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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九章 茹琬兒這個名字

當年的紅藍班遠沒有現在的名氣大,喻仁也僅僅是班子裡的二把手,全班上下為了生計苦苦掙扎,自然也不會挑活。

這年穎王徵北凱旋,大寧一下子從偏安江南變成了一統寰宇,多大的熱鬧,黃龍帝下令舉國慶賀足月。

這下戲園、雜耍團、書場、馴獸師可算忙活起來了,官場私場生意好得不得了。

慶賀將近尾聲之時,喻仁的雜耍團來了這麼一單生意。

演出時間是全國大慶的最後三天,地點是鍾玄城楚翹溪扶子橋玖號。

扶子橋位於東市北,與繁鬧的乾陽大道隔了三條巷子,說它算東市吧,這裡已是冷冷清清,說它不算吧,這裡偏偏還修了一整排的教坊,裡邊都是些什麼人呢,簡單說——官奴。

但凡是家裡犯事貶為奴籍的女子,全部要到這裡伺候客人,偏有些奇癖怪好的客人專喜歡這些落魄的鳳凰,因此這旮旯雖比不上東市那些明樓大場子熱鬧,卻也斷不了“香火”。

喻仁和老班主在一起商量,都皺著眉頭,並不是不願意去教坊表演,而是裡邊新進了一批亡舜的女奴,行裡有規矩,喜不打喪,人家剛剛失國喪家,這邊吹打蹦跳地去熱鬧,與行規不和。

可是小胳膊擰不過大腿,要到教坊裡消遣的是朝裡一個頂大的人物,老班主好說歹說,齊吳縣就是不肯鬆口,甚至危言恫嚇,無奈之下,老班主只得硬著頭皮將班子開進教坊。

教坊本來是負責朝廷歌樂祭祀的一個司衙,但其早已失掉了本色,打著禮部的大旗,明目張膽地做起了賣肉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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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耍班子先開進教坊佈置舞臺,兩天時間不多,已能感覺到官家拿女奴不當人使喚,老奴又不拿新奴當人,肆意糟踐辱罵,可憐的亡舜女奴整日以淚洗面,卻被坊主強令擠出滿臉笑顏。

內中有幾個女奴比較顯眼,不僅樣貌好有文采,吹拉彈唱也過得去,便被坊主選出來接待朝裡那位貴客。

等到開演,雜耍班子登臺賣力表演,老班主看著前臺連連低罵,喻仁湊近師父跟前問怎麼回事,老班主將下巴仰向主座一個人高馬大的王爺,問喻仁知不知道他是誰。

喻仁搖搖頭。

老班主嗤之以鼻,說自己原先當是哪位朝廷命官在教坊擺席,原來是這個紈絝王爺。

喻仁不明所以,問這是誰。

老班主說你聽沒聽說過“雞鳴割頭”。

喻仁嚇得一縮脖子,媽呀,這原來是“大名鼎鼎”的赫王高耘功,“雞鳴割頭”是說伺候他的女子要是在雞鳴時還沒能叫他爽快,那便要在脖子上挨一刀。

老班主又指了指圍坐在高耘功身邊幾個被選出來的亡舜新奴,惋惜地搖了搖頭,講明早不定是誰保不住腦袋了。

驚訝歸驚訝,節目還得照演,等到三天表演結束,老班主只想趕快走人,不想再和這“雞鳴割頭”有過多交集,是以連賞錢也沒拿足便匆匆離開。

兩大車行頭拖回班房,大家夥都去休息了,喻仁照例檢查,安靜的倉庫裡卻突然傳來一聲孩童的哭聲。

這一聲哭嚇了喻仁一大跳,找來找去,在一個大筐底下發現一個週歲左右的女童。

女童也不知是給行頭壓得,還是憋悶的,情況不太好,只發出有氣無力的哭聲,喻仁一面將女童抱到自己屋子,一面通知老班主。

老班主來看,趕緊叫人去請郎中,郎中到了一番救治,好歹搶住了女童一口氣,算是活下來了。

等人全散了,喻仁和老班主商量。進教坊前肯定是沒有這個女童的,出來就有,肯定是教坊內的人偷偷藏進來的,一般園子裡拋棄的都是剛生下來的嬰兒,這女童都這麼大了還拋棄,說不準是什麼原因。

人命關天,老班主不得不再到教坊走了一圈,旁敲側擊地一打聽,有帶女童的女奴也就那麼幾個,賄了些銀兩編了些葷瞎話,坊主進去一查,說其他女童都在,唯獨少了一個。

老班主揪著線索問女童的母親何在,坊主一攤手,說已給“雞鳴割頭”帶到赫王府中了。

這下老班主明白了,這不是遺棄,而是託孤,女童的母親知道進了赫王府不會有好下場,是以偷偷地將女兒塞到雜耍班子,比起母親身死無人照顧,向以收留孤兒聞名的雜耍班子說不定會養活了這女童。

老班主和喻仁這麼一說,同為孤兒的兩個人不免落淚,老班主已老,一輩子光棍,是照顧不了這女童的,喻仁乾脆收下了她,反正自己估計也要打一輩子光棍,不如多個女兒養老送終吧。

女童身上有一方錦盒,裡邊寫著“茹琬兒”,喻仁以為這就是女童的名字,因此便一直叫了下來。

喻仁一邊精心撫養小茹琬兒,一邊託人向赫王府內打探訊息。

被高耘功帶進赫王府的一共有五名舜奴,因為當初送進教坊時本名都未籍錄,直接給了每人一個代號,因此這五名舜奴的名字一個都沒留下。

唯一的線索是舜丙卯、舜戊午、舜戊申、舜庚醜、舜癸甲、舜癸申這五個編號。

可光有這麼些天干地支怎麼查,侯門深似海,更何況是臭名昭著的赫王府,等待這五名舜奴的,八成是“雞鳴割頭”,即便能夠苟活下來,這一輩子也別想出王府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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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仁老眼渾濁,記憶卻十分清晰,一樁樁一件件宛在心頭。

茹琬兒的名字,加上亡舜官奴的身份,兩條線索都指向母親,難怪自己在蘭臺查檔時絲毫沒有母親的線索,原來是名字被那些屈辱的代號取代了。

秦簪抹幹眼淚,對秦無傷道:“爹爹,既然有了線索,我想再回鍾玄一趟。”

秦無傷對愛妻的思念是另一種深刻,但他畢竟還有一樁仇要報,這裡邊可是有第二任妻子和親生女兒的血債,他不得不左右掂量。“等爹這邊的事情處理好,我們一起去鍾玄可好?你若一個人去,爹不放心!”

老婆可以有很多,但親孃只有一個,秦簪哪裡等得及。“我可以回寂磬,找常餘竹聲他們一起!”

秦無傷哼了一聲:“以高犁文的秉性,恐怕他不能放常餘。”

“那我就和懷璧竹聲回去,爹,已經有了線索,我不想再等了!”

秦無傷總是不肯,秦佩璿也捨不得姐姐走,兩邊一時僵住了。

小茹琬兒突然說道:“我可否隨秦簪姐姐一同回鍾玄?”

邵盡秋在那邊道:“我也回去了,管他娘的什麼肅王不肅王的,便給千金萬銀,邵某也犯不上拿命來掙!”

說了半天茹琬兒的事,還沒問紅藍班為什麼被困到峽口當中。

原來紅藍班是接到了紅原城肅王的請柬,要他們來給高鋤治慶賀而立壽宴,高鋤治在鍾玄時最好這口,同時也和邵盡秋有些交往,因此將他一併請來。

邵盡秋同紅藍班關係不錯,尤其和小茹琬兒曖昧不清,是以兩下裡相約共同北上。

渡江過河,從涸鹽城進入谷地,沒走兩天,在野外碰上了兩頭落單的檮杌。紅藍班用各種戲法迷惑檮杌,眾人躲進峽口,邵盡秋卻因掩護眾人受了傷,若非秦無傷眾人及時趕到引開檮杌,峽口裡樹枝燒光了,檮杌跟定要衝進來大開殺戒。

秦無傷問喻仁:“你們不準備去紅原城了麼?”

喻仁看了看小茹琬兒。

如今在生意上真正說了算的就是小茹琬兒,她回道:“我們打過咽羅河後就聽說北邊遭了妖災,本以為就是個傳說,可真的親眼見了之後,覺得還是命要緊,肅王的銀子我們沒本事掙,還是回鍾玄安安生生點好!”

秦無傷喜上眉梢,看向女兒:“若是與紅藍班同行,爹就放心了!”

小茹琬兒道:“其實,我也想回去查個清楚。”

她看看秦無傷,又看看秦簪。“我想確定一下我同這個名字真正的主人到底是什麼關係,她是不是我的生身孃親。”

秦簪伸手拉住茹琬兒:“不論結果如何,你我都是姐妹。”

小茹琬兒一笑:“秦姐姐說得對,琬兒打看到大家後便感覺分外親切,以後咱們就是一家子啦!”

兩個新姐妹又親近了一陣子,秦簪問父親:“那爹爹還要北上麼?”

秦無傷點了點頭:“先前不知道,如今得知肅王大壽,能不前往紅原城為他慶賀慶賀麼!”

眾人正在做下一步計劃,留守小道的一個後生發來警報。“怪熊爬上來了!”

所有人均是一驚,湊到原邊向下看去,隱隱火光中,可見兩頭猙獰的熊臉攀在山道上,攝於火焰不敢向前,但再不想辦法,原頂上的人也下不去了。

秦無傷問小茹琬兒道:“怪熊怕火,你這邊有沒有火油或者硫磺?”

小茹琬兒回道:“都沒有,不過有炮仗,之前就用這個抵擋了一陣。”

“有炮仗就有**,請全拿出來吧。”

一個後生拎出一整包各式各樣的花炮,秦無傷叫大家齊動手,撕開花炮,將**粉全部收集到一個布包當中,所有炮仗全部撕開,得了南瓜大小一包**。

秦無傷早搓長了捻子,請兩個後生用繩子將**包懸在檮杌頭頂,這邊點起火來,火花沿著火捻迅速燒了下去。

片刻後,一聲巨響震盪山谷,**包在檮杌頭頂炸開,藥粉灑了它們滿頭滿身,登時陷入火海。

低沉悽慘的吼叫順著山道翻滾下去,兩頭火熊摔到原底,再就沒了動靜,只有兩團業火在焚燒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