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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一身孤勇

永和宮和慈寧宮一東一西,相距甚遠。

她小產也不過將將一月,說來差不多也無礙了,只她憂思過重,底子還是虛的,因一路走過去,不免有些許吃力。

好容易才到得慈寧宮,過門時額角已是細汗隱隱。

琥珀扶著她,一路上倒希望她有個什麼不適,藉機也就不必去了,可期盼了一路,她到底是穩穩當當的過了慈寧宮門。

“小主隨我來吧。”金嬤嬤一路引她去了後花園,此處富麗,與別處大不相同,曲徑迴廊,山林草木,悠遠怡然,更有晨昏四季,花開不暇。不像是宮廷建築,倒像是隱於山水之間的園林一般。

太后歇在含清齋,她到時已是華燈初上,延抄手遊廊一路的宮燈點過去,到門口是兩盞繪有龍鳳呈祥的絹紗玻璃金絲楠木宮燈,照得四下裡亮如白晝。

“小主當心腳下。”

金嬤嬤一路將她引至了西屋門口,清了清嗓子回稟:“主子,李小主到了。”

裡頭太后招了招手,門邊侍女即打了簾門請她進去。

甚是寬敞的一間屋子,裡裡外外的二三十人也不覺擁擠。

太后在南炕上坐著,下首坐著皇后,她走進去時,一屋子都是鴉鵲無聲的,俱都悄悄的打量過來。

三年裡沒進一個的新人,原以為會一直等到中秋以後秀女入宮,不想竟有人佔上了。

好樣貌,好身段,能入得皇上的眼,不稀奇。

她走得緩慢,人到當中還沒動靜,皇后便提醒了一句:“答應,給太后千歲請安。”

她那裡一頓,即斂祍跪了下去,口稱:“民女李氏,叩請太后萬福金安,千歲千歲千千歲。”

民女,皇后心裡一頓,才要替她遮掩,隨著她叩頭下去,卻見那腦後一縷炸眼的束髮,立時又是咯噔一下,正想法子補救之間,便聽太後那裡已是一聲哼笑,似譏似諷的叫金嬤嬤,“你是眼花了不是,我叫你請答應李氏,你哪裡找來了一個民女李氏?”

金嬤嬤唯道:“回主子千歲,這位就是答應李氏。”

“哦?”太后拖長了聲音,打眼去看她,陰陽怪氣的道:“倒是我眼睛不好使了,明明是有了位份的人,怎麼瞧著還是黃花大閨女的打扮?李氏,你抬起頭來,與我解釋解釋……”

她黃花大閨女幾個字說得刺耳,聽在李明微耳朵裡更是一根針似的扎人,狠捏著手指才得自持,驀地卻是一笑,起身挺直了脊背,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道:“回太后娘娘話,民女李氏,蒙皇上不棄晉作答應,只是民女,未曾受封。”

一語道出,四座皆驚。

滿以為太后會出乎意料的雷霆震怒,太后卻出乎意料的未曾發怒,只是沉下了臉,目光冷冽的掃向她:“你的意思是,皇帝封了你,你卻不願意。你要抗旨不尊?”

她應是,語氣鏗鏘。

回天乏力,皇后心裡默然搖頭,深蹙著眉帶了失望之色看她。

“你可知抗旨是什麼罪名?”太后略略眯了眼。

“欺君罔上,罪在不赦。”

她輕輕吐口,聲音淺淡,沒有絲毫的懼色,太后笑了笑,卻未達眼底,只掃了眼皇后,撣撣衣袖道:“皇后才跟我說了你是個謹小慎微的,我瞧著,你卻是膽大到包天,是個不怕死的。”

她只揚著頭道:“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生而為人,自有節不可變。”

“是個有骨氣的。”太后索性哼笑出聲,撘著嬤嬤的手一步步走下去,直到了她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天子尊嚴不可侵犯,天家卻也並非不講道理的。”

“你今日既鬧到了我這裡,我若僅僅一個抗旨不尊的罪名就不分青紅皂白的處置了你,沒得叫人說咱們天家氣量狹小,為難一個孤弱女流。且容你說說,你是因何抗旨不尊,又有何所求。”

太后會問詢前因後果,李明微是始料未及的。她此來並非計劃之中,只是她在殷陸離離去之後,幾乎與世隔絕的在殿中關了整整一月,每日也就盡是些七想八想,先是悲慟欲絕,一心只求速死,可因著殷陸離,她忍過了,後來倒沒有輕生的念頭了,只是一顆心變得空空蕩蕩的,一無所託,再後來便誦經度日,卻不知因何,反而積得一腔鬱氣難散。

她枉死的孩兒,若不是那人百般威逼,又豈會短命夭折。他比之蒙立更可恨,更可殺。

因她此來,說是找死也好,找事也好,總是豁出去了,漫無目的的去鬧。要非說目的大約也有一個,那便是她有不自在,總要別人也不自在。

是以太后問及她有何所求時她心裡頭是茫然的,過了片刻才道:“陛下曾金口語言,允諾今科放榜替我擇婿,納我為妃,是為不信,此其一。”

“宣政二年,我父親以貪墨之罪入獄,縱然罪有應得,縱然他是畏罪自盡,可我身為人女,卻不得不忠不孝,侍奉於令我父親間接喪命之人身側,此其二。”

她近乎不知道自己再說什麼,只憑著本能開口,“我沒於賤籍四年,樂戶歌女,不啻淪落風塵,忝以為生,無顏為妃,此其三。”

這是情理之中的事,可翻到面上來講,又令當別論,三條逐一列出,不可說不叫人心裡發顫。

太后的脾氣,容她說完都沒有動靜,連皇後都覺得吃驚,心口卻懸著不敢放下,直到太后臉上若有若無的染了絲笑紋,“你是個清醒孩子,是我兒為難你了,你想求什麼,但都說吧,我同皇帝說,叫他收回成命。”

說是問她求什麼,可話裡話外已有暗示,叫皇帝收回成命,即是褫奪了她的封號,她若敢別有所求,太后必定會立時翻臉,斥她別有所圖。

皇后看得分明,卻不敢開口說話,唯看著她深深蹙眉,好在李明微並無所圖,只一叩首,寥落道:“民女觸犯天威,但求一死。太后若嫌殺我髒了手,就請賞我出家修行,以贖我父親的罪業。”

“你一心純善,是個有佛緣的。”太后一語,算是下了決斷,一回眼瞥金嬤嬤,金嬤嬤即會意上前去扶了人,但聽她又道:“且在我這裡住下吧,後頭的事,哀家替你安置。金蘭,留心照顧李姑娘。”

“李姑娘,這邊走吧。”

金嬤嬤一言,李明微只是惘惘的,不大敢相信就此脫離了深宮,只是隨在金嬤嬤身後,亦步亦趨的進了後院。

太后見她去了,卻還沒完,瞥皇后一眼,只叫傳太醫,緊接著又吩咐取彤史。

眼見得皇后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的,即一掀眼皮,道:“怎麼,我這裡只是防著,她倒是真有了不成?”

“不曾……”皇后一張利嘴,此時也說不出話來了,只好擎等著。

朕診出她落過孩子,怎麼處置,也是看各人的造化了。

宮人送了彤史,太后打眼掃了兩個月,見都沒有記檔,即合上遞了出去,打眼吩咐地上跪著的老態龍鍾的太醫,“金蘭,帶他進去瞧瞧。”

太醫院裡涉事的都打典過,只除了打典不動的。這位太后御用的太醫,就是其中的一個。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人就退了出來,在太后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太后的臉色即驀地一沉。

打發走了太醫,便猛一看皇后,似是氣極的模樣,深深吸了口氣,方壓著怒意道:“到佛堂裡跪著去,沒我的吩咐,不許起來。”

皇后一言未辯,老實退下去了,太后厭煩的一掃一圈子人,擺手叫散。

衛修儀看罷這一齣戲,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人意料,卻是叫人更加心滿意足的形式,跟在人群裡諾諾出了慈寧宮,一分開腳步即輕快了起來。

也不只是她,一早上就打發了這麼一個絕色美人兒,誰心裡不是松了一口氣。連帶著還有皇后,這些年她們在她手底下討生活艱難,總是她也有錯處被拿住的時候,真真是罰得好。

人人都覺得心裡爽快,以至於敏妃從坤寧宮裡回來時,長春宮的兩個小主還在院子裡一邊喝茶一邊議論,不敢編排什麼,單就續續那事兒,也覺得暢快。

她聽到便略問了幾句,她們倒是會說話,說完了前因後果,又只撿著擔心說,敏妃即笑:“回去睡吧。太后娘娘是主子娘娘的姑母,想是娘娘確實做錯了才罰她,指不定這會子消消氣就好了。倒是你們小心些,莫再找不自在。若正撞槍口上,我可就愛莫能助了。”

話說得還隱晦,心裡卻已明鏡兒似的,做姑姑的狠心罰侄女,還能為什麼事呢?

皇帝這些年敬皇後,除了她做得是,跟她這位精明的姑姑,也是不無關系吧。

總是有這命的人啊。

她嘆了嘆,不由就盤算皇帝多久沒來過了。算來,打從他試李明微那日起,約莫有三個來月了。

也是,他一心顧著那邊的同時,確實分心不了別處了,也就只好撿些沒心的來。

皇帝確然是已沒心沒肺的過了個把月,一開始還不時找個人來發洩,後來卻連帶女人也厭煩了,每日裡只覺胸口堵著一口氣。到查到她四年裡的零零碎碎,心裡頭更是一時疼惜,一時燥亂,只不知怎麼是好。

越性不見她,連著一個月,那孩子的事情在他心裡倒是淡了,原就說容得下她之前種種,不過趕在那種境地一堆子事兒一起湧出來,叫他一時難以接受罷了。

現下裡想想,她總是要好好留著,只要把那個孽種的父親找出來,殺了剮了,一解心頭之恨。

他已連續幾日想去瞧瞧她了,聽聞鎮日裡冷若冰霜,便不由就念及她跟他拗,不由就心煩意亂,轉念之間,索性帶了人到南苑驅馬打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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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一下午,暢快是暢快了,一停下來,心裡頭那個影子立時就晃了出來。

真是要了命了。

他將長弓獵物一甩,丟給隨從,一拉韁繩,但喚莊親王跟上,一路奔入了叢林。

底下人識趣的沒跟,只莊親王一個應召跟上。

他到叢林伸出才跳下馬,拉韁沿河走著,莊親王知道他有話要說,默默跟在後頭,不想他一開口即叫他跌了下眼鏡,因他問的是:“聽皇后說,大福晉又有喜了?”

他怔了怔,方才意識到皇帝確確然和他談起了家事,不知他是何意,也就只點了點頭道是。

皇帝算了算,覷他:“四年,第三個了?”

他是一副正經拉家常的樣子,莊親王也就擺正了顏色,一五一十的與他拉起來,“生老二的時候艱難,原是不打算再要得,沒料到就懷上了,也只得她再遭一回罪了。”

“你們夫妻倒是伉儷情深。”皇帝輕笑,背手走著,但放了馬兒去吃草,一步步壓著沒腳踝深的密密實實的青草,一面走,一面渾不經意似的道:“福晉起先也是不願意跟著你的?”

莊親王一愕,適才慢慢咂出味來他要問得究竟是什麼,因道:“是因她祖父連坐李鴻慈案,我未得出面保人,她進府頭一年,都未得過好臉。”他說著自己也發笑,“第二年有了孩子,適才慢慢好起來。”

寥寥幾語,已算是交代了法子,不料皇帝接下來問得又是叫人始料未及的一句話:“怎麼有的孩子?”

“萬歲爺……”莊親王直接哽住了,目色古怪的打量他,“您宮裡的孩子,老七可是都快落地了……”

“朕說得不是這個。”皇帝飛他一眼,頓了下,面色略染了些尷尬,“朕是說……她肯給你碰?”

鑑於他前頭的兩問,這一問再驚天動地,莊親王這裡也穩住了,默了默,一本正經的答了他:“皇上,俗語有句話,叫‘烈女怕纏郎’,話糙理不糙……”

他這裡給他出主意,皇帝那裡卻不厚道的噗嗤笑了,一撣袖子大步往前,一面走一面搖頭,“莊王啊莊王,瞧著你再老實不過,不成想私下裡還有另一番情景。”

莊親王其實臉皮薄,無端端受他一番奚落,臉上就不甚掛得住了,一抱拳道:“奴才福晉這兩日身上不適,皇上要是沒什麼要事,容奴才先行告退,回去看顧妻兒。”說著就要跪安告退。

得,他眼前一團亂帳,說他兩句消遣消遣,他倒酸上來了。皇帝一瞪他,拂袖喝道:“滾回來!”

頗有些嫉恨之意,“我的事兒完不了,你也甭想回家軟玉溫香的自在。”

莊親王哭笑不得,但住了腳,笑:“皇上,我就十二個時辰的陪著您,也是不抵用啊,您得去找正主兒。”

皇帝白他,“朕一瞧她就生氣,你說,這怎麼辦?”

怎麼辦?莊親王心腹誹,他如何知曉怎麼辦。他福晉擺了一年的臉色,他也就忍了一年讓著她,只當她鬧孩子脾氣,果然鬧過去就好了,這樣告訴他,那位萬歲爺的脾氣,能忍?

因忖了忖,才道:“您得想,您是天子萬歲,胸懷天下,何必與一女子計較,失了身份。您做您的,橫豎不理她就是。”

“廢話!”

確然是廢話,莊親王不想再跟他掰扯這些個事兒,一尋思,索性奉了撒手鐧,“想來您是要人乖順些,既這麼著,您去尋太醫院,總有些門路在。”

皇帝思量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他說得門路是什麼。當下大笑,“莊王啊莊王,朕是小瞧你了。”

“您過獎。”莊王訕笑。

捋通了這一遭,皇帝心裡倒痛快了,也就又來了興致,翻身上馬,伸手給他要來弓箭,又驅馬往別處跑去。

外面是過了一個時辰才等到他回來,篝火冉冉,只陸滿福站在前頭屢屢張望,一副焦急不安的表情。

“出什麼事兒了?”皇帝下馬,心情不錯的樣子,一瞥他,也沒當回事兒,撩袍往帳子裡走。

“主子爺——”陸滿福面現難色,忙忙的跟上去,附在他耳邊小心回稟。

本是打算要安營紮寨住上一夜的,才說兩句,皇帝面色即是一變,雷厲風行的吩咐回宮。

連御攆都棄了,一路上騎馬先行,只帶十幾個親衛,趕到皇城,也已過了一個時辰。

陸滿福遠遠的吆喝開宮門,他是一路騎馬到了隆宗門才跳下來的,吳宗保幾個就等在那裡。小跑著跟在他身後回事,李小主被留在了慈寧宮,似是沒事,聽聞是皇后受了罰,在裡頭跪菩薩。

皇帝大踏的步往前走,聽到她沒事,心裡倒略略定了下來,仍是沒有停步,到慈寧宮時,燈火大都已經滅了,只有一兩扇窗裡還隱隱透著光亮。

“太后怕是已經睡下了。”陸滿福站在門前小心提醒他。

“叫門。”他一抿嘴,繃著臉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