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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波希米亞醜聞

一、國王與艾琳小姐的感情糾葛

歇洛克·福爾摩斯對她很少使用別的稱呼,每次提到她時都稱呼她為那個女人。在他看來,她智慧與美貌並存,別的女人全都無法比及。他倒不是對艾琳·阿德勒有著類似愛情的情感,因為一切情感,特別是愛情,與他超乎理性、嚴謹刻板、沉著冷靜且令人欽佩的頭腦是水火不容的。在我看來,可以說他是世界上用來觀察和推理的最完美無瑕的機器,但做為一個情人的話,他卻會忘記自己的本分,從他的口中是聽不到溫柔的情話的,更別說帶著嘲笑和譏諷的口氣說話了。對於那些溫情脈脈的情話,在觀察家的眼裡是值得讚賞的,因為透過它來分析人們的動機和行為是非常容易的。一個出色的觀察推理者是絕對不會允許這種情感出現在自己的頭腦中的,那會分散他的精力,打斷自己細緻入微的推理,從而使取得的智力成果受到懷疑。在他這種性格中若是摻入一種強烈的感情的話,比沙粒落入精密儀器,或是他的高倍放大鏡出現裂紋對他思維的擾亂還要厲害。即便如此,仍有一個人,就是那個已故的女人艾琳·阿德勒,一直存在他那已經模糊不堪的記憶裡。

我結婚後和福爾摩斯很少往來,已經很久沒有和他見面了,婚後的幸福感和真正成為家庭的主人這種樂趣使我忘掉了其他的事情,將我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家庭上。而福爾摩斯仍然住在我們在貝克街的那所房子裡,整日沉浸在舊書堆裡,還是那麼豪放不羈,排斥社會上所有繁縟的禮節、規範。他時常是一段時間精力旺盛,過一段時間又異常低迷而服用可卡因,一直處於由於藥物作用的瞌睡狀態和他性格中那種旺盛的精力狀態的交替之中。同以前一樣,他仍然對研究罪犯行為有著極大的興趣,對於那些官方認為毫無希望破解的案子,他透過自己非凡的頭腦和超常的觀察力去尋找線索和破解謎底。我時不時會聽到一些他破案的訊息,例如福爾摩斯被召到敖德薩去辦理特雷波夫暗殺案、大破亭可馬裡很怪異的阿特金森兄弟慘案,還有許多他為荷蘭皇室完成的出色的使命等,我同其他人一樣,都是從報紙或雜誌上看到這些情況的。至於他,我的老朋友和夥伴的其他訊息,我就知道得不多了。

1888年3月20日的晚上,在我出診回來的路上(當時我又開始開業行醫),剛好路過貝克街,又見到了那個我非常熟悉的房子的大門。在我的內心深處,一直把它與我的追求及其在“血字的研究”一案中的神秘事件聯絡在一起。走過那扇大門時,我突然有種強烈的願望想和福爾摩斯先生聊聊,以探究他那超凡的頭腦此刻正在思考什麼問題。他的幾間屋子裡光線非常好,燈光很亮,我抬起頭,便看見他那瘦高黑色的身影在窗簾上來回掠過。他低著頭,兩隻手握在背後,急切地在屋裡來回踱步。我對他的生活習慣和各種精神狀態非常熟悉,因此他此刻的行為告訴我——他又在辦案了。他一定是從服用可卡因的睡眠中剛剛醒來,正在全心探索某個問題的線索。我按了按門鈴,他把我帶到一間屋子裡,以前那間屋子有一部分是屬於我的。

我想,他看到我還是很高興的,只是他的態度不是很熱情,我很少見他這樣。他目光親切地指著一張扶手椅讓我坐下,一句話也沒說,隨後給我扔來了他的雪茄煙盒,並用手指了指角落裡的酒精燈和火爐,然後他站在火爐旁用他特有的深邃的眼神看著我。

“看來結婚對你來說是件好事啊,華生!”他說:“從我們上次見面以來,你胖了七斤半。”

“是七斤。”我答道。

“我覺得是七斤多一些,真的。你現在又在四處行醫了吧,可我怎麼沒聽你說過,你準備做醫生呢?”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呢?”我很詫異。

“我觀察出來的,透過推理自己能夠知道。我還知道你最近被大雨淋過,並且有一位笨手笨腳、粗枝大葉的管家呢!”

“我的上帝呀!”我說道,“你真是太厲害了,如果你活在幾個世紀前的話,一定會被用火刑燒死的。你說的都是對的,我上個星期四步行去了一趟鄉下,回來時被大雨淋了個透,但我已經換了衣服,你究竟是怎麼看出來的。還有那個婦女管家瑪麗珍,已經被我的妻子打發走了,她真的是無可救藥,這個你又是怎麼推斷出來的呢?”

他一邊搓著他那細長的怪異的手,一邊呵呵地笑了起來。

其實很簡單,我看到你左腳鞋子的內側有六道整齊的裂痕,就是對著爐火的那側,顯然有人在刮掉鞋跟的泥疙瘩時不小心造成的。因此我從中推理出兩件事,其一是你一定遭遇過一場大雨的天氣,其二是鞋子上那難看的刮痕是你僱傭了一個沒有經驗且粗心大意的女僕。至於你行醫這件事,你知道嗎,你渾身碘水的氣味,右手食指上殘留的硝酸銀的黑色斑點,曾經帶過聽診器而使大禮帽右側鼓起一塊,這些訊息我要不知道你是一個醫生,那我就太失敗了。

聽他那麼輕鬆地解釋完,我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後說:“你的推理聽起來都是如此簡單,我覺得我也可以像你一樣推理,但奇怪的是,在你解釋下一步的推理之前,我卻絲毫找不到推理的方向,你說這是怎麼回事,我不覺得我在觀察方面比你要弱啊!”

“是有差別的。”他伸展身體舒服地斜躺在扶手椅上,點上了一支煙,說道:“我在觀察事物而你在看,‘看’和‘觀察’有很明顯的區別。給你舉個例子吧,從樓下大廳到這個房間的樓梯你看見過很多次吧?”

“是的。”

“多少次了呢?”

“至少幾百次了吧!”

“那你告訴我一共有多少個階梯?”

“這個,我不清楚。”

“那就是了,你只是在‘看’樓梯,而不是我所說的‘觀察’,這才是關鍵所在。因為我不光看而且觀察了,所以我知道一共有17個臺階。對了,我知道你挺喜歡把我的一些經歷記錄下來,你可能會對這個小東西感興趣。”說著他把桌子上的一張粉紅色的紙條遞給我,說:“這是最後一班郵差送過來的,你看看。”

紙條上沒寫日期,連簽名和地址都沒有。

“今晚七時三刻前來造訪,有要事與閣下商討。閣下最近為歐洲一皇室盡心效勞,我等願將要事委託閣下。此種傳述,廣為傳播,我等甚為熟知。屆時請勿外出,來客如戴面具,請勿介意。”

“看起來很神秘。”我說:“你有什麼看法?”

“我們現在還沒有什麼實在的資訊,在沒有得到某些資訊之前就開始推測的話,可能會犯極大的錯誤。那樣的話,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就用猜測的事實來適應理論,而不是用理論來適應真相。不過僅僅從這張紙條,你看能推斷出什麼來呢?”

我仔細地檢查這張紙條和上面的筆跡。

我試著像他一樣思考:“這種紙張一疊要半個克朗還多,紙張非常厚,質量也非常好,我想寫這個紙條的人大概很有錢。”

“非常,用這個詞語非常恰當。”福爾摩斯說,“這種紙張不是英國產的,你把它舉起來對著亮處看看。”

我把紙條對著爐火,看到紙張中有一些字母:EgPGt。

“你知道那代表什麼意思嗎?”他問道。

“肯定是製造者的名字,更準確地說,是他名字的縮寫。”

“完全錯誤,‘Gt’代表的是‘Gesellschaet’,即德文公司,正如我們用Co代表公司一樣。至於‘P’當然代表了paper(紙)這個詞。就剩Eg了,我們一起來查一下《地名詞典》吧!”說著他從書架上取出一本很厚的棕皮書。“Eglow, Eglonitz,有了,Egria——‘波西米亞,當地人說德語,距卡爾斯巴達不遠,因瓦倫斯坦死於此地而聞名,同時也以玻璃廠和造紙廠林立而聞名。’哈,夥計,你明白什麼了沒有?”他得意地吐出一口藍色的煙霧,眼睛閃閃發光。

“這種紙產於波西米亞。”

“完全正確,寫這個紙條的是個德國人。你看這句話的語法結構,‘此種傳述,廣為傳播,我等甚為熟知’,法國人和德國人一般不會這樣亂用動詞的,只有德國人才會這麼做。所以現在我們要搞清楚的是,這個用波西米亞紙寫字條、寧可戴面具而不願露出真面目的德國人究竟想幹什麼——瞧,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來了,我們的疑團就要解開了。”就在他說話的時候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和馬車輪子摩擦地面的聲音傳來了。

接著有人使勁地拉著門鈴,福爾摩斯得意地吹了一下口哨。

“聽聲音一共有兩匹馬。”他抬頭朝窗外看了一眼:“不錯,漂亮的馬車和一對可愛的小馬,每匹馬值一百五十克朗呢,華生,不出意外的話,這個案子有的是錢。”

“我想我該回去了,福爾摩斯。”

“哪兒也別去,夥計,你就待在這裡。你不在的話我倒會不知所措呢!這個案子看起來很有意思,錯過的話就太可惜了。”

“但是你的委託人……”

“不用管他,也許我會需要你的幫助呢!他來啦,你就坐在那張扶手椅裡好好觀察我們吧!”

我們聽到了那個人緩慢而又沉重的腳步聲,從樓梯上到過道上,最後停在了門口。然後傳來了響亮的敲門聲。

“請進!”福爾摩斯說。

一位身材不低於2.2米、胸部寬闊、四肢有力、衣著華麗的人走了進來。但是在英國他這華麗的裝束顯得十分庸俗。在他的袖子和雙排紐扣的上衣前,寬闊的羔皮鑲邊鑲在襟的開叉處,用腥紅色的絲綢做襯裡的深藍色大氅披在肩上,用單顆火焰形的綠寶石鑲嵌的飾針別在領口處;靴口上鑲著深棕色毛皮而且到小腿肚的皮靴穿在腳上,這些使人們對他外表粗野奢華有更深刻的印象。他臉上戴著一隻黑色的蓋過顴骨的面具,那種面具只有上面一部分,只遮住鼻子以上的部位。一隻手裡還拿著一頂大簷帽,進屋的時候,一隻手還放在面具上,很明顯他剛剛整理過面具。從臉的下半部看,嘴唇厚而下垂,下巴尖且直,臉上有種頑固果斷的神情,應該是個性格堅強的人。

“我寫的條子你收到沒有?”他用深沉、沙啞,帶著濃重的德國口音問道。“我給你說過我要來拜訪的。”但他看起來很有點兒疑惑,不知道在給誰說話,因為他輪流地盯著我們兩個。

福爾摩斯說:“請坐!這是華生醫生,我的朋友兼同事,經常協助我辦案。請問,您怎麼稱呼。”

“馮·克拉姆伯爵,是波希米亞貴族,我認為您的這位朋友應該是位值得尊敬和十分審慎的先生,是可以讓我託付給極為重要的事情的,不然的話,我們還是單獨談比較好。”

當我站起來要走的時候,福爾摩斯抓住我的手腕並把我推到原來的扶手椅裡,然後說道:“要談就一起談,要麼就不談,在他面前你可以跟我談你想談的一切事情。”

伯爵聳聳肩,然後說道:“那得約定這件事你們兩位必須在兩年內保密,目前說它重要得也許可以影響整個歐洲歷史的發展都不為過。”

福爾摩斯答道:“沒問題。”“我保證。”

“這面具你們不介意吧?”然後這位陌生人繼續說道:“這樣你們就不知道我是誰了,因為我的委託人不想讓你們知道,所以我可以告訴你剛才我說的不是我的真名。”

福爾摩斯冷冰冰地答道:“我知道。”

“情況很緊急,我們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去防止事情發展成一個大醜聞,以免讓一個歐洲王室受到嚴重的損害。明確地說,偉大的奧姆斯坦家族——波希米亞世襲國王會因為這件事情受到牽連。”

“這我也知道。”福爾摩斯低聲說道,然後坐進扶手椅裡,閉上了眼睛。

福爾摩斯在來客的心中無疑是被刻畫為歐洲分析問題最透徹的推理者和精力最充沛的偵探。這時他不禁用一種明顯驚訝的目光掃了一眼他倦怠的、懶洋洋的姿態,福爾摩斯慢條斯理地睜開眼睛,用不耐煩的眼光地瞧著那位身軀魁偉的委託人。

“如果陛下願意屈尊將案情說清楚的話,”福爾摩斯說,“那我就能更好地為您效勞了。”

陌生人從椅子裡猛地站了起來,激動得難以自制,不由得在屋子裡踱來踱去。隨後,用一種絕望的姿態把臉上的面具扯掉扔到地下。

“你說對了。”他大聲說道,“我就是國王,我為什麼要隱瞞呢?”

“嗯,果然如此。”福爾摩斯喃喃地說,“陛下,恕我冒昧,在您還沒有開口,我就知道我的貴客是卡斯爾——費爾施泰因大公、波希米亞的世襲國王、威廉·戈特賴希·西吉斯蒙德·馮·奧姆施泰因。”

“我想你會理解。”奇怪的來客重新坐了下來,用手摸了一下他那又高又白的額頭說道,我一般不會親自來辦這種事的。可是這件事太過微妙,如果我想把他託付給一個偵探,就必須親自出面,因此我才從布拉格微服出行到此向你徵詢意見的。

“那陛下請說吧!”福爾摩斯說道,隨即又把眼睛闔上了。

“是這麼回事:大概5年以前,我在華沙長期訪問期間,認識了著名的女冒險家艾琳·阿德勒,我想這個人你肯定知道。”

“醫生,請在我的資料索引中查查艾琳·阿德勒這個人。”福爾摩斯眼睛睜都沒睜開一下,輕聲地說道。多年來他養成了一種習慣,就是把有關許多人和事的一些材料貼上籤條備查。因此,說出一個他不能馬上提供情況的人或事是很難的。至於這個女人,在一個猶太法學博士和寫過一起關於深海魚類專題論文的參謀官這兩人的材料中間找到了關於她的個人經歷的材料。

“給我看看。”福爾摩斯說,“哦,1858年生於新澤西州。女低音……義大利歌劇院……華沙帝國歌劇院首席女歌手……沒錯!退出了歌劇舞臺……哈!住在倫敦……是她!據我所知,陛下和這個年輕女人有過交往。您曾經給她寫過幾封會使自己受到牽連的信,目前則急於把那些信弄回來。”

“是這樣的,可是,我該怎麼……”

“您和她秘密結過婚嗎?”“沒有。”

“有沒有什麼法律檔案或證明之類的?”“沒有。”

“那我就搞不懂了,陛下。如果這個女人想用這些信來敲詐或用於其他目的,如何證明這些信就是真的呢?”

“有我的筆跡。”“去!偽造的。”“我私人的信封。”“偷來的。”

“我自己的印璽。”“仿造的。”

“我的照片。”

“買的。”

“上面有我們兩個人啊!”

“哦,那就不好辦了。陛下的生活太不檢點了。”

“我當時真是愚蠢之極,真是瘋過頭了。”“您已經給自己留下了禍端。”

“當時我還只是王儲,還很年輕。現在我不過才30歲。”

“那必須把那張照片拿回來。”

“我們已經試了很多方法,都沒有成功。”“您可以用錢把照片買回來。”

“她不會賣的。”

“那就偷吧!”

“我已經試過5次了,兩次僱小偷搜遍了她的房子,一次在她旅行的時候調換了她的行李,還有兩次對她進行了攔路搶劫,全都一無所獲。”

“那張照片一點兒蹤跡都沒有?”“是的,一點兒沒有。”

福爾摩斯笑了起來,說:“那這件事沒什麼問題啊!”

“但是對我而言,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國王帶著責備的口氣說道。

“確實很嚴重,她準備用那張照片幹什麼呢?”“毀掉我。”

“怎麼毀?”

“我就要結婚了。”

“我聽說了。”

“我將與斯堪的納維亞國王的二公主克洛蒂爾德·洛特曼·馮·撒克斯邁寧根結婚。你也許知道他們家嚴厲的家規,而且她本身就是非常敏感的人,如果我的行為稍有不慎,這次婚事就會告吹。”

“那麼艾琳·阿德勒怎麼看這件事?”

“她威脅我要把照片送給他們,我相信她能做出來的。你不瞭解她,她的性格十分剛硬。她有著最美麗動人的面容,同時卻有著如男人般剛毅的心,只要我同別的女人結婚,她什麼事都做得的出來。”

“您確定她還沒有將照片送出去嗎?”

“確定。”

“為什麼?”

“她跟我說過,將要在婚約公佈的那天把照片送出去,也就是下周一。”

“原來如此,那還有三天時間。”福爾摩斯打了個哈欠,“挺巧的,我現在還有兩樁重要的事情要調查。當然,陛下目前要住在倫敦嘍?”

“嗯,你可以到蘭厄姆旅館找我,我的化名是馮·克拉姆伯爵。”

“我會把我們的進展情況寫信給您。”

“那樣就太好了。”

“那麼錢的問題……”

“隨你的便吧!”

“毫無條件嗎?”

“可以這麼說,我願意用我領土中的一個省來換那張照片。”

“那目前的費用呢?”

國王從他的大衣下面拿出一個羚羊錢袋,放在桌子上。

“這裡有300鎊金幣和700鎊鈔票。”

福爾摩斯在筆記本上的一張紙上草草地寫了收據,遞給了國王。

“那位小姐的地址?”他問。

“聖約翰伍德·塞彭泰恩大街,布里翁尼府第。”

福爾摩斯記了下來。“還有個問題,那張照片是六英寸嗎?”

“是的。”

“好的,再見,陛下,相信不久我們就會給你帶來好消息!”

“華生。”他接著對我說,“這時候皇家馬車正向街中心駛去,我想請你明天下午3點鐘到我這來,到時候我再和你聊聊這件小事情。”

二、暗訪艾琳府邸

第二天整3點的時候,我來到了福爾摩斯的住所,但他沒在家。女房東告訴我他早上8點多就出去了,我準備待在房間裡等他回來,因為我對這個案子很感興趣,因此我在火爐旁坐了下來。儘管這個案子不如我以前記錄下來的那兩個案子一樣帶有殘酷和令人費解的特徵,但其委託者是個國王這一點卻很有意思。另外,福爾摩斯那種巧妙的觀察方法和敏銳且透徹的推理思路,還有迅速解決困難問題的方法都值得我去研究和學習,而且我也的確很感興趣。對於他屢次破案我已經習慣了,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會有失敗。

大約4點鐘,從外面進來一個醉醺醺的馬伕,他看起來很邋遢,衣服破爛不堪,留著滿臉鬍鬚,面紅耳赤。雖然我深知我朋友的化妝技術非常了得,但我還是看了幾遍才確定是他。他跟我點了一下頭就進了臥室。不到5分鐘他就和往常一樣溫文爾雅地出現在我面前。他在火爐前岔開雙腳,手插在口袋裡大聲地笑了起來。

“啊,真是這樣嗎?”他說道,然後又開始大笑起來,直笑到因疲憊而躺在椅子上。

“怎麼回事?”

“太有意思了,你肯定想象不到我上午幹什麼去了,或有什麼結果。”

“我是想象不到,或許你一直在觀察艾琳·阿德勒的生活作息,或者去看她的房子了。”

“完全正確,不過結果很不尋常,但是我願意把情況告訴你。我早上8點多打扮成一個失業的車伕後出門。因為在馬伕圈子裡存在一種互相同情、意氣相投的美好感情,如果成為圈子中的一員,你可以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所以我很快就到達了布里翁尼府邸,是一座兩層的小巧雅緻的別墅,後面還有一個花園,門對著馬路,門上用著恰柏鎖,起居室在右邊,裝飾得十分豪華,窗戶非常大,其英國窗栓連小孩都能開啟。我繞著別墅轉了一圈,仔細地觀察,但除了二樓過道的窗戶可以從馬車房頂夠到以外,沒有發現什麼感興趣的地方。”

然後我順著街道溜達,如我所料,在靠著花園牆的巷子裡有一排馬房。於是我進去幫那些馬伕梳洗馬匹,他們給了我兩便士酬勞和一杯混啤、兩煙斗菸絲,還有很多關於阿德勒小姐的事情,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六七個人的情況,當然我沒有任何興趣,但不得不聽下去。

“艾琳·阿德勒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了?”我問道。

她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她的美麗征服了那一帶所有的男人,在馬房裡的人都這麼說。阿德勒過著很寧靜的生活,生活很有規律,早上5點鐘出去演唱,晚上7點鐘回家吃晚飯。如果不唱歌的話,一般深居簡出。她只和一個男人交往甚密。就是住在坦普爾的戈弗雷·諾頓先生,他膚色黝黑,體態英俊,英氣逼人,每天都來看她,經常一天兩次。這就是作為一個心腹車伕的好處,那些車伕每天為他趕車,對他的事無不知曉,我知道這些之後便又在布里翁尼府邸附近徘徊,考慮我該怎麼行動。

這個戈弗雷·諾頓是位律師,似乎聽起來不太妙,顯然他是個關鍵人物。他們兩人究竟是什麼關係?他不斷去看她有什麼目的?她是他的委託人、朋友還是情婦?如果是委託人的話,照片應該就在他那,如果是情婦的話,那阿德勒應該就不會把混啤:黑啤酒和烈啤酒或新陳兩種啤酒各半的混合物。照片交給他。弄清楚這個,我才能決定我應該繼續調查布里翁尼府邸,還是把注意力轉到那位先生的住宅,所以我必須謹慎處理,否則調查範圍就擴大了。我說的這些你不會覺得厭煩吧,如果你想瞭解情況,我必須讓你知道我的處境。

“我很仔細地聽呢!”我回答道。

當我正猶豫不決的時候,一輛雙輪馬車在布里翁尼府邸停了下來,從車裡下來了一個人。他長得非常英俊,皮膚很黑,鷹勾鼻,還留著小鬍子,顯然就是戈弗雷·諾頓。他看起來很著急,大聲對車伕說話,並讓車伕等他,然後從前來開門的女僕身邊擦身而過,看起來毫不拘束。

他大概在屋裡待了半個小時左右。我透過起居室的窗戶隱約看見他在屋子裡興奮地走來走去,揮動手臂在談些什麼,至於阿德勒小姐,我什麼也沒看到。隨後,他從屋裡出來,顯得比剛才更加著急的樣子,在登上馬車時,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塊金錶,興奮地看了看,對車伕喊道:‘速度快點兒趕到攝政街格羅斯·漢基旅館,然後去埃破豐爾路聖莫尼卡教堂,你要是在20分鐘內趕到的話,就賞你半個畿尼。’

就這樣他們嗖地一下子就消失了。我還在想要不要跟過去的時候,就遠遠地看見從小巷裡跑出來一輛小巧精緻的四輪馬車。那車伕的上衣紐扣只扣了一半,領帶歪在一邊,馬車上的挽具的金屬箍頭都從帶扣中凸了出來。馬車沒停穩當,就看到阿德勒小姐迫不急待地從門內跑出來,然後一頭鑽進車廂。我只瞥到一眼,就已經能看出她的美麗容貌足以令男人傾倒。

‘到去聖莫尼卡教堂,約翰!’她喊道:‘要是20分鐘內趕到的話,我就賞你半磅金幣。’

夥計,這可是個千截難逢的好機會,我正在想該怎麼辦時,一輛出租馬車從街上過來了,我在車伕可能表示不同意之前就跳進車裡。‘去聖莫尼卡教堂,要是在20分鐘內趕到,我就給你半磅金幣。’當時是11點35分,要發生什麼事情,已經很清楚了。

馬車跑得飛快,我從未坐過那麼快的車。當我們趕到教堂時,那兩輛馬車已經停在門口了,幾匹馬正氣喘吁吁地呼氣。我急忙付了車錢,進了教堂。教堂裡除了他們兩個人以外,還有一個穿白色法衣的牧師,好像在勸告他們什麼。他們三個人都圍在聖壇前面,我裝做偶爾逛到教堂的其他遊手好閒的人一樣,沿著通道往裡面走。令我奇怪的是,他們三個人突然都轉過來看我,然後戈弗雷·諾頓向我跑了過來。

‘天哪!幸虧你來了。’他喊道,‘快過來!來!’

‘出了什麼事?’我問道。

‘老兄,只耽誤你3分鐘就夠了,否則就不合法了。’

我是被連拉帶拖地拉上聖壇的,在我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的時候,我正喃喃地疑惑他們對我說的話該怎樣做出答覆,我正在為他們做證。換句話說,就是給艾琳·阿德勒和單身漢戈弗雷·諾頓的結合做證人。儀式很快就結束了,他們兩個人一人站一邊地對我表示感謝,牧師站我面前對我微笑。這是我有生以來遇到的最荒謬的事情,剛才我想起這件事就忍不住笑起來了。看來他們在沒有證人的情況下,牧師拒絕給他們證婚,正好我的出現使得新郎不必再跑到大街上找一位證婚人。新娘給了我一磅金幣,我準備將它穿到錶鏈上留做紀念。

“這事真是出乎意料。”我問道,“然後發生了什麼?”

“嗯,我感覺我的計劃要遭殃了,他們很可能要馬上離開這裡,所以我必須立刻採取有效的措施。他們在教堂門口分手,各自回府,我聽到阿德勒小姐在分手的時候說道:‘像往常一樣,我會在5點鐘坐車到公園。’他們的馬車駛向不同的方向,我也離開那裡去做些別的安排。”

“什麼安排?”

“喂,房東太太,麻煩你給我送一些滷牛肉和一杯啤酒好嗎?哦,謝謝!。”他按了下電話後對著電話說道。接著抬頭看著我繼續說:“我忙得不可開交,都忘了吃東西,晚上估計會更忙。順便說一下,夥計,我將需要你的幫助!”

“沒問題。”

“你不怕犯法嗎?”

“一點兒不怕。”

“萬一被捕呢?”

“目標是高尚的,我不怕。”

“這目標再高尚不過了。”

“那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我本來就相信我可以依靠你的。”

“但是你打算怎麼辦呢?”

“我現在就對你說……”正在這時,房東特納太太端來一盤吃的,他飢餓地轉向女房東拿來的食品,說道:“我邊吃邊跟你說吧,沒有多少時間了,馬上就到5點鐘了,我們必須在2個小時內趕到行動地點。阿德勒小姐,哦,應該是夫人了,將會在7點鐘到達,我們要在布里翁尼府第與她碰頭。”

“然後呢?”

“這事我來做就好了,我已經對將要發生的事有所安排了。現在有一點我必須說清楚,不論發生了什麼事,你一定不要干預,明白嗎?”

“難不成我什麼事也不用管嗎?”

“是的,可能會發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你可別介入。當我被送進屋子的時候,一切就會好起來的。幾分鐘以後,起居室的窗戶將被開啟,你就在緊挨著窗戶的地方守著。”

“好的。”

“你一定要盯著我看,我會一直出現在你能看到的地方。”

“是。”

他把手舉了起來說道:“就像這樣——我一舉手,你就把我要你扔的東西扔到屋裡,同時大喊‘著火了’,你對我說的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嗎?”

“完全明白了。”

“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像雪茄一樣的捲筒說:“這是管道工人用的煙火筒,兩頭都有蓋子,能夠自燃。你要做的就是保管這個東西,當你大喊著火的時候,很定會有很多人過來救火。這時你趕快走到街的另一頭去,我會在10分鐘內和你會合,希望你聽懂我所說的話了。”

“我不會介入你們的談話,然後站在靠近窗戶的地方盯著你,一看到訊號就把煙火筒扔進去,大喊著火了,隨後到街的拐角去等你。”

“一點兒沒錯。”

“那就等著看我的表現吧!”

“太棒了,我想我該去為我的新角色做些準備了。”

他進了臥室,等幾分鐘出來後已經打扮成一個和藹可親且樸素的牧師了。他那寬大的黑色帽子、寬鬆的褲子、白色領帶、富有同情心的微笑和那種凝視的神態,估計只有約翰·里爾先生能與之相比。他不是簡單地換了裝束,他的表情、神態,包括他的靈魂都和他的新角色一起發生了變化。當他作為一位研究罪行的專家的時候,舞臺上就少了一位出色的演員。

在6點15分的時候,我們從貝克街出發,提前10分鐘到達了塞彭泰恩大街,當時天已經暗下來,我們在布里翁尼府第外面來回溜達的時候,燈亮了。這房子和福爾摩斯描述的一樣,但附近卻不像我想象的那麼平靜。與之相反,相比附近其他安靜的小街來說,這條街非常熱鬧。街頭拐角處有一群穿著破爛、說說笑笑的人,一個帶著腳踏車磨剪子的人,兩個正在和保姆調情的警衛,還有幾個衣著體面、叼著雪茄、吊兒郎當的年輕人。

當我們還在房子前面踱來踱去的時候,福爾摩斯說道:“你看,他們結婚倒把事情搞簡單了。那張照片現在變成雙刃武器了,艾琳小姐怕它被戈弗雷·諾頓看到,正如我們的委託人怕它出現在公主面前一樣。現在的問題是,我們到哪裡去找那張照片。”

“是啊,我們到哪裡去找呢?”

“她隨身攜帶的可能性最小,那張照片六英寸,帶在身上未免太大了。並且她應該知道國王會攔劫她的,畢竟這種事情已經發生過兩次了,所以可以推斷她不會隨身帶著的。”

“那麼,應該在哪裡?”

“有兩種可能,在她的家中或律師手裡,不過我覺得都不太現實。女人天生就愛保密,她們樂意自己去隱藏東西,為什麼要讓別人去保管呢?而且一個辦理實務的人可能會受到什麼政治或其他的影響,她可就不知道了。另外她準備在幾天之內使用這張照片的,所以它一定在她隨手可以拿得到的地方,也就是在她家的某個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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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屋子已經被盜過兩次了。”

“哼,那是他們根本不知道怎麼去找。”“那你準備怎麼找?”

“我不需要找。”“嗯?”

“我要她自己拿給我看。”“她肯定不會這麼做的。”

“她一定會這麼做的,我聽見車輪的聲音了,是她的馬車,現在必須按我的要求行事。”

說話間,馬車兩邊的車燈發出的光沿著街道過來了。一輛漂亮的四輪馬車在布里翁尼府第門前停下。這時一個流浪漢從角落裡衝上去開車門,希望能賺個銅子,卻被另外一個流浪漢擠開,於是發生了一場激烈的爭吵。兩個警衛和磨剪刀的站在旁邊,看到他倆爭吵得越發厲害。隨後不知道誰把車門開啟了,艾琳夫人剛從車上下來就� ��人群夾在中間,這群人扭在一起,滿臉通紅地互相毆打。福爾摩斯迅速地衝過去保護夫人,但剛到她身邊就大喊一聲,倒在地上,臉上直流鮮血。看到有人受傷,兩個警衛和那些流浪漢拔腳就跑。這時有些衣著體面的、沒有參與鬥毆的人擠了過來幫忙。艾琳·阿德勒急忙跑上臺階,隨後在最高一層階梯上停了下來,門裡的燈光照出她那極其動人的身材。她對著街道問道:“那位先生傷得嚴重嗎?”

“他已經死了。”幾個人一同說道。

“不,他沒死。”另一個人說道,“但等不到把他送去醫院,他就會死的。”

“他很勇敢!”一個女人說:“要不是他的話,夫人的錢包和手錶都會被那些流氓搶走的。他們真是一幫粗暴的傢伙。啊,他可以呼吸了!”

“我們不能讓他躺在街上啊,可以把他抬進屋裡去嗎,夫人?”

“當然可以,把他抬到起居室去吧,那兒有張舒服的沙發。請跟我來吧!”大家一起緩慢地把福爾摩斯抬進布里翁尼府第,放在起居室裡。這個時候我站在窗戶附近看著事情的經過,因為窗簾沒有拉上,我可以看到他是怎樣被放到沙發上的。當時他心裡怎麼想我不清楚,但我卻看到那個我們一起密謀反對的女人,以溫文爾雅的神態服侍傷者而感到由衷的愧疚。不過這個時候對於福爾摩斯的委託甩手不幹,實在是對他的可恥的背叛。我狠下心來,畢竟我們不是要傷害那位夫人,只不過是不想她傷害別人而已,我從衣服口袋裡拿出煙火筒。

福爾摩斯躺在沙發上,他的動作就像很需要空氣的樣子,一個女僕趕緊跑過去把窗戶開啟。就在剎那間,他把手舉了起來。我迅速地把煙火筒扔了進去,並大聲喊:“著火啦!”我的話音剛落,一屋子的人,穿著體面的和不怎麼體面的,一起尖叫起來:“著火啦!”屋裡濃煙滾滾,從窗戶中冒了出來。只能看見匆匆往外跑動的人影晃動。片刻過後,我聽見福爾摩斯讓大家放心的喊聲,他告訴大家只是虛驚一場。我趕緊穿過驚呼的人群,跑到街道另一端的拐角。

10分鐘不到,我的朋友出現了,他拽著我的胳膊逃離騷動的現場,他默默地急速地往前走,直到我們到了埃破韋爾路的一條比較安靜的街道。

“夥計,你幹得漂亮!”他說道,“不能再好了!”

“你拿到照片了嗎?”“我知道在哪裡了。”“怎麼發現的?”

“我跟你說過了,是她把照片拿給我看的。”“我不懂。”

“我不想把事情說得很神秘。”他笑著說道:“事情很簡單,你肯定看得出來街上的人都是咱們一夥的,他們都是我僱來的。”

“這個我猜到了。”

“當他們打起來時,我手裡拿著溼的紅色顏料,跑過去假裝跌倒,並迅速把手捂在臉上,這樣就成了一個令人可憐的樣子了,是個老花招了。”

“這個我猜也是那麼一回事。”

隨後她必須把我弄進去,她沒有別的辦法。我被抬進去後,她把我放到起居室裡,正是我預料的那個房間,而照片就在這間屋子或她的臥室之中,我要做的就是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哪間屋子?我被放到沙發上,為了讓他們開啟視窗,我故意做出需要呼吸空氣的誇張動作,這樣一來,你扔煙火筒的機會就來了。

“這麼做究竟有什麼用呢?”

“這樣太有用了,當一個人得知房子著火的時候,她會本能地去搶救她最重要的東西。這種衝動完全不可抗拒,我已經利用過好幾次了。在達林頓頂替醜聞案和阿恩沃思城堡案中我都用過。我們已經知道,對艾琳·阿德勒夫人來說,我們追尋的那件東西是在這個屋子裡最寶貴的東西,她一定會衝過去把它保護好。當時著火的警報放得非常好,噴出的煙霧和人們的喊聲足以震動任何人的神經。那張照片儲存在壁龕裡,那個壁龕剛好位於右邊鈴的拉索上面的那塊能挪動的嵌板後面。她反應快極了,在那個地方頓了一下,當她把照片抽出一半的時候,我看到了。當我高喊是虛驚一場的時候,她把照片又放回去了。她看了一下煙火筒就跑出了屋子,隨後我就沒見到她。我站了起來,找了一個藉口溜了出來。我曾想試著把照片拿到手,不過馬伕進來了,他好像有意提防著我,為了安全起見,還是等待時機。如果出了差錯,可能會搞砸整件事情。”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我問。

“我已經完成了我的調查,明天將和國王一起前去拜訪艾琳·阿德勒夫人。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一起來,到時會有人把我們引進起居室見她,但是當她出來的時候,照片就和我們一起不在了。我想陛下親手拿到照片的話,肯定會很滿意的。”

“你們明天早晨什麼時候過去?”

“早上8點鐘,趁她還沒起床,我們可以放手去做。另外,我們該行動起來了,因為結了婚,她的生活習慣可能會發生變化,我要馬上去給國王發個電報。”

這個時候我們一路走到了貝克街的房子。當他掏鑰匙的時候,有個人從旁邊經過,並和他打了招呼:“晚安,福爾摩斯先生。”

當時街上有好幾個人,說話的好像是一位個子很高、穿著外套的年輕人說的。

“我以前聽過那個聲音。”他驚訝地注視著昏暗的街道說:“但我不知道那是誰在和我打招呼。”

三、照片趣事

當天晚上我沒有回家,在貝克街待了一晚。第二天早上,當我們正在吃早點喝咖啡的時候,波希米亞國王從外面跑了進來。

“你果然拿到照片了嗎?”他激動得兩手抓住福爾摩斯的肩膀急切地問道。

“還沒有。”

“但是能夠拿到,是嗎?”

“是的。”

“那麼我們趕緊走吧,我恨不得馬上拿到手。”

“我們首先要僱輛馬車。”

“不用了,我的馬車就在外面呢!”

“那太好了。”我們一起下了樓,動身再次前往布里翁尼府第。

“艾琳·阿德勒夫人已經結婚了。”福爾摩斯說道。

“結婚了!什麼時候?”

“昨天。”

“男的是誰?”

“一個叫諾頓的英國律師。”

“但是她不會愛他的。”

“我倒是希望她是愛他的。”

“為什麼這麼說?”

“如果是這樣的話,陛下就省了很多麻煩。她如果喜歡她的丈夫的話,她就不愛陛下,那麼也就沒有理由去干涉您的婚禮了。”

“的確如此啊!不過……唉,要是她和我的身份一樣就好了,她將會是一個了不起的王后的。”說完國王就陷入了沉默,直到我們到達塞彭泰恩大街都是如此。

布里翁尼府第敞開著大門,一個年紀很大的婦人站在門口,用蔑視的眼光望著我們從馬車上下來。

“閣下是福爾摩斯先生吧?”她說道。

“我是。”我的朋友疑惑地、有點兒驚愕地注視著她答道。

“果然啊,我的女主人告訴我你肯定會過來的。今天早上她和她的先生乘坐5點15分的火車走了,他們從蔡林克羅斯到歐洲大陸去了。”

“什麼?”福爾摩斯向後打了個趔趄,驚異得臉色發白。

“你是說他們已經離開英國了?”國王問道。“以後都不會回來了。”

“還有那張照片呢?”國王有些錯愕地問,並沮喪地說:“一切都完了。”

“我們要親自看一看。”福爾摩斯推開僕人,衝進了起居室,我和國王緊隨其後。屋裡的傢俱亂七八糟地散落一地,抽屜都拉開了,看起來這位夫人臨走之前急急忙忙地搜查過一番。我的朋友直接衝到鈴的拉索的地方,拉開一個小門,伸手從裡面掏出一張照片和一封信。照片上艾琳·阿德勒夫人穿著禮服,只有她一個人。信封上寫著: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親啟。福爾摩斯把信拆開,我和國王圍在一起讀起了這封信。信是早晨寫的,內容如下:

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

你做得十分漂亮,我完全被你騙到了。在你發出火警之前我一點兒都沒有起疑心。不過當我發現我已經洩露了我的秘密的時候,我就開始懷疑了。在幾個月以前,就有人跟我說要防備你了,他們說如果國王準備僱一個偵探的話,肯定會是你,而且還告訴了我你的地址。儘管如此,我還是讓你發現了照片的藏身之處。甚至當我開始懷疑你以後,我還是很難相信那個上了年紀、和藹的牧師會懷有惡意。但是你知道的,我本身是一個有經驗的女演員,男性服裝我是有的,因為我經常女扮男裝以利用它所帶來的自由。我讓車伕約翰幫我盯著你,然後趁亂跑上樓,換了身男士便服,當我下來的時候你剛好離開。

然後我就一直跟在你的後面,直到你的家門。如此一來,我便確定你就是那位著名的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了。於是,我有些冒失地祝你晚安,便動身前往坦普爾去找我的丈夫。

我們倆商量後覺已得被你盯上,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因此你到此會發現我們已經離開了。至於那張照片,你的委託人可以放心,我愛我的丈夫,並且他也愛我。國王可以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而不用害怕他曾經傷害過的人會對他的事情有什麼妨礙。我之所以留著那張照片,是為了保護自己。這張照片是一件能保護我不受他將來可能採取的手段損害的武器。附上一張他可能會願意收下的照片。謹此向您,親愛的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致意。

艾琳·阿德勒·諾頓敬上

“多麼了不起的女人啊!她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當我們看完信後,大聲說道。

“我告訴過你們吧,她是一個機智果斷的女人。如果她做了王后,那她肯定會令人欽佩的!可惜她的地位使得我們不能在一起!”

“在我看來,這位女士的確很不一般。”福爾摩斯平淡地說,“我很抱歉沒能給予陛下一個成功的結局。”

“恰恰相反,福爾摩斯先生。”國王說道:“這件事情的結局已經再好不過了,她是個說話算話的人,現在那張照片已經和燒掉一樣了。”

“聽陛下這麼說我很高興。”

“真的很感激你,請告訴我該怎麼酬謝你才好!這個戒指怎麼樣?”國王從手指上摘一個蛇形的綠寶石戒指,放在手上遞給他。

“陛下的另一件東西我認為更有價值。”

“你可以要你想要的任何東西。”

“這張照片。”

國王吃驚地注視著他。

“艾琳的照片?”他大聲說道,“如果你想要的話,當然可以。”

“謝謝陛下。如此這件事就算辦妥了吧!祝您早安!”他向國王鞠了個躬,然後轉身離開了,國王伸向他的手他看都沒看,我便和他一起返回貝克街了。

這就是波希米亞王國受到一樁大醜聞的威脅,委託福爾摩斯幫忙處理,而他的傑出計劃卻為一個女人的聰明才智所挫敗的經過。他以前常常嘲笑女人的聰明才智,最近很少聽到這樣的嘲笑了。他對艾琳·阿德勒很少用過別的稱呼,每次提到她或她的那張照片時,都尊稱她為那位女人。

【法律點評】

福爾摩斯透過巧妙的“放火”來發現照片的藏匿處,並準備實施盜竊,但最後由於艾琳夫人的主動配合而告終。那麼福爾摩斯和華生要為這次“放火”行為負法律責嗎?這就涉及到我國《刑法》中關於共同犯罪的相關規定了。根據《刑法》規定,共同犯罪是指二人以上共同故意犯罪。共同犯罪分為一般共犯和特殊共犯即犯罪集團兩種。一般共犯是指二人以上共同故意犯罪,而三人以上為共同實施犯罪而組成的較為固定的犯罪組織,是犯罪集團。組織、領導犯罪集團進行犯罪活動的,或者在共同犯罪中起主要作用的,是主犯。對組織、領導犯罪集團的首要分子,按照集團所犯的全部罪行處罰。在此之外的主犯,應當按照其所參加的或者組織、指揮的全部犯罪處罰。共同犯罪人除主犯、從犯、脅從犯之外,還有教唆他人犯罪的教唆犯。在犯罪客觀方面,必須具有共同的犯罪行為,即各共同犯罪人的行為都是指向同一的目標彼此聯絡,互相配合,結成一個有機的犯罪行為整體。犯罪主觀方面,必須具有共同的犯罪故意。主體條件方面,共同犯罪成立的主體條件是兩人以上。這裡要注意準確對“人”的理解,這裡的“人”是指符合刑法規定的作為犯罪主體條件的人,不僅包括達到刑事責任年齡、具備刑事責任能力的自然人,也包括法人、單位等法律擬製的人。具體而言,既包括兩個以上的自然人所構成的共同犯罪,也包括兩個以上的單位所構成的共同犯罪,還包括單位與有責任能力的自然人所構成的共同犯罪(後兩種情況可稱為單位共同犯罪,對其處理既要根據總則關於共同犯罪的規定,也要考慮關於單位犯罪的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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