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諾在路上磨蹭了兩週，遲遲不肯進汴京城。
咕咕大爺已經看過五六回汴京城的城門了，可每次走到城門，文諾就裝作若無其事地路過，如此反覆，弄得咕咕大爺十分不爽。
它也不是沒和其他“人”商量過，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金烏雖是神獸，卻無法脫離異獸的本質，只要在戶外，就不會覺得煩躁。無論咕咕怎麼蠱惑，金烏然不動地蹲在文諾肩頭，冷漠地看著咕咕老爺蹦。
而明珏就更不用說，這女子一顆心全都放在文諾身上，根本沒法勸。
終於，在第六次經過汴京城的時候，咕咕老爺爆發了。
它站在官道上一動不動，紅寶石般的眼珠子死死盯著文諾的背影，嘴裡唸叨著。
“臭小子，老夫受夠了，真的受夠了，不進城也就算了，在門口走來走去地算什麼？不管，老夫現在就要進城，現在！”
走在最前面的文諾回過頭，眼神奇怪地看著咕咕，“年紀大了多溜溜彎多好啊？趁現在還能動多走走，別等走不動了才來懊悔。”
咕咕額頭上青筋暴起，“別和老夫打馬虎眼，進不進。”
“不進。”文諾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咕咕深吸一口氣，怒火中燒，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兔爪子高高揚起，眼看就要將文某人撓個滿臉桃花開。
文諾嘆了口氣，“兔爺，何必呢。”
咕咕冷笑道，“你還好意思跟老夫說何必？”
“那行吧，進城。”文諾灑然道。
“老夫今天就要你讓你嚐嚐老夫的厲害。。。等一下，你說什麼？”咕咕的後腿已經彎下去，又突然直起來，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聽錯了。
“我說進城啊，既然兔爺著急，那就進去咯。”文諾攤開手，又重複了一遍。
這下輪到咕咕猶豫不定，“你不再考慮一下嗎？”
“不是你說要進城的嗎？”文諾輕笑道。
“你這臭小子太鬼，想起一出是一出，誰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咕咕兔臉上滿是懷疑。
文諾翻了個白眼，也不回咕咕大爺的話，順著官道徑直走向汴京城的城門。
咕咕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罵了幾句，快步跟上文諾。
文諾邊走邊道，“兔爺，咱們這次呢，就悄悄地進城，你得裝成我的寵物哦。”
咕咕步子戛然而止，聲音提高了幾個調，“你居然讓老夫做你的寵物？”
文諾耐心地解釋道，“兔爺，微服私訪懂嗎？就是裝成普通人，普通人是不會有能直立行走的兔爺相伴左右，現在你懂我的意思嗎？”
“不是。。。很懂。”咕咕咬牙切齒道。
明珏捂著嘴偷偷地笑，她倒是無所謂去哪兒，只要能待在文諾身邊，就是刀山火海她也去得。
文諾同情道，“你連普通人的生活都沒體驗過，兔爺，你真是太慘了。”
“老夫不需要懂！”咕咕歇斯底里地吼道。
......
最終，咕咕大爺還是妥協了，趴在文諾的頭頂，宛如一隻待宰的家兔。
文諾則是換了件樸素的布袍，這件布袍還是他下山遊歷時穿過的，沒想到三年過去了，這件衣服依舊合身。
細細想來，文諾覺得有些難過。
這具身體明明還在長身體的階段，整整三年無事發生。
該說什麼好呢？
大概是過人的智慧壓制了身體的發育，太聰明的人，都不會太高。
明珏戴上了斗笠，面上覆了層薄紗，勉強擋住了傾國傾城的容光。其實她並不想這樣麻煩，只是文諾說她長得太好看，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明珏也便認了，心裡還有些開心。
他說自己好看哩。
汴京城的戒備十分森嚴，單是佈置在城樓上的弓箭手都有五十來個，還有專人檢查官憑路引，若是不對，直接扣拿下來。
文諾走在入城隊伍的最後，傳音道，“我是有路引的，可你怎麼辦？”
明珏微微愣神，“路引是什麼？”
趁沒人注意，文諾從玲瓏囊中摸出一張薄紙，上面寫著文諾的化名，趙丙丁，陝西路利州綿谷縣人。
“喏，就是這個。”
明珏輕輕一笑，“妾身不需這般麻煩。”
文諾有些著急，“你不會是想強闖進去吧，別啊，我們是微服私訪，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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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明珏柔聲安慰道。
曼妙的身子淡化在空氣中，最終連氣息也徹底消失，彷彿從未出現過一般。
文諾感嘆道，“這招。。。有點想學啊。”
趴在文諾頭頂的咕咕不屑笑道，“你小子怕是想用大隱之術做那偷窺的下流勾當吧？”
文諾裝作沒聽見，順著佇列往前挪。
不一會兒，便走到了城門口，守城卒居高臨下地看著文諾，在他的注視下，文諾戰戰兢兢地遞上自己的路引。
“兵。。。兵爺，學生是進京求學的，還請兵爺高抬貴手。”
守城卒的目光被文諾頭頂上的咕咕所吸引，“你這書生，入京求學還帶只兔子？”
文諾誠惶誠恐道，“學生是頭一回兒離家，家中的其他物什太過笨重，只好從籠中捉了只兔子，用以聊解思鄉之苦。”
說罷，偷偷遞上去一把銅子，塞進守城卒的手中。
“幹什麼？讀書人不學好的，盡學這些庸俗勾當，咳咳，某沒收了，下不為例，進去吧。”守城卒面不改色地將銅子塞進腰帶中，不耐煩地將文諾趕進城。
“謝過兵爺，謝過兵爺。”
入城後，文諾看到汴京城的繁盛街道，不由想到三年前，他也是這樣進了汴京城。
他文諾還是那個文諾，城門還是那座城門，守城卒卻已經不是當年的守城卒。
文諾無法感知明珏的蹤跡，只知道她應該是跟在自己後面，正準備轉到小巷子裡，就看到守城卒平地大馬趴，摔倒在地上，撓著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滿臉茫然。
得，文諾用屁股想都知道是明珏做的。
何必呢，這要是有個修行者在附近，他們“微服私訪”的想法不就泡湯了嗎？
邊搖頭邊走進小巷子，面前的空間泛起漣漪，明珏重新出現在他眼前。
文諾苦笑道，“他就是個凡人而已，沒必要這樣捉弄他。”
明珏搖搖頭，肅聲道，“區區凡人，不應該對你出言不遜。”
文諾知道說不過她，只好作罷。
“臭小子，接下來我們去哪兒。”趴在文諾頭頂的咕咕擺了擺尾巴，蹦到地上，兩肢站立望著文諾。
“接下來嗎？”文諾摸著下巴面露沉思，“進城之前我想找陸昭，可進城後我改變主意了，還是先找個老朋友。”
“老朋友？你小子不是說要‘微服私訪’嗎？”咕咕皺眉道。
他和文諾能和諧相處，並不代表他親近人類。無論是異獸體態還是他的本源，都對人類有著天然的抗拒。
文諾嘆了口氣，“我以前來過汴京城，那時候城牆上是附有咒印的，如今這道咒印不復存在，我想多半是陸昭他們破開的。”
咕咕不太明白文諾的想法，疑惑地接話道，“你這麼一說，老夫確實感受到城牆上有咒印的殘痕，可這城裡的人還好好地活著，說明他們幾個也沒鬧出什麼事情嘛。”
“這才是我擔心的啊。”文諾愁容滿面道，“若是他們強行討要燭天胸甲，畢竟還有個徐三錢，就算他們把汴京的天捅破了，我也不擔心。”
“可是，你也看到了，這汴京城的百姓完全沒受他們的影響，就意味著，他們很可能已經見過唐幼儀那個女人了，而且，很大機率已經和她達成了某些不可告人的交易，這時候我們的出現就是突兀而又多餘。”
咕咕眯著眼，“你的意思是，現在我們和他們是敵人？”
文諾點了點頭，隨即又搖頭道，“我只是猜測而已，所以先去找我那老朋友問問吧，他是汴京的權貴，這樣的事情或多或少都瞭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