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頭讓秦嵐當頭說窩囊，氣得渾身直發抖，手裡的木關柺杖地上敲得咚咚直響，“虧你還是學校的老師，老幼尊卑都不懂哩！我看你再教下去只會把村裡的孩子教壞！現在的年輕人，太不像話！”
秦嵐不依不饒，理直氣壯地說，“長輩是要尊敬，可天下的事兒大不過一個理字！人家林學濤跟您說理，您張口就揭人短，您倒是會樹立‘榜樣’麼！罐頭生意失敗怎麼了？誰一生下了就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人家起碼有志氣，起碼幹了實事，可不像您站著專門說空話，指點別人呢！”
秦嵐一席話鋒利又在理，把個曹老頭一時激得無話可講，哆嗦了半天也沒反駁上一句，心裡萬萬沒想到，這個城裡來的姑娘平時人看著挺溫和的，一雙嘴倒是伶牙俐齒，開口不饒人。
看著曹老頭氣得說不出話來，秦嵐倒是漫不經心地白了對方一眼，那意思似乎壓根兒不是自己對手哩！
一幫眾人看在眼裡，有的偷偷竊笑，有的指指點點，都等著看這出戏怎麼收場。
曹老頭說不過秦嵐，柿子撿軟的捏，轉而又朝林學濤指著手裡的柺杖，低吼著：“林學濤，你不是學校校長麼，也不管管你的老師！”
林學濤這會兒心裡暗暗得意，正感激秦嵐替自己出了口氣還來不及，哪兒還會責任秦嵐，就攤攤手，表示自己管不了。
曹老頭自己向來以村裡的權威自居，從來沒那個年輕後生敢在他跟前放肆，這回沒想到讓秦嵐這小丫頭給訓了，這還得了！本來還想讓林學濤替自己挽回點面子，哪知這兩人明擺著一個鼻孔出氣，就越發氣得不行，一腔怒火也不知道該撒在哪兒，跳起腳就大吼起來：“林學濤，我看你小子小時候挺老實，沒想到一肚子小九九，我知道這些人都是你給慫恿來的！我可告訴你，你想在後山建廠，沒門兒，我曹老頭第一個不同意！咱們辛莊山好水好，靠的就是這後山一方山水鎮住龍脈，你們要破壞咱村的風水，那就是想斷咱辛莊的氣數，咱村的人說啥也不能答應！”
曹老頭這話吼得氣喘吁吁，額頭上青筋爆起，簡直就是控訴自己的滔天大罪似的。聽到林學濤心裡也慌慌的，好傢伙，這把全村人的利益都拿上來說了！
果然，四周村民們聽了曹老頭這話，議論聲音越來越大，曹老頭畢竟在村裡有威望，這下帶頭反對，還是很有煽動性的。
林學濤覺得自己不得不開口了，趕緊勸著周圍的村民，說：“大家夥一定要相信我，我林學濤也是村裡的人，怎麼可能會害村裡！”
見村民對自己不是太信，又趕緊拉著旁邊農科學的專家們，跟村民們說：“這些人都是省城裡來的大知識分子科學家，學問多著，你問問他們看看，什麼風水龍脈的說法到底有沒有！”
農科院的人們也紛紛站在林學濤這一邊，跟村民們耐心解釋，林學濤又趁機把電視新聞裡說的要移風易俗的事也拿來說，村民們聽了，仍然是半信半疑的，倒是那些平時在學校唸書的學生們，都站在林學濤跟秦嵐這一邊。紛紛勸說著自己爹孃，一時間，村民們信的不信的都吵吵嚷嚷，鬧得不可開交。
曹老頭鐵了心要跟林學濤和秦嵐兩人作對，一開這場面，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把手裡的柺杖往旁邊樹上使勁敲，自己像是大領導似的，讓村民們安靜了下來，扯著嗓門衝林學濤這邊人吼起來：“老祖宗的東西不能輕易變動，風水龍脈的事兒關係重大，再怎麼說也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林學濤，你小子休想為了一已私利害大家夥！村有村規，國有國法。群龍不能無首，我曹老頭子活了八十幾歲，不懂啥外頭的科學大道理，我只知道村裡的事兒村長當家，村長既然說了這河旁邊不能建，你們就不能建，咱們不聽你們幾個外頭來的人花言巧語，就聽村長的！”
林學濤沒想到曹老頭這麼頑固，偏偏身後還有一大幫沒念過多少書的村民們死心踏地信他，曹老頭振臂一呼，旁邊一些人村民還真跟著嚷嚷著起鬨起來，說什麼敗壞了風水禍及子孫之類，又說什麼林學濤這是報復村裡人，個個舉起拳頭信誓旦旦的，嘴裡嗷嗷地叫喚著，聲勢就越來越大。
“對！咱們就聽村長的！準沒錯！”
一些本來半信半疑的人，給他們這麼一煽動，也都站在了曹老爺子一邊。這些村民們沒啥是非觀，對於自己拿不準的東西，在外人跟本村人之間選擇，他們更傾向於後者。
場面越來越亂，吵吵鬧鬧地亂成一團。把林學濤跟農科院這些人的聲音就完全給淹沒了下去。
“奴性！”
秦嵐嘴裡憤憤地罵了一句，語氣裡盡是一幅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村民們道理難說清楚，可針對自己的話倒聽得明白，秦嵐這話往他們耳朵裡一灌，個個就跟打了雞血似的，指指點點，嚷嚷著衝了上來，一些劉家的年輕後生們，已經開始大著膽子準備去搶農科院人手裡的儀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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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學濤擔心場面失控，看著村民們惡狼一樣的眼神射向秦嵐，大步上前，趕緊把秦嵐拉到自己背後，張開胳膊，把秦嵐攔在後頭。
“你們想幹啥？可別亂來啊！”
林學濤一邊護著秦嵐，一邊衝著包圍過來的村民們吼著，“咱村裡的事兒，容不得外人來摻合！”
曹老頭一臉的得意忘形，扯著嗓門，站在土丘子上，指著秦嵐跟農科院的這些人大吼著。
幾個村民包圍上來，已經開始伸手去拉林學濤的身子後頭的秦嵐，秦嵐被他們嚇得臉色慘白，發出陣陣尖叫，林學濤轉著圈地保護著秦嵐，不斷地跟圍上來的村民們推推搡搡，眼看就要動起手來。
場面正處在失控的邊緣，猛然間傳來一聲巨吼，“都他娘給老子住手！誰敢再動，一律戴上靠子抓局子裡去！”
一句話，瞬間把四周給鎮住了。
眾人回頭一看，李茂昌鐵青著臉，滿眼通紅，手裡從地上抄起一根大木棍。
村民們個個都驚呆了，從來沒看見過鄉長李茂昌這幅模樣。在眾人印象裡，李茂昌總是一副和和氣氣笑眯眯的老好人神態，今天這場面，算是把他給實在逼急了。
整個荒地四周，大幾十號人鴉雀無聲，目光都落到鄉長李茂昌的身上。林學濤懷裡緊緊摟著秦嵐，兩人一時忘了尷尬。
“都聽著！這塊地建種植基地的事兒，我李茂昌批了！誰要再多嘴，那就是跟我李茂昌過不去！你們看著辦！”
李茂昌撂下這句話，轉身就走。一夥人愣是沒敢吱半句聲。
“可是……咱村長說了……”
李茂昌背後，曹老頭沙啞的聲音還在響著，話沒說完，李茂昌已經再也按捺不住，猛地轉身過來衝到曹老頭跟前就吼了一句：“老子是鄉長！鄉長比村長大，村長得聽鄉長的！”
一通怒吼，幾乎把腳底下的地面都震得晃動起來，曹老頭簡直給李茂昌青筋爆露的這句話給嚇懵了，瞪著眼睛半天沒反應。
良久，李茂昌沒有聽到在場任何一個人的聲音，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失控了。咣噹一聲，扔下手裡的棍子轉身大步而去。把個曹老頭愣在原地，這回再也說不出什麼道道來了……
李茂昌的背影消失了好半天，四周也再沒有個村民吭氣。曹老頭顫巍巍地拐著柺杖往村口回去，村民們也都悻悻地陸陸續續散去了。
林學濤和秦嵐心裡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兩已經緊緊抱在一起，兩人臉上都是一陣尷尬，觸電似的趕緊鬆開。幫著農科院來的人收拾整理儀器。
雖然鬧得不歡而散，不過好歹這事兒讓李茂昌給壓了下來。後來回到鄉里，林學濤跟李茂昌再提起這事兒的時候，李茂昌自己也大感吃驚，說當時自己也不知道哪兒冒出的一股邪火，一時就失控了。
林學濤倒是覺得李茂昌做的不錯，說：“鄉長，在鄉下當領導，有時候就得有股霸氣呢！太軟了不行！我看偶爾來那麼一次挺好，這樣更有威信！”
李茂昌給林學濤的廠子批地，又把村民反對的意見壓下來的事兒，辛莊表面上沒人說，背地裡自然是很快就傳了個遍，這話就被劉家的人傳到了劉惠普的耳朵裡，一些好事的後生就給劉惠普說，“李茂昌這是以權謀私哩！要不咱檢舉他，告到縣裡，夠他喝一壺的！這傢伙明擺著支援林學濤，處處跟咱作對！”
劉惠普聽了這事兒，雖然覺得確實算是個把柄，可想來想去，覺得這把柄份量不夠，要扳倒李茂昌那還遠遠不夠，說不定將還得讓李茂昌穿小鞋。他這種老狐狸當然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要麼不出手，一出手就要致命！小打小鬧，因小失大的事他可不肯幹。
更為重要的是，林學濤的這野菜加工廠，那是跟農科院合作的，從大的政策上來說，這可是上面倡導扶持的產業，真鬧翻了，農科院在背後給撐腰，他也搞不著什麼好處。
劉惠普就把這事兒給壓了下來，沒採取啥行動。
於是，兩個星期後，辛莊後山腳下小河邊，那處風景環境優美的區域，就開始正式破土動工了。
農科院出資請了不少勞力來開墾荒地，地面整理平坦後，又從外頭運來搭建蔬菜大棚的各種材料，還從省隊派了技術人才，親自來搭建。
林學濤也跟著前後忙活了個把星期，自己拖回來的機器重新組裝上，又把廠房改造了一遍。算是最大限度地節省了成本。
就這樣，一個月後，林學濤跟農科院的合資廠子，算是正式掛牌開張了。
剛開始，農科院對於跟林學濤合作心裡還很是沒底，種植基地雖然開墾出來了，可一時基地裡還不能提供足夠的產量。林學濤基本處於自負盈虧的狀態，還得從村民手裡直接收購現成的野菜先讓廠子運轉起來。
深加工的裝置已經裝上了，林學濤張羅著要請勞力，不過跟以前做罐頭不同的是，做深加工，那得需要技術人才，別說村裡現在沒人願意再給林學濤打工，就是有，這活也幹不來。不禁就犯了難。可沒想到，才過了幾天，七八名省城來的學生們就給林學濤雪中送碳來了。這下林學濤心裡可是樂開了花，把事兒跟秦嵐一說，這才知道，原來秦嵐早就想到了秦嵐的難處，經過跟省城的周教授溝通，讓周明德把自己的學生都放到鄉下來生產實踐了。
林學濤聽了，心裡對秦嵐感激不已。看著那些初來乍到，對山村生活充滿了好奇的城裡學生們，林學濤不禁又皺起了眉頭，把秦嵐拉到一邊，小聲說：“這些城裡來的知識分子，都是技術工人哩！待遇可不能跟鄉下勞力比，一下來這兒多，我哪兒給他們開得出工資？”
秦嵐一聽樂了，說：“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這些學生都農科院裡的人，算是自家勞力，他們來這兒實踐，一切開銷都是院裡負擔，你手裡那點兒錢，還是留著收原材料吧！”
林學濤聽了心裡歡喜不已，有了農科院這個大靠山，自己不光腰桿硬了，連人力成本都解決了。
萬事具備，林學濤一門心思撲在了生產上。
由於是試點試製，農科院那兒，對林學濤的要求倒是並不高，可林學濤自己給自己定的目標卻是要儘快壯大起來，做成周邊的龍頭企業。
村裡的野菜生意仍然被狗剩跟劉惠普把持著。林學濤只能跑到鄰村收購一點，雖然累了點兒，好在自己人緣不錯，又有農科院這塊金字招牌，倒也不至於空手而回。
野菜的熱度高漲不退，價格也仍然居高不下，憑著林學濤手頭的那點兒錢，每次都收不了多大量，不過好在他做的是深度加工，雖然成本高，產量少，但是做出來的東西，技術含量不錯，自然價格也賣得比普通的高多了！有農科院在省城保障銷路，林學濤可算是沒有後顧之憂。兜裡的積蓄在緩慢而平穩地增長中。
秦嵐隔三岔五地來林學濤的加工廠裡看看，跟那裡城裡來的學生們打成一片，起初林學濤還擔心這些城裡來的知識分子們吃不了苦，幹不了多久就該嚷嚷著回去了，可沒想到他們倒是過得挺適應的，後來一問秦嵐才知道，他們在城裡天天呆在實驗室，工作枯燥煩悶，到了鄉下，好山好水的，工作還輕鬆。一個個都不想回去了。
秦嵐跟林學濤說起那些城裡學生們的事的時候，自己也樂了，可看林學濤臉上神色仍然有些疲憊，人也憔悴了，心裡知道他壓力大，就問他，是不是原材料收購上面有不少壓力？
林學濤知道秦嵐關心自己廠裡事兒，不過他不想她為自己擔心太多，就笑笑說，“還好！貨不容易收，價格也不便宜！不過，反正我手頭的錢也不多，這樣倒也合適！”
嘴裡雖然這麼說著，可秦嵐心裡看得出來，林學濤絕不滿足現在的這種規模。想了想，拉著林學濤問：“農科院他們又不缺錢，怎麼不給多投資點兒！這也太小氣了！不行！趕明兒我得給周伯伯打個電話，非得讓那幫整天開會坐辦公室的大領導們放放血不可！”
林學濤連忙擺手，說：“不用了秦嵐，廠子能辦起來，周教授已經出了大力氣，你就別麻煩他老人家了！再說了，農科院人家自己也得考慮收益風險，現在種植基地裡的產量還沒有出來，光靠著村裡高價零散收貨，農科院不肯投入，這也正常哩！等種植基地裡的產量上來了就好！”
秦嵐想了想，覺得林學濤說得也有道理，興致一起，就說：“那好，從明天起一有空我就眼你去種植地看看，好好照應那些寶貝，希望它們快點兒長大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