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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關聯

“掌司,”旁邊的侍衛指著桌上厚厚的裝訂好的紙本,“這應是何玉忠私徵糧錢的賬本。”

金樽放下那謝罪書,拿起賬本翻看,看見裡頭竟然仔仔細細的記錄著每一年每一季徵收的糧錢。

“糧食每年上交收成的七分之一,人頭稅七百二十錢!”

金樽一把將那賬本拍在桌案上,怒喝道:“這比朝廷徵收的,足足高了三倍!”

“掌司,”一人走進書房又向金樽稟報,“何玉忠府庫內,存有大批金銀。”

金樽暗想何玉忠剋扣了那麼多賦稅,也不足為奇,轉身問:“私糧又有幾石?”

“回掌司,”那人想了想了,然後回答說道:“沒有搜到私糧。”

“沒有?”金樽頗為詫異,然後又翻開剛才被他扔在桌案上的賬本。

紙張被金樽翻的起了皺,他見到賬本後又記錄了一筆筆賬不小的入賬,他開始漸漸起了疑心,暗想每年的這些私糧,很可能都被何玉忠高價翻賣了。

“把屍體抬回去。”金樽對著幾分吩咐道。

而後他又看著樓玄命令,“讓他們把何玉忠府庫全部的金銀都帶回去,照著這個賬本,一一都給我核對了!”

“是,師傅。”樓玄拱手聽令後,立刻帶著餘下幾人,取上賬本,就前去府庫搬運私銀。

金樽沉了一口氣,可這並沒有給他帶來一絲放鬆的感覺,因為他突然想到一個嚴肅的問題何玉忠私徵糧錢,其後定有戶部之人隱瞞協助。

然而又是戶部尚書鄧雲川親自上報慕容蹇說何玉忠私徵糧錢,那麼這鄧雲川究竟是恪盡職守督察嚴明,還是與何玉忠發生爭執接機落井下石而滅口,他卻不得而知。

“給我把這裡守住,任何人不得進入,擅闖者,斬!”

金樽帶著明鏡堂眾護衛從何玉忠的府邸裡出來,府中金銀雖沒有潭煜園中的多,可也是抬了好幾趟才搬完。

除了府邸,另一隊人馬也很快就從東間田場歸來。

“怎麼樣?”金樽率先問道。

“回掌司,經走訪,田稅為七分之一,戶稅為七百二十錢。”

金樽冷哼一聲,看來這何玉忠還真是圈地壓榨百姓。

“師傅,”樓玄對金樽道:“何玉忠畏罪自盡,待我們核對清賬本,就可以向陛下交差了。”

金樽瞥一眼他,“你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他冷聲道:“別忘了,他何玉忠圈地私徵糧食賦稅,戶部定有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是,”樓玄也猛然醒悟過來,但卻有些猶豫,“陛下並沒有讓我們調查戶部,而且還是戶部的鄧尚書去上報陛下要求徹查此事的。”

金樽皺眉面色凝重起來,他緩緩搖搖頭,意味深長的低聲道:“不好說……”

“走,回宮稟報陛下。”

金樽收回思緒,跨上馬一揮手,幾人持劍立在府邸門口把守,剩下的皆隨金樽向皇城奔去。

太子府內,慕容千涵躺在軟榻上,衣裳被解開,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上面詫著三根細細的銀針,隨著微弱的呼吸一起一伏,心口的硃砂痣雖是細小,可也漸漸變得明顯起來。

他雙眼緊閉,長睫搭在眼上,似乎有一絲水霧蒙著,薄唇乾涸的裂了些口子,慘白而毫無血色。

李易清知道慕容千涵這是誅心毒有發作了,他撩起袖子,抬臂輕輕搭在慕容千涵的手腕上,替他把脈。

只覺慕容千涵的脈象混亂,卻也十分微弱,李易清重重的嘆了口氣,暗想是否要去問問當年他的師傅,這誅心毒即使沒有解藥,可也總應有些法子抑制住,這樣光靠銀針下去總歸也不是辦法,甚至到了後面,也會變得無用了。

“李……李太醫……”

慕容千涵終於睜開了眼,可眼裡沒有半點精神,他開口輕輕喚著,聲音虛弱。

他剛想從軟榻上來,可渾身無力,蹙了下眉,長長舒了一口氣。

“太子殿下!”李易清連忙扶他重新躺好,“先別動,微臣將您身上的銀針拔了。”

李易清見時辰已到,伸手讓長袖順勢滑下,然後捏著慕容千涵胸膛上的銀針,一點一點小心翼翼的抽出來。

慕容千涵緊緊凝眉忍著,細微的疼痛雖比不上先前心口的劇烈,可也讓他額上漸漸滲出了汗來。

“這……”慕容千涵閉了閉眼,嗓音沙啞的輕聲問:“還是上次那巫術……?”

慕容千涵仍然不知道他已經被下了誅心毒,李易清騙他那是巫術的話,他還記著,深信不疑。

李易清正在拔著慕容千涵胸膛上的銀針,不由得手一抖。

“嗯……”慕容千涵身上立刻襲來一陣疼痛感,他忍不住悶哼一聲,緊緊蹙眉,而後微微喘息一番。

“太子殿下……”李易清大驚,慌忙道歉,“臣……”

“無礙。”慕容千涵搖搖頭,打斷了李易清。

“太子殿下還需要好生休養,不能再經常出宮勞累了。”

李易清略過了慕容千涵方才的問題囑咐的說道,因為他回答不出來,每每騙慕容千涵,他就又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甚至是負罪感。

“李太醫你……”

慕容千涵微微一怔,他疑惑的看著李易清,暗想他怎麼知道自己出宮去了,心也不由得一緊。

可想來李易清見過慕容千羽那麼多次,樺菏宮遇襲時,他還幫慕容千羽解了毒,於是沒有心生防備,只是輕聲問:“你怎麼知道我出宮去了……”

“回太子殿下,”李易清回答說道:“晨時我來給您送藥,正撞上慕容千羽送您回來,他告訴我您誅……”

李易清突然停了下來,因為慕容千羽告訴他慕容千涵的誅心毒發作了,可他絕不能說出來。

“怎麼了……?”慕容千涵望向李易清,見他突然收聲,忍不住追問。

“舟車勞頓……”李易清連忙改口,順了音說下去:“他說……說您從都城外趕來舟車勞頓……”

“那兄長呢?”慕容千涵急切的問,他不知道引他突然身體不適,有沒有耽擱慕容千羽,給他造成麻煩。

“他將您送來後就走了。”李易清見慕容千涵沒有懷疑,稍稍松了一口氣如實回答道。

慕容千涵眼中浮過一絲失望,可轉念一想,慕容千羽久留在皇宮也會暴露引人注意,就沒有再多說,他見李易清已經拔了胸膛上的銀針,於是便準備系衣裳。

“太子殿下,”陳瀾緩步走進來,見慕容千涵白衣解開,露出大片白皙胸口來,連忙背過身去,“抱,抱歉,太子殿下我……”

慕容千涵也是一怔,下意識的掩了身,連忙把衣裳繫好,才輕聲道:“沒,沒事……”

“太子殿下,這幾天都不見您蹤影,您……”陳瀾見慕容千涵臉色慘白如雪,自然是知道他誅心毒發作,可卻洋裝不明所以的問。

“我……”慕容千涵猶豫半晌,終是沒有告訴陳瀾他去了雲中郡,可總覺自己是在刻意迴避她,想了想又說:“前幾日,出了趟宮。”

陳瀾不經意間蹙了一下眉,暗想慕容千涵不常出宮,可他一出去就往往會掀起波瀾,就像上次柔然使臣遇刺一事一樣。

“那太子殿下……”陳瀾問:“您是去了哪裡?”

慕容千涵垂下眼眸,半晌不語,他怕說出自己去雲中郡而讓你陳戎和慕容千羽惹上麻煩,可他又不會說謊,不能立刻編出一個合理的緣由來。

“我……”慕容千涵抿了唇,許久不做聲。

“我是去……”

“太子殿下抱歉……”

陳瀾和他一齊開口,只是慕容千涵聲音虛弱無力,陳瀾的聲音壓過了他,“是我多嘴了。”

她見慕容千涵面色猶豫,一直追問他可能懷疑自己,於是便不在追問。

慕容千涵楞了一下,他望著陳瀾,以為是她看出自己的刻意迴避,心裡過意不去,總覺得自己是在欺騙她。

而且從小就有人教他念“為人誠,信而和”,他又怎麼能如此,見著陳瀾臉上並無任何神情,慕容千涵更是以為她失落了。

“其實我……”

“太子殿下,”慕容千涵剛想解釋,沈傾便從門外進來,而後道:“陛下喚您去大殿。”

“父皇……?”

慕容千涵有些疑惑,心裡不由得緊張起來,暗自思忖著莫不是慕容蹇知道了他去雲中郡一事。

“是,太子殿下。”

慕容千涵從榻上下來,可剛一站起身,只覺一陣無力,一個踉蹌,險些癱倒在地。

“太子殿下!”李易清連忙將他扶住,慕容千涵才剛剛醒來,身體虛弱,此時去見慕容蹇,怕是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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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現在要好生休養,陛下那邊……”李易清雖不敢讓慕容千涵回絕慕容蹇,可也不想讓他前去大殿,暗暗擔心。

沈傾也察覺到慕容千涵臉色慘白,整個人都沒有一絲精神,忙問:“太子殿下這是怎麼了?”

慕容千涵去雲中郡的這兩天,沈傾沒有跟去,所以心裡也自是焦急。

李易清正思索著怎麼回答沈傾,慕容千涵就已經道:“無礙,”他搖搖頭,而後又說:“父皇喚,應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不能耽擱。”

他起身向門口走去,可卻也不忘回首望了望陳瀾,欲言又止,薄唇微張一下,終是無音。

大殿內,慕容蹇凝神沉思,剛經歷柔然使臣遇刺,兵部侍郎貪汙,他已經是十分疲乏了,然而這次何玉忠又顯露端倪,令他頭疼。

可轉念一想這許是給慕容千涵的一個好機會,讓他看看這朝廷,也是會有所動盪的。

“陛下,”公公一掃手中拂塵,輕輕的踏著小步子快速走來,“太子殿下來了。”

“快讓他進來。”慕容蹇連忙道,眼睛也已向殿門口望去。

“兒臣參見父皇。”慕容千涵跪下向慕容蹇行禮,胸口不禁一陣沉悶。

慕容蹇扶他起來,邀著他一同坐下,先是問:“涵兒這兩日好像不在宮裡,是去哪了。”

慕容千涵低下頭,“兒臣……”對於慕容蹇,他更是不能說自己去了雲中郡。

慕容蹇許久等不到他繼續說下去,於是朗聲一笑,“涵兒出宮,也是能多見見這城中百姓的生活,有所見識。”

慕容千涵連忙點點頭,見慕容蹇不在追問,反倒這樣說,微微松了口氣。

“不知涵兒對雲中郡的何玉忠涉嫌圈地一事,”慕容蹇突然頷首問他,“怎麼看?”

“兒臣……”

“啟稟陛下,”公公突然上殿打斷了慕容千涵,“金掌司求見。”

“哦?”慕容蹇一皺眉,眼中閃過精光,暗想這麼快就有訊息了?

“讓他進來。”

金樽進殿時,看見慕容千涵也在,腦海中霎時閃過他出城時,那輛馬車簾下若隱若現的一襲白衣。

他猶疑片刻,沒有聲張,而是定步先向慕容蹇行一禮然後稟報道:“陛下,何玉忠,”他話語一頓,“畏罪自殺了。”

“什麼!?”慕容蹇震驚的起身,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那他圈地一事,可查清了?”

慕容千涵也連忙隨著慕容蹇站起來,詫異的看著金樽。

“回陛下,”金樽道:“臣查到何玉忠每年私徵糧食為每戶收成的七分之一,賦稅每人是七百二十錢,並有賬本一一記錄,臣已令人收繳他府上金銀帶回明鏡堂核對。”

“七百二十錢!”慕容蹇勃然大怒,“比朕規定的多了三倍!”

金樽見慕容蹇龍顏大怒,於是停聲不語。

“他何玉忠好大的膽子,這雲中郡,可是朕的皇城邊上!”

慕容蹇喋喋不休,一甩龍袖他到基臺上坐下俯視金樽,眸色暗沉壓著怒火,聲音都低啞的嘶吼。

金樽仍是沒有說話,暗暗思忖何玉忠私徵糧食賦稅,戶部之人定有參與,只是不明慕容蹇的意思,但想了想,覺得事關重大,於是拱手向慕容蹇道:“何玉忠圈地私徵糧錢,戶部定也與之有關聯,就算沒有與何玉忠同謀或是包庇其罪行,但也有欠督察,應是失職之責。”

慕容蹇臉色突然改變,眼中怒意逐漸轉為狠厲與深邃,他開始一句話都不說了,可藏在袖子裡的手,卻忍不住的握緊。

怎麼,才收拾完兵部,戶部也要反了嗎?!

正當慕容蹇準備讓金樽徹查戶部之時,門外公公突然進來道:“戶部鄧尚書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