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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8章 如火益烈

主力在休息,負責警戒的獸人戰士和祭司卻沒有放鬆警惕,他們瞪大了佈滿血絲的雙眼,哆嗦著身子,一刻不停地在大部隊周圍遊走巡邏。指揮官一再告誡過敵人的陰險狡詐,沒有一個獸人願意因為自己的疏忽在聖戰豐碑上留下恥辱的印痕。

“敵人今夜一定會偷襲!”巡邏隊隊長梭克一邊嚼著提神的酸桉樹葉子,一邊用指揮官的告誡一遍遍提醒自己,以驅走在頭腦中揮之不去的倦意。海風吹來,尚未乾透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冰冷刺骨,可是梭克依然渴望一頭倒在橋上呼呼大睡。太累了,實在是太累了。數月的奔襲,耗盡的已不僅僅是體力,而是每個人的潛能。而支撐著這些聖戰騎兵的,只剩下凌駕於肉體之上的精神。梭克努力剋制著睡意,瞪大眼睛,試圖發現敵人偷襲的跡象。

梭克感知力的強大在聖戰大軍中首屈一指的,軍中曾有一位吟遊詩人唱過,“梭克的眼睛可以發現藏在雲中的鷹隼,梭克的耳朵能分辨海濤中的游魚,梭克的鼻子能追蹤已經翻越大山的鐵脊羚……”可是今夜,梭克什麼也沒有看到、聽到、嗅到,四周除了黑暗就是黑暗,沒有一絲異常的資訊引起梭克的警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星光稀疏,眼看很快天就要亮了,在又一次完成巡邏後,梭克忍不住扭頭問道:“尊敬的伊姆籲大祭司,您有察覺到敵人的不軌嗎?為什麼今夜敵人停止了水炮的攻擊?”

在梭克的身旁看不到人影。但梭克知道,那位來自西多拉神廟的首席大祭司伊姆籲就在他身後,距離他不到十步之遙。這是梭克的天賦異稟。只要有人在他附近,不管是潛行還是用了隱身魔法,梭克都能很快感覺到,而且根本不需要任何反隱的道具或魔法。不過梭克也知道,即便在風障霧中大祭司伊姆籲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也能得知自己的問話,說實話。梭克有時候甚至覺得,哪怕自己只是在心裡轉轉念頭,大祭司也能如親耳傾聽。這可是大祭司的神術,梭克佩服得五體投地。

果然,一個嘶啞的聲音很快在梭克心中響起:“至高無上的戰神昭示了敵人的詭計,他們今夜一定會前來偷襲。即使無法傷害到我們。敵人也一定會讓我們的戰士無法休息。敵人在懼怕我們。敵人懼怕我們將帶給他們的死亡和毀滅,所以,我的孩子,敵人一定會來襲。專注於你的職責,不要讓敵人的詭計得逞,戰神與你我同在。”

“戰神與你我同在!”伴隨著梭克附和的祈禱,一股暖意湧遍全身,梭克立刻感覺精神百倍。倦意消退了大半。“大祭司的神術可比酸桉樹葉子管用多了……”梭克心中暗念著,感激地向伊姆籲的方向行了一個禮。

敵人果然來襲了。就在黎明前最黑暗、也是最困頓的一刻。梭克敏銳地覺察到了前方風障霧中的一絲異樣波動。

沒有聲音,卻有一柄暗金色的彎刀從霧中凸現,直取梭克的咽喉。如果是沒有防備的人,一定會被這突兀的一刀割斷喉嚨。不過梭克早有提防,左手盾牌舉起,擋住這致命一刀的同時,右手的短矛柄已在地上重重地墩了一下。

矛柄碎裂,卻有一顆光球從矛尖射出,在半空中綻開一團慘綠色的光芒。這是獸人們在風障霧中應急的通訊訊號,見光球綻開,梭克心中稍安,腳下穩步後退,左手舉盾上下格擋敵人的攻擊,右手向敵人擲出破碎的短矛,反手在背後又抽出新的一支。

黑暗中亮起了火光,那是進攻的敵手點亮了手中的火把。從火把的數量上看,敵手似乎只有寥寥十數人,但各個都身手高強。身旁的一個隊友被敵人刺中了小腹,他張大嘴發出無聲的嚎叫,同時將自己手中的戰斧狠狠劈向前方。可是梭克此時已無暇顧及自己身畔的那位戰友是否擊中敵人了。他的臂膀在持盾格擋,他的雙腿在步步後退,格擋,後退,格擋,後退。在風障霧中揮舞武器和盾牌,感覺就像在海浪中划水。梭克聽不到刀盾碰撞的聲音,但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武器一下一下擊在盾上的衝擊。那力量越來越重,重得梭克不得不扔了短矛,用雙手持盾抵擋,重得梭克一步步後退,心頭的震撼劇增!

“沒有人類能在風障霧中擊敗獸人”——這是大祭司在啟程前告訴大家的,“因為人類的力量不可能匹敵我們獸人,而且在風障霧中,人類的武器不可能比獸人揮舞得更快,人類失去了他們唯一的優勢,等待著他們的,只會是失敗與死亡。”可是此刻,梭克卻覺得半邊身子被震得發麻,對手使用的只是一柄薄薄的彎刀啊!為什麼力道居然如此巨大?面前這個小個子人類的身體裡,難道蘊藏著巨龍的力量?!

一瞬間,梭克心中劃過了遺憾的念頭——自己要死了。他清晰地感覺到,身旁的同伴在一個接一個地倒下,背後的同伴正怒吼著高舉武器衝過來幫助自己,還有大祭司也祭起了神術……可是他知道自己等不到同伴的支援了。敵人的下一刀就會將自己的合金盾牌生生斬斷,連帶著自己的身體。自己的生命即將逝去,就在受盡無數煎熬之後,自己的雙腳即將踏上哈維斯特大陸的前一刻。這是何等的遺憾……

然而,就自己手中的盾牌被敵人一刀劈為兩半之時,梭克驚訝地發現對手的攻擊突然停止了。幾道粗大的水柱噴射過來,水柱消散後,火把的光芒也消失了,梭克發現附近的對手全都無影無蹤——敵人撤退了,就像出現的那樣突然。沒有殺掉自己,也沒有在身旁搖搖欲墜的同伴身上補上一刀。梭克疑惑地望向伊姆籲的方向,他以為是大祭司的神術擊退或格殺了敵人。然而大祭司很快給了他否定的答案。

“敵人在試探,我的孩子。現在,正如你感受到的那樣,敵人已經走了。”

“為什麼?大祭司?敵人為什麼要走?”

“我想……”伊姆籲在梭克心中的聲音沉吟了片刻,“敵人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敵人得到了想要的東西?梭克依然滿頭霧水,然而他心中的疑問卻再也沒有得到大祭司的回答。天邊終於透出了第一縷曙光,梭克疑惑地拾起了自己被砍作兩半的合金盾牌。地上同伴被海水沖淡的鮮血,還有手中半塊盾牌上那一道道深淺不一的刀痕都在告訴梭克,剛才經歷的偷襲。並不是一場夢境。

太陽躍出了海面,將微弱的暖意灑在獸人騎兵的身上。輕傷的獸人得到了簡單的救治,重傷的獸人被留在原地,死去的獸人被葬入海中。病弱的戰馬被斬殺。生馬肉和溫熱的馬血填進獸人的腹中。讓力量又回到了他們身上。騎兵們吃光了攜帶的所有食物,喝光了所有酒水,將無用的袋子、器皿和衣物統統拋入海中。每個人的臉上都籠罩著疲憊,然而他們的眼中卻燃燒著狂熱和嗜血。頭盔重新戴回了頭上,刀斧在他們的背上閃著寒光,每個戰士都壓抑著自己心中的渴望,無聲無息地跨上了多腳馬,勒緊了肚帶。攥緊了絲韁。

傳進每個人心中的一聲“前進”,輕而易舉地催動了這支沉默的燃燒軍團。再也不需要任何動員。每個獸人的胸膛中都充斥著喋血一戰的渴望。風障霧能阻隔聲音的傳出,卻阻隔不了這只部隊散發出的駭人氣勢,就連艦上明知自己不會被攻擊到的水兵,都感受到了敵人散發出的這股沖天殺氣。

“這是一支多麼強大的部隊啊……誰能想象得到,疲勞、飢餓和寒冷剛剛折磨了他們數月之久!”感受到獸人的氣勢,騎著獅鷲飛過神罰之橋上方的神醫安道全喃喃自語。“老匡說的對,要依靠武力戰勝這樣一支部隊,的確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此刻,我真的有點明白‘聖戰武器’的含義了,也許,它才是聖戰中的終極力量……”

掠過了獸人部隊,安道全催動獅鷲落在了神罰之橋上。隨他落下的,還有幾十名臂配紅十字的暗夜精靈。他們在安道全的帶領下,迅速對那些被拋棄在橋上的重傷獸人進行搶救,同時扯起了從橋上通往橋下補給艦的渡索。見到敵人出現在自己面前,一些獸人幾乎連眼珠子都轉不動了,卻依然想舉起武器反抗,不過沒有一個獸人的反抗傷害到這些醫護隊員身份的暗夜精靈,他們已經在救治渡海戰役的數千獸人時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幾乎一眼就能辨別出自己要搶救的物件還有沒有反抗之力。瀕臨死亡的獸人被優先搶救,抬上擔架後掛在渡索上運到了補給船上,在那裡,這些獸人會受到更好的救治。而那些還有反抗力量的獸人則或被打暈,或被繩網罩住,最後也一併被運到了船上,運往伊甸牧場的獸獸童叟苑做進一步治療。

每一位醫護隊員都銘記著老匡在救護隊組建儀式上說的那句話:“在這場聖戰中,救活敵人和殺死敵人和同樣重要。”

就在後方的醫護隊員救助獸人的同時,前方的戰艦已經開始了對獸人的殺戮。從碼頭趕來剛剛加入戰團的戰艦也用消防水龍對準了大橋。隨著三顆紅色信號彈高高飛上天際,在大橋兩側靜候已久的數十艘戰艦同時開火,幾百門水龍射出的粘稠液體瞬間將整支獸人騎兵包裹其中。

當獸人們在橋上連人帶馬地滑倒時,他們才驚恐地發現,這次噴淋過來的液體不再是海水,而是油!

桐油、花生油、菜籽油、地溝油……在西海第三、第五、第六艦隊用海水遲滯獸人前進的六天時間裡,伊甸全國的油幾乎都被國王徵用了,不僅如此,伊甸國外各地的油也被高價收購,食用油、非食用油、酒精、高度白酒……只要是能點燃的液體,統統被星夜運往攀雲城。然後連同改裝後的水龍一起裝上戰艦。那些水龍也是伊甸的機械師連夜設計製造的,它們射出的液體可以飛到五十米外才開始發散,其用途也不再是“防火”。而是“放火”!

在一眨眼之間,大量的“調和油”已將神罰之橋和獸人騎兵浸潤,緊接著,三支爆炸床弩從艦上射向了橋身,與此同時,天上的獅鷲騎士低空掠過橋面,上百個裝滿了白磷的燃燒瓶被扔進了獸人騎兵的佇列之中。

床弩如期爆炸。部隊前方橋面上的油被引燃,蔓延燃燒,宛如一片火毯撲向不遠處籠罩在風障霧中的士兵。與此同時,隊伍的中段和後端也被白磷燃燒瓶點燃了上百個火點。眼看著自己的士兵身上沾滿了油卻衝向無邊無際的火海,獸人祭司再也不能吝嗇自己的法力,迅速祭起了暴雨術。

然而暴雨術並不是即時魔法。在雨點的墜落從疏到密的短短時間裡。已經有很多獸人戰士被燒成了火球!更要命的是,雨水對燃燒的油和白磷並不是那麼有效,火油四處流動,在雨中燃燒了相當長一段時間才被撲滅。那些可憐的多腳馬,它們可沒有獸人戰士們寧死不屈的聖戰精神,被點燃後立刻痛苦嘶鳴,驚慌失措,許多獸人騎士根本來不及甩鐙離鞍。就被多腳馬背負著一起跳進了大海。

此刻獸人才明白,為什麼昨夜敵人那麼“仁慈”地停止了水炮的進攻。他們是要讓自己身上的衣服乾透,以便今晨被烈火點燃!

水深火熱,為什麼會有那麼狡詐而且狠毒的敵人啊……幾乎每個獸人心中都在哀嘆。然而,更加絕望的情形還在後面等著他們。

暴雨術並不像風障霧那樣能隨著部隊前進,其範圍和時間也不受祭司的精確控制,一瞬間燃起的大火讓許多祭司想也不想就動用最後的法力釋放了暴雨術,最後許多地方是數個暴雨術疊加,雖然很快撲滅了火勢,但等先頭部隊衝出暴雨術籠罩範圍,發現前方仍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火海時,祭司們才絕望地發現自己的法力已經枯乾。

衝在最前面的祭司毫不猶豫地用符文匕首剖開了自己的胸膛,用流逝的生命化作最後的魔力,又召來一片雷雲暴雨。獸人的騎士,騎著馬的和沒騎馬的,踏著祭司的屍體,跌跌撞撞地衝過了這一片油區,然而,前方沒有被雷雲籠罩的神罰之橋上,又迅速點燃了一片新的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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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腳馬的數量飛速減少,一大半的獸人騎兵變成了步兵徒步前進,而遲緩的前進速度,又進一步強化了火海的威力。隊伍最前端,不斷有祭司犧牲自己的生命釋放最後的暴雨術,也不斷有獸人戰士在熊熊燃燒的火焰中沉悶地倒下。衝在最前面的獸人無一後退,他們明明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到達橋的彼端,卻依然想在烈焰焚身的痛苦中,想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衝得靠前一些,再靠前一些,這樣,他們身後的同伴至少能踏著他們的屍體前進,減少一點火海的傷害。

燃燒的橋面猶如煉獄,沒有燃燒的橋面也滑膩難行,獸人祭司面對這種局面一籌莫展。前方還有整整二十公裡的路程啊!透過煙火和暴雨,遙望著遠處模糊虛幻的橋頭堡的影子,連大祭司伊姆籲也近乎絕望了。在維持風障霧的同時還要不停地施展暴雨術,他的法力也竭盡枯乾,而天空中成千上萬的獅鷲卻在一刻不停地穿梭,從岸上的倉庫往戰艦上運送油桶,或者直接俯衝到橋上,將油桶擲向獸人部隊的頭頂。

還有一些獅鷲,專門向部隊密集的地段俯衝,飛臨部隊的頭頂,向騎士和馬匹傾倒一桶桶的酸液。投擲酸液的獅鷲數量雖然不多,但那酸液的腐蝕性卻令人毛骨悚然,獸人的頭盔很快被酸液腐蝕殆盡,隨後就是毛髮、皮膚和血肉,統統在酸液的侵蝕下化作濃稠的液體,直至露出戰士們白森森的頭蓋骨。

另有一些獅鷲,

這樣下去,聖戰騎兵隊將沒有一絲抵達橋頭堡的希望。

撤銷風障霧魔法?那下一刻戰士們將被敵人鉅艦上的炮火撕成碎片。

而無論撤銷或不撤銷暴雨術,戰士們最終的結局仍將是葬身火海。

連自己的法力都即將乾涸,又何況其他祭司呢?沒有人能有足夠的法力讓雷雨覆蓋剩下的征程,伊姆籲乾涸的雙目中閃過了一片濛濛的灰色。

就在這時,遠方的攀雲城忽然升騰起一個巨大的火球,那火球冉冉翻滾上升,逐漸失去火紅的色澤,變成一團巨大的蘑菇雲。

這爆炸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片刻之後,劇烈的震動從腳下傳來,一股灼熱的朔風將天上的獅鷲吹得風箏般歪歪扭扭,原本平靜的海面上也逆向掀起了滔天的巨浪,將戰艦推得劇烈搖擺。誰都能感受到這次爆炸的劇烈程度,可是卻沒有幾個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獸人們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

戰艦和獅鷲都在一時間失去了準頭,正當他們從爆炸的衝擊中剛剛恢復過來,準備重新向橋上的獸人發動攻擊時,第二次爆炸又在攀雲城中響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