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來自華盛頓的召回令擺在自己辦公桌上的時候, 露西爾其實沒有太多訝異。
她將那張薄薄的紙片捏在兩指之間, 靠在自己的辦公椅上坐了一會兒, 回想著那位一手將她推到今天這個位置的男士。
弗朗西斯一定是陷入莫大的困境, 才會決定將自己調回dc。
他既然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目的和身份, 那麼讓她回去無疑於將一枚□□擺在身邊。
他恐怕是已經沒有人能用。
與白宮內各懷鬼胎暗成威脅的人相比，他能給她的信任顯然更多。
露西爾想，他從頭到尾都認定自己是只沒什麼殺傷力的小野獸而已，狐狸或者狽，雖然靈活, 卻逃不出萬獸之王的手掌心。
弗朗西斯是個很謹慎的人, 做事不會給自己留下把柄，
桌上擺著的那封剪短的調令並未出自白宮辦公室, 而是來自美國國／務／院。
名義上，她現在仍然是凱瑟琳·杜蘭特的人, 白宮對她沒有直接的任免權。而為了避險，轉移公眾目光，她就算回到華盛頓恐怕也要繼續領著外交部門的薪水，短期之內，恐怕她只能在暗中為總統做事。
國會與法案問題不是她的強項, 他需要自己為他做什麼呢？一個說客？
露西爾坐直身體，準備開始進行交接工作, 安德伍德總統只給了她兩天時間，她要趕快將倫敦的事做個收尾。
“弗朗西斯，我剛聽說你要將露西爾·埃文斯調回華盛頓？”
克萊爾·安德伍德在聽到這個訊息後立刻放下了她手上的工作, 步伐迅速地來到了她丈夫的辦公室。
“是的。”弗朗西斯正戴著眼睛費心閱讀修□□案，聽見妻子的到來，絲毫不感到意外，繼續忙碌。
“我想我不必提醒你這個是個錯誤的決定，再一次提醒。”克萊爾站得筆直，沒有刻意去看丈夫的方向。
“我沒用白宮的名義，凱瑟琳幫了個忙。”他的回答依然顯得心不在焉。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克萊爾轉過頭，目光如炬，“她是個隱藏的危險，她不是我們的人。”
弗朗西斯笑了，他抬起頭來，饒有興趣地望著他的第一夫人兼副總統，“我們的人？克萊爾，誰是我們的人？現在即便是你，都不能算作‘我們’的人了，不是嗎？”
克萊爾的眼中流動過一陣複雜的情感，“我不會謀害你。”
“你不會嗎？”
“弗朗西斯，”克萊爾試圖重申她的意見，“一直都是我們兩個人，從始至終都是。露西爾·埃文斯，是個異心者，她背後有問題，她的身份……”
“她的身份是什麼？你知道？”弗朗西斯突然打斷她，反問道，“誰告訴你的？摩根？西爾維亞·摩根還是亞當·摩根？你與他們做了什麼交易？為什麼你會知道露西爾的身份？”
一連串的懷疑劈頭蓋臉而來，克萊爾望著他，猶豫了片刻，方才回答，“也許我無法確定，她到底有什麼目的，但是我很清楚，弗朗西斯，這個目的與你有關！”
說完，她不再等對方回答，轉身離開了橢圓辦公室。
弗朗西斯坐在原位，暗自滿意地笑了笑。
他當然知道露西爾·埃文斯目的不純。如果說一開始他只是起疑心，並不能確定，才會在一次又一次的親密中試探對方的心房，那麼經過偷拍事件和日內瓦會議之後，他幾乎已經可以肯定，露西爾·埃文斯早有目的，且這目的多半還是與他對立的。
但對於一個自己一手一腳培養起來的手下，他也許有忌憚，卻絕沒有害怕。她的能力和手段自己見識過，卓越於大多數，但還是略遜於自己。也許她也能做到雷厲風行與殺伐決斷，但她太嫩了，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她玩不過自己。根本不可能。
更何況，如果真的有問題，與其一直將她扔在一個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倒不如放到自己眼皮子地下。
他倒是很想欣賞一下，這只嗜血的小狐狸能有多大的能耐。
露西爾沒有專門告訴麥考夫自己將回華盛頓的訊息。一方面她很確定對方一定已經知道了，另一方面她似乎也在刻意避免著些什麼。
倫敦的公寓租期還有半年，她沒有退，甚至連衣服鞋子也沒帶走，只收拾了一點隨身物品，將箱子拎到辦公室，準備在該走的那天直接下班趕往機場。
而如她所料，麥考夫在這兩天當中一次也沒出現過在她視線範圍之內。一個電話，一條資訊也沒有。
直到她要走的那天晚上，夜幕已經籠罩了整個倫敦，新使館的玻璃建築在人工湖面和泰晤士河的倒映下閃著月色幽光，工作人員已經都走的差不多了。
達西·哈里斯從自己樓層走下來，敲響了她的辦公室門。
“告個別？”
英俊的大使倚在門上，向她張開了雙手。
露西爾衝他一笑，放下箱子，走過去給了他一個擁抱，
“我只是暫調回華盛頓幫忙，名義上我還是你的下屬，不必這麼認真吧！”
達西沒回答，只是望著她的眼神有些複雜。
“怎麼了？”露西爾皺皺眉。
“沒什麼。”達西聳肩，“露西，很高興與你共事，我是認真的。”
她對達西這種反常的態度有些困惑，但也沒多想，畢竟從一開始這位年輕的上司就一直在斷斷續續的表達著對自己的好感，只是她從未回應而已。
“我也是。”
想了想，露西爾還是這樣回答道。
“露西爾……”達西的目光中映蕩這澄澈的情感，“你是個卓越的人，你能做成不凡的事，我知道這個，我從一開始就知道。”
“ell，”露西爾拍拍對方的肩膀，仍然是一臉不得其解，但也不乏感動，“謝謝你，大使先生。我會記著你的話。”
“需要我送你嗎？”
“不用，我早就訂好了……”
“來吧，車就在樓下。”
當達西·哈里斯帶著她走向那輛熟悉的黑色捷豹時，露西爾得說，她還是被震驚了。
她不敢相信眼前正在發生的事，直到達西上前開啟了後座的車門，而麥考夫·福爾摩斯正一臉冷淡地坐在裡面。
“你、你們……”
“埃文斯公使，”麥考夫向他們的方向抬起頭，“晚上好。容我為您介紹一下，這位是中央情報局英美安全諮詢委員會特別行動小組組長，達西·哈里斯。哈里斯先生，想必你已經知道露西爾·埃文斯在這次行動中的位置了。”
“是，福爾摩斯先生。”達西鄭重地點點頭，“我知道。”
露西爾覺得自己有點跟不上他們的節奏。她看到達西向自己轉過來，伸出手，一臉真誠的向自己微笑道，“如我所說，很高興與你共事。”
露西爾猶疑著伸出手，與他握了兩下，“你們，你，”她專向麥考夫。
對方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周身是屬於大英政府的冷漠。
然而她卻很快想明白了。
怪不得！
怪不得達西·哈里斯的車能靠近他那個無人知曉的神秘莊園！怪不得她在倫敦穿梭於使館與白廳附近的事竟然一直沒有人發現！怪不得她每次在晚宴上遇到麥考夫總有達西在場！怪不得自從到了倫敦，達西對她就時不時會說些奇怪的話。
天吶，他的勢力範圍居然都已經染指到美國駐英大使！他那遍佈全球的特工脈絡到底還有什麼做不到的事？
“很好。”麥考夫平視著前方，因人在車裡坐著聲音顯得格外沉悶，“哈里斯先生，請給我和埃文斯女士一點時間，我有事要專門交代給她。”
達西點點頭，對露西爾攤手示意。
露西爾只好在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中坐上了那輛車。
她一坐進去，車子便平穩的行駛起來。
“我們要去哪？航班還有四個小時就要起飛了，我的行李還在使館。”
她坐在麥考夫身邊，刻意與他空出一段距離，聲音也像對方剛剛那樣一派公式化口吻。
“繞城。”黑暗之中，他的聲音如幽靈一般，“沿著泰晤士河走，一個鐘頭之內我會將你送回使館，哈里斯大使會在剛才的地方等著你，由使館的公車送你去機場。”
“很好，完美！才華橫溢！”她諷刺道，“我早該知道大英政府是無所不能的！”
一陣尷尬的沉默後，她聽到身邊的人深深嘆息一聲。
麥考夫·福爾摩斯轉過臉，無奈地解釋道，“你知道我不能將他暴露，他的身份太特殊了，一個不慎就是致命損失。”
“當然，”她並沒看著他，依然直視前方黑暗，“所以現在為什麼又要讓我知道？”
“因為我需要他保護你。”
露西爾下意識地吞嚥。
她覺得自己挺沒出息的。他在明知道自己要走的情況下整整兩天沒有聯絡過她了，與此同時，在自己準備將命都豁出去的同時，他還有那麼多秘密瞞著她！理所當然、理直氣壯的不讓她知道！
但即便是這樣，她還是被他的一句話感動了。
露西爾吸吸鼻子，發誓絕不讓這股酸溜溜的感動表現出來。她清了清嗓子，將下巴抬高，
“既然怕一招不慎，這種時候為什麼還跑到使館來。”
麥考夫看著他美麗的情人，覺得劍橋字典那成千上萬的單詞沒有一個足以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
他垂下眼眸，望著那雙放在膝蓋上的手，幾番掙扎，還是伸過去將其握住。
露西爾掙扎了幾下，沒掙脫開，只好由著他。
“你說你有事要交代我。”
“是，沒錯。”
“說吧，還需要等什麼？等車過了威斯敏斯特橋？”
“露西爾，”他重新吸口氣，想讓自己聽起來語重心長些，但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等你回到dc，你會很快知道哪些是可以信任的，如果在那邊發生任何危險，第一時間通知他們，會有人在最短的時間內保護你的安全。”
他停了停，看到對方並沒有反應，於是只好繼續，“如果你有任何疑問，來問我；如果你有感知到任何威脅，答應我，不要擅自行動，等我吩咐；如果……如果你任何時候想停止這一切，告訴我，我會想辦法讓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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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美國人，我由始至終，效忠於美國政府。你讓我回來？回哪？”
他閉上眼睛，握緊她的手，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回到我身邊。”
她痛苦地閉上眼睛，
“就這些嗎？”
“還有一條，最重要的。”他伸過另一只手扳她的臉，“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記住，政治就是你死我活，露西爾，你不能心軟。心軟就意味著認輸，認輸就是等死，你明白嗎？”
隔著皮手套，她都能感覺到他手的溫度是何等冰涼，
“我不會對你想的那個人手軟，你放心吧，我還沒活夠呢。我比你更知道他有多危險。”
作者有話要說： 艾瑪，一個沒控制住，回個dc和易水送別似的……(8中文網 .8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