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側突然傳來一股異樣，她下意識地一回頭，才看到凌落月已經站在門口：“我進來了？”
墨雪舞點了點頭：“怎麼了？”
凌落月在她面前站定腳步：“我剛才是想去看看蒼雲，正好聽到你們的談話，不算是偷聽。”
墨雪舞笑了笑：“所以？”
凌落月的眼睛靈動地眨了眨：“你真的不在乎蒼雲心裡有別的女人？或者我應該說，他只是心裡曾經有過別的女人？”
墨雪舞點了點頭，很平靜：“啊，我不在乎。”
凌落月不說話，就那麼看著她，彷彿在無聲地指責她的言不由衷。
墨雪舞就咬了咬牙，一拳捶在了桌面上：“我不在乎才有鬼了！我多想把蒼雲掐死，你怎麼知道！”
凌落月的眼裡露出了一絲隱隱的笑意：“總算說了一句實話，這幾天看你演戲，我都累，太假了。”
墨雪舞趴在桌子上，甕聲甕氣地哼哼著：“我能怎麼辦？總是說不上幾句話他就崩潰，再不注意點，後果我擔不起。”
凌落月橫她一眼，語氣裡有著明顯的擔憂：“你打算這麼演一輩子？我還提醒你，這給他造成的刺激也不小，內傷或邪性不見得一定不會發作。”
墨雪舞愣了一下：“真的？我沒有說過分的話，每天笑臉相迎，又端茶倒水的，這樣也不行？”
凌落月搖了搖頭：“肯定不行，他……”
“那我還能怎樣？！”墨雪舞崩了，拳頭砰砰砰地捶著桌面，“你們說我整天躲著他不行，一天見三次也不行，那我應該怎樣，你教教我！”
凌落月瞅著她，語氣依然淡淡的：“你喊什麼？喊的聲音越高，事情就越容易解決嗎？誰看不出來你的溫柔是假的？”
“真的我給不了。”墨雪舞一扭頭，很有些負氣的意思，“他對我所有的溫柔也是假的，是給另外一個女人的。”
凌落月想了想之後才說道：“你確定是這樣嗎？你們在一起這麼久了，你確定他只是在你身上寄託對另一個女人的愛？”
墨雪舞沉默片刻，整理一下內心感受，組織一下語言才重新開口：“我知道他喜歡我，但這並不妨礙他拿我做替身，他對我的喜歡，是建立在對另一個女人不能忘情的基礎上。”
凌落月似乎聽懂了她的意思：“你是想說，蒼雲是真心喜歡你，但他是因為簡離雲而喜歡你，而不是因為你而喜歡你，你接受不了。”
“不是特別準確，但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墨雪舞點了點頭，“我知道我矯情，小題大做，但我真接受不了。這種事會成為扎在心上的一根刺，不是很疼，就是讓你渾身難受。如果我始終帶著這樣的心態，沒可能跟蒼雲好好相處。”
凌落月撓了撓頭，再開口時先嘆了口氣：“我還是建議你當面問問蒼雲，如果是你誤會了呢？醉酒之後意識和思維是混亂的，也很有可能胡說八道。”
“這一點我想過。”墨雪舞點了點頭，“他當時說的話分明很有條理，他說我跟簡離雲長得像，眼睛像，說第一次看到我的時候就覺得像，所以決定要我，你覺得是胡說嗎？”
凌落月又撓了撓頭，有些無言以對：“那就暫時維持現狀吧，你有數就好。”
雖然事情完全沒有解決，不過能跟凌落月說一說，也算是一種發洩，墨雪舞覺得心頭鬱悶稍散，就想先去把碗筷收拾了。可是剛剛站起來，步天就嗖的出現：“幹什麼去？”
墨雪舞頓住腳步：“我去把碗筷……”
“鬼鷹已經收拾了。”步天揮了揮手，“坐，聊幾句。”xdw8
墨雪舞表示不怎麼感興趣，剛才跟凌落月聊了好久，想說的都說了：“我……”
“喲，現在是拽了。”步天抬頭看著她冷笑，“不但不拿滄海王當盤菜，我想請你陪我聊幾句，臉都不夠大了是吧？”
墨雪舞嘆口氣落座：“我是怕你一開口就把我罵得狗血淋頭，我會羞愧得鑽到桌子底下去。”
步天依然冷笑：“我為什麼要罵你？你多優秀啊，聰明絕頂，醫毒雙絕，堅決果斷，拿得起放得下……”
“你打住。”墨雪舞一抬手，“還是直接罵我吧，你這麼誇我，我渾身汗毛直豎。”
步天斜睨了她一眼：“說，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墨雪舞果然一副凝神思索的樣子，好一會兒之後才開口：“我在想，我們怎麼才能讓蒼雲突破九階。”
步天愣了一下：“怎麼想到這裡來了？我是要讓你說這個嗎？我……”
“這個是最重要的。”墨雪舞打斷他的話，“只要突破九階，不但內傷可以痊癒，自身的邪性也能壓制住，我就可以離……”
步天的目光冷了一下：“離開？你的決定沒有改變過，沒想過繼續留下來，是嗎？”
墨雪舞頓了頓，不再隱瞞：“你覺得我還能繼續留下來嗎？不過徒增尷尬。但目前來說，只要蒼雲不開口，我不會偷偷溜走。”
步天很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才重新開口：“你現在不願再留下，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已經不是理由，是因為蒼雲拿你當簡離雲的替身？”
“這麼說有點絕對。”墨雪舞搖了搖頭，“我承認這一點讓我很介意，我體內的邪性也是一個相當不安定的因素，我不能再給自己機會傷害到你們。”
步天眼裡反而浮現出幾分高深莫測又意味深長的笑意：“如果就這樣跟蒼雲分道揚鑣，你甘心嗎？不覺得可惜嗎？”
“我是不甘心，但不覺得可惜。”墨雪舞冷笑，“哥，我最瞧不起的就是找替身這種行為，那不僅是無恥，根本就是無能，懦弱。”
步天覺得很有趣，眼裡的笑意就越發明顯：“是嗎？為什麼？”
墨雪舞挑了挑唇：“你拿人家當替身，擺明了就沒把人家當人，只當做一個物品來使用，這是無恥。既然有喜歡的人，卻沒能跟他在一起，無非有兩種可能，第一是他被人搶走了，你連自己心愛的人都守不住，這是無能。第二就是發生了什麼意外，所愛之人不幸掛掉了，你如果真的對他那麼情深意重，一輩子別再娶別再嫁呀，孤獨終老就行了，或者你自殺殉情，不敢不就是懦弱，找什麼替身？”
步天忍不住笑了起來：“這話說的有點狠，你怎麼能這樣罵蒼雲呢？所以你對他很失望，才堅決要離開？”
墨雪舞有些無語：“怎麼又繞回到這個地方來了？我不想再說，就是想問你有沒有辦法幫他突破九階。”
步天搖了搖頭：“暫時還沒有。這種事他得靠自己，我能幫上的忙相當有限。不過我本來以為你沒想明白，還想幫你指點迷津，原來你看的比我透徹。何去何從，你自己決定吧。”
墨雪舞看著他，突然一聲苦笑：“哥，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我說過，無論多難我都會守著蒼雲，我相信我終能守得雲開見月明，現在卻被現實啪啪打臉。”
步天搖了搖頭，語氣還算平和：“也不能說是失望，只不過事實證明你並不完美而已，當然世上本來就沒有完美這一說，何況你們走到今天這一步，並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蒼雲的責任更大。硬要分得清楚一些，你和他的責任，三七開。”
墨雪舞笑了起來，笑容那叫一個無奈：“你對我真好，我覺得應該是翻過來。不過多少開也沒有意義，我跟他恐怕是真的緣盡於此了。”
“行吧。我也不說別的了。”步天站了起來，“我倒想看看這一關，你們到底過不過得去。回見。”
墨雪舞抱著腦袋默默無語：我也不想讓你失望，可是我更不想勉強自己。
夜色深沉，燭火撲撲地跳動著，反而讓房中的一切更加明滅不定，令人心神不安。
更令人不安的，是北堂蒼雲的沉默。
之前他就已經下令，王妃那邊若是有什麼異動，必須即刻前來稟報。剛才聽到墨雪舞跟步天的交談，得知她仍舊想著離開，這應該算是異動了吧？鬼鷹當然不敢怠慢，即刻前往稟報。
可這一稟報，北堂蒼雲卻非把前因後果都問個清楚明白，鬼鷹只好把兩人的對話複述了一遍。他不敢隱瞞，就算知道那些話說出來會對北堂蒼雲造成傷害，他也必須實話實說，那是種在骨子裡的一種忠誠。就像之前步天說的，哪怕是可以避免讓自己受到傷害，北堂蒼雲也不會說出任何謊言，鬼鷹也是如此。
可說完了之後，北堂蒼雲就開始沉默，雖然沒有跡象表明他會雷霆震怒，或者邪性發作，可這沉默卻比勃然大怒更可怕。鬼鷹很擔心，他越是這樣壓抑，後果可能越嚴重。
又等了一會兒，北堂蒼雲依然沉默，鬼鷹直接受不了了，終於試探著開口：“王爺……”
“沒事。”北堂蒼雲立刻給出了回應，“你去吧，再有什麼事，及時告訴我。”
鬼鷹雖然稍稍松了口氣，卻仍是不放心：“王爺，王妃誤會了，不如您跟她……”
“我知道。”北堂蒼雲點了點頭，“你去吧，別再說了。”
這就表示不能再多嘴了，否則後果很嚴重。鬼鷹無奈，只得答應一聲退了下去。
北堂蒼雲又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起來，笑容很複雜，複雜到完全無法形容：原來在你心裡，我已經和無恥、無能、懦弱融為一體了嗎？
小舞，你還是那麼狠，這才是你呢！
是你說的，做人不能太不厚道，否則容易折壽，那我就做做好事，放你自由吧。
他就那麼靜靜地坐著，看著天空從一團漆黑到漸漸發亮，直到陽光普照大地。桌上的蠟燭早已燃到了盡頭，只留下一攤火紅的燭淚。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熄滅的，心裡一團漆黑，區區燭火根本照不亮。
當陽光灑在臉上的時候，他微微閉了閉眼，然後起身坐到書桌旁，提起筆一字一字地寫著：“休書。”
墨雪舞端著托盤進門的時候，就看到北堂蒼雲在書桌旁坐著，便含笑打了聲招呼：“洗手吃飯吧。”
北堂蒼雲很平靜，眼中泛著一種清冷又帶著幾許絕望的微芒：“小舞，過來坐下。”
墨雪舞有些不解：“怎麼了？有話說嗎？你說吧，我聽著呢。”
看到她這本能的防備，北堂蒼雲就笑了笑：“我保證不打你，過來坐。”
墨雪舞有些許尷尬，立刻上前落座，笑得很輕鬆：“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重要。”北堂蒼雲一抬手阻止了她，把剛才寫好的休書放在了桌子上，“這是不是你想要的？”
低頭看到那醒目的“休書“兩個字，墨雪舞愣了一下：“這是什麼意思？我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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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蒼雲點了點頭：“你沒要，我知道。小舞，不久之前你曾經說過，如果我還想要你，記住別放手，因為在你這裡，我這一生只有一次要你的機會，一旦就放手，就是個死局，盤不活，當時你是這樣說的嗎？”
墨雪舞眼裡漸漸浮現出濃重的痛苦，她低垂了眼瞼，千言萬語只是化為了一個字：“是。”
北堂蒼雲居然還能保持著平靜：“你還說過，寧願在我的懷裡遍體鱗傷，也不願意毫髮無傷地離開，所以就算會把你弄傷，你也希望我緊緊抓著你，你是這樣說的嗎？”
墨雪舞開始顫抖，不得不竭力控制：“是。”
北堂蒼雲依然在笑，可他眼裡的痛苦比墨雪舞只多不少：“我照做了，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緊緊抓著你，我知道會把你弄傷，事實上你也受傷了，可是我看得出來，這不是你想要的。不是我想放手，真正想放手的是你，你不但想放手，也想讓我放手，是嗎？”
墨雪舞已經不敢再去看他，怕自己會當場失控：“請你原諒，我對我們之間的一切沒有足夠的估計，我……”
“我不想再解釋什麼。”北堂蒼雲搖了搖頭，“你也不用再那麼辛苦，一邊扮個溫柔體貼安撫著我，一邊又心急如焚地等我突破九階，你好百無禁忌地離開。現在我把這個決定權交給你，如果你想要的是一紙休書，你走。如果你還願意給我們一個機會，我請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演戲。無論你的選擇是什麼，我都尊重你的決定。”
屋裡很安靜，大概越是這樣安靜，才越襯托出了兩個人雖然竭力壓制，卻根本壓制不住的氣息，一個亂得很，一個非常亂。
窗外的鬼鷹當然希望墨雪舞留下，他們一路見證了兩人所有的起起伏伏，就這樣放棄太可惜了。如果墨雪舞真的走了，北堂蒼雲這一生都不可能遇到一個讓他傾心的女子。
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不遠處步天就靜靜地看著這一幕。他知道，墨雪舞的選擇註定要讓北堂蒼雲失望。
一片沉默之中，墨雪舞終於伸手，慢慢拿起了那紙休書，唇角浮現出一縷有些蒼白的微笑：“餘生，各自珍重吧。”
鬼鷹的呼吸都不自覺地停滯，各自在心裡哀嚎：王妃不要啊……
這一個瞬間，北堂蒼雲心裡的壁壘，包括他的整個世界，轟然倒塌。
他親手寫下的一紙休書，終於成為了他們這段感情的催命符，把最後一絲希望的燭火徹底熄滅，連一點火星都不曾留下。
然而下一刻，他居然笑了笑，平靜地點了點頭：“看來我終究比不上你心裡那個人。那就各自珍重，你去吧。”
“如果你一定要這樣認為，隨你，我也沒有必要再解釋。”墨雪舞站了起來，回頭看著他，“你可以嗎？”
北堂蒼沒有迴避她的目光，唇角的笑容也沒有多大的變化：“可以。”
墨雪舞點了點頭：“我簡單收拾一下就走，不來向你道別了，珍重。”
手裡的休書明明輕飄飄的，幾乎沒有分量，她卻覺得重於泰山，用盡全身的力氣都拿捏不住，不得不加快腳步逃命一般飛奔而去。
北堂蒼雲臉上沒了絲毫血色，依然平靜得令人心驚膽戰：“休書都給你了，用得著跑得那麼快嗎？滄海王說話算話，說不阻攔就不阻攔，你大可以慢慢走……”
“王爺！”鬼鷹嗖的現身，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你這又何必呢？我去把王妃追回來……”
“你敢。”北堂蒼雲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把你們的王妃弄丟了，以後再有個頭疼腦熱的，就只能請御醫幫忙了。”
“這是重點嗎？王爺這是重點嗎？”鬼應急得上躥下跳，想給他跪下，“王妃對您那麼重要，怎麼能讓她走啊？”
北堂蒼雲嘆了口氣，依然微笑：“你怎麼能這麼冤枉我？是我要讓她走嗎？是啊自己要走，我根本留不住。”
鬼鷹撲通一聲單膝跪地，連連央求：“王爺，我求你了，讓我去把王妃追回來吧！王妃那麼在乎你，她舍不得你的！可她一向也是個高傲的，你親手把休書甩到她的臉上，她肯定受不了啊！屬下去把她追回來，你說幾句好話哄她一下就沒事了！”
北堂蒼雲搖了搖頭，隔了好一會兒才重新笑了笑：“你不懂，下去吧。”
鬼鷹更加著急：“王爺……”
“別逼我，乖。”北堂蒼雲又打斷了他，眼裡似乎掠過了一抹嗜血的冰冷的光芒，“我不想大開殺戒，也不想內傷發作，別再逼我。”
鬼鷹不敢再多說了，立刻連連點頭：“是，屬下不敢了，您千萬冷靜，屬下這就走！”
他立刻退了出去，站在門口攥了攥拳，突然拔腳急奔：“不行啊，這樣不行啊！天哥快來幫忙啊！要死了要死了……”
步天嗖的出現：“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