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刮破文諾的臉，殷紅順著面頰流下來，滴在衣袍，和泥汙交融。
時間彷彿變慢了，過往如走馬燈似的在他腦中放映。
文諾輕輕地偏頭，看見明珏眼中的倒影，是自己的模樣。
以及最深處的絕望。
真可愛啊，完全不像是個一百多歲的女人。
“嗡。”
劇烈地頭疼讓文諾意識模糊起來，腦海中響起熟悉而又嫵媚的聲音。
“就這點本事，也配做我宋懿安的徒弟？”
只見一道彩光，從天際墜落，比鄭狩的劍鋒更快。
“轟！”
滂沱的銀光綻放，大地龜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陷，順勢將劍氣拍散。
鄭狩避之不及，瞬間被銀光掀飛，狠狠地撞在徐三錢支撐的屏障上，而屏障又被隨後而至的銀光打得稀巴爛，徐三錢怪叫一聲，被巨力拍得老遠，肥碩的身子像個大皮球。
明珏也沒能逃過，在地上翻滾幾十圈，青色的長裙沾滿泥漬，幾乎變成黑色，她卻強忍著疼痛抬起頭，擔憂地往著文諾。
抱著陸昭的夜思言等人也沒什麼好下場，囫圇亂滾，陸昭連叫痛的機會都沒有，張口就被灌進好幾口泥水。
而離銀光最近的文諾，還有夜思言身旁的於淑、王子清，三人非但毫髮無損，反倒感覺到有源源不斷的真元從內府中湧出。
恢弘的銀華在觸及汴京城時戛然而止，餘輝灑在百姓和士兵的臉上，印出他們的敬畏。
一個人跪下，接下來人群就像浪潮一般，不斷有人跪倒在地上，朝銀光叩拜，發自內心地吶喊。
“天神慈悲！”
聲浪傳到文諾耳中，他扯出些許笑意，卻更像是在苦笑。
到這個時候，要是他還不明白，就是真的傻了。
難怪從黑潮中歸來後，便一直覺得有人在暗中盯著他，本以為是錯覺，原來是真的。
刺目的銀光中，一柄三尺無鞘細劍立在半空，曳著九彩尾光。
比細劍更加奪目的，是腳尖點著劍柄的女人。
烏黑柔順的長髮隨意盤了個髮髻，幾縷碎髮從額前散開，細肌勝玉，清波劉盼的眸子間帶著慵懶，傾國傾城的面容在銀華映襯下宛如神女。
白色的紗裙似祥雲般輕輕搖擺，露出天鵝般的頸項以及線條柔美的鎖骨，一條溝壑深不見底，卻又不顯得俗媚妖嬈，反倒平添一種聖潔的美感。
她回眸看向文諾，眉眼彎彎，露出勾人的笑意。
“打不過就叫師尊唄，一個人逞強可就不帥咯？”
文諾嘴角一抽，下意識地往後退步，卻不料一腳踩在泥塘中，腳陷了下去，燈盡油枯的他哪裡還有什麼回身之力，仰身倒地，雲紋袖錦袍被泥水糊的髒亂不堪。
“哈哈哈，這就是你向師尊打招呼的方式嗎？恩，不錯，為師很喜歡，希望你再接再厲。”
文諾在泥水中掙扎了幾下，勉強坐起來，用全身的力氣吼道，“宋懿安，你個偷窺狂，早幹什麼去了！”
只見宋懿安朝他拋了個媚眼，“要是不把你體內的‘神力’消耗乾淨，你以為你還能活著？”
“神力？”文諾翻了個白眼，“別老是說一些晦澀的詞語，我不懂！”
宋懿安沒好氣道，“平白無故得來的修為，真以為自己是神了？可笑，‘界’碎片產生的力量確實能讓你在短時間內成就緣督境，所以你就把自己當做緣督境的渣滓了？”
文諾頓了頓，弱聲道，“你剛才是不是說了渣滓兩個字？”
宋懿安眨了眨眼，歪著頭道，“我有說過嗎？”
文諾，“。。。”
行吧，估摸著能理所當然說出緣督境修行者都是渣滓這種話的，普天之下也就宋懿安一人而已。
“以往你借力突破內丹境，踵息境，我都不管，是因為你曾經達到過，可我還是有些低估了‘界’的碎片，或者說，我低估了你。”
宋懿安深深地望著文諾，眼神讓他感覺到些許陌生。
“它釋放了過度強悍的力量，讓你超越了心齋境，一舉步入緣督境巔峰。幸好你沒直接據為己有，而是將神力傳給鯤，誤打誤撞救了自己一命。”
文諾苦笑道，“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宋懿安似小女兒賭氣一般哼了一聲，“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因為我是你唯一的徒弟。”
“我還可以有第二個，第三個，第無數個。”宋懿安較勁道。
文諾還沒開口，另一邊傳來陰桀而又沙啞的聲音，“宋尊者未免有點太不把老朽當回事了吧？”
宋懿安眉梢一挑，連頭都沒回，“你算什麼東西，關你p事。”
“你！”鄭狩差點氣得暴斃，“早就聽說宋尊者修為了得，老朽倒要看看，蒼穹之下第一人到底有何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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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阜劃破夜空，鄭狩不再保留實力，身後映出漫天的劍影，又悉數疊在虞阜上。
烏雲遮月，大地震顫，裂開的土地不斷下沉。
遙遠的劍冢，無數靈劍上抽出光華，往鄭狩手中的虞阜上匯聚，這一劍，不光有鄭狩緣督境二品的全力和他對劍道的領悟，還蘊含著劍冢數千年的底蘊。
宋懿安依舊沒有回頭，她甚至翻著白眼。
“喂喂喂，宋懿安，小心啊！”文諾焦急地提醒道。
聽到文諾的提醒，她不以為然，反而朝文諾擠了擠眼，模樣居然有些可愛。
文諾心猛地跳，也不知是心動還是心悸，只覺得荒謬至極。
【這老女人，該不會是活膩了吧？】
不等他多想，宋懿安腳尖輕點，細劍滑入柔荑。
轉身，出劍。
樸實無華的一劍，和虞阜正面相撞。
沒有驚天動地，沒有摧枯拉朽，更沒有想象中的血肉橫飛。
彷彿一切都靜止了。
除了鄭狩的怒意逐漸消失，留下一臉的不可思議。
隨後，烏雲散去，大地的顫動戛然而止，不知從何處吹來和曦的微風，揚起女人額前的碎髮，像初春招搖的柳枝。
文諾張大了嘴，眼中的震撼無以復加。
“我就這點能耐，你看清楚了嗎？”
宋懿安出聲打破了寧靜的空氣。
鄭狩再次揚起虞阜，動作卻緩慢之極。
從前意氣風發的劍主，終於感受到什麼叫做絕望，虞阜軟綿綿地斬在細劍上，像是撓癢癢。
週而復始，鄭狩從歇斯底里到放棄掙扎，只用了四劍。
“鏗鏘。”
虞阜從他手中脫落，重重地砸在地上。
此時的他，像個垂暮的老人一般跌倒在地上，深陷的眼窩中老淚縱橫。
哦，從年齡上來說，他本就是個老人。
而宋懿安呢？
她僅僅是立在半空，冷眼看著鄭狩，隨後又覺得他這幅模樣實在是太過難看，一個轉身落在文諾身旁。
文諾驚恐地望著她，像是看見了哥斯拉。
要是在地球，宋懿安可不就是能走路的核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