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克·福爾摩斯的心情本來非常不錯。
他最近一直有點愧疚於他的兄長。
但這事本來不怪他,誰讓他那個從來都號稱“情乃身外之物”的哥哥在一場純粹的權力鬥爭中摻雜上了真正的個人情感。
這個他也沒想到嘛。
所以他像一貫揭露真相時的方式一樣,噼裡啪啦地說完了整段推理,結果暮然回首卻發現自己闖了大禍。
首先他絕對無心傷害無辜之人,比如露西爾·埃文斯。
而且夏洛克得承認,當他看到麥考夫蹲在自家莊園的草地上修腳踏車還拒絕自己上前幫助的那一幕時,心裡挺難過的。
他太瞭解他哥哥了——也許還不夠瞭解——但絕對比這世界上其他的人瞭解,所以他能看透他在那種表面的平靜和強忍的理智下是多麼的落寞。
麥考夫也許是這世界上與“孤獨”二字最相熟的人了,但這也不代表著他能在嘗過了“溫暖”後一點都不受影響,還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回到原點繼續顧影自憐。
所以夏洛克想來想去,都覺得自己似乎是某名奇妙的“欠”了哥哥一點什麼,尤其是媽媽還恰好打了通電話過來,讓夏洛克“幫助他哥哥邀請那個叫露西爾·埃文斯的女孩兒回家吃飯”。
夏洛克乖乖地應付完媽媽,然後那本來只有一丁點的愧疚又被放大了。
怎麼回事?
麥考夫居然還帶她見過父母了?
這是認真的?
秉著約翰·華生教給他的“理解人情”原則,他再一次嘗試剖解哥哥的心靈。
結果是令他感到意外的,那個露西爾·埃文斯似乎還真成為了一隻“不可或缺的金魚”!
於是偵探開始想辦法儘量省時省力地彌補自己犯的過錯。
他知道麥考夫病了——他掐準了麥考夫最適合演“苦肉計”的病況——他將美國大使館的邀請貼故意擺在麥考夫公文桌上顯眼的位置——他找到了露西爾·埃文斯,將她領到了蓓爾梅爾街。
至於他們到底該怎麼去解決問題,那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了。夏洛克·福爾摩斯現在只是很滿意自己的安排和對情況判斷的正確程度,因此他在送完露西爾後回到貝克街好好睡了一覺。
第二天上午,他模模糊糊地裹著被單從臥室中走出來,正在考慮要不要關張半天,但卻因為起的太晚而沒能攔得住當天的第一位委託人——
西爾維亞·摩根。
“福爾摩斯先生。”貴婦人坐在他對面的長沙發上,“我是來結案的。”
“什麼案子?”偵探皺皺眉,“我從沒接下過你的案子。”
煩躁。露西爾·埃文斯不是亞當·摩根的私生女,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事實,為什麼這個穿著華貴的蠢蛋看不出來,還要用這種事來浪費他的時間?
“可你明明收了我的定金!”西爾維亞直起腰板,“享譽國際的大偵探該不會言而無信吧?”
“定金?”偵探先生裝模作樣地環顧四周,最終在辦公桌上一堆檔案中發現了裝著一疊現金的信封,“瞧,還是美元,我都沒換過!”他將信封遞給來人,緊了緊被單準備回屋再睡一會兒,“慢走不送,摩根夫人!”
西爾維亞·摩根睜大了眼睛,“你、你……”
“我言而有信,說不接的案子不接。”偵探露出一種自我感覺極其良好的微笑。
西爾維亞沒有去接那只信封,而是咽了口氣,繼續問道,“所以您查清楚了嗎,露西爾·埃文斯的真實身份。”
偵探不耐地翻了個白眼,“我當然清楚。但是我沒接您的案子,也沒義務向您揭示真相,這位太太,大門在那裡,”他指了指樓梯的方向,“需要我找人送您嗎?”
“噢!夏洛克·福爾摩斯!”西爾維亞仰頭大嘆,“你的壞名聲真是名不虛傳!”
“多謝肯定,摩根夫人。”偵探點了點頭,“還有什麼我能效勞的嗎?”
“所以,”西爾維亞·摩根換了嚴肅面孔,“你已經知道了真相,但是不想告訴我,是不是?”
偵探準備離開了,他實在沒有耐心聽這樣的人自以為是地推理。他將信封扔到一旁的茶几上,甩著被單坐回自己的單人沙發。
“你為什麼不能告訴我?是因為真相對我有利嗎?所以那個女人根本不是我丈夫的什麼私生女,對不對?”
偵探百無聊賴地將手臂支在沙發扶手上撐著頭,思索著今天他的好搭檔什麼時候才能來開工,“您請繼續。”
“她根本不是摩根家的人,她故弄玄虛,是為了要來謀奪我兒子的財產,是不是!”摩根夫人似乎越說越生氣了,語調提高了上來,“上帝!你們都在幫著她謀劃這一切,你根本不是什麼偵探,你這個幫兇!”
夏洛克聽到這話使勁兒皺了皺眉,他本對這些權利爭奪毫無興趣,若不是事情的真相與自己為什麼下飛機有關,他可能根本不會讓自己牽扯進來。如今被一個某名奇妙的女人指著鼻子說是“幫兇”,這簡直是荒謬。
“恕我直言摩根太太,您在這場戲裡扮演的角色似乎有點偏離定位了!”他側過頭,看著他的“委託人”,語氣極其不耐煩,“一開始您應該是與丈夫亞當·摩根商量好了出演其中的某一個角色——一個忌諱丈夫私生女的妻子,將這樣的資訊透過克萊爾·安德伍德的嘴巴傳遞到弗朗西斯·安德伍德耳朵裡,以便佐證露西爾·埃文斯私生女的身份,讓美國總統更加相信她的這個身份。”偵探站了起來,飛速地細述著那些本一眼看穿的細節,“畢竟您越是容不下她,她的私生女的身份顯得越真實,對吧?”
委託人的臉上呈現出精彩的變化,偵探滿意地繼續推理,“但是您也沒有料到您兒子真是塊扶不上牆的爛泥,他不僅有嚴重毒癮,還毫無爭產□□的興趣,任您怎麼相勸也拒絕繼承摩根集團。這有點尷尬了,對吧?”
這位母親咬緊牙關,面無血色。
“你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我勸過你,放棄你那張想為兒子爭奪一切的年頭,那會讓情況變得糟糕透頂。當然了這不關我的事,我也絲毫沒有興趣。但是您現在跑到我這兒來要真相太可笑了,你想做什麼?你發現你丈夫的意念是無論露西爾是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他都打算分給她一部分繼承權,所以你著急了,你發現自己被利用了,你要點證據,將計計,徹底毀了露西爾·埃文斯?”
偵探站了起來,用極其輕蔑的眼神看著他的“委託人”,“真是諷刺啊,不是嗎?你認為丈夫幾十年來對你無比鍾情,結果是你新婚不久被背叛過;你以為丈夫對你體貼入微,自己擁有幸福家庭,結果是你苦心經營的一切兒子無心繼承,丈夫看起來信任你但其實也不過是互相利用還留有後手。”偵探斜睥著他眼前的女人,“放棄吧,摩根夫人,這根本不是你的智商玩得了的遊戲。”
西爾維亞·摩根笑了。
被戳破所有真相後強烈的羞恥感和憤怒使得她五官扭曲,她站在偵探面前,提了提嘴角,然後從手包裡掏出一隻小小的手/槍,突然對準了眼前的人。
從蓓爾梅爾街走出來的露西爾遊蕩在白廳附近。
她本來沒什麼目的性,要不是在看見一輛同樣遊蕩在清晨大街上的黑色計程車駛過自己面前時,想起了偵探“惡劣”的行徑,她估計自己也不會那麼巧正好決定要去貝克街。
她在1b附近下車,找了個商店臨上兩瓶酒,預備好好和偵探喝上一會兒,以報復他將自己推向那位病中政府的行為。
她拎著兩瓶子蘇格蘭威士忌,踩著樓梯,剛上到二樓看到西爾維亞·摩根舉著槍正對準著年輕的偵探。
在那一瞬間,露西爾心裡想的是:不。這不行。失去夏洛克會令那個人痛不欲生。
於是她在幾乎沒有經過反射作用的電光石火之間,扔掉了手中的酒瓶,整個人衝上前去,將西爾維亞·摩根重重撲倒在地上。
一片混亂中露西爾找尋著對方手中的槍,心想著這要是擦槍走火自己要這麼玩完了。
“上帝,這是怎麼回事!”拎著一袋子早餐來上班的約翰·華生被眼前情形嚇得一聲驚呼。
短暫驚訝後,兩位男士很快上前將露西爾拖起來,且將西爾維亞·摩根迅速制服。
偵探奪過那把槍,拎在手上把玩。
“不。”餘驚未了的露西爾突然抓住他的手。
“不?不什麼?”偵探哭笑不得,“你以為我要槍擊她?看在上帝的份兒上,她還不值得我親自動手。”
“不。”露西爾搖搖頭,否認道,“不要叫蘇格蘭場,也不要叫任何稽查人員,讓她走。”
“為什麼?”一旁的約翰·華生顯然沒明白過來。
這個女人剛剛可是拿槍指著他們!
“把她抓起來會讓矛盾升級,局勢很複雜,你哥哥還沒準備好與亞當·摩根做敵人。”
露西爾平靜地望著夏洛克·福爾摩斯。
“什麼?”約翰顯然還沒明白過來他們在說什麼。
但偵探顯然懂了。
“拜託醫生,”他衝他的夥伴點點頭,“請送一下這位收到驚嚇的女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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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人似乎陷入一片空白的西爾維亞·摩根在跨出房間門的那一刻聽到露西爾·埃文斯對她說,
“告訴你丈夫,為了滅口,去開罪大英政府最有權勢的內閣要臣是不理智的。他是個生意人,最好算清楚這筆帳,夏洛克·福爾摩斯不是該動的人。”
結束一切後。
約翰·華生坐在自己的沙發上喝茶,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衝對面的偵探笑起來,
“你知道嗎,夏洛克?你知道露西爾·埃文斯為什麼要救你嗎?”
“為什麼?”偵探顯得對這個話題不那麼有興趣,“‘善良的本能’?”他揶揄道。
“不。”醫生笑著否認了一下。
“那是為什麼?她不想讓摩根與麥考夫兩邊的矛盾變得更複雜更脫離她的掌控?”
這聽起來是個靠譜多的答案。
但醫生的回答依然是——
“不。”
偵探扯著睡袍扭到一邊,“你說吧!”
約翰再次露出一種“神秘的微笑”,“這很簡單,夏洛克。這是個食物鏈。因為她在乎的人在乎你,所以她不能讓你死,僅此而已。”(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