼曲子?”

徐恪不敢見無花痴痴的目光,忙低下頭言道:“姑娘隨意就好,不管哪首曲子都好聽……”

李義卻道:“姑娘之前的曲子,李某都已聽過,今日不妨來一隻新曲?”

“新曲?……好!”

無花點了點頭,此時恰逢臺上的四位歌女已緩緩退下,無花遂走向臺前,取了一隻琵琶抱在懷中,緩步登臺,坐在了中間木椅上。只見她右手手指輕攏慢捻,一段如飛瀑一般的琴音立時嫋嫋而來,伴隨著琴音的,便是無花珠圓玉潤般的歌喉,只聽無花悠悠然唱道:

葉落輕塵,花飛夢影,多少惆悵未醒?

中洲古客,天涯飄零,誰人述我平生?

壯懷時,憑欄獨望天清,空嘆浮萍;

猛回首,雲鶴杳杳,千秋萬事已渺,

山雨來陪,烈風還繞,醉飲疏狂年少,

霜顏白髮催人老,相逢只一笑。

——以上調寄《醉疏狂》

……

李義聽罷,不禁拍手笑道:“好一個‘霜顏白髮催人老,相逢只一笑’啊!師弟,他年你我都將老去,待那時,縱然咱們均已滿面皺紋、滿頭白發,若再於此地相逢,咱們依舊笑歌狂飲,疏狂一醉,如何?”

“好啊!”徐恪亦撫掌讚道:“師哥,且不管咱們能活到幾歲,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這長安城的‘汾陽醉’我無論如何也是要喝的!”

“可是……”李義忽而話鋒一轉,裝作面有愁容道:“你和你那位天寶閣的‘嫣兒妹妹’,若都已到了極老極醜之時,可還能‘相逢一笑’麼?”

“師哥,你這話說的,天寶閣的慕容小姐身出名門,她又怎會與我……”徐恪面色一窘,心道方才師哥還一本正經,怎麼轉眼就編排起我來啦!

李義不等徐恪把話說完,又搶著說道:“師弟,我勸你還是要與你的‘嫣兒妹妹’一起變老為好,若是換了你府中的那位‘胡姐姐’,她可是永不會變老之人,到了你七老八十之時,你已老態龍鍾、滿面浮腫,而那位‘胡姐姐’卻還一如少女之狀,到那時,她終日看著你這副極老極醜的模樣,還能對你歡喜得起來麼?”

“師哥,你這話說得好沒道理,胡姐姐雖住在我府中,可我們……我們……怎會……?”徐恪面色越發窘迫,一時竟說不上話來。

這時,李義眼望高臺上的無花,見她手撫琵琶之際,眼光還在有意無意地望向徐恪,李義心下不覺有趣,他忽然笑容一收,面朝徐恪正色道:

“無病,你覺得這位無花姑娘,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她美不美?”

“好像……還行!”

“她喜歡你,你知道麼?”

“師哥,你怎地又……?”

“可是,她想殺你,你知道麼?”

“啥?!”

這一下,徐恪是真的有些懵了。

李義往懷中取出一張銀票,隨意扔在了桌上,朝徐恪一揮手,“走!”

兩人隨即起身,大步朝門外走去。

……

待行至大街,徐恪忙問:“師哥,你說無花想殺我?”

李義看了看四周車水馬龍之象,搖了搖頭,卻嘆道:

“她朝你走來時,眼神中好似暗藏殺機,不過,後來她看你的眼神,又彷彿皆是愛慕歡喜之情。咳!……我也不知,她究竟是愛你還是恨你,到底是想殺你,還是……就為了來看看你?”

徐恪撓了撓自己的前額,窘道:“師哥,哪有你說的這麼玄乎?莫不是你看錯了吧?”

李義卻盯著徐恪雙眼,彷彿要從徐恪的眸中找尋到答案,他問道:“師弟,你仔細想想,在你所認識的女子中,是不是有這樣一個人,她對你既愛又恨,想要殺你又捨不得?”

“這……”徐恪撓著自己額頭,想了半天,卻還是想不起自己二十一年的人生中,有遇見過這樣一位女子。

“沒有哎!師哥。”

“真的沒有麼?”

“真沒有!”

“你再仔細想想,小時候見過的也算!”

“小時候,我從小就被人欺負,十歲就沒了父母,身邊認識的女孩,也就是瞎子衚衕的香梅了……”

“香梅?香梅是哪個?”

“香梅麼,他是瞎子衚衕賣燒餅的王大爺家的女兒。她……她已經不在人世了……”不知怎的,兩人忽然就說到了徐恪年幼時認識的女孩王香梅,而一想起香梅的慘死以及她生前待自己的種種好,徐恪心下頓感一陣難受。

李義卻仍是想刨根問底,“你說香梅已經死了?她是怎麼死的?”

“師哥,香梅早已不在人世,無花也不可能是香梅!”

“無病,師哥想知道,香梅到底是怎麼死的?”

徐恪原本不願多說他心頭這件過往傷心之事,然禁不住李義幾番相問,只得徐徐說道:

“香梅麼,她……比我大兩歲,住在杭州城裡的瞎子衚衕,跟他父親一起相依為命。後來,杭州府的一位員外看上了香梅,將她強搶入府中充作小妾。她父親氣不過,就到知府衙門前擊鼓鳴冤,結果,那狗官洪文堂不分青紅皂白,就將王大爺雙腿打斷,扔出了知府大堂。王大爺被人抬回了家後,心裡又氣又痛,當天晚上就斷了氣。後來……香梅不知怎地,也知道了她父親離世的訊息,於是就投了井……”

李義卻不理會徐恪臉上悲傷的神情,徑直問道:“無病,王香梅投井自盡的經過,是你親眼所見麼?還是你見過香梅的屍體?”

“這個……我自然是聽人說的,香梅的屍體我沒見過,只是,這件事幾乎全杭州城都知道,我想斷不會有錯!師哥……你想說什麼?”

“我覺得吧……”李義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道:“無病,若我沒猜錯的話,這位無花姑娘,興許就是你小時候伴在你身邊的那位香梅!”

“啥?!”徐恪瞪大了眼珠,驚異道:“你是說,無花是鬼?”

之前李義說這家天音樂坊裡的女子都非人類,盡是妖魔所化,此時徐恪自然而然就將無花也想象成了一個女鬼。

“無花不是鬼,她身上無半分鬼氣,也無絲毫妖氣,她是完完整整的一個人。”李義道。

“那你怎說無花就是香梅,香梅早就不在人世了呀!”

“世上事均無絕對!你既沒見香梅跳井,也沒見著她屍體,因何就能斷定,香梅早就死了呢?”

“可是……可是……”徐恪連連撓著自己的額頭,心中仍是不敢相信師兄李義之所言,他想了一想,又道:

“師哥,退後一萬步講,就算如你所言,無花就是香梅,可香梅為何要恨我殺我呢?”

李義手指著徐恪,笑道:“無病,你承認香梅對你又是歡喜又是愛慕啦?”

“師哥,別打岔,接著剛剛的說!”

“香梅為何要恨你殺你?你想想,那時候你在杭州……我聽說,你是在什麼分水堂的……對吧?”

“我在杭州分水堂二堂主方樹虎手下打雜。”

“對,那你大小也是個分水堂的頭目。我聽說分水堂在杭州府頗有勢力,與官府也常有往來,你既然是分水堂的頭目,又是二堂主的親隨,那王香梅對你這麼好,你怎忍心看著她被一個員外給搶走,連她父親被知府打斷了腿,回家又咽了氣,你都不聞不問……”

“原來是這樣……師哥說的有理……”被李義這麼一說,徐恪心底的那根琴絃不禁觸動,所有以往的時光便如流水一般在眼前流淌,往事歷歷在目,何嘗有一日相忘?

兩人順著定汾河的方向一路往北而行,徐恪默默地看著河水流淌,思緒不禁飄到了許久之前的那段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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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十歲失了父母,十一歲乞討來到杭州,有一天躺在瞎子衚衕的一處角落中,餓得已經氣息奄奄,恰巧一個女孩走過,不忍見他如此受苦,於是將手中的一個溫熱燒餅隨手送給了他。於那位女孩而言,這不過是她爹爹剛剛做好交與她的點心,而於他而言,這一張燒餅實不啻為救命之物。

這以後,徐恪就在杭州城裡居住了下來,而那位女孩也會時時來看他,並帶些生活之物贈與他。其實,那位女孩的家境也異常貧苦,她自小就沒有母親,跟著爹爹一起相依為命,一家人的生存全靠爹爹每日賣燒餅所得,饒是如此,那位女孩每日裡也都要周 濟徐恪幾個燒餅。

那位女孩,姓王,名香梅。

後來,徐恪投靠入分水堂中,做了二堂主方樹虎手下的一位親隨,日子也就漸漸過得好了一些。

再後來,徐恪與香梅都已長大,在他十六歲那年,有一晚,王大爺與他一道喝酒,趁著半分醉意,提出想把徐恪招贅為婿,從此三個人生活在一起。可是,徐恪卻默然長時,對這件事並未答應。他倒不是在乎入贅,他在乎的,是自己身無長物、一文不名、一無所成,若讓香梅從此跟著自己吃苦,豈非害了香梅?

這之後,王大爺又有意無意跟徐恪提了數次,後來連入贅的名分都不要,只要徐恪點頭,他就將女兒許給徐恪,然而,每一次王大爺跟徐恪講起香梅的婚事,徐恪要麼就是顧左右而言他,要麼就是默然以對……

有道是“男子十六而娶,女子十四可嫁”。眼看著香梅的年紀已越來越大,王大爺怎能不愁慮心焦?他見徐恪始終不肯答應,還以為徐恪是看不上自家女兒。於是,王大爺就四處託人說話,想把香梅許給一個可靠人家。

香梅心性溫慧柔婉,生得清麗可人,是十裡八鄉遠近聞名的一位美人。她還做得一手好菜,又會各種女工,勤儉賢惠之名,附近無人不知。聞聽王大爺有意嫁女,四周的殷實人家紛紛派來了媒人,可儘管媒人們踏破了王家的門檻,香梅依舊無動於衷,她誰都不肯嫁,只想伺候父親終老。從沒有吵過架的父女兩,為這事,卻沒少鬥嘴……

終於,在香梅二十歲那一年,王大爺不顧女兒反對,硬是將香梅許配給了杭州城裡楊員外家的二公子。那楊員外是整個杭州府數一數二的大戶,家中資產幾輩子都用不完

,且他家的大公子還在杭州府衙裡做事。徐恪聽聞香梅有了這麼好的一個歸宿,自是打心裡為她感到欣喜。

接親那一天,大紅花轎都已到了王家門口,整個瞎子衚衕都是吹吹打打之聲,可是,香梅卻無論如何也不願出門,王大爺急得差點就要下跪,香梅還是不肯……

無奈之下,王大爺不惜得罪楊家,只得悔婚了事。

那位楊二公子隨後雖又另娶了正妻,可他心裡卻一直惦記著這事。過了一年,有一天晚上,那楊二公子喝醉了酒,帶著幾個家丁,趁著王大爺不在家,公然闖進了王家,將香梅強行擄走。

香梅雖被搶入楊員外家中,卻寧死不從,後來那楊二公子以王大爺性命相要挾,這才逼迫香梅屈身下嫁,只做了楊二公子家的一名小妾。

之後,王大爺回家知道女兒被楊家搶走,他第二日就到知府大堂擊鼓鳴冤。哪知道,冤未喊成,自己卻慘遭知府衙門那幫衙役亂棍毒打,當時王大爺雙腿就被硬生生打斷,衙役們又將他扔在了衙門之外,是鄉人可憐,這才將他抬回瞎子衚衕。而那一晚,王大爺就咽了氣……

本來,楊員外家聽聞此事後,嚴令家中上下不得對香梅提及此事,可紙終究包不住火,香梅偶然從下人私聊中得知此事後,當日便投井自盡。

那時的徐恪,恰巧跟著方二堂主走船去蘇州,待他回來時,王大爺已然被人下葬,他連王大爺最後一面都未曾見著。

隨後,徐恪又聽說了香梅投井自盡的事。

他既痛恨楊員外一家強搶民女,逼人為妾,又痛恨杭州知府洪文堂不分青紅皂白,胡亂將王大爺打殘致死,他恨得咬牙切齒,幾乎整晚都不能成眠,無時不刻不想著替王大爺一家報仇。

然而,當時的他,剛剛從蘇州府歸來,就被方老太爺派入五堂主手下做事,那五堂主方銘博人稱“魔心佛面”,面上雖一直和和氣氣,然心性卻異常狠毒,手段也極其酷厲,稍一不順心就會毆打手下,死在五堂主手裡的下人已不知多少。

那時的徐恪自顧尚且不暇,尚有何能去替王大爺一家伸冤復仇?

……

……

這一晃,就已經過去了兩年多時間。雖已過去了兩年,可今日被李義這麼一提,徐恪頓時便想起了那些過往傷心之事。他想起了自己少年時,幾乎日日都會見到香梅,香梅給他拿來燒餅,幫他打掃屋子,跟他說話,聽他胡吹亂侃那些所謂的“江湖見聞”……記憶中,無論徐恪說些什麼,香梅總會不停地點頭,面露微笑,兩眼呆呆地看著他,就彷彿,徐恪就是她全部的世界……

不覺間,徐恪的眼角就已經佈滿了淚水。

“咳!這麼好的一位女孩,我明知她一直喜歡我,可我為何就是不肯答應王大爺的許婚呢?”

“倘若我早些答應王大爺,早些迎娶了香梅,她何至於會因退婚得罪了楊家,後又被那楊二公子強搶為妾?王大爺又何至於因此而送命?!”

“我只道自己出身低微、幼失父母,不願香梅跟著我一齊受窮,可我內心何嘗真正去想過香梅是怎麼想的?我只盼她嫁入一個富貴人家,從此讓王大爺也跟著過上好日子,哪知道,世上事竟這般事與願違?!”

徐恪內心真正感覺到了一絲悔痛,無比的悔痛。

……

“師哥說的有理!”徐恪朝李義說道:“看來,我徐恪當年負她委實太多,若香梅因之怨我恨我,想要殺我,也在情理之中……”

李義盯著徐恪潸然淚下的眼眸,卻忽然如一個孩童一般,上前拍了一下徐恪的肩膀,哈哈大笑道:

“我的傻師弟,師哥誆你玩呢!這你都看不出來?”

徐恪收起淚眼,看著李義,一時間,心下再度懵然。

“哈哈哈!……”李義笑到捧腹不已,過了一會兒才止住笑聲,道:“傻師弟,從香梅投井離世到如今,才幾年?眼前的無花,你看她是什麼模樣?當年的香梅又是什麼模樣?兩人的身形樣貌,可有相同之處麼?”

徐恪搖頭道:“完全不同。”

李義道:“一個人的樣貌,不可能在短短數年中,就會生出恁大的變化!是以,無花絕不是香梅。香梅已經死了,人死不可能復生!”他看著徐恪一副茫無頭緒的模樣,忍不住再次笑道:“我剛才見你說起香梅之時,面帶傷心之色,是以便用言語誆你一誆,哪知道你這麼好騙呀?”

徐恪撓了撓自己的額頭,緩緩將自己的情緒從剛才的悲傷中抽離了出來,他轉念一想,旋即問李義道:

“師哥,無花既不是香梅?那她究竟是誰?”

李義望了望頭頂,“無花究竟是誰?只有天知道!”

“這……好吧!”

李義又笑了笑,“興許……無花就是無花呢!”

……

兩人接著往北而行,徐恪忽而想到一事,遂問道:

“師哥,方才在天音坊內,你話還沒說完呢?”

“我說了什麼?”

“你說‘還有另一層考量’……”

“哦……這個嘛……”李義望了望四周不斷穿梭的人流,道:“咱們換個地方說!”

“那我們去哪兒?”

“走,去你青鏡司的千戶小院!”

……

兩人上了定安橋,過了定汾河,剛剛走到了永安街,李義卻忽然頓住,朝徐恪擺了擺手,道:

“師弟,我不能陪你了,師傅喚我過去!”

“師傅?……他老人家人在哪兒?我怎沒聽到?”

“師傅單獨‘千里傳音’於我,我得立時去一趟神王閣。”

“神王閣……師傅不是去雲遊了麼?怎地在神王閣?”

“哈哈哈!”李義又忍不住笑道:

“我的傻無病,師傅他也在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