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臺緊急通報——】
旭陽慘慘地爬起,綴出了血色的晨。
【凌晨1時起,天穹市發生重大特質災害。】
救援直升機的轟鳴已經響了兩個小時,一批又一批的傷員被帶走,但還有更多的人隨著這片城市一同埋葬。
【本次災害,既非自然災害,也非人為災害。】
女武神們幾乎全部都累倒在磚瓦泥石之間,忙碌的身影已經被軍隊所取代。
【經過專家項目組的嚴謹分析與討論,我們將此類特質災害定性為“崩壞”。】
時而有壓縮食品和罐頭遞到了她們的手中,也有人從廢墟中刨出一批又一批的可憐人,也總有幾具女武神的殘骸像是支柱一般撐在倒塌的廢墟之中,那一小片的空隙之中,也總有那麼一兩個垂危的倖存者,被送上擔架,小心翼翼地舉進了直升機。
【關於這場災害,多項行政處罰正在進行,法務部批捕了大量腐敗分子,嚴政肅紀,但是,前市長依舊在逃,對此,希望廣大人民群眾……】
姬麟坐在一處空曠的廢墟上,默默地聽著這新聞速報。
政治這種東西,只要接觸過,就會染上它的味道,哪怕已逾千年。
說白了就是私心與公利的抉擇。
這艘艦船裡已經有人去和政府交涉了,她當然也聽到了一些女武神的不滿私語。
“姍姍來遲”,“二號猜謎人(the sed guesser)”,儘管對於此刻的支援仍然表示感激,但背地裡卻有些不滿的小九九。
但姬麟卻很清楚,一個以高新技術為核心的城市,又怎麼可能會有這樣“遲鈍”的反應速度?
除非,整個管理機構,從上到下都被“世界蛇”換了血。
人都是有私情的,或許是為了自己,或許是為了家人,錢財,醫療條件,教育水平,這些東西,世界蛇都有,都形成了一個無與倫比的慾望空洞,人一旦栽進去,就再無爬起的可能。
她站起身,再次走了進去。
思考。
對於人性,既要抱有最崇高的期望,也要有最絕望的準備。
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沒有人可以成為完美的聖人,哪怕姬麟自己也不是。
那麼,就必定存在高標尺下的腐蝕。
在一般狀況下,或許是因為穩定,這座城市在平時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
但只要那條蛇一聲令下,這座城市便會面臨滅頂之災。
可苦的終究是這黎黎蒼生。
酒紅的瞳裡是悲憫,她思考許久,卻找不到道路。
先生?他又能做什麼呢?
或者應該說,他做的一切都藏在陰影裡,不論是誰,所瞭解到的也只是障目一葉。
如果連全部的計劃都無法瞭解,那麼又該如何去選擇盡信?
這是埋在姬麟心底的疙瘩,她當然是尊敬這位老師的,但是,她不能否認他的奇怪。
從五百年前赤鳶的事故開始,到如今小云過後,這種不信任感更為強烈,他究竟要做些什麼?未來又該向什麼方向走?無數思緒盤旋在人皇的腦內。
她需要一個答案,一個讓自己信服的答案。
“您是……!”
她循聲望去,是一個少年人,氣質卻和赤鳶先生有五分相似,頭上扎著繃帶,染著嫣紅的血。
那個孩子的聲音中帶著一點怯懦,半分是敬,半分是怕。
這孩子認識自己麼?
姬麟蹙眉,但還是點了點頭,走了上去:
“有什麼事嗎?”
“不……我……”
她似乎有些躊躇,最終蹦出來了一個詞:
“帝君……”
這讓姬麟失笑,她搖了搖頭,從朽古的嘴中淌出了不同老舊的詞藻:
“什麼時代了,跪陋都被刪了,還要拘泥這種古舊幹嘛,我叫姬麟。”
她招了招手,這才讓這孩子踱了過來,但卻低著頭,好像犯了什麼錯。
“我記得……你是叫程立雪,赤鳶先生的徒弟,對吧?”
對於兩位先生,姬麟的瞭解可不少,對於自己的師弟師妹們心裡也有數:
“你怎麼了?”
立雪囁嚅著,她的步子越來越慢,忽然坐了下來,就坐在一塊殘瓦上,捂著臉: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她的聲音從蓋面的手掌中漫出來,重複著,咽泣著,從指縫裡滲出的是痛苦:
“如果我保護好了休伯利安……”
“如果我保護好了布洛妮婭……”
“如果我阻止了開門……”
“如果我再小心一點,不被襲擊……”
師傅就不會受傷,天穹就不會毀滅,那個惡魔也不會被放出來,一切悲劇就不會……
擁抱。
纖細的擁抱。
這位太古人皇的手臂似一雙玉筷,環抱而來,帶著沁人的雅香和安神的體溫。
一隻手輕輕地蓋在了程立雪的腦袋上,如同母親安撫痛苦的孩童。
她沒有去用虛浮的語言來進行空洞的安慰,也沒有幫這位自責的女武神轉移注意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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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孩子,卻不是孩童,姬麟並不擔憂這種愧疚會帶來什麼心理陰影,她相信自責能夠幫助程立雪進一步成長,能夠佇立於崩壞戰場的女武神沒有一個是弱者。
“大師姐……”
當太陽終於爬出天際線,為這個冬晨帶來屬於白日的溫度。
這個稱呼讓姬麟有些忍俊不禁,但細細想來也沒什麼問題,按照輩分,自己確實是弟子中最大的那一位。
“什麼?”
“師傅……和那個人,她們是怎麼認識的?”
仍有低低的啜泣聲,使得立雪的聲音有些悶,她將自己的臉藏在姬麟的懷裡。
她想要知道更多,師傅的過去,艦長的過去。
就像是子女對父母青春時代的好奇。
“那這就是一個很漫長的故事了。”
“那她們……幸福嗎?”
立雪迫切地詢問著,她的手指攥緊了姬麟的衣裙。
幸福?
姬麟對於這個詞語,已經很久沒有相關的概念了。
她思索著,尋找著五千年來記憶中的點點滴滴。
有些已經模糊了,有些只是一次淡淡的相逢,有些不過只是道聽途說。
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
“很幸福。”
她點了點頭,又補充了一個詞:
“就好像飄起來的肥皂沫。”
是夢幻而脆弱的瑰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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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這裡!”
打掃一處戰場的士兵發現了異常。
他指著高樓廢墟的一角,那裡跪著一個人。
一個枯瘦的人。
彷彿被抽乾了血液與肌肉,只剩下表皮還貼著骨骼,白萎的枯發蓋在頭頂。
可湊過去看,卻能在那張遍佈褶皺的面孔上,找到“笑”的痕跡。
“這是個英雄……”
一錘定音。
“通知那些女孩來把他帶回去吧,英雄應該有他應得的謝幕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