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侯一夜未眠,屋內同人徹夜長談。
四下燈火通明,神態嚴肅的老者坐於一席,正是那先前與溫軻場上較量的李知賀。
“李老,按您所說,那劍客山裡紅使的是玄天宗內功,這玄天宗已是滅絕了千年之久,如今是要借八屠山名義捲土重來?”
“老夫覺得斷無這種可能,凡是開山立派,或是死灰復燃,內功傳承必不可少,游龍萬息這門功法可不是想學就能學的。”
“您對這內功似乎瞭解一二?”
“也就一二而已……”
李知賀嘆氣道:“侯爺,老夫所學的奇妙掌法,也是出自玄天宗,皆是遊歷江湖時收集到的殘頁罷了,也幸得福緣厚重,勉強湊出了這《陰陽分合掌》,其中雖有遺漏,但好在還算完整,老夫憑藉此番武學縱橫青州五載,可惜知者甚少,往往被誤以為唐門功夫,天書頂向來不待見唐門,武榜之上自然也沒有老夫的影子。”
南陽侯追問道:“這殘頁之中,有一些游龍萬息的影子?”
“正是,但凡玄天宗功法武學,開篇之初定有標註,也就是點明此乃玄天宗所持。”李知賀撫須,身子微微探出道,“習成掌法後,老夫因為內功不匹,無法將之融會貫通,就對玄天宗功法產生了極大興趣,於是走南闖北,欲求得玄天宗內功。”
“老夫輾轉數地,也只是打探到了一些傳說罷了,玄天宗曾與天書頂齊名,且與如今八屠山不同,此派和天書頂一般,無跡可尋。”
南陽侯目光閃爍道:“難怪本侯觀摩之時,辨不出山裡紅所施展的是哪門內功。”
“山裡紅此番作為,是朝老夫和侯爺丟擲了一份機遇,他想讓我們為他做事,不論他從哪裡學來的游龍萬息,也不提他修為多高,終究只是一份遺願罷了。”
“老夫可以確定,山裡紅先前所用內功,是八屠山的歸劍引氣術,而後又施展了游龍萬息,他在自毀前程,年紀輕輕,如此實力,想不到竟是誤入歧途。”李知賀無奈搖頭。
“走火入魔的確可以加速武學精進,可八屠山哪裡會有這樣的內門弟子?莫非……”
南陽侯恍然大悟道:“山裡紅憑空出現,並一語道出本侯意圖,此人或許是八屠山的一枚入世棋,和天書頂齊名的劍道大宗,其底蘊自然無法估量,擁有游龍萬息殘本也並非沒有可能,促成一個新內門入世,將一本功法入秦,選中了我這個武痴。”
“如今左丘有掌禁天下江湖武者之心,踏平江
湖各門各派,令眾俯首稱臣至大一統之態,八屠山想要獨善其身除了投靠大秦之外別無他法,可八屠山自古以來都是以王道劍,霸道劍著稱,定不想失了尊身氣概,如此,他們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侯爺此前安排山裡紅往帝都去,護公子極,陛下可是準了的,這樣的話?”
“既然山裡紅只是一枚棋子,那麼殘本該在八屠山中,這樣一個隨時可能走火入魔的劍客,留在身邊實是不妥,還是照原計劃吧。”
“需要老夫走一趟八屠山麼?”
“不麻煩李老了,眼下盡量避免和左丘有所接觸。”南陽侯向後仰去,靠在椅背,嘆道,“希望蕭家那兩頭畜生,能把本侯的好侄兒留在莽州吧。”
“侯爺有這樣的期望,為何還要讓山裡紅去?”李知賀有些不解道,“山裡紅的實力在老夫之上,能把沙迦天嚇成那個樣子,尋常一品高手可拿不下他,若是他全力護住公子極,想必那些人無法將其留下。”
嬴蒼突然笑了,笑得很開心:“山裡紅保下了本侯的侄兒,本侯也該開心啊。”
李知賀步出南陽侯寢殿時,天邊已然泛起了魚肚白。
老頭自顧自走著,府上僕從已經開始忙前忙後,打掃院子,遇見了李管事皆是畢恭畢敬問上一聲好,語氣中多了幾分畏懼。
這種少了情分的問候讓李知賀心中一冷,他停下腳步,回頭。
澆花的小婢瞥了一眼李管事,見其面上生冷,神態嚴峻,與以往的和風細雨迥然不同,頓時嚇了一跳,蓮壺兒失手滾落在地。
這一幕沒有影響到李知賀,回正目光後,他若無其事地走開,一步一步朝大門走去。
老頭閉上眼睛,想起了山裡紅說的話。
“吾懷一體雙法之秘術。”
這句話令人玩味,他李知賀想信卻又不敢信,想忘卻又捨不得忘。
游龍萬息是玄天宗至高內功,李知賀怎會不知,怎會不想,他想學,但又很在乎自己幾十年的內功修為,他不捨得拔除,南陽侯也知道這個老頭子不捨得自己幾十年的心血,所以不怕他因為一份游龍萬息而反水。
但山裡紅比武時說的一句話,讓李知賀渾身發癢,這句話就是說給他聽的,因為其他人聽之不見。
時間越是延長,李知賀就更是按耐不住,幾番掙扎之下,他腳前勢頭一轉,朝著賓客樓走去。
……
賓客樓院外。
“怎會如此安靜?”
天矇矇亮,此處本該和大院四周一樣熱鬧起來,李知賀瞥了一眼花圃後參差的假山。
一抹布角斜斜探出。
老頭飛身而上,落足見是一堆府內巡夜卒,七零八落倒在假山遮掩之下,胸口皆有起伏,原來都被打暈了去。
“什麼人如此大膽,敢在南陽侯府動手?”
李知賀突然一聲質問,同時猛地探手,揮出一股氣力,正巧打落假山邊一眾枝幹。
枝葉後竄出一道黑色身影,在地上翻了一圈後停下,腰間懸著的破碎面具搖曳著,這人陰陽怪氣道:“我可等了你一宿,若非公子說你定會來找他,我可不會在這裡等這麼久。”
“山裡紅?”
“是呀是呀,你且進樓去吧,我大哥方才把南陽侯府內那些就近的高手引出去了,這兒可沒有耳目了。”
“你們倒是謹慎。”
李知賀越發覺得不對勁,山裡紅的身份不會那麼簡單,但他此刻已經無法回頭了,老頭活了大半輩子,很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離開這裡就意味著死,山裡紅不會讓他離開。
活了一把年紀,卻仍然需要用到背叛這種手段,這種想法在李知賀腦子裡揮之不去。
大門輕啟,室內那個年輕男子居中靜坐,雙手交疊,抵著摹王七劍之一的闊瀾,青年是山裡紅無疑,卻沒有戴面具,俊美無雙的面容清晰呈現。
男子劍眉微壓,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兇戾之氣,甚是壓迫,他帶著幾分笑意,卻顯得難以觸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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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許失神的李知賀此刻看到了山裡紅身邊的女子,女子風華絕代,但落在老頭眼裡就像是妖魔一樣瘮人。
“楚緒鈺,你……”
李知賀似乎想到了什麼,猛地轉身看向門外。
外頭寂靜非常,偶爾幾縷清風,裹著涼意拂上來,吹得老頭心頭泛冷。
“李老前輩,別看了,沒有嬴蒼的人,他並沒有在試探你的忠誠,今後也不會懷疑你對他的忠誠,”山裡紅站起身來,笑道,“前輩來這裡,是出於對武學精進的渴望,只為自己謀一份機遇,與他人無關,不是麼?”
這一刻,李知賀依舊看不清山裡紅到底是什麼人,但他可以肯定,山裡紅的身份或許和南陽侯平起平坐,至少妙音坊的坊主,大秦財庫半數以上的來源者楚緒鈺,就站在青年身邊。
“高雲蘭,高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