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知道您說的是哪一天了……”一聽到這個描述威爾立馬就明白了，臉色也變得凝重：“不過這件事就算對於我們侏儒來說也相當敏感……並不適合在這裡討論。”
“跟你們也有關係？”艾倫吃了一驚。
“可以這麼說。”威爾從小屋裡走出來，一邊往樓道盡頭走一邊說道，“跟我來吧。”
威爾照慣例把艾倫領到了他們經常去的休息室，並鎖好了門。
“請坐。”威爾指著在壁爐旁的一個沙發上坐下，並同時招呼艾倫。
不過艾倫一走進這間屋子立馬就想起了老西弗斯，便特地跑到壁爐邊上往裡瞧。可是裡面除了一些正在燃燒的乾柴和灰白色的粉末之外什麼也沒有。
“燒得很徹底，什麼也沒有留下。”威爾嚴肅地說，“先祖說過，侏儒不是自然出現的，沒有靈魂，所以死後也不該留下痕跡。”
艾倫看著面色平靜的威爾，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兒。沉默了片刻才說道：“但是仍然值得尊重。”然後又半跪著祝禱了一番，才在威爾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謝謝。”威爾也認真說道，“替我父親。”
艾倫點了點頭，這才又問起那件事：“那麼請你跟我詳細講一下，十四年前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好嗎？”
“一定知無不言。”威爾點點頭，“如果對你有益處的話。”
“嗯，多謝。”艾倫說，“那麼首先我想問一下，當天晚上事件發生的時候，你父親在場嗎？”
“他在，而且親眼目睹了全過程。我看到的所有畫面都是來自他的記憶片段。”
艾倫的心跳開始加快，他希望聽到的第一個回答已經出現了，便強行按捺住心頭的激動說道：“那麼我想先聽你描述一下當晚的情形。”
“沒問題。嗯……是這樣的……”威爾答應地很乾脆，慢慢講道：“當天晚上剛過十點，一直負責這棟樓的父親正準備休息，卻突然聽到三年級宿舍樓那邊傳來很大的嘈雜聲，他作為我們這個族群的長者和這幾棟學生宿舍的管理者自然是要出來檢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的。可他剛從這棟樓裡出來，就看到負責三年級那邊的西弗斯正往這邊跑來。父親問他發生了什麼事，竟然驚慌成這樣。可是小西弗斯只是不停地大叫，‘出大事了！出大事了！’，然後拉著父親就往那邊跑……不過他倆並沒有走太遠，剛到二年級宿舍樓附近，父親便看見一個學生模樣的人從三年級的宿舍樓裡出來，身後則是另外幾個正在互相毆打殘殺的學生。父親大吃一驚，趕緊拉著小西弗斯躲進了四季花園偷偷觀察。這時候附近女生宿舍樓的人先聽到這邊的動靜，跑出來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結果那個學生竟然就這麼徑直走進了去，而且管理那兩棟樓的小西弗斯完全沒有要攔住他的意思。緊接著父親就看到，凡是接觸到他的人都開始大打出手，手裡有魔杖的紛紛用自己所學會的魔法互相攻擊，然後就又聽到那幾棟樓裡統統都傳來了桌椅翻到、東西被砸碎的聲音，和學生們的慘叫……父親意識到情況已經超出了他所能處理的範圍，便立馬吩咐小西弗斯去教職工宿舍通知教授們，自己則去通知二年級的宿舍樓上鎖，不允許任何人出入，然後又跑回這裡，把這道門也鎖上……可是這一切並沒有用。本以為有教授們出面，這場騷亂會很快平息下來，可是過了一會兒父親發現自己錯了，混亂不僅沒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教授們一到了花園裡竟然也開始參與這場原因不明的殺戮。而且奇怪的是，他親眼看著上鎖的二年級宿舍樓也傳來了慘叫……不消片刻，血腥味已經從宿舍樓內部徹底蔓延到了整個四季花園裡……父親一直守在柵欄門旁邊，看著手裡舉著魔杖和各種冷兵器相互追逐、並且身上站滿血跡的學生不停地從自己眼前跑過，然後倒下、燃燒。他想去制止，卻發現自己根本無能為力，因為學生們的精神都很亢奮，眼睛裡充滿殺意，好像看到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人不是朋友和同窗，而是有血海深仇的仇人……就在這時，那個最先從樓裡出來的學生出現在了這棟樓前……”
威爾說道這裡突然停下了，深吸了一口氣才接著講到：“接下我要講的，就是為什麼對於我們來說，這件事也會變得非常敏感的原因……父親猜到了這場混亂可能全都是由他引起，但是萬萬沒想到他真的就又出現在這裡。當時樓道裡已經擠滿了不明真相的學生，一向穩如泰山的父親也很慌張，剛看到他出現就開始大吼，這才把學生們都趕走……‘把門開啟。’父親聽到他冷冰冰的聲音，扭頭看過來發現，這是個大約十五六歲的年輕人，面目兇惡，雙眼佈滿了血絲，身上還穿著火元素系的衣服。‘不可能的，你不可能踏進這棟樓一步！’父親強壓著心頭的恐懼和震驚說。‘哦？是嗎？’只見那個年輕人輕蔑地冷笑了一下，然後死死盯著父親又說道：‘把門開啟。’……”
威爾說到這裡突然停下了。
“然後呢？”艾倫急切地追問到。
“抱歉，父親的記憶到這裡突然斷了。”
“斷了！？”艾倫有點不相信，“這是什麼意思？怎麼可能會突然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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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可確實是斷了……如果你不相信，那我也沒辦法，因為我能看到的就是這些。”威爾表情嚴峻地說。
艾倫看了看他的眼神，一點都不像是撒謊時的樣子，便點了點頭說：“好，我相信你……請你繼續講下去。”
“多謝……”威爾輕聲說，然後又開了口：“當我再次看到父親的記憶的時候，那個男孩已經不見了。父親則正在他每天晚上都會出現的位置上呆站著，房間裡、樓道裡、還有花園裡，到處都是血跡和屍體，空氣裡籠罩著淡淡的煙霧一樣的東西，還瀰漫著難聞的血腥味和皮膚、毛髮燒焦的氣味。除了侏儒們之外，幾乎沒有人生還……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似乎是由於各種魔法的相互作用，才讓這些樓沒有燒起來，否則可能整座城堡都會被毀於一旦……”
“原來如此……”艾倫眉頭緊鎖，明白了威爾的意思，“這對你們來說確實很敏感。”
“是的……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父親清楚，是他開啟了門。因為只有他手裡有鑰匙。”威爾的表情開始變得憤怒，“這是背叛！對於我們所發誓言的背叛！雖然我們不太喜歡這種主僕關系，但是對於我們來說，沒有什麼比背叛更讓我們難以忍受！”
艾倫有點驚訝，他還是頭一次看見威爾動怒。
“尤其是，這件事還發生在這個族群的領導者身上！”威爾繼續說道，“如果這件事傳揚出去，我們信奉了數十個世紀的處世之道將再也沒有價值，並徹底淪為笑柄！”
艾倫能理解他的心情，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嘆了口氣望著他。
“不過，我知道，這並不怪他。”威爾的表情突然又變得有些傷感，“我瞭解他，他是不會做出這種選擇的……所以他才會每晚都站在那個地方，懺悔，追問，並試圖尋找真相。雖然沒有別人在背後對他指指點點，甚至根本沒有人記得當晚是他開啟的這扇門，但是他的內心無法原諒自己……背負著這樣的重擔又苟活了十幾年，這種痛苦，可能沒有人能感受得到。”
“我也相信，西弗斯先生他不會做出這種事。”艾倫說。
威爾聽到這句話情緒看起來才算慢慢恢復了平靜。
“阿爾恩.伯雷斯圖。”過了良久他又繼續講道：“事後，安保部派來大量人員前來調查，父親從他們口中聽到了這個名字……也讓我記住了這個讓我們的信仰為之蒙羞的名字。”
“沒錯，這一點也與我所得知的一致。”艾倫說。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件事竟然被當作了意外魔法事故來處理，並且就此草草了結……而且更可笑的是，由於這附近人煙稀少，這個案子的生還者也甚少，魔法管理協會竟然還特意花費大力氣和錢財來清洗和掩蓋當晚留下的一切痕跡。”威爾冷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更悲哀的是，父親隨後還被下達了封口令，終身不得再向別人提起這件事的始末。”
艾倫聽到這裡默不作聲了。
“禁語咒、封口令……父親不能說的東西還少嗎？”威爾搖了搖頭。
艾倫這才明白，為什麼老西弗斯看起來是如此沉默寡言。因為很多事情他不用說，而他想說的，卻又無法說出口。
“所以他把這件事託付給了我……”說道這裡威爾突然目光緊盯著艾倫，說道：“也是他選擇結束他這痛苦的一生的真正原因。”
艾倫被他突如其來的犀利眼神嚇到了，有點好奇：“可是……為什麼他偏偏選擇在這個時候……”
威爾一動不動，還是緊緊盯著艾倫。
“不，這不是他的選擇。”過了良久才說道:“是來自命運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