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南陽侯府，渾身溼透的山裡紅看到下人們支起了棚子，正張羅著行李。
裡頭混著兩三個天香樓的侍女，個個生得貌美如花，住店時也多少見過幾面，皆是終日繞在楚緒鈺身側的心腹，其中一位綠衫少女正巧第一個見著溼答答的山裡紅，立馬擱下手頭物件迎了上來。
“山先生，怎的渾身都溼透了，快快換下。”
言罷便要替溫軻寬衣解帶，還隨口招呼了餘下幾個姐妹。
溫軻擺擺手，笑著道：“我自己來就行，小姑娘替我取些乾淨的衣服來便可。”
“先生喚我柳綠就行。”
綠衫少女聽話得很，一句話交代好便抽身而退，掩著髮髻冒雨跑開，府上的侍從倒也機靈，立馬著手給溫軻安排熱水。
與其餘下人道了幾聲客氣，又說好熱水事宜後，溫軻投足樓內，繞了半天才進了自個兒屋中，卸下闊瀾劍，褪去上身衣物，露出精壯體態，隨手順著髮絲向後擼去雨水。
“想不到先生看著瘦弱，卻著實精壯。”
溫軻側首，神色平淡地看向那個蹲在窗臺上笑嘻嘻的少女。
少女長相一般，但很是白淨，手邊恰好擺著一隻酒葫蘆，她披著白色的細紗袍子，黑色內襟，長髮凌亂隨意，以一根夏蟬竹簪固定在頭頂。
“先生早就發現我了啊？”
餘鼕鼕收起葫蘆，躍下窗臺，倚在一根紅柱子邊，腰間的金色嗩吶很是晃眼。
溫軻嘴角帶著笑意，也不管少女就在身邊，只顧像擰麻花般扭著自己頭髮，擠出多餘的雨水道：“老早就聞到那身上那股子酒味了。”
“你們楚坊主讓那柳綠幾位姑娘跟著我不就好了，為何還讓你跟著我，她身邊青魚被派去閩中了，如今身邊可沒多少貼身護衛。”
少女擺弄著頭頂的夏蟬竹簪，打著圈圈道：“她們幾個只是坊主在雍城的心腹，到了帝都，可沒有許可權帶先生去坊內。”
“至於坊主的安全，就不用先生您操心了，弦殺亭可不是擺設，再說了，南陽侯這個冤大頭也特意派了一品護送坊主去帝都。”
溫軻啞然失笑，自言自語道：“原來改名叫弦殺亭了啊，倒是個頗為文雅的名頭，也是，誰讓你們是妙音坊呢。”
一季過去，餘鼕鼕確實沒有為南陽侯做什麼事，白白領了不少銀兩，難怪少女稱呼其為冤大頭。
“帶我去坊內是假，跟蹤我是真吧？”
餘鼕鼕倒也坦然，聞言便接話道：“沒錯啊，她們幾個若是先生一心要跑路，可跟不上您。”
“你倒是實在。”
山裡紅無所謂地笑了笑，他走向屏風之後道：“出發的時候，一起便是了，小余姑娘這還不走，是要和我一起沐浴麼？”
少女聽了也不臉紅，嘴角向上譏諷道：“先生沐浴也戴著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莫非睡覺也戴著？”
男人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睡一覺便知道了。”
大大咧咧地走出房門，餘鼕鼕背對著屋子，以手指旋著頭髮，揚聲道：“給我好酒我就睡，我觀先生你不好酒，哎，知己難尋，走了走了。”
餘鼕鼕前腳剛走，府上下人後腳便至，幾個青年侍從在前，提著水桶走進，一人手頭拎著兩隻桶，一冷一熱，後頭跟著抱盆的小婢。
盆中盛著新鮮的花瓣。
好言支開了小婢，溫軻長髮散開沒入水中，身形下沉，水面切於鼻樑時他解下了面具，任由其浮在花瓣之中。
一雙煞是好看的眉眼在水面之上合攏，劍眉微微下壓，水中的溫軻盤腿而坐，閉氣運功。
與此同時，先前吩咐的天香樓侍女柳綠步入房中，隔著屏風將一件件新衣掛於其上後緩緩退下。
門外有三個少女候著，皆是一改天香樓打扮，換上了清雅簡易的服飾，柳綠兒與幾人一同在廊內坐著，略帶警惕地看著周圍。
年長一些的少女見這小妮子太過緊張，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頭道：“別這麼緊張，這可是在南陽侯府，再說了，山先生的實力是足以成為皇下劍客的，用得著我們保護？”
“可是……可是若有人下毒的話，所以還是要注意。”
“所以我們的任務是照顧山先生的飲食起居，其餘
的，不是我們能掌控的，”年長的少女看向其餘幾人，接著輕聲道，“你們記住了。”
“知道了，花紅姐。”
花紅柳綠，水碧山青。
溫軻輕輕睜眼，心想著妙音坊這些雅士倒也有心思，開個天香樓斂財，侍女名字也安排的明明白白。
不出所料，四個天香樓侍女就是分別以花紅、柳綠、水碧、山青命名，年紀花紅為長，其餘皆是同歲，這是後話。
穿衣時，溫軻發現準備的衣物比較豪奢，觸感竟是和八屠山內門的赤服不相上下，外觀是比較常見的劍客長衫，配色是內斂的青灰，但無論是手腕護手，還是腰帶，皆是上品貨色。
畢竟是要往帝都而行，溫軻也沒有多說什麼，拿起勾勒金絲的髮帶隨意系起髮束後，將闊瀾劍掛在腰間。
這種劍客長衫的腰帶上常有一個用於佩劍的掛鉤，裡頭是精妙的機關結構，好一些的內部勾彈用的是虎豹筋帶，差一些的則是牛筋，甚至是曬乾的豬筋皮。
見溫軻出了門，花紅立馬起身，提著油傘靠了過來問道：“先生要去哪兒？”
其餘三個少女則是有些緊張，不過她們在雍城生活了許久，加上妙音坊外門的身份，又有天香樓經營閱歷，自然適應得很快，山裡紅是什麼身份，她們比誰都清楚，一言一行自然拿捏到位，但男子那種氣質是很少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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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道高手獨特的氣質，也許是一種凌駕於萬物之上的傲氣，又像是能斬破阻礙的銳氣，毫不做作地拒人千裡之外。
溫軻擺了擺手道：“原本想去找一下南陽侯，以作告別之意，現在不用了。”
花紅等人愣了一下，隨即順著山先生的目光朝一側望去。
中年男子披著黑絨薄袍，氣宇軒昂，他後頭跟著十幾個身影，一個儒雅青年走在他最右側，再抬頭，不遠梁上，爬著一個耍著酒葫蘆的白衣少女，原來餘鼕鼕也未曾走遠。
未等山裡紅遙遙抱拳施禮，幾個少女便識相地退到了他身後，半蹲下去，宛如小婢一般施著久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