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中一路北上,東州雍城南下三十裡此刻暴雨傾盆。
那雨勢極大,拍得枝葉晃顫,落得溪水飛濺。
山中攜風帶雨,一陣一陣,忽直忽斜,避無可避,面具劍客衣裳下襬早已溼透,他站在一棵樹前,在樹冠之下避這風雨。
視線看向涼意襲人的雨幕,在中途,那條小溪不斷捲起幾道飛流,周圍白堊的溪石早就被雨水浸深,變得灰暗。
雨中溪外走來一人,那人打著淡黃色的油傘,負著劍,緩緩走來,最後隔著溪水,抬高傘和面具劍客隔溪對視。
“師兄,這麼大的雨,也不打傘麼。”
是個年輕女子的嗓音。
溫軻笑道:“你們女子講究,夏日炎炎需得支傘而行,如今天降大雨,倒是讓你們女人家得了便宜。”
此刻雨幕甚沉,雙方幾乎都看不清面貌。
女子聞言,咯咯笑了起來,她單手支傘,一手提起半裙像是在展示:“便宜倒也算不得,師兄你看我這羅裙也是溼了大半,師妹我原本在雍城好生住著,若非師兄一紙書信喚我來此,可不見得溼了。”
言罷,女子輕輕一躍,腳尖兒點於溪石,幾個縱步便跨溪而來,穩穩落在溫軻身邊,傘身一傾。
是個容貌有些清秀但說不上美麗的女子,梳著清爽隨意的垂鬟分肖髻,髮梢沾了些雨水,黏在藕衫一側,她眼神銳利,柳眉微彎,不似高雲蘭那般英氣逼人,氣質倒也別具一格。
若是將高雲蘭比作一柄開刃好劍,這女子便如一口袖珍彎刀。
她是這一代的八屠山內門之一,叫戴婼帆,在八屠山習劍之時溫軻與她時有過招,八屠山一向崇慕強者,山裡紅雖然憑空出現,但也憑藉實力以及不低看任何劍法的本心,在八屠山打下一份不錯的口碑和人緣。
湊近同時,她看到了溫軻腳邊隨意倚樹擺放的兩柄劍,一柄熟悉,是山裡紅的佩劍闊瀾,另外一把瞅著也眼熟,但一時間女子說不上來。
溫軻看出了女子的疑惑,他帶著笑意輕聲道:“這是寒蟬劍,和闊瀾一樣,也是摹王七劍之一。”
“哦。”
戴婼帆收回目光,雙眸中略帶異色問道:“山師兄為何
知道我如今在雍城落足?”
面具劍客接過她手中黃傘,替其撐著道:“我知道你近日在雍城靠收拾一些賊人賺些銀兩,南陽侯那邊對你這樣的人特別上心,年紀輕輕就觸及一品……”
“得得得,師兄別說了!”
戴婼帆打斷溫軻道:“如果是想代替南陽侯來招募師妹,就算了,我不會替他做事的。”
溫軻搖頭道:“我只是在回答問題,我從南陽侯那裡得到了你的訊息,寫信給你讓你來這裡,是我有事要交代你,你不用入世歷練了,帶著這柄寒蟬劍回八屠山去,這劍以後就是你的了,但是千萬別說是我給你的。”
“啊,那別人若是問起來呢?”
“就說這柄劍是從一個被你殺了的賊人手裡奪來的。”
女子一聽立馬警覺起來,她低聲道:“師兄,你不會是想要禍水東引,栽贓嫁禍於我吧?我們可是同門啊!”
“你如若不想要,就拿去劍冢裡放著吧,就算禍水東引,有宗門撐腰怕什麼?”
溫軻話還沒說完,戴婼帆便彎腰將寒蟬劍抓在手裡,解下身後負劍反覆對比,嘆道:“我這柄青絲繞雖然也算兵器譜四十以上的名劍,但和這寒蟬劍相比,卻是失色了不少,不過,在劍冢取劍之時,劍如人,劍不毀便不換,我還是將它帶回劍冢吧。”
山裡紅整理了一下面具,將傘推到女子懷裡,抓起闊瀾劍就步入雨中。
“喂,師兄你怎麼一句話不說就走了啊!”兩劍在手,又夾著一傘的女子頓時有些倉惶。
溫軻頭也不回,只是伸手背對著戴婼帆招了招手道:“別裝了,我記得你修的是五劍談中的分神劍,分神作兩頭,三劍在手都不算誇張,何況是雙劍,想要就拿,別磨磨唧唧……”
“喂,師兄,你不回去看看那個劉原嗎,那可是斗笠匣僕誒!”
見身影不搭理她,且順著小溪越走越遠,速度極快,戴婼帆撇撇嘴,雖然四下涼意襲人,可本該略顯蒼白的臉頰卻紅潤了起來:“這麼大的雨,淋著跑莫非很帥麼?”
女子歪著腦袋,很不顧形象地將傘柄順著衣領插入衣襟,腦袋抵著傘底,騰出手來,滿心歡喜地將兩柄劍交叉負於身後
:“現在有了雙劍,說不定能把魏海戎那小子打下去呢,師兄我打不過,一個魏海戎該是行得通的。”
“順便回去會會那個斗笠匣僕好了。”
……
城外大雨,近了雍城雨勢似乎弱了些許。
唐永安此刻已是站在南陽侯身側,同這中年男子一道立於樓臺。
“已經可以確定那個神秘劍客是山裡紅了?”
“回義父的話,十之八九是山裡紅,在習涼和青魚二人出城後不久,他便離開了雍城,眼下回來,身上並沒帶著寒蟬劍,但同時,那個近日才到雍城入世的八屠山內門戴婼帆在城外十里斷了蹤跡,離了道,我們的人沒能跟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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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說山裡紅讓戴婼帆把寒蟬劍帶走了?”
唐永安點頭道:“雖然我並不知道為什麼山裡紅要讓高雲蘭昏迷,但可以看出他很在乎這個師姐,他也很聰明,知道雍城中還有不少眼睛盯著摹王七劍,一出城,肯定會有人圖謀不軌,光靠習涼和青魚護送,顯然不夠。”
“他似乎意識到了危險,所以想讓高雲蘭回去。”
“義父向陛下舉薦了山裡紅做公子極的劍客護衛,是想看看山裡紅的選擇麼?”
南陽侯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笑著問道:“永安,你覺得妙音坊最後會選擇誰?”
“自然是秦國的勝者。”
唐永安如是道,沒有阿諛奉承,也沒有裹挾私心。
“本侯知道你向來傾心於妙音坊楚緒鈺,沒想到這個問題上,你居然沒有為她說話,的確,依附勝者,是所有聰明人的選擇,她和本侯走得很近,秦國上下都看在眼裡,不過,她楚緒鈺對待本侯的態度越明顯,就越值得懷疑……”
青年垂首道:“義父的意思是,若是楚緒鈺背叛了您,您不得已對她出手,讓孩兒莫怪。”
南陽侯抖了抖衣袂,扭頭笑道:“你會救她麼?”
青年向簷下伸手,接過一掌雨水,感受著冰涼,唐永安點頭道:“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