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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髻霞 第五十三章 如意算盤

高瘦道士如驚弓之鳥畏畏縮縮,悄悄抬頭望了眼白衣女子的表情,察眉觀色緩緩向後挪動身子,見白衣女子不作搭理,便壯著膽子戰戰赫赫爬起,與其他道士頭也不回地溜之大吉。

白衣若素的張雨若沉思須臾,出言說道:“已經過了好些天,師兄他們應該離開襄陽往木如寺去了。”

白雲點頭同意道:“天色也不早了,我們先回客棧收拾好包袱,明日大早就離開襄陽。”

蹲在巷口看熱鬧的黃袍和尚啃完雞腿,土黃酒譁啦譁啦倒進了口中,拍拍屁股站起身子,手裡頭端起一隻破缽,哈哈大笑地走向白雲和張雨若。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兩位施主一看便是慈悲為懷樂善好施之人,應受萬丈佛光當頭普照啊,佛祖曾割肉喂鷹,以小愛換取大愛,功德無量,大愛無疆。”黃袍和尚大笑不停,好似個十足的瘋子,他敲了敲手中的缽碗道:“其實也沒啥,老衲就是想跟兩位施主討口飯吃而已。”

張雨若一眼便認出了這個和尚,雖說他幫自己完好無損地保住了玉佩,可一個六根清淨遁入空門的出家人,又怎麼會是飲酒吃肉沾染女色的登徒無賴呢,著實是對他沒多少好感,白袖輕輕一拂,兩枚銅板清脆落入缽碗。

“多謝姑娘。”黃袍和尚雙手合十還了一禮,又把缽碗伸向白雲。

白雲倒是利索,從身上摸出幾個銅板放到和尚的缽碗中。

“誒!”黃袍和尚忽然止住了大笑。

“年輕人,老衲看你骨骼精奇,根骨極佳,是個練武奇才,倒不如拜老衲為師,老衲授你天下武功絕學,如何?”黃袍和尚出奇地肅穆道。

白雲呆若木雞,張嘴結舌不知該如何回答,大笑和尚這一番話差點沒讓他一頭倒栽蔥,兩人一前一後一共才見過兩回,這個瘋癲和尚卻說自己是練武奇才,還厚著臉皮說收自己做徒弟,要換作常人來看,多半是覺得這個黃袍和尚不知道是少了哪根筋,患上失心瘋了。

白雲捋了捋語序,禮節性地拱手回謝道:“這位大師,我早拜入宗門,已有師父師祖,承蒙大師錯愛。”

說罷,兩人不再多作逗留轉身離開。

黃袍僧人不以為然,一手掏耳,一手託著缽碗站在原地,望著白雲的背影呵呵大笑。

下了一整日的細雨漸漸停歇,白雲和張雨若沿路從城東返回客棧。

雨後,大街上做買賣的又如雨後春筍冒出,不遠處的街頭鑼鼓聲震耳,愛湊熱鬧的行人紛紛圍攏過去成了一個圓圈,白雲路過時也微微探頭張望,原來是街上賣藝的戲子,一老一小,老的約莫七旬,小的是不過八九歲的小女孩,估摸著是爺孫的關係,老的在一旁敲鑼打鼓,小女孩隨著鑼鼓聲表演天花亂墜的雜耍戲份,配合得天衣無縫,人潮驚呼聲潮起跌宕,銅板也是嘩嘩不斷落到爺孫兩人跟前的鐵盒中。

大街熙來攘往,白雲的肩頭被輕輕撞了下一,回過頭一看,是一位身姿阿娜頭戴氈帽的黑衣女子,兩人對視了數息,白雲始終看不穿那道黑色布簾後的容顏,反倒是女子率先移開了視線,與身後的僕人穿過了人群徑直離開。

紫鳳樓外的黃袍和尚也不知何時才沒了人影。

紫鳳樓的門前燈籠高掛卻不見一人,招牌門匾上的紫鳳樓三字皆為金漆所寫,兩副對聯更是讓人春意萌生,無盡遐想,桃花流水鱖魚肥,龍章鳳姿馬上飛。

閣樓的窗戶開啟了一條巴掌寬的縫隙,閣樓內檀木作梁,水晶玉璧為燈,珍珠為簾幕,鍍金為柱

礎,簾帳風起綃動,如墜雲山幻海一般,樓內床榻上有青玉抱香枕,鋪著軟紈蠶冰簟,疊著玉帶疊羅衾。

一張三尺寬的沉木方桌緊挨著窗邊,桌上糕點美酒各式盡有,木桌的兩邊分別對坐著兩位衣著有天壤之別的公子哥,左右皆是含情狐媚嬌態萬千的風情女子。

有人輕輕推開房門,走進一位曼妙紫衣,細長勾魂的秋水長眸好似雨後的荷花不粘一絲俗氣,與圍擁在兩位公子左右,體態豐腴柔情似水的狐媚女子氣質截然不同。

紫衣女子穿過珍珠簾幕,也不看一眼房內的奢華擺設,走到其中一位素袍公子的耳邊嘀咕了幾句。

纏綿在素袍公子左右的煙柳女子似乎都十分不悅,紛紛皺起了眉頭,白眼相待。

素袍公子聽後微微點頭,目光又點向坐在木桌對頭的華服公子。

華服公子哥心領神會,讓伺候左右的煙柳女子全部都退下,房間內只剩下素袍公子,紫衣婢女和華服公子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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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閒人全部退下,華服公子忽然起身,雙膝跪地,畢恭畢敬地說道:“溫長澗見過皇子殿。。。”

“誒!長澗啊,你我都是老相識,不必如此拘謹,再說你行這麼大的禮,要是被哪個有心人看見,那我的身份不就洩露了?本公子此親自趟犯險遠赴江南,本就如砧板上的魚肉並無區別,你這是要把我往火坑裡推啊,好大的膽子啊。”素袍公子佯怒道。

“公子,縱使再給長澗十個膽子,長澗也不敢呀。”一身名貴華服的溫二公子心領神會,連忙改口道。

“起來罷,堂堂一個溫家二公子給一個外地人下跪,成何體統,快起身坐下,要被外面那些花魁看見,定在背後笑掉大牙。”素袍公子收起象骨摺扇放到桌子上。

華服公子使勁搖頭道:“萬萬不可,君臣之間,禮節理當分明,再說公子哪裡是外地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我說可以就可以。”素袍公子板起臉說道。

華服公子聽後急忙起身,但仍是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後才重新坐下。

“溫長澗啊溫長澗,你這張嘴巴從小到大都是這般油嘴滑舌,絲毫不輸你京城中裂土封侯的老爹啊。”素袍公子嘖嘖說道。

“長澗問心無愧,說的都是心底話,若有半句不實天打雷劈。”華服公子說道。

“得了吧還天打雷劈。”素袍公子微微一笑,可下一刻神色又變得嚴肅起來:“如今聖上健在,大梁永珍回春,雖你自幼陪我在宮中長大,但有些話在我耳邊說可以,可要傳到了外頭,掀起了閒言碎語,到時候我也保不住你。”素袍公子如是說道。

在外人眼中這位在襄陽城中隻手遮天的大紈絝,素來是目中無人高高在上,可這回卻在素袍公子跟前唯命是從:“公子不必擔心,這些道理長澗自然是明白。”

“好!”素袍公子又笑道:“我看你小子在襄陽過得挺滋潤的啊,你爹和兄長都在長安,正所謂山高皇帝遠,管不著!你也就成了脫韁的野馬了,香車美人,夜夜笙歌,還豪擲千金買下半個紫鳳樓,整個襄陽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得你溫二公子的名號?你說你禍害了多少家的花姑娘?”

華服公子卻是一臉無辜道:“公子真會說笑,長澗在襄陽蟄伏多年,表面上是個遊手好閒,喜好聲色犬馬尋花問柳的敗家紈絝,但這一切都是形勢所迫,為了讓吳家放鬆警惕掩人耳目,但事實上長澗從未忘記過公子的託付,勢必助公子完成大業。”

雖明知溫長澗巧舌如簧,可素袍公子

聽後還是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吳家之所以能在襄陽與你們溫家鼎足而立,少不了我那遠在江南的王叔功勞,商人都是喜歡打玲瓏算盤的主,其實與囤積居奇一個道理,只是算盤打得大還是打得小的區別罷了,他們是覺得我那位江南的叔父終有一天會黃袍加身,位極九尊,而我那位叔父正打算借吳家來制衡你們溫家,待到時機成又借吳家的名望控制整個襄陽乃至荊州,這麼一來出兵中原便又少了一堵高牆,還真是兩家便宜的買賣。”

素袍公子頓了頓繼續說道:“如果吳家真的是這麼想的話,只能說明他們目光短淺,手裡頭打的如意算盤遠遠不及你們溫家,當然,這筆賬本公子早晚會跟他們算。”

“公子,你讓長澗蟄伏襄陽多年,其實長澗手中早就有吳家勾結吳王府的證據,何不直接將吳家以及相應的實力連根拔起?”溫長澗疑惑道。

“俗話說擒賊先擒王,現在還不是時候,草草行動只會打草驚蛇。”素袍公子舉杯喝了口酒,在懷中摸出一塊老虎形狀的金印。

溫長澗矇頭轉向,問道:“公子,這是。。。”

“這是調動襄陽城守軍的虎符,能調動襄陽城中的八千精銳重騎。”素袍公子平靜地說道。

溫長澗接過虎符恍然大悟,說道“公子是想讓我看準時機再出手?”

“不錯,打蛇要打七寸,若是局勢風雲突變難以掌控,你就領著這八千重騎去把吳家以及與吳家有關聯的勢力連根剷除。”素袍公子微抬皓首:“待平定江南,你便是荊州牧”

“領命!”溫長澗激動不已,再次跪下行禮。

“莫要高興這麼快。”素袍公子擺了擺手。

溫長澗泛起了迷糊,靜候下文。

“你與我雖是發小,可日後能否勝任荊州牧一職鎮守荊楚之地,還是得看你的本事。”素袍公子做慣了先賞人一顆蜜餞再來上一板子的事,當即給華服公子潑下一盆冷水。

溫長澗卻溫醇一笑,說道:“公子儘管吩咐。”

素袍公子斂了斂神色,說道:“取道微山奔襲吳王老巢揚州城,解木如寺之圍。”

微風吹入房間,珠簾飄搖,素袍公子放下手中的酒杯望出窗外。

“公子,你當真這麼看好那個髻霞弟子?”溫長澗問道。

素袍公子嘴角上揚不作回答,視線落在雨停後行人往來的大街上,片刻後又說道:“聽說襄陽城中有一位大名鼎鼎的算命先生,長澗你可請得動這位神仙?”

溫長澗眼珠一轉,答道:“公子說的算命先生可是公孫半仙?”

素袍公子點了點頭。

溫長澗一臉為難地說道:“公孫半仙早在公子來的前幾天就離開襄陽了。”

“哦,那就罷了,還想讓這位老神仙給我算上一卦呢。”素袍公子稍稍惋惜地說道。

“公孫先生一向自視甚高不輕易替人卜卦,長澗私下求了他不下十回,他才肯幫長澗算上一卦。”溫長澗縮回與素袍公子對視的目光說道。

“算出了什麼?”素袍公子玩味道。

“他說長澗會當上荊州牧。”溫長澗悄悄地看了素袍公子一眼,說道。

素袍公子會心一笑,自然是看穿了溫長澗的花花腸子,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讓秋離取出一條包裹內有乾坤的手帕。

秋離小心開啟手帕,裡面包裹著一根細長的銀針,銀針上有細微的波浪雕紋,還有一些乾透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