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玄幻 > 福爾摩斯探案全集最新章節列表 > §§第三章 銅山毛櫸案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第三章 銅山毛櫸案

“一個真正愛好藝術的人,”歇洛克·福爾摩斯一邊將《每日電訊報》的廣告頁扔到一邊,一邊說道,“總是能從最平凡普通的形象中得到最大的樂趣。華生,我很高興地看到,從你兢兢業業地為我們的案件做記錄這一點上,我的話已經得到了證實,而且毋庸置疑,你還會時不時地對它進行形象的描述。你所修飾的正是那些本來很平淡的,或者瑣碎的案件,而不是那些我所參與過的比較有名的案件,不過正是這些案件,其中充分發揮了我的推理和邏輯綜合才能,我將把這些案件做為我重點研究的範圍。”

“不過,”我笑著說道,“我不否認,在案件記錄中,我不可避免地採取了一些誇張的手法。”“或許這樣做確實不太好。”他邊說邊用火鉗夾起一塊通紅的爐渣,點著了他那帶著長把的櫻桃木菸斗。他在爭論問題時常用這個木菸斗,而在思考問題的時候,則用陶製菸斗。

“事物唯一值得關注的地方就是,對因果關係的嚴謹推理,而你卻總是企圖把所有的記錄都寫得很生動,很活潑,這也許就是你的錯誤所在。”

“在此問題上,我覺得對你夠公正的了。”我冷冷地回應道,因為我已經多次發現,在我朋友的性格中,有一種很強的自私自利的因素在裡面,對此我比較反感。

“不,這並不是我自私自利或自高自大。”他回答。跟以前一樣,他一眼就看透了我的所思所想,所以說話也總是直指我的內心。“如果我更為公正地看待我的偵破才能的話,那是因為它並不屬於我個人,也就是說不屬於我的身外物。犯罪每天都在發生,而邏輯無疑在其中有著很重要的作用。所以,你在記錄的過程中,需要多加注意的是邏輯而不是罪行本身。可是你卻把它當做一個故事在講了,這就降低了它的檔次。”

這是一個春寒料峭的早晨,在吃過早餐後,我們倆面對面地坐在屋子裡正在燃燒的爐火旁烤火。窗外濃霧滾滾,把一排排的暗褐色的房子都瀰漫了。對面的窗戶也因為濃霧的原因,變得模糊不清,只能隱隱地看清大體輪廓。我們點著氣燈,燈光照在白檯布上,還有閃閃發光的瓷瓶和金屬器皿上——因為當時餐桌還沒有收拾完。整個早晨,歇洛克·福爾摩斯都在默默地翻看著一堆報紙的廣告欄,在終於不再翻閱之後,他帶著激動的情緒就我文筆上的缺點對我批評了一通。

“同時……”他略微停頓了一下,邊抽他的

長菸斗,邊望著爐火說:“由於在你感興趣的案件中,有一大部分並不涉及法律上的犯罪行為,所以,是不會有誰指責你的誇張筆法的。比如我努力幫助波希米亞國王的那件小事、瑪麗·薩瑟蘭小姐的離奇經歷、那個歪唇男人的難解之謎、貴族單身漢事件等這些,都不屬於法律範圍內的事情。你雖然在盡量避免太誇張,但我還是擔心你把它們記述得太複雜了。”

“或許你所說的是對的。”我回答,“不過我所用手法並不是陳舊而無趣的。”

“得了吧,我親愛的朋友。對於那些顯然沒有什麼觀察力的公眾來說,是沒法根據一個人的牙齒來判斷出他是一名編織工的,或者根據一個人的左拇指判斷出他是一名排字工的,他們根本不會在意分析和推理之間的微小差別呢!不過,要是你記述得確實太複雜的話,我也不會對你怎樣,畢竟這已經不是一個作大案的時代了。現在的人,甚至包括罪犯,都已經不具備以前的那種冒險和創新精神了。我所在的這個小行業,好像也已經漸漸蛻變為一個代理機構的地步,最多也就給人辦理一些幫人尋找丟失的鉛筆,或者幫助寄宿學校的年輕女孩們出謀劃策了。依我看,不管怎樣,我的事業都大大不如以前了,這是不可挽回的現實。尤其是今早我收到的這封信,可能正預示著我的事業已經達到了最低谷,你看看這個吧!”他將揉成一團的一封信扔給我。這封信寄自蒙塔格奇萊斯,是前天晚上發出的,具體內容如下:

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

對於是否接受人家聘請我當家庭女教師的問題,我迫切需要得到你的指點。假如你有時間,我打算明天上午10點30分登門拜訪。

你忠實的維奧萊特·亨特

“你認不認識這位年輕的小姐?”

“我不認識。”

“現在好像已經到10點了。”

“不錯,我想她已經來了,正在按門鈴呢!”

“不過我認為,這件事或許要比你所想的更有趣,你應該沒忘記吧,以前的那個寶石案一開始著手時似乎也就是一時的興趣而已,但是到後來卻漸漸地成了很正規的一次調查,或許這件事也是跟它一樣的。”

“嗯,希望是這樣吧!相信一會兒我們就知道了,如果我判斷得還算準確的話,當事人已經到了。”

話剛說完,房門已經開啟了,從門外走進來一位年輕的小姐,她穿著雖然簡樸但是比較整齊,臉上雖然有一些雀斑,但表情生動,一看就是個聰明機靈、行動敏捷、做事有主見的女性。

“請原諒我的冒昧來訪!”當我的朋友站起來上前招呼她時,她說:“我遇到的事情太奇怪了,而我有沒有父母或別的什麼親戚能夠幫助我,所以就想到了你,也許你能幫我解決這個問題。”

“請坐吧,亨特小姐!能夠為你效勞我將不勝榮幸。”

可以看得出,這位委託人的言談舉止給福爾摩斯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在探詢地審視了一番這位小姐後,慢慢沉默下來,垂著眼皮,雙掌相抵,開始傾聽對方的敘述。

“我在斯彭斯·芒羅上校的家裡擔任了5年的家庭女教師。”她說,可是就在兩個月前,上校接到去新斯科舍的哈利法克斯工作的命令,然後他將他的幾個孩子帶去了美洲,所以我也就失去了工作,於是我在報紙上登出求職資訊,同時根據報紙上登出的招聘資訊前去應聘,可是都失敗了。到了最後,我所積攢下來的一點兒錢都差不多用光了,我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無計可施的地步。

在西區有一家著名家庭女教師介紹所,它的名字叫韋斯塔韋,這是這家介紹所的老闆的名字,不過那裡的實際負責人是個叫斯托珀的小姐,我幾乎每週都去那裡尋求適合我的工作。斯托珀小姐坐在辦公室裡,然後那些前來求職的婦女都在前面的接待室裡等候著,被一個個領進她的辦公室,而她則去翻看那些登記簿,幫她們尋找適合她們的工作。

嗯,就在上週,當我也和別人一樣被帶進那間辦公室時,我意外地發現,斯托珀小姐身邊多了一個男人,這是個長得特別健壯的男人,下巴又寬又厚,墜下來直拖到他的喉嚨。他正滿臉微笑地坐在她旁邊,鼻子上架一副眼鏡,細心地審視著每一個進來的婦女。

我剛走進去,就見他坐在椅子上的身子抖動了一下,並快速將臉轉向斯托珀小姐。

“這個就可以。”他說,‘應該沒有比她更好的了。太好了!太好了!’看上去一副很熱情和藹的樣子,雙手直搓著,這個和藹的樣子讓人一見之下頓生好感。

‘你是來找工作的吧,小姐?’他問。

‘是的,先生。’

‘是做家庭女教師的嗎?’

‘對,先生。’

‘你對工資的要求是怎樣的?’

‘我以前在斯彭斯·芒羅上校那裡做的時候是每個月4英鎊。’

‘哎呀,這可真是的,太小氣了吧,真夠小氣的。’他一面嚷著,一面伸出他那雙肥胖的手,和那些容易激動的人一樣,上下揮舞著。‘對於如此有魅力和造詣的女士,出那麼一點兒錢怎麼行呢?’

‘關於我的造詣,先生,也許並不是像你所想的那麼深。’我說,‘我也就是懂一點兒法文和德文,還有音樂和繪畫……’

‘嘖,嘖!’他喊著,‘這些都不重要,我覺得最重要的是你是不是具備一位有修養的女性應有的言談舉止等素質。換句話來說,也就是,如果你不具備這些,那麼也就不適合去教育一個也許會在將來影響整個國家命運的孩子。而如果你具備這些素質的話,那麼,那位先生怎麼會好意思用不到3位數的工資讓你為他屈尊工作呢?小姐,你在我這裡工作的話,工資要從100鎊一年開始算。’

你能想象得到嗎,福爾摩斯先生?在我這個窮得叮噹響的人看來,如此好的待遇簡直讓我覺得像是在做夢一樣!但是,這位先生可能是對我的懷疑有所覺察,馬上開啟錢包,從裡面掏出一張鈔票。

‘這已經是我做事的習慣了。’他臉上帶著甜甜的笑意,在他那皺紋密佈的臉上,兩隻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條縫了,‘我要提前支付一半工資給我的年輕小姐,這樣就等於應付一些上班坐車和添置衣物等的零花錢!’

我幾乎是第一次遇到這麼讓人感動、如此貼心的人。因為我那時候還欠著小商販的債,而這筆提前支付的錢很顯然解決了我的燃眉之急。不過在整個交談過程中,憑我的直覺,我總覺得哪些地方有點兒不對勁兒,就決定等再多瞭解一些情況後再表態。

‘先生,我能問一下,你住在什麼地方嗎?’我說。

‘漢普郡的銅山毛櫸,那是個很美麗的鄉村地區,它距離溫切斯特只不過8英里。那個地方再漂亮不過了,而且那裡還有一座很古老的漂亮的房子呢,相信你會喜歡的,我親愛的小姐。’

‘那麼我的工作呢,先生?我很想先知道一下,我具體幹什麼工作。’

‘就是照顧一個孩子——一個剛剛6歲的可愛的小搗蛋。哎呀,你沒看見他用拖鞋打死蟑螂的情景!啪!啪!啪!快得讓你都來不及眨眼睛,轉眼間就把3個蟑螂消滅了!’他靠在椅背上笑著,眼睛又眯成了一條縫。

對於這個孩子有如此的興趣愛好我不禁感到有點兒吃驚,不過他爸爸的笑聲讓我以為,這是在跟我開玩笑呢!

‘那也就是說,’我說,‘我的工作就只是照看一個孩子?’

‘不,不,還有另外的工作,還有另外的工作,我親愛的年輕小姐。’他大聲地說,‘你的工作還包括,我想,依你的聰明你會明白的,那就是在你理應遵從的前提下,聽候我妻子的任何命令。你瞧,沒有任何問題吧?’

‘能夠成為對你們有用的人,我感到很高興。’‘好極了,那我們再談談服裝問題吧!例如,我們是比較喜歡趕潮流的人,如你所知,有點兒趕潮流的癖好,不過絕對不會有什麼壞心眼。要是到時候我們把一件衣服拿來讓你穿的話,相信你是不會反對的吧?’

‘不會的。’我爽快地答應著,一面對他的話感到很驚訝。

‘讓你坐在這裡或者那裡的話,這也不會讓你不愉快吧?’

‘噢!不會的。’

‘要是讓你在沒去之前剪短你的頭髮呢?’

對於所聽到的話,我感到難以置信。正如你所看到的,福爾摩斯先生,我的頭髮比較濃密,而且有著栗子般的特殊光澤,簡直就是一件藝術品,我從來沒想到要如此隨意地把它做為犧牲品剪掉。

‘這恐怕對我來說,有點兒難度。’我說。這時他那一直滿懷熱望的看著我的小眼睛突然暗了一下,一道陰影籠罩在他的臉上。

‘但是我恐怕需要你必須做到這一點才行。’他說,‘這是我妻子的一個小嗜好,也是夫人們的嗜好,小姐,你應該知道,我們是不能不考慮夫人們的嗜好的,那也就是說,你是不願意把你的頭髮剪掉了?’

‘對,先生,我恐怕做不到這一點。’我毫不遲疑地回答。

‘噢,那好吧,那我們就沒法再談了。真是遺憾,其實你除了這一點以外,別的都是很好的。既然這樣,斯托珀小姐,我還是繼續多看幾個你這裡別的年輕女孩吧!’

那位女負責人一直忙著翻閱資料,從始至終都沒有跟我們搭一句話。但是現在她卻帶著很不耐煩的神情,冷眼看著我,不由得讓我以為她是不是怪我拒絕了我這個工作而讓她損失了一筆可觀的佣金。

‘你的名字還要留在登記簿上嗎?’她問我。‘如果你樂意的話,斯托珀小姐。’

‘唉!你連這樣好的工作機會都放棄了,還把名字登記在這裡有什麼用。’她說話有點兒尖刻,‘我們可能很難再為你找另外一個像這麼好的工作了,再見,亨特小姐。’她按了下寫字檯上的鈴,一個服務人員走進來把我帶出去了。

哦,福爾摩斯先生,隨後我就回到了我的住處,開啟櫃櫥一看,裡面已經空了,第二天的吃飯問題都沒法解決,而桌子上還有兩三張催款單放在那裡。我不禁捫心自問,我是不是太愚蠢了。其實他們這些人雖然有一些怪癖,也只不過是希望別人順從他們的這些要求,而且他們畢竟也願意為此付出代價。要知道,在英國,沒有幾個家庭女教師能夠得到一年100鎊的工資的,與此相比,我的頭髮留著又有什麼用呢?其實我看到很多人反而在剪短頭髮後更有精神了,或許我就適合那種短頭髮呢!等到第二天,我開始覺得,也許我犯了一個錯誤,再過一天,我更進一步肯定,是自己錯了。而就在我正要放下自己的高傲,準備再次去介紹所詢問還有沒有機會得到那個工作的時候,那位先生竟然給我寄來了一封親筆信。你瞧,我把它帶來了,我這就念給你聽。

親愛的亨特小姐:

你好!

多謝斯托珀小姐,是她告訴了你的地址,因此我得以有機會在這裡給你寫信,再次詢問你,有沒有可能重新考慮你的決定。我的妻子很希望你能來,因為聽我介紹了你的情況以後,她對你特別有好感。我們願意以每季度30英鎊,也就是一年120英鎊的薪資來補償由於我們的怪癖給你造成的可能的不便。畢竟對於一個年輕女孩子來說,這些要求可能是有點兒苛刻。可是我的妻子比較喜歡特別深的鐵藍色,因此她希望你早上的時候在屋裡穿著這種顏色的衣服就行,你不用擔心,這些衣服的錢不需要你出,因為我們有一件本來為我們的女兒艾麗絲準備的衣服,而她現在美國費城用不上,我估計它正好適合你。第二,關於讓你坐在這裡或那裡,或者聽候我太太的命令問題,這些我保證不會導致你產生任何不方便的地方的。不過說到你的頭髮,這就不得不讓人感到遺憾了。尤其是上次和你見面後,雖然時間很短,但是我還是情不自禁欣賞它的美麗。然而,我不得不告訴你,我們確實需要堅持這一點,只希望能藉此來增加的一點工資做為補償我們給你造成的損失。說到照看孩子的問題,那更不值一提了,會非常輕鬆的。只希望你一定能夠過來,我會坐馬車去溫切斯特接你的。只需要把你乘坐的火車班次告訴我就行。

你的忠實的傑夫羅·盧卡塞爾

於溫切斯特附近,銅山毛櫸

“這封信我是剛接到的,福爾摩斯先生,我已經做出接受這個工作的決定了,但是我覺得在動身之前,還是有必要把發生的這一切跟你說一下,希望你能幫我更周到地考慮一下。”

“嗯,亨特小姐,既然你心裡已經有了主張,就按照你的決定去辦吧!”福爾摩斯微笑著說。

“可是你難道不勸我放棄它嗎?”

“如果是我自己的姐妹,我確實不想讓她去應聘這個工作。”

“此話怎講,福爾摩斯先生?”

“哦,因為我沒有掌握足夠的資訊,也說不出具體的原因,可能你自己已經有了一些自己的認識了。”

“哦,我好像也只有跟自己說,從我的認識來看,盧卡塞爾應該是個很和藹、脾氣很好的人。可是他的妻子有沒有可能是個瘋子呢?也許正因為如此,他想要保守這個秘密才這麼做的。他為了防止她犯病,被送進瘋人院,就採取各種措施來滿足她的癖好。”

“這種解釋好像有點兒道理,確實有這種可能,這樣解釋比較合情合理。不過,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麼,對於一位年輕的小姐來說,它都算不上是一個好人家。”

“但是,他們給了很高的工資呢!福爾摩斯先生,工資可不少啊!”

“嗯,不錯,給的工資肯定是不低的……可以說非常高,可是這也正是我所擔心的地方,他們本可以用40英鎊就隨便挑選一個的,但是幹嗎要給你一年120英鎊的高工資呢,這其中必然有什麼特殊原因。”

“我想我已經將自己的情況全都跟你說了,說不準以後還會用你幫忙,也許到那時你就可以知道真相了,而且,現在要是有了你的支援,我就放心多了。”

“哦,你可以這麼想,我可以向你保證,你的小難題沒準會成為我最有興趣辦理的事情呢!很顯然這裡面有一些讓人感到奇怪的地方,要是你有什麼不能解決的問題或者遇到了什麼危險的話……”

“危險?你已經預見到什麼危險了嗎?”

福爾摩斯一臉鄭重地搖了搖頭:“要是我能確定有什麼危險,也就談不上是危險了。”他說,“不過,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任何時候你都可以給我發電報,我會立刻過去幫你的!”

“這就行了。”她很歡快地從座椅上站起來,剛才的一臉憂鬱一下子都不見了。“那我就可以放心地去漢普郡了,我隨後就會給盧卡塞爾先生回信,今天晚上我就剪掉我這可憐的頭髮,明天一早就出發,前往溫切斯特去。”在對福爾摩斯客套一番後,她就匆忙地跟我們告辭出去了。

聽著她那下樓時敏捷、堅定的腳步聲,我說:“最起碼,看起來她還是很能照看好自己的年輕女孩子。”

“這是她必須要具備的。”福爾摩斯一臉嚴肅地回答道:“要是我們在很多天以後還沒有她的音訊,我不會原諒自己的。”

我朋友的話很快地就應驗了,轉眼過去了兩週,而在這段時間內,我發現自己總是不自主地想到她那邊的事情,擔心這個女孩會隻身闖入一個怎樣非同尋常的誤區。不可思議的高薪、怪異的要求、輕鬆的工作,這一切都讓人覺得有點兒不正常。雖然我並不能確認這究竟是屬於一時的嗜好還是有所圖謀,這個男人是充滿愛心的慈善家呢,還是城府很深的惡棍?福爾摩斯更是常常坐在那兒獨自沉思,且一坐就是半個鐘頭,一副眉頭緊鎖的樣子。每當我提起這件事,他就把大手一揮。“材料!材料!材料!”他不耐煩地嚷著,“沒有黏土,怎麼讓我製作出磚頭來呢?”但最後他又總是會嘟囔著說,要是他自己的姐妹,他肯定不會讓她接受這樣的工作。

一天深夜,我們終於接到了一封盼望已久的電報,當時我都準備上床休息了,而福爾摩斯也正收拾好一切,準備進行他一直著迷的夜以繼日的研究學工作。一般來說,每當我在晚上離開他時,他就會彎著腰在試管或曲頸瓶上做實驗。第二天早上我下樓吃早餐時,會發現他還在那裡。現在,他把那封已經開啟的黃色信封看了又看之後,就把它扔給了我。

“趕快查一下開往布雷德肖的火車是什麼時間?”他說,然後又轉身繼續做他的化學實驗了。

這是一個個簡短而又緊急的召喚:

明天中午請到溫切斯特黑天鵝旅館。務必來!我已經黔驢技窮了。

亨特

“跟我一起去吧,好嗎?”福爾摩斯抬起眼睛看了我一下問道。

“好的。”

“那趕緊查一下火車的發車時間吧!”

“有一班車是9點30分發出。”我檢視著我要找的布雷德肖,然後回答他說,“11點30分到達溫切斯特。”

“這樣正好,看來我需要推遲我的丙酮分析實驗了,要知道我們明天早上還需要保持充沛的精力呢!”

第二天10點左右,我們已經順利地坐在開往英國舊都的火車上了。一路上,福爾摩斯只顧低頭看著早上的報紙,一直到過了漢普郡邊界以後,他才把報紙放在一邊,開始欣賞車窗外的景色。這是一個美好的春日,藍天下,白雲朵朵,緩緩飄動。明媚的陽光稍微有點兒刺眼,早春的清冽空氣使人神清氣爽,精神倍增,圍繞著奧爾德肖特的重重山巒,呈現出一片美好的鄉村景色,一片青翠的新綠中,一家家紅色或灰色的農舍房頂時隱時現。

“這兒的景色真美啊!”整天生活在霧氣昭昭的貝克街的我,一下子看到這樣的景色不禁眼前為之一亮,禁不住高聲讚歎著,可是福爾摩斯卻一臉嚴肅地搖了搖頭。

“你知道嗎,華生。”他說,“我每觀察一樣事物的時候,都會不自主地跟自己正在調查和研究的問題相聯絡,這是我性格中特別現實的一面。在你眼裡,這些零零星星地分佈在樹叢後的房屋讓你覺得很美麗,可是在我眼裡,看到這些時卻只會想到一點,那就是這些房子因為互相之間不相聯絡,會讓一些可能在那裡作案的罪犯逃脫應有的懲罰。”

“噢,上帝啊!”我叫了起來,“誰會在看到這些可愛的古樸鄉村房屋時,想到犯罪的事情呢?”

“它們雖然古樸,卻使我一直處於某種恐懼之中,華生,我的這個觀點是我總結經驗得出的,或許你不信,即使倫敦城裡最低俗、最黑暗的小巷,也比不上這令人愉悅的美麗的鄉村裡發生的犯罪行為更可怕。”

“我要被你嚇著了!”

“但這卻是明白可見的道理。在城市裡,公眾輿論的威力甚至可以超出法律所能做到的。在任何一條小巷裡,只要聽到一個受虐待、捱打的孩子的哭聲,或者醉漢施暴的毆打聲,都會激起鄰居們的同情和憤怒。而且,由於離司法機構很近,只要有人提起控訴,這個人就會被相關機構進行制裁,罪犯往往和被告之間就差一步。可是你再看這些房子,各自孤立著,每一家都建在屬於自己的田地裡,所住的居民大都對法律一知半解,愚昧得很。想想看,這裡可能年復一年地發生著醜惡殘暴的行為,暗藏著罪惡的黑手,卻永遠沒人能發現。假如這位向我們求助的小姐住在溫切斯特的話,我是不會如此擔心她的,可是正因為她現在所在的地方是在8公里之外的農村,所以反而有了危險。當然,目前來看,她應該還是很安全的。”

“是的,要是她能來溫切斯特跟我們見面,那說明她是有行動自由的。”

“完全正確,她的人身是自由的。”

“那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對此你有沒有什麼設想?”

“我曾設想過7種情況,但是只有再得到最新消息之後,我才能確定究竟屬於這其中的哪一種。好了,教堂的塔就在那裡,很快亨特小姐就會告訴我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了。”

“黑天鵝賓館”是這條街上比較出名的一家小客棧,就在火車站附近。我們一到賓館就看到那位年輕的小姐早已經等在那裡了。房間是她提前訂的,午餐已經擺上了桌子。

“見到你們我真高興!”她熱情地說,“很感謝你們二位的到來。我實在是想不出什麼辦法了,我很需要你們的幫助。”

“快說說你遇到什麼問題了?”

“我正要說呢,而且我必須抓緊時間說,因為我答應過盧卡塞爾先生,3點之前就回去,今早我向他請假,但是沒告訴他我出來幹什麼。”

“你就按照事情的先後順序逐個說說吧!”福爾摩斯將他瘦長的腿伸到火爐邊,很冷靜地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等待著。

“首先,大體來說,平心而論,我其實並沒有受到盧卡塞爾先生和他的夫人的虐待。不過我實在是難以理解他們,我心裡總是感到忐忑不安。”

“你對他們的哪方面感到難以理解?”

那就是他們為自己的行為辯解的理由,不過你也許能從我下面的敘述中瞭解一切。剛開始我來的時候,盧卡塞爾先生確實坐著馬車前來接我,將我接到了銅山毛櫸這個地方。確實如他所說,那裡環境很不錯,其實房子不是太漂亮。大概由於潮溼天氣的侵蝕的原因吧,本來粉刷得很白的牆壁上出現了斑駁的汙漬,房子很大,方方正正的,房子周圍有很大一塊場地,其中三面都是樹林,另一面是一塊斜平地。它通向距離房子大門大概100米的南安普敦公路。屋前的這塊場地屬於這所房子,而周圍所有的樹林,則屬於薩瑟頓領主的部分防護林。這個地方之所以起名為銅山毛櫸,是因為這棟房子的正對面長著一叢銅山毛櫸的緣故。

和第一次見到時一樣,我的老闆依然是一副和氣的樣子,一路上帶著我趕著馬車直奔他的家。當晚,我被他介紹給了他的妻子和孩子。福爾摩斯先生,看來事實並不像我們當時在你家時所想的那樣。盧卡塞爾太太並不是個瘋子,看起來其實很恬靜,比她的丈夫要年輕很多,最多也就30歲的樣子,而她的丈夫可能要超過45歲。根據他們的談話,我知道,他們已經結婚7年了,他在和這個妻子結婚之前是個鰥夫,那個在美國費城的女兒就是他和前妻遺留下來的唯一孩子。盧卡塞爾曾經暗地裡告訴我,他女兒之所以沒有和他們在一起生活,是因為她對她的繼母有一種莫名的反感。既然他的女兒已經不止20歲了,那麼我是可以想象得到兩個女人在一起的尷尬局面。

而根據我的所見,盧卡塞爾太太給我的印象很平常,談不上好也談不上壞。不管是哪方面,包括心靈方面或面貌方面,都很一般。在我眼裡,她在這個家裡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她是深愛著她的丈夫和他們的小兒子的,這一點很容易就可以看出來,她時刻用她那雙淡灰色的眼睛關注著他們的動靜,隨時滿足著他們的任何需求。他對她也不錯,不過就是採用的方式稍微有點兒粗暴。總之一句話,在外人眼裡,他們應該是一對很恩愛的夫妻,但是這個女人實際上有她的不為人知的愁苦,她經常會一臉愁容地陷入沉思中。我多次看到她在默默地流淚,我偶爾也會想,她一定是被她的孩子氣壞了,才這樣滿腹心思的。真的,他們的孩子完全被他們給慣壞了,那麼小的人就有那麼多的怪脾氣。這個孩子與同齡人相比,個子顯得比較矮,而他的腦袋卻異常大,跟他的身子一點兒都不和諧。他每天不是狂性大作,就是一臉的不高興,他僅有的娛樂就是虐待一些比他弱小的動物。他的才智更多地表現在了捕捉老鼠、小鳥和昆蟲方面。不過這個小家夥我還是暫時不談他了吧,福爾摩斯先生,其實他與我的事情關系不大。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我倒是願意聽取全部細節內容。”我的朋友說,“即使你覺得它們跟這事沒關係。”

好的,我會努力不漏掉任何一個環節的。在這個家裡,讓我很快覺得不愉快的是,他們家那些僕人的言行舉止。實際上,這家只有一男一女兩個僕人。男的叫托勒,一頭灰白的頭髮,還長著絡腮鬍子,一看就是個很粗笨的人,而且沒有一天不弄得一身酒氣的。跟他們在一塊只有兩次,就有兩次是醉著的,但是盧卡塞爾先生好像已經習慣了這一切,一點兒都不在意。女僕人實際上就是他的老婆,她個子很高大,長得也很強壯,一副兇巴巴的樣子,跟盧卡塞爾太太一樣,不愛說話,不過遠不如主人的妻子那麼和藹。這對夫妻可謂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絕對是佳配。不過還好,我很少跟他們打交道,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兒童房和屬於我的房間裡,這兩間房子是連在一起的,而且都位於整棟屋子的一角。

在剛到銅山毛櫸的兩天裡,我的生活是很平靜的。到了第三天,在吃完早餐後,盧卡塞爾太太走下樓來的時候和她的丈夫低語了些什麼。

‘噢,對了。’他向我轉過臉來對我說,‘亨特小姐,真是太謝謝你了,因為你至少屈從了我們的嗜好,將自己的漂亮頭髮給剪掉了。不過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這一點都沒有影響你漂亮的外表。現在開始,我們打算讓你試試看,你是不是可以將那件鐵藍色的衣服穿上,它就放在你的房間裡的床上,你回去就可以看到它。假如你願意穿上它,我們都將很感激你的。’

那件等著我去穿的正是他上次跟我說過的那件特別深的鐵藍色衣服,衣服的料子是特別好的嗶嘰料,不過一看就知道這是別人穿過的。這件衣服確實太適合我了,簡直就像是為我量身定做的一樣,盧卡塞爾先生夫婦一看都特別高興,甚至都有點兒高興得失去了分寸。接著他們回到客廳等著我。這是個很寬敞的客廳,幾乎整棟房子的前半邊都被它佔據了,這裡開著三扇落地玻璃窗,在中間的那扇窗戶前,一張椅子正對我們放著。他們安排我坐在了這張椅子上。緊接著,盧卡塞爾先生開始在房間的另一頭一邊來回走著,一邊給我講起一個又一個我第一次聽過的特別有趣的故事來。他簡直太有趣了,你們肯定很難想象得出來,最後我被逗得笑累了。不過盧卡塞爾的妻子看起來太缺乏幽默細胞了,幾乎都沒有笑一下,一直保持雙手放在膝蓋上端坐的姿勢,不過臉上的表情分明是既憂鬱又焦急的。大概一小時之後,盧卡塞爾先生突然停了下來,告訴我,工作的時間到了,我可以去把衣服換掉,然後到兒童房找小愛德華了。

兩天以後,故伎重演,我又一次換上那件衣服,再次坐到那窗戶邊,開始聽我的僱主說他那沒完沒了的有趣的故事。我再次不能自已地放聲大笑起來,然後他把一本封面是黃色的小說遞給我,並挪了挪我坐的椅子,怕我的影子擋住了書。他懇求我把書上的內容讀給他聽。我撿了一章的一個部分,開始大聲讀了起來。剛讀到那一章的中間部分,大概也就是10多分鍾的樣子,他卻突然打斷了我的朗讀,讓我去換衣服了。

你肯定想象不到,福爾摩斯先生,當時我對他們的這種怪異的行為是多麼費解了。我注意到他們每次都特別小心,總是讓我背對著那扇窗戶,這不禁激發了我想看看身後有什麼發生的好奇心。一開始這種想法看起來是很難實現的。不過我很快就有了主意,我有一面小鏡子不小心被摔壞了,於是我腦子裡靈光一閃,偷偷在手帕裡藏起了一片碎鏡片。等到再次坐到窗前時,我趁著發笑的工夫,假裝用手 帕擦臉,將手帕舉到了眼睛前面,稍微動了點手腳,就將身後的一切看清了。剛開始的時候由於沒有什麼收穫,我其實是很失望的。最起碼我的第一感覺是這樣,但是等到再次看去,我卻分明發現了一個男人的身影出現在了碎鏡片裡。這個人長著小鬍子,穿著灰色衣服,正站在南安普敦路那邊似乎往這邊張望著呢!這條公路是很重要的一條路,一般總是行人不斷。但是此人卻斜倚在場地的圍欄上,全神貫注地看著這裡,之後我放下了手帕時,偷偷看了一眼盧卡塞爾的妻子,卻看到她正用那雙眼睛像刀子似的看著我呢!不過她並沒有說什麼,可是我猜她肯定已經知道我手裡的是什麼了,而且也一定發現了我背後的一切,她馬上站起身。

‘傑夫羅。’她說,‘對面的路上有無賴正往這邊看亨特小姐呢!’

‘不是你的朋友吧,亨特小姐?’他問。

‘不是,我在這裡一個熟人都沒有。’

‘噢,那真是太不禮貌了!請你轉過臉去向他做個手勢,讓他走開吧!’

‘我看還是不用理睬他比較好吧!’

‘不,不,這樣的話他會得寸進尺再來的。請你轉過身去,像我這樣,做手勢讓他走開。’

於是我只好照他的樣子去做了,同時,盧卡塞爾的妻子拉下了窗簾。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了,從那天開始,我就不用再穿著那身藍色的衣服到那兒坐著了,那個站在路邊的男人也就沒再見過。

“請接著往下說。”福爾摩斯催促道,“你所說的一切聽起來很有意思。”

我就怕你會嫌我說得太亂,語無倫次呢!或者也說明我講的這些事情它們之間是獨立的,毫無牽連的吧!就在我第一天到銅山毛櫸的時候,盧卡塞爾先生將我帶到了廚房門旁邊的一間小外屋。我們剛靠近那個地方,就傳來一聲鏈條響,同時還有一頭大動物來回走動的聲音。

‘從這兒往裡面看!’順著盧卡塞爾先生的指點,我沿著兩塊門板的縫隙向裡看去,‘這個傢伙是不是很漂亮?’

一眼望進去,黑暗中好像有一雙特別亮的眼睛和一個黑乎乎的身子蜷臥在那裡。

‘別害怕!’看到我那麼驚訝,我的僱主笑著說,‘那是我的藏獒卡羅,雖然我說是我的,可實際上唯有我的飼養員——老託勒才能夠制服它。對它一天只能喂一次,要是喂得太多就不會有像芥末那樣的熱辣勁了。每天晚上,托勒就會把它放出來,要是萬一有人敢擅自闖進來,被它碰上,那可就只有喊上帝的份兒了。上帝保佑,你可一定別在晚上出門,不管出於什麼原因,要是那樣的話,就等於不想活了。’

這警告是有根據的,過了兩個晚上,那天凌晨2點左右,我碰巧醒了,無意中向窗外張望,那天晚上月光明亮,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美景。當我正沉醉於美景中的時候,突然發現在銅山毛櫸樹的陰影下有什麼在動。當它走到月光底下時,我看見那竟然是一個巨大的狗,它大得像只牛犢,顎骨又寬又厚,往下垂著,嘴巴是黑色的,全身棕黃色,骨骼碩大。它威嚴地走過草坪,消失在另一角的陰影裡。看到這個嚇人的守衛者,我不禁在心裡打了個激靈,我想即使我遇到一個賊也不會嚇成這樣。

現在我要說的是一件很怪異的事。我已經告訴過你,我在倫敦將頭髮剪短了,並將剪下的頭髮都放在了我的箱子最底層。一天晚上,在安頓好那個小孩子以後,我開始整理房間裡的傢俱,並且把我自己的零碎東西整理了一下,以便消磨時間。在這個屋子裡有一個舊衣櫃,其中,位於上面的兩隻抽屜沒有上鎖,裡面沒放任何東西,而下面的一隻抽屜卻是鎖著的,我的衣物都裝在了上面兩隻抽屜裡,不過還剩下一些東西沒著落,所以我不禁因為用不了第三只抽屜而感到很惱火。這時,我突然想到,沒準這個抽屜是出於無意才鎖上的呢,於是,我把一大串鑰匙都拿了出來,想看看能不能開啟它。巧的是,剛試了第一把鑰匙就把它開啟了。那裡面就一樣東西,我敢說你們怎麼也不會想到那是什麼,它竟然是我剪下的那綹頭髮!

我把那頭髮拿起來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無論是色澤還是密度,都完全一樣。雖然令人難以置信,但是事實卻讓我不得不信。這個鎖著的抽屜裡怎麼會有我的頭髮?我趕緊開啟我的箱子,將裡面的東西一股腦都倒了出來,從箱子底找出我自己的頭髮。我把這一綹頭髮和剛才發現的那綹放在一起一對比,竟然是一模一樣的。這簡直太奇怪了,不是嗎?我真是感到不可思議,怎麼也想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我仍然將那綹奇怪的頭髮放回到了原處,事後並沒有跟盧卡塞爾夫婦提起它,因為我覺得私自開啟他們上鎖的抽屜是不太光彩的。

或許你已經發現了,我天生就喜歡留心觀察身邊的事物,福爾摩斯先生。我很快就對這所房子有了一個大致的印象。有一邊的廂房看起來沒有住過人,托勒一家所住的地方對面有一扇門可以通向這套廂房,不過那扇門一直就沒有開啟過。不過,有一天我正要上樓,卻不小心看到從這扇門裡走出來盧卡塞爾先生,而且手裡還拿著鑰匙。此時所看到的魯爾卡斯先生的臉與我平時所見簡直完全不是一個人,他臉頰通紅,緊鎖雙眉,因為激動兩邊的太陽穴部位青筋畢露,他鎖好那扇門後就匆忙走了,對我居然視而不見的樣子。

我不禁大為好奇,於是等到我照看孩子時,我帶著他到場地散步,然後繞了很大一圈踱到房子另一邊,以便能看到房子這一部分的窗戶。那邊一溜四個窗戶,不過其中有三個都是很髒的,而第四個是關著的。很顯然,這些窗戶好久都沒人用了。我正在這附近來回走著,並且時不時地掃視這這一切的時候,帶著跟往日一樣一副高興的樣子的盧卡塞爾先生一下子出現在我的面前。

‘啊!’他說,‘我親愛的小姐,剛才可能有點兒冒犯了,我從你身邊走過時沒有說話,因為我正忙著處理一些事。’

我叫他別在意,那只不過是一件小事。‘順便問一下。’我說,‘好像上面有一整套空房間,其中一間的窗板是關著的。’

對於我的話他顯然很吃驚,可能沒想到我會問這樣的話。

‘我喜歡照相。’他說,‘那邊的房子被我當做暗室了。不過,啊哈!真沒想到我們的小姐這麼細心啊!真是想不到,真是想不到。’他開玩笑似地說,不過從他那懷疑的眼神來看,我看到的卻是煩惱。

哦,福爾摩斯先生,一旦知道了這套房間裡有著我所不知道的秘密時,我更想知道背後的真相了。雖然確實是出於好奇心的驅使,但是與其說這是我的好奇心,我倒寧可認為這是一種責任感。我有一種感覺,那就是如果我找出了這件事的真相,沒準兒做了件好事呢!人們常說起女人的直覺問題,我想也許正是出於女人的直覺我才會這麼想的吧!反正不管怎樣,這種感覺確實是存在的,我開始留意尋找闖入這個禁地的機會。

一直到昨天,我終於等來了一個機會。我跟你說,這個空房間其實不僅盧卡塞爾先生去過,托勒和他的妻子也曾去過。因為有一次我看見托勒從那個房間裡抱著個大黑布袋出來。最近他喝酒很兇,昨晚更是喝得爛醉。我上樓時,發現鑰匙還插在門上,我敢肯定,那一定是他幹的。當時盧卡塞爾先生和他的妻子、孩子都在樓下,我發現這是個很難得的機會,就用那鑰匙輕輕開了門,然後偷偷地溜了進去。

一條沒有裱糊,也沒有鋪地毯的小過道出現在我的面前,過道盡頭是一個直角的轉彎。轉過這個彎,我看到有三扇門並排著,其中第一和第三扇門是敞開著的。每扇門裡面都是一間空房,髒亂不堪,而且很陰暗。一間有兩扇窗,另一間只有一扇窗。因為窗戶上積滿了塵土,所以光線很難照進來。中間的一間房門關著,外面橫擋著一根鐵床上的粗鐵槓,一頭鎖在牆上的一個環上,另一頭用一根粗繩綁在牆上。這扇門也被鎖上了,不過沒看到鑰匙。這扇封鎖得如此嚴密的門,很明顯就是從外面所看到的那扇關著的窗戶的那個房間。透過下面的微弱光線,仍能依稀看到屋裡面的情景。估計是因為裡面有天窗的緣故,有光線可以照進來。我站在過道裡,盯著那扇充滿了危險的門,心裡在想象著裡面埋藏著什麼秘密。就在這時,房間裡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從門縫裡透出來的微光中,一個人影出現在我的眼前,正在來回走動著。眼前的一切讓我不禁一下子感到特別害怕起來。福爾摩斯先生,此時我簡直是無法控制自己了,趕緊轉身就跑,而且一邊跑一邊總感覺身後有誰在用手抓我的衣服似的。一路狂奔過後,我跨過了那扇門,結果一頭撞進了正在外面等候的盧卡塞爾先生的懷裡。

‘是的。’他笑吟吟地說,‘真的是你啊,我一看門開著就猜到是你。’

‘哎呀,嚇死我了!’我大口喘著氣說。

‘我親愛的年輕小姐!我親愛的年輕小姐!’他表現出一副異乎尋常的體貼與熱情說道,‘是發生什麼事了,瞧把你嚇的,我親愛的年輕小姐?’

可是他簡直就像是在哄孩子一樣,這樣讓我覺得有點兒做過頭了,所以更對他有了戒備。

‘我不知道怎麼搞的,竟然不小心走到那邊的空房子裡去了。’我回答說,‘不過那裡太陰暗了,讓人感覺又陰森又恐怖!把我嚇得趕緊跑了出來。啊,那裡面真是太嚇人了!’

‘就這些嗎?’他緊盯著我問。

‘什麼意思?你以為還有什麼?’我問他。‘我為什麼鎖這門你知道嗎?’

‘我可不知道。’

‘就是為了阻止閒人進去,你明白嗎?’他的表情依然是那種很親切的樣子。

‘我要是早知道這樣,我一定……’

‘那好,你現在應該知道啦!要是你再敢跨過那道門檻……’說到這裡,他臉上的微笑已經被恐怖的獰笑代替了,像個魔鬼一樣瞪著我,‘我就把你扔給那條獒犬。’

我當時簡直被嚇呆了,都不知道是怎麼離開的,可能是從他身邊飛跑回我的房間的。等到清醒時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渾身不停地顫抖。然後我馬上就想到了你,福爾摩斯先生,要是沒有人能幫我想個辦法的話,我一刻也不敢在那裡待下去了。我開始對那裡的一切都充滿了恐懼,那所房子、那個男人、那個女人、那些僕人,甚至那個孩子,每一個人都讓讓我感到害怕,你們要是能跟我去那裡就好了。我當然也可以從那裡逃走的,可是在恐懼的同時,我的好奇心還在驅使我不願放棄,很快我就有了主意,我要給你發一封電報,於是穿戴上衣帽來到大概有8公里的電報局發了封電報。等到回去的路上,心裡終於感覺踏實多了,但是剛走進大門我的心又開始慌起來,因為我怕那條狗被放出來。不過我馬上想起了昨晚他爛醉的樣子,我也知道因為這個家裡只有他能制服這只具有野性的藏獒,所以我也就放心了很多,我知道不會有人敢冒險把它放出來的。於是我偷偷地溜進了我的房間。還好,什麼事都沒有。晚上躺在床上,一想到很快就可以見到你們,我就特別興奮,結果到了半夜還沒睡著。今早我順利地請了假,來到溫切斯特。不過因為盧卡塞爾先生和他的妻子要出門做客,今晚上不在家,我得回去幫他們照看孩子,所以我要在3點之前回去。我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跟你說了,福爾摩斯先生。如果你能幫我解釋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會非常高興的,而且,現在問題的關鍵是,我下面要幹什麼?

我們倆都被這離奇的故事迷住了,我的同伴站了起來,兩手插進口袋裡,一臉嚴肅地在房間裡來回走動著。

“托勒還沒有醒酒吧?”他問。

“對,早上我聽見他的妻子對盧卡塞爾太太說,她拿自己的丈夫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那太好了。另外,是不是盧卡塞爾夫婦要在今晚出門?”

“對。”

“他們家有沒有一間地下室,並且能不能找到一把比較結實的鎖?”

“有的,那間藏酒的地窖就是地下室。”

“亨特小姐,依我看,你在處理這件事的過程中,表現出了異常的勇敢和機智。你想不想再做一件更了不起的大事呢?我之所以這樣要求你,是因為我覺得你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女性。”

“我絕對願意試試,請問您準備讓我幹什麼呢?”

“我和我的朋友將在晚上7點到達銅山毛櫸,那時盧卡塞爾夫婦也已經出門了。至於托勒,但願他到時候還沒醒。然後就只剩託勒太太了,為避免她報警,你最好能將她支到地窖裡去幹些什麼事,然後將她鎖在裡面,這就可以保證這件事能順利進行了。”

“我一定按照你說的做!”

“那太好了!我們就好好把這件事調查清楚吧!現在這件事只有一種可能了,你是作為一個替身被聘請到他們家的,而你所頂替的那個人現在正被關在那個房子裡,這已經很清楚了。而這個被關著的人會是誰呢?根據我的推斷,應該就是那個叫做艾麗絲·盧卡塞爾的女兒。我記得盧卡塞爾先生說過,她是去美國了,而你之所以被他們選中,很顯然是因為你的體型身高和你頭髮的顏色都跟她完全一樣的緣故。擁有一頭那麼好的頭髮卻被剪掉了,估計是因為以前得過什麼病,所以這樣一來,也就必然需要你把你的頭髮犧牲掉,至於那綹頭髮被你發現應該純屬湊巧了。並且,在公路上往這邊張望的那個男人很顯然是她的什麼朋友,或者就是她的未婚夫也說不一定。因為你所穿的那件鐵藍色的衣服可能特別像她,他就把你當成了他的女朋友。以致每次看到你的時候,他從你的言行舉止知道,他的女朋友是快樂的,而且讓他覺得她不需要他的關心了。還有,那就是一到晚上要放出那條狗,是為了防止他偷偷跟她見面。這一切都很明白地展現在我們面前了,而這件事的最關鍵點就是那個孩子怪異的性格。”

“怎麼和這個孩子聯絡起來了?”我驚叫出來。“我親愛的醫生,你從你的專業角度來想想看,一個孩子的性格愛好往往是和他的父母有關係的,但是如果反過來說,不是一樣嗎?透過對孩子性格的研究瞭解,我們可以對其父母的品格也有一個大致的瞭解。這個孩子的性格特別殘忍,甚至把虐待小動物作為他的愛好。根據我的推測,他的這種性格無論是來自於他的父母的哪一方,對那個被關著的姑娘來說,都是一種災難。”

“我絕對支援你的觀點,福爾摩斯先生。”我們的委託人大聲說,“現在再回頭看看發生過的事情,我更確信你是對的,我們趕緊行動吧,快點兒去搭救那個可憐的姑娘!”

“我們一定要小心從事,要知道我們的對手可是一個特別狡猾的人。7點以前我們做不了什麼,只有等到7點我們再和你匯合,相信很快我們就可以把這個謎底解開了。”

我們言出必行,一到7點就準時來到了銅山毛櫸,並把雙輪馬車停放在路旁一家小客棧裡。雖然已經天黑了,但是從那一叢樹上閃閃發光的樹葉當中,我們還是辨認出了那幢房子,更何況還有站在門口臺階上微笑著迎接我們的亨特小姐呢!

“事情順利嗎?”福爾摩斯問。

樓下的某處突然傳來一種響亮的撞擊聲。“那是托勒太太在地窖裡。”她說,“她的丈夫還躺在廚房的地毯上酣睡呢!這是從他身上拿到的一串鑰匙,跟盧卡塞爾先生的那串鑰匙一模一樣。”

“你幹得好極了!”福爾摩斯先生讚歎道,“現在你來給我們帶路吧!我們很快就可以解開這個罪惡勾當的謎底了。”

我們來到樓上,把外面那道門開啟了,然後順著過道往裡走去,一直來到亨特小姐所說到的障礙物前。福爾摩斯把那段繩子割斷了,然後又挪開那根橫擋著的粗鐵槓,開始用鑰匙開那道門,然而所有的鑰匙都打不開。屋子裡一點兒響動也沒有,靜默中,福爾摩斯的臉色立刻變得異常嚴肅起來。

“我覺得我們來得很及時啊!”他說,“亨特小姐,我看你還是留在外面吧!華生,現在這樣,你來撞門,看能不能撞開。”

門本來就有點兒搖搖晃晃的,門板也朽了,經過我們倆的一起合力,門一下子就被撞塌了。我們倆一下子衝進了屋裡,房子裡空空如也。只有一張簡陋的小床,一張小桌子和一筐衣服,別的什麼傢俱都沒有。屋頂有個開著的天窗,那個被關的人早已沒了蹤影。

“有點兒不大對勁。”福爾摩斯說,“看來這個傢伙可能已經猜到了亨特小姐的想法,提前一步轉移走了被害人。”

“怎麼轉移出去的呢?”

“應該是從天窗,我們馬上就知道了。”他爬到了屋頂。“哎呀,確實是這樣。”他叫喊著說,“這裡有一架長的輕便扶梯,一頭靠在屋簷上,他就是用這個辦法轉移出去的。”

“不可能吧!”亨特小姐說:“盧卡塞爾夫婦出門的時候,我沒看見這個扶梯啊!”

“他又折回來搬的,我跟你說過,這個人特別狡猾而且危險,我已經聽到他的腳步聲了。絕對是他。華生,我想你最好準備好你的手槍。”

話剛落音,門口已經站著了一個人。這個人很胖,長得也比較健壯,一根粗棍提在他的手裡。亨特小姐一見之下,嚇得立即尖叫起來,把身子緊緊地靠在牆上。不過這時歇洛克·福爾摩斯一縱身跳了過去,很平靜地看著他。

“你這混蛋!”他說,“你把你的女兒藏在哪裡了?”

這個胖傢伙四處巡視了一圈,然後又抬頭看了看上面開啟的天窗。

“應該是我來問你才是吧!”他尖著嗓子叫道,“賊!你們這幫賊偵探!可讓我逮著你們了,看我怎麼收拾你們!”他迅速掉轉身去,“噔噔噔”地跑下樓了。

“他肯定是去放那只狗的!”亨特小姐大聲說。“沒事,我手裡有左輪槍呢!”我說。

“還是把門關上穩妥一些。”福爾摩斯囑咐道。於是我們迅速衝下樓,可是還沒等我們到大廳,就傳來了獵犬的狂叫聲。接著聽到一聲人的慘叫和異常恐怖的獵犬撕咬聲,讓我們渾身起雞皮疙瘩。這時從門外搖搖晃晃闖進來一個人,這人正是喝醉了的托勒。

“噢,上帝!”他大聲喊著,“是誰把狗放出來了?它都兩天沒吃東西了,快,快,否則就完了!”

我和福爾摩斯趕緊飛跑出去,托勒也緊跟在我們後面。在房子的拐角處,一隻體型碩大的飢餓畜牲正張開黑嘴緊緊咬著盧卡塞爾先生的喉嚨,而他正在地上翻滾悲號。我緊跑上前,迅速開了一槍,打中了它的腦袋,它應聲倒了下來。可是它那鋒利的白牙還緊咬著他那肥大的滿是褶皺的頸部不放,我們費了半天勁兒才把人從狗嘴裡解救出來,把他抬進了屋子,儘管人還沒死,可是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了。我們把他放在客廳的沙發上,並派被嚇得酒醒了的託勒去給他的妻子報信。我以我醫生的本能來儘量幫他處理傷口,以減輕他的痛苦,大家都圍在一旁。就在這時,一個又瘦又高的女人打開門走了進來。

“托勒太太!”亨特小姐喊道。

“是的,小姐,盧卡塞爾先生一回來就把我放了,然後才上去找你們。啊,小姐,如果你早告訴我你們的計劃,也就不用費這麼大勁了。”

“哈!”福爾摩斯目光尖利地看著她說道,“看來托勒太太才是最瞭解這件事的人呢!”

“對,先生,我很瞭解。我正準備告訴你們一切呢!”

“那好,大家都坐下來好好聽聽她怎麼說吧,對這件事我還確實有一些至今都不太明白的地方呢!”

“你們馬上就會明白的。”她說,我要是能早點兒從地窖裡出來,早就可以告訴你們了。假如這件事真的會驚動法庭的話,請你相信,我到時候會作為朋友支援你們這一邊的,因為艾麗絲小姐也是我的朋友。

在這個家裡,她從來就沒有快樂過,可以說她的不快樂從她父親再婚時起就開始了。在家裡,她沒有任何發言權,誰都不把她當回事。不過在沒有遇到她的男朋友福勒先生之前,她的境遇還算不錯。因為據我所聽到的資訊,按照遺囑規定,艾麗絲小姐本來是有一定的權利的。可是她太內向了,也太能忍讓了,根本就不在意這些,將這一切全權委託給了盧卡塞爾先生處理。對這個女兒,他知道完全是不用擔心的,可是倘若愛麗絲結婚的話,那就不是這麼回事了,她的父親覺得需要阻止這件事發生才行。於是,他要求他女兒給他籤了一個字據,宣告不管她是不是結婚,他都仍然可以支配她名下的財產。因為她不願意籤這個字據,他就一直折磨她,最後她患了6個星期的腦炎,差點兒死掉。但是最後她又漸漸地好起來了,不過人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了,而且因為患病連那一頭漂亮的頭髮也被剪掉了,可是她的男朋友並沒有因為這些而變心,他一如既往地深愛著她!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啊!”福爾摩斯說,我想承蒙你的好心,讓我們終於徹底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接下來的事情我想我可以猜出來了,“我敢肯定,因此盧卡塞爾先生就把他女兒關起來了,是嗎?”

“一點兒沒錯,先生。”

“然後又專門去倫敦聘請了亨特小姐來幫助擺脫福勒先生執著的糾纏?”

“就是這樣的,先生。”

“但是福勒先生卻是一位很執著的人,就像一名出色的水手那樣,他天天在房子周圍監視著這裡的動靜。然後又認識了你,透過金錢或其他方式把你說服了,讓你站到了他的那一邊。”

“福勒先生確實是個很大方的人,說話也很和氣。”托勒太太一臉平靜的說。

“透過這種辦法,他讓你的男人一直有酒喝,並且讓你在主人出門後把扶梯準備好。”

“你說得沒錯,先生,事情就是這樣。”

“我們應當感謝你,托勒太太!”福爾摩斯說,“要知道正是你讓我們解除了我們心中所有的疑惑,馬上村裡的那位外科醫生和盧卡塞爾的妻子就要來了,華生,我覺得我們在這裡可能從法律角度上來說不是太合適,我們還是先將亨特小姐護送回溫切斯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