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凌鏡看她一眼，目光溫暖，卻嘆了口氣：“其實我覺得有些對不起杜冰露，她的死，說到底還是因為我。”
杜冰霜害死杜冰露，是為了嫁給他，“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他這麼說也不是絕對沒有道理。
墨雪舞卻不贊成：“杜冰霜心術不正，不是你的責任。你對杜冰露已經仁至義盡了，她的死只能算是天意。”
其實墨雪舞曾經想過，她到底是救了杜冰露，還是害了她。如果不是她治好了杜冰露的病，或許她還能活幾年。就是因為看到她居然可以痊癒，杜冰霜惱恨之下才害死了她，好有機會嫁給北堂凌鏡。這麼算起來，墨雪舞治好杜冰露的心疾，反而讓她死得更快了？
所以說世事無常，人生無常，瞬間的風雲變幻就是這麼讓你沒脾氣。
“三弟現在有什麼打算？”墨蒼雲開口，“杜冰露病了這麼多年，嫣貴妃沒幫你物色其他妃子嗎？”
“當然有啊！整天說。”北堂凌鏡嘆氣，“只不過我都推掉了，沒那個心思。”
所以杜冰露每次說他有了別的女人、跟別的女人鬼混什麼的，他才那麼生氣，純粹冤枉人好不好？
墨蒼雲想了想，突然笑了笑：“那我估計，這次荷花盛會她會很忙。”
北堂凌鏡有些無奈：“我也這麼想。不過我是真沒那心思，這些年被杜冰露折磨來折磨去，我現在看到女人就想跑得遠遠的，一點都不想娶妻。”
墨蒼雲笑得見牙不見眼：“不會讓杜冰露把你掰彎了吧？”
墨雪舞差點笑出聲，北堂凌鏡卻一臉蒙圈：“掰彎？什麼意思？”
“啊，沒事。”墨蒼雲咳嗽了一聲，“報答小舞的事不用考慮那麼多，以後會有機會的。”
北堂凌鏡點了點頭，再三表示有任何需要只管開口，只要他做得到，萬死不辭。又聊了幾句，他便起身告辭，很快離開了。
墨蒼雲轉過頭看著落月，雙手按在膝蓋上，一副要跟他促膝談心的架勢：“好了，我們再來說說你的事。好好的為什麼又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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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月搖了搖頭，眸子裡閃爍著幾分淺淺的迷茫：“我……好像又……見到了一個人。”
墨雪舞一怔，幾乎與墨蒼雲同時開口：“月未央？！”
不要吧！？那人的本事實在太逆天，連墨蒼雲都不是對手。如果他真的又出現了，的確難以應付。
不過話又說回來，上次他就是被墨蒼雲打跑的，傷勢顯然還不輕，否則只怕他早就找上門了吧？他口口聲聲為了“大業”，肯定不會輕易放棄的。
落月卻又搖了搖頭：“不知道，我沒看到他，但我覺得除了他，恐怕沒有別人。”
兩人對視一眼，墨蒼雲接著問道：“你沒‘看’到他？那是聽到了什麼動靜，還是感覺到了什麼……”
“感覺。”這次落月回答得很快，也很肯定，“有幾次我沒聽到任何動靜，但潛意識中能感覺到有人靠近，就會一下子醒過來。”
墨蒼雲點頭：“醒來之後卻看不到人？”
“是，所以才可怕。”落月撫了撫眉心，聲音裡透著淡淡的疲倦，“但我幾乎可以肯定，那不是幻覺，不是錯覺，是真的有人靠近。”
墨蒼雲沉吟著，目光微閃：“你認為那個人，只能是月未央？”
“對，雖然沒有任何證據。”落月又點了點頭，“但一直到現在，我只跟月未央有瓜葛。”
“那我就懂了。”墨蒼雲笑了笑，“你怕月未央找上門之後，會連累我們，所以要離開，順便把危險帶離我們？”
落月皺眉，似乎很苦惱：“我不知道這樣是不是有用，但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該做什麼。”
“你好像忘了一件事。”墨蒼雲看著他，目光很暖，“月未央要的不只是你，還有小舞。你離開，並不能阻止他來找我們。”
落月怔了一下：“這個……我想過，但我總覺得他找小舞只是順便，我才是主角。”
墨蒼雲搖頭：“這個恐怕沒有主次之分，他找小舞不是因為你。”
落月顯然沒有被說服，只是搖頭：“不是的，我還是……”
“不然這樣。”墨蒼雲一抬手阻止了他，“你先留下，等月未央真的找上了門，我們再確定一下他是不是一定會找小舞。如果是，你走不走沒區別，如果不是，咱們再商量。”
落月有些遲疑：“這樣嗎……”
墨蒼雲眼裡掠過一抹暗芒，笑容就變得復雜起來：“而且你好像還忘了一個重點：我曾經說過，如果你的身份像我猜測的那樣，那麼你留下，比你離開更好。”
落月又是一怔，跟著又撫了撫眉心：“是，這個我也忘了。我這是怎麼了？腦子好像不怎麼好使了。”
“你只是太累了。”墨蒼雲握了握他另一只手，“你應該看到了，月未央沒有你想象得那麼難以應付，上次我不就重創了他嗎？別想那麼多，安心留在我身邊，這件事交給我就好。”
他的手很柔軟，也很溫暖，彷彿具有一種魔力，落月原本不安的心竟在這一瞬間奇跡般地寧靜下來，唇角也終於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意：“你一向很厲害的，我知道。”
墨蒼雲輕輕拍拍他的手，就把手收了回來，笑容雖淡，卻很乾淨，很陽光：“落月，我不讓你走，終歸是因為你留下更好，你就安心留下。如果真到了必須讓你走的時刻，我會親口告訴你。”
落月輕嘆：“是。你說過，除非你面對面地親口讓我走，我才能離開，否則誰說都不好使。”xdw8
墨蒼雲樂了：“總算記住了一句。沒錯，這句話永遠有效。”
落月凝視著他精緻如玉的臉，好一會兒之後才點了點頭：“好吧，我聽你的。如果我必須離開了，直接告訴我，無需委婉，我受得住。”
“成交。”墨蒼雲點頭，“那你還要出去嗎？”
“要的。”月未央站了起來，“我想買幾件衣服，小舞你陪我，我不會挑。行不行？”
墨雪舞點頭：“太行了。”
倆人結伴往外走，墨蒼雲還追在後面喊了一嗓子：“我要新鞋子！穿上更帥的那種！”
其實他們想要什麼，只要說一聲，自然有人送到面前，那是真正的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但三人都不是喜歡坐享其成的，什麼事都有人代勞，人生就少了很多樂趣，不如親力親為，其樂無窮。
“其實他帥不是因為鞋子。”落月很誠懇地開口，“就像你說的，有些人天生自帶主角光環，就算赤著腳，也一樣帥到沒天理。有些人呢，卻是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
墨雪舞被逗樂，接著卻又轉頭看著他，神情很認真：“有話跟我說？”
“嗯。”落月也不矯情，聲音跟著低了些，怕別人聽到似的，“小舞，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墨雪舞點頭：“你說。”
落月默然片刻，才輕輕吐出一口氣：“如果將來有一天，我危及到了或者可能會危及到你和蒼雲，以及任何無辜，記得殺了我。”
倒是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墨雪舞愣了一下，腳步也不自覺地一頓：“殺了你？”
“嗯。”落月點頭，握住她的手腕拖著就走，“我的記憶被人強行封印，完全不記得從前的事，也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可現在看來，月未央應該可以破除封印，讓我恢復記憶。但你也看到了，他這樣做只是為了他所謂的大業，而那個大業，應該是不被允許成功的！我怕一旦記憶恢復，我就會傷害你們，那絕非我所願！所以只要發現任何不對勁，你就殺了我！一定記住！”
墨雪舞咬了咬唇：“我也是月未央要找的人……”
“我覺得你跟我不一樣，至少你的記憶沒有被封印。”落月搖頭，打斷了她的話，“總之我什麼事都可以做，傷害你們的事不行！但我真的不知道一旦跟月未央正面遭遇會怎樣，蒼雲又不許我離開，所以我請求你，一定要在我傷害你們之前，殺了我。”
墨雪舞側頭看著他，多少有些奇怪：“為什麼不是蒼雲？他的身手在你之上……”
“他不行。”落月毫不猶豫地搖頭，“蒼雲身手卓絕，這我承認，但是小舞，他那個人雖然整天號稱心狠手辣、冷酷無情，其實從骨子裡就至情至性，心又太軟。他既然已經把我當成了朋友，我深度懷疑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他根本下不了手殺我。或者他只要稍一猶豫，就可能再也殺不了我。”
墨雪舞笑了笑：“你覺得我下得了手？我也拿你當朋友。”
“你能，因為你的狠絕超過任何人，包括蒼雲。”落月居然微笑，笑容如天邊的一朵微雲，乾淨，空靈，“小舞，你看起來溫和無害，涼薄淡漠，其實骨子裡比誰都絕，都狠。就算我是你的朋友，甚至是你最親的人，一旦你發現我死了比活著更合適，你都會毫不猶豫地殺了我。”
不得不承認，落月也有一雙火眼金睛。
墨雪舞也不置可否，只是微笑：“可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殺得了你？我現在丹田破碎，毫無內力……”
“蒼雲很快就會突破九階，幫你修復丹田。”落月回答，“憑你的天分，很快就會成為絕世高手。而且，我現在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到時候就算你內力修為不如我，也可以一舉將我殺掉！”
墨雪舞眉頭一皺：“秘密？”
落月點了點頭，湊近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墨雪舞愣了一下：“真的？你怎麼知道？”
“不重要，重要的是，的確如此。”落月眼裡其實也閃爍著一抹決絕，“總之到時候，你一定要阻止我傷害你們，我把我自己，託付給你了！”
墨雪舞沉默許久，終究還是點了點頭：“好。”
落月笑了笑：“這件事不要告訴蒼雲，為了他好。”
墨雪舞又點頭：“好。”
“那走吧！”落月放開她的手，加快了腳步，“我們去給蒼雲買穿上更帥的鞋子！”
墨雪舞抬頭，看著前方晴湛湛的天空，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迫感。
轉眼間，夜色降臨。
華綺羅的寢宮裡雖然已經半點燭光都沒有，到處黑乎乎的，她卻並沒有入睡，只是斜倚在床頭，不時望著視窗的方向。
許久之後，一道黑影才嗖的穿窗而入。她眼睛一亮，立刻起身下床施了一禮：“您來了！”
黑影是個高大的男子，但從頭到腳裹都得嚴嚴實實，什麼都看不到，只能聽到一個低沉暗啞的聲音從斗篷裡透了出來：“你要讓墨雪舞幫你治病？”
“是。”華綺羅恭恭敬敬地回答，聲音很嬌柔，“我想過了，這是唯一的法子，否則沒有機會接近北堂千琅，那件事無法完成。”
男人沉默片刻才開口，聲音依然冷硬：“你確定不會被她看出什麼破綻？”
“應該不會。”華綺羅搖了搖頭，“我身上本來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我的出身也無可疑，她能看出什麼？”
“最好是這樣。”男人哼了一聲，突然咬牙，“我就是擔心，你會落得跟舒昊一樣！本來一切順利，就是因為他們夫妻的到來，突然就一敗塗地了！關鍵是我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到底哪裡露出了破綻！”
“我想不至於。”華綺羅依然搖頭，倒是很樂觀，“他是因為假扮成了杜煜川，肯定不可能百分之百跟杜煜川一樣。而我就是我，我沒有假扮成任何人，能有什麼破綻？”
舒昊，就是假扮杜煜川的那個人，剛剛被墨雪舞揪出來，一命嗚呼了。
話雖如此，男人還是有些不放心：“不治不行嗎？或者，別人治不了嗎？”
“別人治不了，我問過了。”華綺羅搖頭，“不治也不行，你應該聞到我身上的怪味了，北堂千琅現在根本不肯靠近我，我什麼事都做不了。如果不治，我留在這裡就沒有了任何意義。”
男人沉默片刻，語氣稍稍緩和了些：“若是不行，我送你離開這裡。”
華綺羅愣了一下，接著搖頭：“我不想就這麼離開。事情已經做到這一步了，萬一很快就會有線索呢？再說我這個樣子，如果不治，就算離開也是生不如死，甚至很可能活不長。既如此，不如拼一把。”
男人又沉默片刻，到底還是點了點頭：“好吧，既然你已經決定了，試試也可以。不過我把醜話說在前面……”
“我知道。”華綺羅居然笑了笑，神情很平靜，“如果真的暴露了，我會自我了斷，絕不會連累你，更不會壞了我們的大事。”
男人看著她，語氣也更溫和：“其實不只是你，我也是如此，這就是我們的宿命！如果有那麼一天，我也落到舒昊那個地步，也只能認命……”
“不會的！”華綺羅突然上前兩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你是真龍天子，一定會……”
“噓！”男人拿開她的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把她摟到了懷裡，居然不嫌棄她滿身意味，“要是真有那麼一天，自然是我有什麼你就有什麼……”
可是，到底會不會有那麼一天？
夜色漸深。
聽了墨蒼雲的話，北堂千琅開足馬力，硬是提前處理好了所有的公務，批閱完了所有的奏章，並且提前吩咐御膳房準備了一桌精緻的酒菜，早早就送進了翩躚宮。
他就像一個準備洞房花燭夜的小夥子一樣，不僅在趕來之前沐浴薰香，還特地從裡到外都換了嶄新的衣服，又對著鏡子整理了半天，確定帥得人神共憤了才急不可耐地奔了過來：“羽蝶，羽蝶我來啦……”
後面的話突然說不下去了，他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的雲羽蝶，眼裡的愛意和驚豔完全掩飾不住。
今晚的雲羽蝶比之前更美了不知多少，她換了一身淺紫色的宮裝，輕紗軟緞，肌膚若隱若現，引人無限遐思。應該也是剛剛沐浴過，水潤的臉龐說不出的清透，一頭如雲的秀髮雖然只是隨意披在身後，卻翩然欲仙，頭上一隻鳳釵隨風亂點頭，又透出幾分皇后的高貴威嚴。
看到他張口結舌的樣子，雲羽蝶有些赧然：“這衣服我穿是不是太嫩了？都是老太婆了！都怪小舞，好不好的非要讓我這麼打扮，打扮之前還非要我先沐浴薰香，我都覺得不敢出去見人……”
“是不應該出去。”北堂千琅上前握住她的手，笑容溫柔得能掐出水來，“羽蝶，你都不知道你現在有多美！這麼美的你，只有我能看見，我才不許別人看見，我不要跟任何人分享你的美！”
原來這是小舞的意思？那肯定是蒼雲的主意了，難怪蒼雲說晚上要幫幫他，這個忙幫的真是好！哈哈哈哈！兒子，太子之位是你的了！
被他這麼一誇，雲羽蝶的俏臉又紅了幾分，有些羞澀地抽出手來，向後退了退：“坐吧，先吃飯。”
北堂千琅點頭落座，兩人便安靜地吃了起來。雲羽蝶吃得還算專心，北堂千琅卻明顯心猿意馬，一雙眼睛在她臉上身上瞟來瞟去，顯然覺得這可餐秀色比這一桌子酒菜更具有致命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