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都市 > 紅樓之弟弟是隻戰鬥機最新章節列表 > 第九十八章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第九十八章

榮國府前發生的事情,雖說是家事,但當日眾目睽睽之下,家事便鬧成了醜事。錯自然不在林家,便是薛家,是此事的起源,因賈府被鬧得太慘,人們面兒上說一聲“狠辣太過”“不念親戚情分,有失厚道”,私下裡不免要告誡自家孩兒——若是被欺壓得狠了,拼著一個不好的名聲,也要對方拔層皮!

因著是公門侯宅的醜聞,還牽涉到賢貴妃娘娘的臉面,為了皇家面子上好看,林海當日便不甚隱蔽的讓同僚瞧見他狠狠地斥罵林銘玉,並罰他祖宗牌位前跪地思過的場面。同僚有心勸一句,但想著上頭還不知啥反應,只能不痛不癢說一句:“令郎年幼,知道護姐的心是好的,大人不必過於嚴苛。”此事便傳開了。

不出所料,隔日早朝,退朝之後,皇帝留了林如海,偏殿說話。

過了一個冬天,皇帝的病情不弱去歲傳聞那般兇險,但人畢竟老了,是真龍天子也敵掩英雄遲暮的自然之道。皇帝的心隨著病情的反覆越發的難以捉摸。林海簡在帝心二十餘年,被皇帝放在蘇州最富庶的位置上,管理江南鹽課稅銀;有君臣之情,更有知遇之誼。林海對皇帝的忠臣是毋庸置疑的。

也因如此,皇帝在知道林家擅自與賈府劃清界限之時,雖然有點兒奴才揹著主子自作主張的不悅,但到底沒把他看成是背主之人,給他解釋、陳情的機會。

林海到時,皇帝換下了朝服,穿著一身明黃便服,坐在偏殿東邊一條長炕上,掌茶的宮女端上一盞明前龍井,皇帝眯著眼睛,神情慵懶,放鬆。編束得整齊的頭髮泛出縷縷華光,難以掩飾年老的跡象。

林海斂住目光,神態恭敬地跪地請安。

皇帝睜開眼,深沉地看了他一眼,靜默了幾息。這一眼,慵懶的姿態未變,但威嚴的氣勢已經從眼神中表露無遺。

“起來吧。常福,給林卿賜座。”

大太監常福領命搬來一個小凳子,放在林海身邊。林海又跪下謝恩,見皇帝眼神示意,方敢挨了個邊邊坐下來。

皇帝慢條斯理好似談笑一般道:“聽說,昨日榮國府發生了一件大事,林卿可聽說了。”

林海忙站起來回話,皇帝擺擺手:“免你的禮,坐著說罷。”

林海來之前已經打過腹稿,這會兒見問,更是恭謹,微垂著頭,聲音清正:“稟聖上,昨日之事與微臣有關,與微臣岳母也有關。……這原是岳母的話,微臣不敢妄議,但聖上面前,普天之下,無分公私只分君臣。微臣就斗膽直言了。”

林海這番恭維的話說得皇帝的臉色緩和了些。知道君臣尊卑,沒看錯他。

表過忠心,林海並無停頓,還是平和地說道:“昨日之前,微臣的岳母與二舅兄突來拜訪,言及賈府短時需要一筆銀兩急用,因是私事,微臣不好多問,但盡綿薄之力,把府上能拿出來的銀兩湊出三萬兩全數交給二舅兄應急。至昨日,微臣按例當值,方聽同僚說起賈府門前之事,微臣孽子也牽扯其中。微臣當時便震驚莫名,強忍著怒火回府,又遣人去榮國府請罪。孽子膽大,挨了微臣的責罰,竟憤然喊冤。微臣心想,憑他能說出朵花來,也沒用衝撞長輩的道理。當即便按下冷笑,聽他混說。”

皇帝像聽故事一般,此刻已然被林海的講述吸引,見他一頓,立刻追問道:“好膽大孩兒,竟然跟父親叫屈,愛卿聽他說了什麼?”

林海肅著一張臉,仍然保持著恭敬的神態:“只聽他說,此事原是因榮國府二房太太許了她孃家妹妹薛王氏的女兒與二房嫡子的親事,並因故向薛王氏接了一大筆銀兩,薛家原把這筆銀子當作女兒的陪嫁。後不知何故,賈二太太遲遲未向薛家提親,又因日前二房嫡子風流之事傳出,薛家以為賈府有心結交其他姻親,薛氏子上門探信,賈二太太閉口不提賈薛結親之事,便願把這婚約作廢。薛氏既要為女兒尋婆家,便想收回借給賈二太太的銀子,賈二太太還不齊銀子,反而當眾斥罵薛家女不知廉恥。原是薛賈兩家的爭執,賈二太太偏偏青口白牙當眾誣造謠言,言說微臣女兒與賈府嫡孫定下終身。微臣之女前些日子曾發願為母祈福,三年不言婚事,素日在微臣身邊,從未提及出嫁二字,此事微臣雖不忍心女兒終身之事延遲,但體諒她一片孝心,承蒙聖恩,降下旨意,許她三年不談婚約的自由。前言未忘,如今卻傳出這樣的話,若被人當真,閨譽盡毀不說,臣也再無面目面見聖上。犬子恰好經過,聽聞此言,當場與賈二太太對峙,賈二太太只是咬定婚約之事為賈老夫人親口所言。犬子氣憤之下,為保全林氏女兒的聲譽,方當場與賈府決裂。”

“微臣教子無方,請聖上降罪!”林海說著一撩袍擺,雙膝跪地,頭狠狠磕在地上,對皇帝如此道。

“微臣不能做到涵養如一,聽聞此事,氣憤悲痛難平。氣憤於至親之人,今日反目;悲痛於血脈凋零,下不能護得女兒無憂,上辜負聖上隆恩,微臣之罪,罪孽深重,請聖上責罰!”

皇帝看了他半響,林海說一句便嗑一回頭,額頭觸地有聲,滿頭灰白的髮絲襯托著他萎靡的身影,顯得很是可憐。皇帝心中觸動,想起這位老臣贏得自己的信任二十餘年,如果華髮叢生,門庭冷落。只有一個女兒,還在宮中為皇室效力,對主子盡心盡力,他不止一回聽榮貴妃嘉獎於她。再想起他唯一的嫡子,年幼之時便會著書作文,寫的書盡是勸人為善,可見心地單純良善。養育出這樣的一對兒女,怎稱得上是教子無方?

林家一門,對皇室實在是忠心耿耿,林海為官,從未辜負過皇恩。反倒是榮國府,封了賢貴妃,聖口親贊”家風嚴謹“,做出這樣因利忘義之事,才是真的給皇家抹黑呢!哼,這賈王氏,真是蠢婦,賢貴妃有這樣的孃家,也需提點兩句了。

皇帝思索著,瞧著林海還是戰戰兢兢地跪著請罪,心裡的懷疑如烏雲消散,生出一些不忍來,他對伺候在身旁的常福道:“把林卿扶起來,年紀也不小了,怎的行事還如同毛頭小子一般。這件事,朕自有決斷。聽說你家小子如果還在祠堂跪著沒出來,放他出來吧。雖然行事魯莽了一些,卻不失純善,赤子之心,莫要罰得狠了,拘著他了。硯兒如今身邊缺了一個伴讀,待他從西山回來,便讓你家的小子去他身邊吧。”

塗硯今上兄長樂福王府的小世子,樂福王去得早,皇帝疼侄兒,現任的樂福王是跟著宮裡的皇子們在皇帝跟前長大的,騎射文章均是皇帝的指點,比一些不當寵的皇子更受到皇帝的寵愛。樂福王的小世子,待遇與皇帝的親孫子也沒啥不同了。

林銘玉跪了兩天祠堂,換來大洪紅人樂福王家紅人的伴讀,這個結果,要是賈府的人知曉了,只怕被子都要咬爛吶!

這事對林銘玉來說,還不知好壞,但至少,林賈兩家自此關係決裂,已經過了明路了。賈府再想要利用林家做些什麼,恐怕很難很難。

“什麼?又是做伴讀?”林銘玉一聲哀嚎:“這些人都什麼毛病啊,我好好的富貴公子不當,就是個伴讀的命啊!”

一本書以光速飛過來,林銘玉閃身躲過,就見林海虎目如電,炯炯有神地瞪視著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聖上的決議,也是你能妄議的?再給我口無遮攔,你就去祖宗門前反省去!”

前兩日跪祠堂,那是裝象,要是今兒被罰,鐵定是不能善了的。林銘玉擠眉弄眼,忙跟他爹諂媚:“爹爹息怒,我這不是被驚著了麼。我是真想不通啊,帝都世家之子多如牛毛,與我年齡相仿的一抓一把,怎麼都惦記著讓我去做伴讀啊!老老實實在家用功,參加科舉就這麼難!”

“為父也吃驚。不過,既然聖上有旨意,就容不得你挑三揀四的。帝都的世家子雖多,能讓聖上看在眼裡,親自點中的卻不多,許這也是你的福緣,好好當差,不要頑皮淘氣。”林海對自家兒子能在皇帝眼中留個好印象還是頗為自得的,雖說伴君如伴虎,伴讀的差事也不好輕易對付,但憑自家的本事,若是旁人惹到面前來了,他也是不會怯場的。

該交待的還是要交待:“塗硯是樂福王世子,樂福王有一個嫡子三個庶子,塗硯雖然不是長子,但是王妃嫡出,生下來就請立的世子,很得聖上與王爺的喜愛。他的外家,是忠毅侯府,舅舅虎威將軍是鎮守西北的一員悍將,當年抵抗蒙古韃子南下,立下軍功,在軍中威望極高。塗硯的母親樂福王妃是虎威將軍的胞妹,聽說小世子長得極像王妃,王妃已經去世,忠毅侯與虎威將軍對世子看得像眼珠子一樣。”

“三千寵愛於一身啊,這個小世子不會是個混世魔王吧?”林銘玉嘀咕起來。

“這倒沒有。我曾見過小世子一面,恭謹有禮,溫和高貴,與年輕時的前太子氣度有些相似。”林海意識到前太子已經被廢,不再多說,叮囑道:“不管世子為人如何,你只管盡自己的本分,旁人也不敢輕瞧你的。”

“孩兒明白。”不久陪個小屁孩上學麼,林銘玉覺得自己擁有一個成熟的靈魂,怎麼也不會把差事辦砸的。

“還有……”,林海眯著眼睛,毫不客氣地奉上一句:“雖是伴讀,我交給你的課業不可荒廢了,每日一篇文章不可少。若是科舉落第,小心你的尊臀!”

“爹……”你可真是我親爹!!

塗硯在西山禮佛,因王妃忌日已過,塗硯在佛前呆足七七四十九日,便回宮了。見過皇帝之後,方回府。

管家親自迎進去,伺候著他下馬,低聲稟告道:“世子,戶部侍郎林海之子林銘玉在府中等候您,是要見他一面,還是打發了他。林海雖是戶部侍郎,但榮尚書如今七十六,去歲到今年已經兩次遞摺子致仕,再有一次,尚書之位便會空缺,恐怕繼任之人便是這位林大人。世子,林銘玉是聖上欽賜給您的伴讀,老奴覺著,還是見一見的好。”

老管家是跟著王妃陪嫁過來的人,因能力出眾,又對王府忠心耿耿,樂福王也沒避忌,提拔了他為王府內大管事。他是看著世子長大的,又是徐家老奴,對世子的忠心顯而易見,因此他嘮嘮叨叨,只恐怕世子年小,未理解自己的意思。

塗硯今年虛歲十四,比林銘玉小了一歲,身量修長,面上瞧著溫潤爾雅,頗是沉穩。但老管家知道自家世子實則很是溫順,頗有些小孩兒脾氣。

制止住老管家的說辭,塗硯笑道:“不必多言,我已經知道皇爺爺為我指他做伴讀的事。先前五姑姑便跟我說過,林銘玉是個非常聰明、有趣並且正直的人,當時便有意找他做我的伴讀,恰逢他外出。如今有這一遭,可見我們兩個是有緣的,若他品行果然好,我自會待他如賓如朋。我先去更衣,以免失禮,管家替我招待他吧。”

老管家笑著領命而去。

林銘玉喝了一巡茶,又喝了一巡茶,樂福王府待客是極好的,但喝了這麼多茶,就快要憋不住了……他心裡有些後悔,一時興起,來拜訪名義上的小主子。

原打聽到世子今晨便回,特意來晚了些,卻不想世子的時間也改了。這就是做伴讀的不好,伴讀,說好聽了是陪讀陪玩,說難聽了,身份上也不過是奴才,地位稍微高一些的奴才罷了,對著主子,等一等是好的了,若是碰著難伺候的主,任打任罰都是有的。

老管家去而復發,對著林銘玉道:“林公子久候了,世子已經回府,稍候便來。”瞧著桌上沒喝完的殘茶,露出一個笑臉,喚道:“給林公子上茶,用前兒宮裡賜下來的明前龍井。……這茶湯色極好,又清淡,我家世子爺最是愛喝,林公子嚐嚐。”

林銘玉笑,心內抽抽,還喝,還喝真要失禮了。

好在沒等多久,塗硯就來了。

塗硯換了一襲寶藍色錦袍,玄色緞面靴,風度翩翩,丰神如玉。林銘玉今日穿的竹青色長衫,他身量比塗硯還高半拳,面容精緻,未語含笑,兩人站在一起,各自被對方的容貌驚怔了一番。

然後雙雙對視笑起來。

“戶部侍郎之子林銘玉見過世子,請世子安。”林銘玉打個千兒。

塗硯把他扶起來,搭著他的手臂笑道:“不必多禮,銘玉,早就聽五姑姑說過你文才出眾,前些年我讀過你寫的《童話故事》,《勸世寓言》,心思靈巧,我很喜愛。日後,在學業上,還請多多指正呢。”

“世子言重了,銘玉惶恐。”林銘玉對這個事還是很知道點兒廉恥的,被人家這麼一誇,想不臉紅都難啊!求您別說了。

塗硯卻因他的臉紅而覺得有趣,善意而體貼的轉移了話題:“方說不要多禮,如今又這般生疏了。我的性子最是不愛拘束的,相處久了你就曉得了。我只當你是友,你也要放開些才是。”

林銘玉笑著稱是。塗硯也不強求,拉著他說起話來。方認識,也沒啥好說的,就是問問平日讀的什麼書?愛做什麼消遣?得知他不需要去學堂裡聽課,很是羨慕:“……你的父親、堂兄皆是探花,自然是足夠你學習的。在家中治學,自在得很吧?”

“還行,父親對我的管束並不古板,把課業完成了,便任我消遣自個兒的事。”林銘玉忍不住眼中帶笑,塗硯更是羨慕了。他在家中受盡寵愛,雖然有兄長,有弟弟,但都是庶出,在父王面前說不上話,對他毫無威脅,也因此,他們之前也很難有啥相親相愛的兄弟之情。

因受寵,父王、外祖父、舅舅、甚至皇帝,對他寄望很高,身上的擔子自然就重,儘管他嚮往自由,卻也只能如同籠中之鳥,在享受安逸的同時要盡自己的責任罷了。塗硯是個務實的人,心裡知道得很清楚,只有他自己努力了,才能讓自己的地位更牢固一些,能享受的時間更長久。

說著話,不覺已經到午時,塗硯留了飯。林銘玉推辭不過,便不再客套。

樂福王府的廚師廚藝極好,難得席間上了三五道蘇杭菜,塗硯笑:“你在蘇州長大,想來是慣於嘗家鄉的口味的,廚子是宮裡賜下來的,蘇杭菜,京都的菜色都很擅長,你嘗一嘗,味道是不是跟你在家裡吃的一樣?”

塗硯的細心讓林銘玉對他觀感更好一些,雖不至於感動,心裡也是極為熨帖的。這樣一個細心體貼的人,相處起來應該更開心一些。畢竟是伴讀,還有六年的相處時間,開心是很重要的。

用膳之時,樂福王爺聽說世子留伴讀吃飯,因忙著聖上萬壽節的差事,不得空過來瞧,也打發了人過來說“不必拘束,與世子多多親近”之類的話。林銘玉站起來垂手聽了,謝過王爺方罷。

要麼說感情是飯桌上談出來的。午膳過後,瞧著塗硯有了倦容,林銘玉便告辭。塗硯親送到院門,道:“……這三日且不必來陪讀,我還有三日假。待假休過了,你來王府尋我,你是先一回入宮陪讀,我帶你認認路。”

林銘玉謝過了,再次行禮告退。

回府之後,林府裡主子們都不在,林銘玉轉身鑽進了書房。今兒在王府,倒想起聖上萬壽節之事,各地外駐大員必會請旨來京賀壽,如塗凌光這樣的官職,本是沒這個資格的。但他同時還是皇室宗親的身份,以昌平王府的地位,應會得到入京的旨意。

自去歲調往福建駐防,不到一年便升任福建將軍,又因對涼瀛戰爭控制得力,為國庫賺了許多的庫銀,塗凌光的名聲也傳了開來。皇帝偶爾也會在說起當今局勢之時,贊一句皇室兒郎俱是英勇男兒。塗凌光雖然人在福建,京都中惦記他的人可不少。

這般年輕的將軍,又在皇帝眼中留了名字的,日後前途不可限量,更不說他身後站著的是整個昌平王府。

昌平王本人便是驍勇無比,世子為嫡長子,與塗凌光乃同胞兄弟。原是在京都六部行走,但世子自小體弱,在京都生了一場大病,險些沒救過來。昌平王有一個正妃,一個繼妃,側妃兩個是皇帝欽賜的美人,但都沒能給王爺留下半點兒骨血。如今膝下的三個孩兒,世子塗凌雲、次子塗凌光、幼女塗凌華俱是先王妃所出。

昌平王母族出生平平,但他本人自小就光芒奪目,性格又有些孤僻,不受兄弟間的拉攏。若他平庸便罷了,他偏偏是個不怕事的,年輕的時候鋒芒畢露,很是讓人忌憚。待娶了正妃生下嫡子,才收斂起來。但這個時候,他的存在,已經是有心繼承大寶的兄弟們心中的一根刺,昌平王不屑這些爭鬥,自請西北帶兵守護疆土。世子因皇帝看重,留在六部觀政。

在六部三年,世子的表現不上不下,可用一個“平”字來概括。而次子塗凌光比之兄長,更是平庸平凡,如果所有的紈絝子弟,愛遊樂愛飲食愛美人。皇帝隱隱失落,也便把目光轉了開來。

這之後,世子突然一場大病,很是兇險。昌平王星夜兼程趕回來,跪請旨意,帶世子離京,放在身邊調養,若是父子無緣,也讓世子在自己看得見的地方閉眼。皇帝想起這個兒子子嗣上不容易,又為大洪立下赫赫戰功,心一軟就同意了,連帶著瞧塗凌光也順眼了許多。

世子離京之後,塗凌光在兵部領個閒差,無事點卯。直到機緣巧合被指派到福建駐防,趕上涼瀛國心懷不軌來朝貢,獻計有功,把涼瀛變成大洪的錢簍子重新獲得皇帝的注目,直到今日。

這些林銘玉打探過,塗凌光應有所察覺,但並未瞞他。想起這個如兄又如友的男人,林銘玉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京都的局勢越是複雜,塗凌光的處境越是不妙。為了海貿的利益,京都官場、宗室已經是各顯神通,塗凌光坐鎮海防已經夠讓人眼紅,如果回到京都,再皇帝面前再的眼,那不得成了活生生的眼中釘肉中刺,扎多少人的眼吶!

給他寫封信吧,把京都裡發生的事情告訴他。

塗凌光必然有自己的渠道瞭解京都的訊息,林銘玉想,我只要盡了這個心就行了。

塗硯休假,林銘玉左右無事,便想著去店鋪裡瞧瞧。他名下的南洋貨鋪子在京都有三家分店,限量供應南洋及海外的物件,因為獨特、精美,適合走禮,因而生意很是不錯。

林大這些日子早出晚歸的,為了查探太白樓的背景,把在林銘玉身邊近身伺候的活暫時交給弟弟林二,因怕林二不夠機靈,便讓饅頭也在身邊跟著服侍。

林銘玉身後跟著林二、饅頭進入鋪子內,鋪子內有幾個客人在挑選,掌櫃的沒見著。有一個夥計前來招呼,這夥計新來不久,又因林銘玉平日很少過來,因而沒認出面前這位富貴悠閒的標緻公子是自家東主。

林銘玉四處張望了一番,問道:“張掌櫃的不在?”

夥計笑道:“爺識得我們掌櫃的?那您定是老主顧了。方才來了一位客人,來取前幾日定的貨,掌櫃的親自去取了。您若是找掌櫃的有事,您請這邊來,小的上壺好茶您一面兒品著一面兒等;您要是來瞧瞧好物件的,小的願為您效勞。”

林銘玉一笑,這夥計蠻機靈。

“我與你們掌櫃的熟得很,不用特意招呼了,你且忙你的,我隨意瞧瞧。”

夥計笑:“那爺您自便,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吩咐小人便是。”說著也不多囉嗦,禮貌地笑過便果然退下了。林銘玉瞧了一會兒,見鋪子裡確實是忙,便不急著瞧,只往先夥計指著的那處去。

這邊的多寶閣隔出一處幽靜的所在,一面圍著矮矮的欄杆,旁邊擺著迎客之松、常事之樹的盆景,木架子上掛著珠簾,上面繫著風鈴,不時吹進來的微風帶著風鈴輕輕擺動,發出清凌凌細細柔柔的聲音,悅耳得緊。

林銘玉方安坐,夥計端著一壺茶過來,道:“上好的碧螺春,客官請嚐嚐。”見林銘玉確實沒啥吩咐的,便又走了,神色溫和平靜,並不見半點兒急財之色。

林銘玉暗暗點頭,贊張掌櫃會調理人。這處分店是後開的,掌櫃的還是李善託給林銘玉的人,如今入了林家,簽了協議,為新東家效力。每月盤賬,從未出過差錯,是個難得的人才。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喝了一盞茶,張掌櫃還沒見著,林銘玉坐的位置,透過多寶閣的間隙,可以清楚看到店內的情景。這樣的隔斷每個分店都設定有一二處,專供招待尊貴的客人,這還是林銘玉自己的設計。

除了他自己,店內客人一共有四起人,在西側排放的太師椅上,坐著三個青年人,做書生打扮,搖著摺扇輕聲談論著。有個夥計站在旁邊作陪。南面是大門,兩側各有置物架子,此時各有一個人在挑選,一個穿著褐色錦衣,面容白胖,手指上帶著碩大的珠寶戒指,像個富貴老爺,不過身邊並無小廝長隨之類的人,說起話來滿是銅臭味,應是富商了。

右側的是個中年男子,衣服質料非凡,瞧著倒是個管家模樣的人,談起生意來拐彎抹角地把自己主子的身份露出來,神色很是驕矜。這人和另一個客人都買了中意的禮物,正往外走了。

林銘玉瞧著一筆筆生意成交,心情很是愉悅,這譁啦啦的銀子聲音,到最後可都是他的呢!

這兩位客人一走,富商也談得差不多了,喜滋滋地囑咐夥計要把禮物包得結實美觀,又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一張摺疊得整整齊齊的銀票,戀戀不捨地遞了出去。

林銘玉瞧得有趣,不禁露出一個笑容。

這時,張掌櫃從後方內室裡轉出來,手裡捧著一個雞翅木雕芙蓉花的木匣子。三個書生,以及已經結賬準備走的富商都被吸引過來。

饅頭和林二神色間已是癢癢的,恨不得也去湊個熱鬧,一睹為快。林銘玉見著兩個的猴急樣兒,低聲吩咐了兩句,便放他們走開。

哪有主子不動,奴才倒去瞧熱鬧的道理,林二和饅頭對視一眼,並不敢走。林銘玉擺擺手:“無事,這是自家的鋪子,哪裡就能有危險了。你們去瞧著,記著我方才的囑咐,不許給張掌櫃惹事。”

林二饅頭聽了,再沒有不應的,笑嘻嘻地去了。

張掌櫃已經把木匣子開啟,眾人發出讚歎的聲音。

“好精美的船隻,好奇妙的構造!”一個溫軟的聲音響起,林銘玉已經注意到這個人。就在方才,眾人把張掌櫃圍在當中之時,一夥人簇擁著一位十六七的少年公子走進來。這位少年容貌豔麗,穿著打扮不俗,眉宇間帶著一見即明的貴氣,走路是下巴微抬,顯露出發自骨子裡的優越感。

簇擁著他的四個奴僕有兩個相貌秀麗的小童,另外兩個雖然做僕人打扮,但身板挺直,行動敏捷,至少也是侍衛一流的人物。

又是一個權貴。

林銘玉一瞬間就斷定了他的身份。

少年的聲音迤儷多情,帶著讚歎說著。張掌櫃見過世面的人,立馬就認出少年的身份,把手頭的東西遞給夥計捧著,自己打了個千兒,笑道:“原說一早兒的聽到喜鵲叫,還道是什麼事,原來應在您身上。小的見過塗公子,請公子安。世子身體可好?王爺身體可好?”

塗公子驕傲地抿抿嘴,道:“都安,難得你有心記掛著。久沒出來,聽說你這兒有好東西,爺過來瞧瞧。”

他說著,眼睛卻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夥計手裡的樓船。

張掌櫃的嘴角噙著笑,心頭卻暗暗發緊,看樣子,這小公子是瞧準了樓船啊,可這樓船是客人定的,事情可不好辦吶。

“您能瞧得上眼,是小人的榮幸,您看,我這兒著實有不少好東西,您去雅間坐著,我親自捧過來,您慢慢兒挑?”張掌櫃一臉熱情的說著,想把人讓到多寶閣隔斷出來的雅間裡去。

塗公子卻不動,身邊的小童已經說道:“掌櫃的別囉嗦啦,我們爺看中了這船,你說說多少銀子賣給我們,我們家爺事情多著呢,沒時間多在這兒耗。”

“小青,不得無禮。”塗公子作勢喝了一聲,終於挪開眼珠子,對張掌櫃道:“張掌櫃,爺瞧著這個中意,你要多少銀子,回頭去王府找陳管事兌就行了。給爺包起來,包得體了,爺送人使。”

明明一個豔麗的少年,說話間左一個“爺”,右一個“爺”,那股子主子般的盛氣凌人已經撲到人鼻子上來了。張掌櫃心裡不悅,但知道這位身後的是忠順王府,自義忠王府凋落,當今的皇子中,只餘下忠順王與昌平王兩支實力最強。而昌平王常年駐軍西北,勢力不及京都,反而忠順王自小便在京都經營,樹茂根深,無人敢看輕。

林銘玉坐在多寶閣後,已經瞧見了這一幕。自然也猜到少年的身份。在京都之中,出身王府,容貌如此出色,又如此驕傲之人,這個歲數的,也只有忠順王世子塗凌風之子,世子繼室夫人所出的嫡子塗碩。

塗碩雖然是繼室所出,但比元配嫡子更為受寵,因他母親吳氏孃家背景深厚,在前朝便是帝后之家,出過兩個皇后。在當朝,吳氏的姑姑吳妃也在四妃之列,深受皇恩,只是因難產過世,皇帝悲痛不已。後來忠順王見著孫子長得與吳妃有七分相似,便帶到宮中向聖上獻好,聖上果然想起故人,對塗碩極為寵愛,聊以慰藉對吳妃的相思之情。

塗碩要買樓船,也諒著張掌櫃不會拒絕,語氣中好像樓船已經是自己的所有物一般。在旁邊一直沒出聲的三個書生中,終於有一個忍不住了。

“這位公子,這樓船是我們先看中的,您若是喜歡,再與掌櫃的定便是了,這條卻是不能讓與你,請您見諒。”

說話的書生四方臉,皮膚偏黑,但目光正直,話說得也很客氣。他不是莽撞之人,知道眼前之人身份尊貴,惹不起,但這樓船實在是他們的心愛之物,早就定下了用途,卻是不好失信於人的。

塗碩只是湊近了瞧著夥計手中的樓船,並不答話。

他身邊另一個小廝笑著道:“這位書生,你這樣說話就不對了。什麼叫你們先看中的?這物事是我親眼見者掌櫃的拿出來的,要說先看見,我們家爺還是第一個看見,第一個出聲誇讚的呢!寶劍贈英雄。寶物自然是該慧眼識珠之人得到。你還是省省吧,若真的喜歡,不妨再與掌櫃的定一個,人家開門做生意的,必沒有不許的。”

這小廝長得秀氣,說話確實伶牙俐齒,好生丟鑽。

書生臉皮一緊,不由得皺眉。

他身後的圓臉同伴已經聽不過耳,道:“你這小哥好生胡攪蠻纏。這樓船明明是我們先定了的,也與掌櫃的交了定金,今日不過是按照約定來取貨罷了。便是被你們瞧見了,也是我們大度,願意把好東西讓各位鑑賞,怎的變成東西就是該你們得了?”

“正是,做生意講究個誠信,若是論先來後到,自然是我們先,你們家公子後,若是論信譽,自然也是我們出了定金,與掌櫃有言在先為可信,怎麼著,也不該是你們得啊。我瞧著你們家公子也是富貴人家出來的,斷沒有不懂這個的道理。若真是喜歡,掌櫃的自然可以再賣旁的給你,這個我們斷然不能相讓的。”

“就憑你們?”小青上前一步,手指幾乎頂著人的鼻子,三個書生皆是怒目而視。

矛盾一觸即發,張掌櫃心裡叫苦,面上卻只能和稀泥。

先對三個書生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然後躬著身子對塗硯道:“爺,真不是我不賣給您,您也聽說了,著實是這三位可觀七日前定了的,我收了人家的定金,條子還在人手裡拿著呢,做生意最是將信譽,玩玩不敢自毀門庭。您若真是喜歡,憑著不賺銀子,我也得親自跑著替您把貨再催著趕製一個,三天,只要三天,保證給您一個一模一樣只好不差的樓船,這個,就讓這三位客官得了,也是您的一片善心。您覺著,成不成?”

塗碩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要笑不笑盯著張掌櫃:“你覺著,把我排在隨便阿貓阿狗的後面,成不成?”

“你……”圓臉書生聽到他輕蔑的稱呼,已經是怒髮衝冠,卻被他的黑臉同伴制止。

“張掌櫃,這樓船是送我們一個外任的同窗臨行禮物,意義重大,且我們先前已經跟同窗說好了的,實在不好失信。這個樓船確實不能讓,剩下的銀子在這裡,您收了,我們好把東西拿走。”

這黑臉書生倒是條理清楚,也不與人爭辯,只管按照約定交銀子提貨便是。

張掌櫃瞧著塗碩,神色有些遲疑,林銘玉怕他一時壓力所迫,做出錯誤的決定,便走出來。張掌櫃已經接過他手中的銀票,看了看,說道:“行,還差八百兩銀子,這都在了,東西您拿走。阿福,把樓船包起來,包好了,給客官送出去。”

塗碩先還帶著笑的臉,一下子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