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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髻霞 第六十四章 論禪

白衣女子隱隱約約覺得當中有端倪,冷言冷語問道:“我們前腳才離開襄陽,龍公子後腳便出手相救,難不成龍公子一路跟在我們後頭?”

素袍公子觀鼻觀心,約莫是沒料到白衣會問如此棘手的問題:“雨若姑娘多疑了,你們那日走後我與秋離在城中閒逛,覺得無趣極了,便想著到城外走走,順便遊賞一番荊州風情,可在出城時碰見了數個形色匆匆的蒙面人,不經意間發現了他們手臂上的天字,與那雲夢澤中的天龍會老儒手臂上的天字如出一轍,我與秋離生怕這些蒙面人要找你們麻煩,便悄悄跟在他們的後頭,但出城以後那些個蒙面人雷厲風行,若是秋離一人還能咬得住他們的尾巴,我壓根就跟不上,只好一路尋著蒙面人留下的痕跡找去,在一條小溪旁我們發現了打鬥的痕跡還有半塊白裳衣角,就斷定這數個黑衣人是衝著雨若姑娘你和白雲去的,於是我們又沿著血跡順溪而下來到一處河廊,看見你們都倒在了地上,而那天龍會的妖人殺機蓬勃步步逼近,秋離正要出手搭救時,忽見河廊的另一頭有位神仙風範的黃袍掠河而來,才出了一招,那天龍會的妖人便含血而退。”

張雨若神思若柳絮,那個一瘸一瘸踉蹌擋在她身前的背影如浮光掠影,不斷在她的腦海中飛閃而過。

“白雲,你無礙吧?”白衣女子神情凝重,心中念道。

張雨若的視線又落在身上那套嶄新的白衣上,用冷得令人髮指的語氣問道“這身衣服是誰替我換的?”

“是我換的,雨若姑娘。”一雙秋水長眸靈氣流溢的紫衣女子,端著一碟香甜可口的蜜餞走入房間,衣襟搖曳姿態絕倫,只比臉色蒼白如霜的白衣女子遜色幾分。

“真是好人難做呀,我家公子怕你嫌棄湯藥苦澀,特意讓我去買些蜜餞回來給你下藥,你倒好,千般懷疑我家公子不說,還以為我家公子佔了你便宜,得了吧,我家公子才不做這些趁火打劫的事。”紫衣女子為素袍公子抱打不平道。

“秋離!”素袍公子眉頭皺起,給紫衣女子使了一個眼色。

張雨若冷哼了一聲,執意要起身離去,但剛起身又猛地咳嗽起來。

素袍公子連忙安撫道:“雨若姑娘你莫要見怪,秋離她素來口直心快,這座紫鳳樓乃我的一位好友所開,你儘管在此安心養傷,天龍會是不會找到這裡來的,待傷勢痊癒再走也不晚,我知道你擔心白雲的安慰,但七日已過三日,四天後白雲自然會回來,你若是執意要走,萬一白雲回來後見不著你的人影,該如何是好?”素袍公子軟硬兼施又把湯藥放回桌上。

“天龍會不會找到這裡來?這紫鳳樓到底是地方?”張雨若出言質問道。

“因為他們絕不會猜到這裡。”素袍公子想了想,又一臉為難地說道:“對了,雨若姑娘,如果沒什麼事就不要離開房間,因為這裡。。。不太方便。”

神思飄忽,白衣記起這座紫鳳樓的來頭,乃一襄陽城中的煙花柳地,她曾在外頭教訓過一撥青皮道士,難怪素袍公子會支吾其詞,便不再

作回答,在她想來,這世上哪裡會有如此多的巧合,一個在京城做字畫生意的大戶紈絝,不承祖業反而不遠千里地到江南遊歷,還恰好有冥魄毒的解藥,這一切一切都太過於蹊蹺,明眼人細細一想都能辨出端倪,從雲夢澤一路到襄陽,張雨若就憑直覺認定這位素袍公子絕非尋常紈絝那般簡單,他好似在刻意隱瞞著什麼。

“雨若姑娘,你好生休養,我就不叨擾了,這碗湯藥是滋補血氣調.經養脈的藥劑,按時服用身子才不會落下病根。”說罷素袍公子便與紫衣女子離開了房間。

南方的秋意雖遠不如北方深,可素袍公子在離開房間時,也不忘把房門輕輕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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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秋風拂入房內,白衣女子連連咳嗽,大概是心中有所憂慮,臉色愈發顯得蒼白。

儘管素袍公子再三叮囑她要好好休養,但白衣女子一向我行我素,她細步來到楠木桌子邊,提起橫放在桌面的水寒,體內的鑽心痛意讓她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從懷中掏出一支梧桐木發釵,細細端詳起來,木料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梧桐木頭,雕工也平平無奇,可偏偏就是這麼一支尋常木釵,卻讓白衣女子沉溺入迷。

白衣撩起零落在耳畔的青絲,摘下頭上的精緻髮釵,轉而把這支梧桐木發釵插到長絲如雲的髮髻上。

白衣撥開如瀑珍簾,正要推開房門,可她疑遲了片刻,又取消了這個念頭,轉過了身子,向房內的窗戶走去,在經過楠木桌子時停頓了片刻。

一抹白衣從視窗掠出,頓時沒了影子,楠木桌上只留下一個空的瓷碗和一支精美髮釵。

房門又被推開,一個素袍公子緩步走入,望了一眼只剩藥渣的瓷碗,伸手拿起那支精美的髮釵苦笑著搖了搖頭。

__________

四野闃然。

茂林深處生起氤氤氳氳的青煙,黃袍和尚晃悠著大袖哼著小調,步伐平穩,對此異像視若無睹。

在領教過雲夢澤中彌天大霧後,白雲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

黃袍和尚頭也不回地大笑道:“害怕了?”

白雲不語,只是觀察著前方忽聚忽散的青煙。

“害怕的話就趕緊回去。”老和尚止住大笑,鄙夷不屑地說道:“你小子要一輩子當個點不亮的燈籠,落在偽境中任人笑話,老衲不會攔你。”

師仇未報!又怎能落入偽境的泥澤中!那夜在飛來峰上對著如水月光立下的誓言且不是大笑話?況且白衣捨命不讓他跌入偽境,絕不能讓她失望!

白雲捋了捋心神,淡然說道:“我沒什麼好怕的。”

“那就好。”黃袍和尚哈哈笑道。

“小子,你知道習武之人最怕的是什麼?”黃袍和尚像是竹筒倒黃豆,藏不住話。

習武之人最怕的是什麼?和尚問的這個問題有些唐突,白雲也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哪裡答得上話。

“最怕的是魔。”不等白雲思索,黃袍和尚便自顧自地說道。

“魔?”白

雲有些詫異,不解當中深意。

黃袍和尚卻搖頭說道:“你雖借佛道雙修築基出佛胎道根,可其然都是徒有其表的虛無,你連佛法中最淺顯易懂的奧妙都參悟不透,難怪修行的進度緩慢,原來是慧根不足,說白了就是笨。”

“不過你小子三生有幸,遇到了老衲,老衲今日就給你指點指點迷津,好好說道說道佛法禪理。”黃袍和尚待白雲追了上來並肩而行,得意洋洋地說道。

“尋常人,除了怕死之外,還最怕魔,路走到一半,魔障來了,那是怕得要死呀,因為那魔是專門來給你搗亂的,碰到魔,要不傾動故,佛法上講叫如如不動,不論碰到什麼事情都不動搖,不灰心。要明白空性的道理,因為魔是沒有性的,正因它沒有佛性,沒有本性的,故而他是空性的,所以不要怕魔,魔是空的,是無性的。”和尚又問道:“聽懂了?”

白雲聞所未聞驚訝得說不上話,原來黃袍和尚的肚子裡頭不只是裝著烈酒和葷肉,竟還有滿腹的佛語禪理。

黃袍和尚揚開袖子,也不管白雲聽不聽得懂,興致勃勃地說道:“在心中要有如如不動的道場,倘若對萬物萬事都能如如不動,那你的心便是一乾二淨的,魔自然也就沒有了立足之地。”

黃袍和尚頗有深意地扭過頭瞥了眼白雲。

白雲卻如墜雲裡霧裡,和尚費盡口舌長篇大論,他愣是沒聽懂一個字。

黃袍和尚搖了搖頭,喃喃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不過沒關係,日後你自然會懂,像你這麼大的時候老衲也不太懂。”

“前輩。”白雲忽然想起還未請教和尚的大名,便問道:“可問尊姓大名?”

黃袍和尚撓了撓光禿禿的頭頂大笑道:“大笑。”

原來黃袍和尚當真是襄陽雙怪之一大笑和尚,白雲打破砂鍋問到底:“前輩你真是出家人?”

“廢話,你眼瞎,還是耳聾了?”和尚指了指光如滷蛋的頭頂,說道:“大笑是老衲的法號。”

“可是你的頭頂上怎麼沒有出家人的戒疤,還飲酒吃肉。。。。。。”

白雲還未言盡,黃袍和尚便出言打斷道:“你小子懂個屁,誰說和尚就不能飲酒吃肉的?只要心中有佛,心中向佛,心中唸佛,即便酒肉穿腸也不過像那滔滔江河,一洩而過無影亦無蹤,絕不會留在老衲心中,反倒是那些個人前人後都裝出兩副皮囊,碰上了事便各掃門前雪的臭和尚,才叫人可恨,老衲這種最多只能算是隨心隨性,隨心而動,隨性而起。”

“至於這個。。。”黃袍和尚抹了把光滑的腦殼,收起了放蕩不羈的大笑,轉為了溫煦微笑:“我剃度出家那會才五六歲,老師父門下早就有一位比我大上一歲的師兄,入門不久後師父要幫我們燒戒疤,我嫌疼,死活不肯燒,師父也不勉強,故而我就沒留下戒疤來著,倒是我那師兄,一聲不吭從容自若,讓老師父一連燒了六個結疤,眼皮都不帶眨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