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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玄蟲應聲(完)

前回書說到,這伍山長怒氣衝衝得前來後院找楊從循討說法,誰知此時楊從循三人早已去齊家酒肆中大快朵頤。

在後院撲了一個空的伍山長本想拂袖離去,卻突然發覺此刻小院中並無其他旁人,這伍文彪頓時計上心來,悄悄推門進了楊從循居住的客房。

在伍文彪想來,楊從循他是絕無可能在不驚動書院其他雜役的情形下將今早送進屋內的癱子再度送出書院去,顯然這其中必定有詐。

此刻這客房之內無人,恰恰證明今早送進來那個半身不遂漢子是在裝癱,難道你楊秀才還是個能讓癱子下地走路的神仙不成?!

也罷,如今就伍某瞧一瞧你楊秀才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主意打定,伍文彪就在楊從循的房間裡細細搜檢起來。

前文講了,楊從循他本次出門遊學之時,並未多帶什麼行李,僅背了一個內裝一套長衫以及四五本經書的書箱而已。

楊從循他眼下亟需的盤纏寒衣等物,此刻都好好得放在楊四肩頭背的包袱中。

伍文彪用不多時就將放在床頭書箱翻了個底朝天,可那裡面除了一個用桐油炸透的豬尿脬和一套換下來的秀才長衫,剩下的都是些筆墨經書紙扇之類尋常書生都該有的東西。

特別是一本嶄新嶄新的《周易》,居然被壓在書箱的最下面,看來這本書的主人也沒打算時常翻閱它,不然光從書箱裡將其翻出就需要費好大一番功夫。

一見這本當日讓自己差點下不來臺的《周易》,伍院正頓時心頭無名火起,反手就把書甩到一邊。

可能是院正他惱恨之下使得力氣有些大了,那本看上去還挺新的《周易》竟然就在這一扔之下凌空散了架,從中飄出一張朱藍墨三色套印的皮紙……竟是一張面額十兩的銀票?

被此嚇了一跳的伍院正趕緊趴在地上撿拾滿地散落的書頁,忍不住就在心下腹誹道:“兀那姓楊狂生倒真是闊氣,居然拿銀票當書籤?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

罵著罵著,伍山長的心中突然一動,將碎書本並銀票悄悄塞入懷中,接著又伸手拿起在書箱中換下來的那件長衫。

“這姓楊的將自家東西如此亂放,就算趁亂拿他一些,八成他也注意不到……有了!”

只見伍院正伸手從那件長衫內袋之中,摸出了一張稍微有些毛邊的皮紙。

然而這一張卻並非伍院正想象當中的銀票,而是楊從循老家知縣用印核發給他的秀才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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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失所望的伍文彪隨手將這張秀才告身展開,剛瞥了一眼就用手狠狠砸了一旁床頭一下:“好你個楊從循!區區一個附生竟也敢來羞辱於我,真是欺人太甚!”

原來當時科場慣例,每縣一科最多可取秀才二十人,稱‘正學’(廩生+增生);同時為督促該縣童生奮發上進,在‘正學’之外,知縣可自行酌情另取秀才若干,稱‘附學’(附生)。

這名列‘附學’之人來年必須再考一場,成績優者可晉為‘正學’,而劣者即時淘汰。

那伍文彪既能以‘副貢’身份入國子監就讀,當年自是正學出身,如何能看得起楊從循這樣的附生?

要不是當日楊從循提束脩上門求見伍文彪時,沒有明說自己是一個附生,伍山長壓根都不會去見他,隨便指派一個教習出來應付一下也就完了。

見自己這些日子竟然是被一個附生戲耍於股掌之上,伍文彪好懸沒有咬碎口中堅牙,頓時就在心中暗暗發恨。

“楊從循你這個狂生既然不知天高地厚,敢拿著《周易》來撩撥羞辱於我,那伍爺爺就讓你知道厲害!這本縣主持附生試的縣尊李太爺可是我伍文彪的同年,我倒要看你楊秀才怎麼過這一關!”

然而就在伍文彪咬牙切齒得賭咒發恨時,後院的院門“吱呀”一響,走進來一個扛著長把掃帚的雜役,看樣子是來清掃後院中的落葉。

見有人來,伍文彪連忙抄起一把從書箱中翻出來的摺扇,又將其餘長衫尿脬筆墨經書告身等物原樣塞回書箱,接著整了整衣冠,這才從客房推門走了出來。

只見那伍文彪在出門之後,立刻回過身來,斜拿著合攏的扇子,衝著房內略一拱手,故意裝出一副正在與房內人行禮告辭的樣子。

“此番真是多虧了楊賢弟,這柄摺扇伍某甚是珍愛,不意前日誤落此處,多謝賢弟替伍某好生收藏。眼下賢弟你還要照料病人,伍某不便打擾,這就告辭,賢弟請留步。”

說完,伍文彪他裝模作樣的轉身,衝著那個扛著掃帚雜役一招手:“於二瘊子,楊秀才房中有病人需要靜養休息,你今日就不必打掃後院了。”

說罷,伍文彪他將雙手抄在背後,領著那個因不用做工而大喜過望的於二瘊子信步走出了跨院。

與此同時,在齊家酒肆吃席的楊從循正在向吃得滿嘴是油的楊四仔細打聽楊家近來的情況。

當得知自己父親此番力挺自己外出遊學,為此不但從外房帳上支取了二百兩紋銀,還和一向遷就的楊許氏大吵一架,楊從循他不由暗暗下了決心,心想自己此番一定要抓緊時間刻苦攻讀。

就算來年不能考出什麼功名,也要先把頭上這頂附生的帽子摘下,如此方對得起父親的大力支持與楊四他這一路上的辛苦。

就這樣,楊從循他自己打消了另尋學館的心思,決意就在這家觀柳書院入學攻讀。

那自打中午吃完那頓醬肉席,楊從循他回到客房中略微收拾了下衣冠,又從楊四送來的盤纏中取了幾兩銀子,用一隻木質托盤小心翼翼得捧著那些碎銀子,去前院拜謁伍文彪,聲言自己願在這觀柳書院進學讀書,如今特來交納這一年的膳宿館穀之費。

那伍文彪正愁找不到機會炮製料理他楊從循,如今見他當真捧著學費要求入學,登時就和打瞌睡尋到枕頭一般,一口將事情答應下來。

為了能徹底拴住他楊從循,伍山長還當即允諾收留楊四在觀柳書院當一個放馬修廄的雜役,雖然並沒多少工錢開下,但他楊四卻可以和其他雜役一同在前院雜事房膳宿。

每天楊四只要忙完這份內那點活計,剩下的時間就可以自由支配,正好方便他就近照料楊從循的生活起居。

楊從循不知是計,還以為是伍山長此人面冷心熱,如此安排也是為了照顧自己與楊四兩個,連忙興沖沖得點頭答應下來。

之後楊從循他拱手辭別了伍山長,正式開始在觀柳書院的攻讀生活。

有書則長,無話則短。

話說這一日,楊從循他散了朝課,正在自己房中捧著《中庸》讀到‘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一句時,忽然就聽到門外傳來楊四他的大嗓門。

“哎呀少爺,真是樂煞我也,有人被自家媳婦戴綠帽子做了活王八都不自知,卻不是好笑的緊?”

一聽是那些有關男女閨幃的風流韻事,楊從循頓時就咧嘴搖頭,開腔衝著門外笑罵道:“楊四你這嘴裡嚼得什麼蛆?光天化日之下說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卻不害臊?還不快些滾進來!”

就聽楊從循他壓低了嗓音,悄聲問道:“楊四你且說,到底是誰家的媳婦偷人了?你又如何得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