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病了, 還是因為某種特殊的原因不能來?
衡玉心底存了淡淡的疑惑,在記憶裡細細回想一番,可惜原身性子無拘無束, 自幼就不喜歡規矩大過天的皇宮, 哪怕得太后的疼愛, 不時常出入皇宮。所以一時之間, 她沒辦法瞭解宮裡的一些隱情。
衡玉轉眸, 想去詢問禮親王, 見禮親王和二皇子在輕聲交談, 她暫且將疑惑壓了去。在移開視線時, 衡玉注意到太子一直打量禮親王和二皇子,酒杯在指尖輕輕轉動, 神色晦暗不明。
說起來, 衡玉突然注意到一點, 太子、二皇子和皇子這位皇子的年歲都相當。年紀大的太子如今是剛剛上朝接觸政務。
這個念頭自她心底一掠而過, 衡玉垂了眸,繼續剝松子, 還拿剝好的半碟松子仁去逗弟弟雲成錦和妹妹雲衡茹, 逗弄成功後又不給他們吃,還不允許宮女為他們二人剝。
“長姐!”雲衡茹年紀, 淚眼汪汪盯衡玉,以眼神控訴她。
“長姐,你不可如此行事。”雲成錦明明才九歲,卻板臉,字腔圓說話。
禮親王妃早已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是笑了,就將頭別開, 去和懷了孕的太子妃聊天,說些懷孕的注意事項。
衡玉支顎,雲成錦說:“年紀,這麼老氣橫秋幹嘛,給我扮個鬼臉,我不僅給你松子仁吃,回還給你帶糖葫蘆和糖畫。”見雲成錦不為所動,衡玉哈哈一笑,又添了一個條件,“我還帶你們去撈湖裡的魚。爹不是喜歡條淺黃色的錦鯉嗎,我撈上來讓廚房煮給你們吃。”
雲成錦沉默久,一臉無奈和深沉:“長姐,你好幼稚,怪不得爹總是讓我多讓讓你。”
衡玉:“???”
系統:【弟弟絕殺!!!弟弟賽高!!!】
就在這時,雲成錦突然朝衡玉扮了個鬼臉,然後湊到她耳邊,聲說:“就這麼說好了。是爹爹生了氣揍我和妹妹,長姐你好好保護我們。”
衡玉抬手,彈了他的額頭:“就這麼說好了。”
每年的中秋宴會都是差不多的流程,等到康元帝、太后這兩尊大佛離席後,席間凝重的氣氛頓時輕鬆來。不少官員家眷在席間來回走動。
衡玉用帕子擦拭手掌,把半碟松子仁推到弟弟妹妹桌案,捏扇子底端起身,打算離席去透透風。
禮親王妃餘光瞥見她的身影,特意提醒道:“淞湖裡有蓮燈,你若是感興趣可以去瞧瞧。”
衡玉不知禮親王妃為何特意提了這個地點,等出了宴席,她在院子站立幾息,沒什麼想去的地方,乾脆就朝淞湖走了過去。
淞湖距離舉辦宴席的地方有些遠。
此時此刻,湖裡佈滿了半池花燈。
花燈呈蓮花狀,紅燭藏於蓮花花蕊處,豔紅的燭光照亮這片黯淡的角落。
既詭異,又帶一種難以言喻的瑰麗。
沈洛和同僚一塊兒站在湖邊值班,他穿御林軍特製的勁裝,挺拔立,按劍在側。就在他百無聊賴之際,有一穿淺紫色長裙的貴女朝淞湖走來。
她身後跟宮女,偏偏自己掌燈,步伐不疾不徐。
待她走得近了,熟悉的五官映入沈洛的眼底,他先是一愣,隨後驚道:“雲衡玉?”
衡玉總算知道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了。
禮親王妃從不摻和她的事情,應該是她爹授意此事的。
衡玉神色平靜:“原來你在這裡值班。”
沈洛以往見過雲衡玉穿男裝、吊兒郎當的模樣,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穿女裝。邊境的多村子裡,青壯年幾乎都絕了,婦女幾乎成為了家裡的頂樑柱。她們不僅能賺錢養家糊,若是上了馬,還能控馬扣弦殺敵。他在邊境長大,早已習慣了一切,因此是在第一眼時有些許詫異和彆扭,快,他就將這些彆扭壓了去。
沈洛和一塊兒值班的同僚說了兩句,跑到衡玉的,上上打量了她幾眼,唇角輕輕一彎:“你是過來放花燈的?”
衡玉點頭:“隨便走走透個氣,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
“湖畔西北角裡有不少花燈,你若燃放,自己過去就好。”沈洛抬手指西北角,哪怕已忙活了一整日,他依舊有充沛的精力,“了,雲呢,他沒有跟你一塊兒過來嗎?”
衡玉回答了他的問題:“我在席間並未見到他。”
沈洛詫異:“他沒出席?難道是病了?”
瞧沈洛還沒換防,衡玉讓他先回去值班,她走到淞湖西北角領了盞花燈,親自點燃花燈後,慢慢走到湖畔邊緣,將花燈放到水,用力往一推,看它被水波送去遠方。
直到這盞花燈徹底融入半池花燈裡,衡玉展摺扇起身,走去找沈洛。
沈洛已完成了值班,換好了防,站在原地等她。瞧見她走過來,沈洛說:“我剛剛找人打聽了,他們說在溪錦宮附近能找到雲,我們不過去看看?”
溪錦宮?衡玉眉心微擰。
“你知道是什麼地方嗎?”沈洛問。
衡玉沒回話,是說:“我們帶些酒過去吧,今日是中秋節,再順便帶幾盞好看的花燈和糕點。”
說完,她將手裡盞燈籠遞給沈洛,示意沈洛為她掌燈,她自己將雙手攏在袖間,沿宮道往走去。
沈洛無法無天慣了,生平第一次被人使喚掌燈,他低頭瞅了瞅燈籠,又看看已走遠的衡玉,掌燈跑到她身側:“姑奶奶,你等等我。走吧走吧,誰叫爺還欠你一條命。”
***
溪錦宮的名字美,卻是不折不扣的冷宮。它其修建得極好,院中更是有假山流水,如今宮殿各個角落雜草叢生,都佈滿了蜘蛛網,假山滿是塵土,流水早已乾涸。
雲成弦披外袍,盤腿坐在假山。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他什麼都沒帶,連盞燈籠都沒拿來,就安靜坐在裡,看高懸天際的輪圓月。
哪怕隔極遠的距離,雲成弦依舊能隱隱聽見從宮宴裡傳來的絲竹靡靡之音。這種聲音讓他覺得諷刺,覺得無力。於是他身體往後一仰,靠在假山上,沉沉閉上了眼睛。
“怎麼辦?”
“你站在裡。”
“什麼!你爺用身體給你當□□!”
“廢話少說,蹲!”
窸窸窣窣的交談聲從宮牆外傳進來,因為兩道聲音太過熟悉,雲成弦疑心自己是太過苦悶所以幻聽了,不然兩個本應該在宮宴裡玩鬧的少年,怎麼會出現在這個荒涼的冷宮附近?
就在他驚疑不定的時候,衡玉突然從牆頭現身。
她沒注意到雲成弦,扭頭朝牆外伸手。
沈洛腳踏牆壁,從衡玉身上借了幾分力,成功翻上了宮牆,一條腿屈,一條腿懶洋洋垂。
“你們……”雲成弦起身。
“弦堂兄,你果然躲在這裡。”衡玉將放在香囊裡的幾顆核桃取出來,一一拋給雲成弦。她準頭極高,雲成弦輕鬆一接,就接住了所有的核桃,然後,他聽到她說,“上來喝酒嗎?”
後,人翻上了溪錦宮的屋頂。
酒罈被掀開,糕點被解開,盞兔子宮燈散落在身側。沈洛提起酒罈,將個酒杯一一滿上。不知道他剛剛是從哪裡順來的酒杯,每個酒杯都有拳頭麼大。
“幹喝酒太無趣了,不如我們來行酒令吧。”沈洛提議。
哪怕雲成弦沒什麼說話的欲|望,被他這句話弄得側目:“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你居然會主動求行酒令。”
衡玉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讓沈洛再給她滿上:“沒意思,我們紈絝子弟,幹嘛做些讀書人喜歡的一套。”
沈洛揚眉:“我看你是不無術,行不出酒令,所以才這麼說。”
“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本乃狀元之才。”
這句話一出,沈洛和雲成弦都不由笑出聲來。
衡玉睨了他們一眼,不滿道:“你們這些人啊,都看錶,沒有能透過表象看穿我富五車的本質。”
雲成弦搖搖頭,舉起酒杯:“來來來,喝酒喝酒。再不抓緊時間喝,等宮宴散了,你們就出宮了。”
不知是誰先往後一躺,快,其他兩人往後一臥,仰頭看輪秋月。
這輪皎皎明月灑遍地清輝,哪怕人世幾變遷,它依舊亙古如初。
衡玉他們提了五壇酒來,有壇都進了雲成弦的肚子裡。喝喝,他就有些醉了。他將手臂橫在臉上,寬大的袖袍遮住他張俊秀中透青澀的臉,有沉悶的聲音從袖子裡透出來。
“中秋是我母妃的忌日。”
“她病逝日宮中燈火長明,有宮人向我父皇稟告此事,他說了句:晦氣。”
“從日後,我就再沒有去參加過中秋宮宴。”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後終於緘默無聲。等衡玉去推他時,他已累極睡了過去,月光照見他的滿臉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