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橘子和畫, 都送給遜公子啊……”
“難得你還想留著不成？”路斌不耐煩地敲了敲小五的腦袋，“明天一早，就把東西送到遜公子家裡去, 知道嗎？”
小五說：“我不知道遜公子住在哪裡。”
“這, ”路斌也卡了一下, 不過他很快道，“何太醫每週都會給遜公子把平安脈, 他肯定知道遜公子住在哪裡, 你去問他就是了。”
小五點了點腦袋。路斌說完, 又想起太醫院離路宅有段距離。他剛想給小五點銀子, 讓他打車去, 沒想到小五抱著東西，竟然飛一般地就跑走了。
路斌在原地愣了愣。接著，他想到太醫院有的人，忍不住就笑了笑。
小五趕到太醫院時正撞上何太醫的新婚妻子來探班。何夫人穿著水粉色的衣裳，漂亮又溫柔。她替何太醫送飯來，又替他擦汗, 溫聲細語, 一口一個“何郎”, 幾個單身狗太醫在旁邊, 紛紛豔羨不已。
小五在旁邊看著這夫妻情深的一幕，一時間呆呆地沒敢上前。他拎著東西在這裡傻站了半晌，才聽見身後的清脆的聲音：“小五？”
小五回過頭來，瞧見另一個身影。那也是個姑娘，瘦條條的，笑起來卻很好看：“你來太醫院做什麼？”
“我來……”小五提起手上的東西，“給遜公子送東西, 我不知道遜公子如今住在哪裡，所以……”
“哦，所以來問問我們？”章靈素道。
小五連忙點頭。章靈素說出一串地址，又見小五一副傻乎乎的樣子，於是對他噗嗤一笑：“我忘了，你漢話不好，這樣吧，我帶你過去。”
“這……”
“等什麼，走呀？”
小五連忙跟在她身後。深秋的京城，滿街飄著火紅的楓葉。他就這樣一步步地走出了太醫院，將身後的幾名太醫、連同何氏夫婦一起拋到了腦後。
從太醫院到周遜的新住處不遠，因此只用步行。走了一段路後，小五終於壓不住心中的疑惑，道：“何太醫的名字又不叫郎，為什麼他的媳婦叫他何郎？”
他這傻乎乎的一句讓章靈素忍不住又笑了。她輕巧道：“‘郎’是中原人對自己親近之人的愛稱。”
“哦……”小五思索了一會兒，突然道，“那，要是有人親近我的話，是不是會叫我……”
他有些害羞：“小五郎？”
章靈素銀鈴般地笑了起來：“怎麼啦，有喜歡的姑娘啦？”
小五紅著臉沒說話。
兩人一前一後地到了周遜如今的住址。周遜原本在房裡看書，聽說有人來了，將書放下，便匆匆地出來了。
他下意識地以為今日來的人必然是皇上——明日便是皇上每週沐休之日。
可出現在此處的不是皇上。周遜難免有點小小的不開心。不過章姑娘和小五這個組合……倒是讓他很意外。
小五見了他，立刻將手中的東西遞給他，結結巴巴道：“這些，是少爺吩咐我送來……”
周遜眉頭柔和了：“謝謝。”
他讓人把東西收下，小五繼續說：“……給遜郎的。”
“遜郎？”
小五點點頭。他見章靈素在同蓮蓉說話，對周遜道：“章姑娘告訴我，中原這邊的人管親近的人，叫‘郎’。就像何太醫的夫人，管何太醫叫何郎……”
周遜點點頭。
小五：“那遜公子的話……是不是管皇上，叫皇郎？？”
周遜：？？？
他撲哧一聲笑了：“皇上？”
小五很單純地點點頭：“少爺告訴我，那天和遜公子一起去家裡的另一個人，是皇上！”
周遜握著茶杯的手頓了頓，道：“所以……”
他還在揣測自己瞞著這幾人身份的事，小五又斬釘截鐵道：“少爺還說了，這都是皇上的考驗！皇上的任務！”
周遜：？？
皇上什麼時候給了路家考驗？
沒等他疑惑完，門口已經傳來了小多的聲音：“參見……額，查公子！”
周遜：……
他扶著額頭的手立刻便是一緊，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門外。
玄色的衣角一閃，皇帝颯爽登場。
周遜：……
還好，或許是因為剛剛加班回來，沒來得及換上私服，皇帝今天穿得還比較正常。
皇帝一來，小五完成了主人的任務，便乖乖地退場走了。臨走前，他不忘用崇拜並敬畏的眼神看了這個在主人口中心思深沉的皇帝，引來了皇帝的側目。
皇帝正琢磨著周遜家裡怎麼又來了一個人——先前來了個姓嚴的小書生，現在又來了個不認識的小少年，他的心裡正有點發憷，卻沒想到……
那個小少年只是敬畏地看了他一眼，在臨走前，突然道：“皇上，我們……”
皇帝：？？？我的身份暴露了？？？
少年：“一定不辜負皇上的期待！”
皇帝：？？？
小五說完這句話就走了。章靈素也過來，向兩人告退。
兩人離開後，皇帝的表情還有些恍惚：“怎麼回事，這些祖國的花朵，怎麼突然這麼有覺悟？怎麼小小年紀，就這麼有決心？期待？什麼期待？”
他看向周遜：“你知道嗎？”
周遜：……我還想問你呢。
皇帝：“那他來找你，都說了什麼？”
另一邊，小五出了周遜的宅子。章靈素在他身邊，對他道：“我先回太醫院那邊了，你慢走。”
小五揮揮手，大喊道：“謝謝你！”
章靈素微笑著同他揮揮手。
小五紅了臉，但仍舊忍著心中的羞澀大喊道：“謝謝你！章郎！！”
“章郎！”
在說完這句話後，小五一溜煙地便跑了。
章靈素：？？？
她的笑容，硬生生地僵在了半空中。
更讓她崩潰的是，她身後，傳來了蓮蓉和檸檬的尖叫聲。
“蟑螂？！”
“有地鱉？這不是新房子嗎？？”
“哪裡有地鱉！啊啊啊！！”
“小多，拿鞋來！！”
章靈素：………………
“蟑螂？這裡也有蟑螂？”聽見外面此起彼伏的叫聲，皇帝探出頭來，“臥槽，這裡的清潔工比自如管家還不靠譜？我明明說了讓他們打掃乾淨再讓人搬過來……”
周遜：……
他沒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皇帝抱怨完，又轉回頭來：“他都給你帶了什麼來了？”
“他買了些橘子來。”周遜指著那袋橘子道。
皇帝：“……這。”
周遜：？
他挑挑眉毛：“你又想到什麼了？”
皇帝：“沒什麼，一個偉岸的背影。嘿嘿。”
周遜：……
皇帝：“要是之前，我還會說，你經歷過這件事。”
……想必這又是現代“論語”的必讀書目了，周遜又開啟一個布袋子道：“還有一些……這裡面是畫？”
這個布袋子外面被顏料沾染。皇帝只看了一眼，便困惑道：“他給你帶來一袋子畫軸幹什麼？這是什麼維護獎勵或者福袋嗎？”
周遜也覺得很奇怪。皇帝摩拳擦掌道：“不對，加上他剛才的詭異表現，這裡面一定富有深意……讓我來，讓我來抽！”
周遜：……男人的快樂真奇怪。
不過他也決定，把這個和畫軸鬥智鬥勇的機會交給皇帝。正巧，他也很好奇這些畫卷背後的深意。
他於是把這袋子畫都交給了皇帝。皇帝抽出一卷畫軸，展開……
皇帝：……
周遜：“你看出什麼了嗎？”
皇帝摸了摸下巴，看著那張被水泡得色彩模糊的風景畫：“……？”
周遜：……
皇帝抽出第二幅畫，如果說第一幅畫只是被泡得模糊了，第二幅畫則全部都被大塊大塊的色塊毀掉了。周遜探頭看了一眼，和皇帝茫然對視。
然後是第三幅，第四幅……等到第五幅時，皇帝“咦”了一聲。
“這幅畫藏在最裡面，好像沒被水泡掉，我看看……”
他將這幅畫抽出，開啟，在整幅畫卷出現在眼前時，周遜眼前一亮，在看見落款時，他更是屏住了呼吸。
周遜：“這是林明熹的山水圖！”
皇帝：“這幅畫可真乾淨啊！！”
兩人的話裡飽含著相同的讚歎之意，言語卻南轅北轍。兩人無言地互相對視了一眼，皇帝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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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時候聽母親說過，外祖父曾收藏了許多林明熹的畫作。”
周遜只簡簡單單地介紹了這一句，他看起來喜歡極了這幅畫，對其愛不釋手，又像是看著這幅畫，想起了曾經的事情。皇帝見周遜這樣喜歡這幅畫，想了想，又翻開其他的畫，突然之間，就明白了。
周遜正在看畫，恍惚間，他彷彿又想起了母親曾許多次說過的，那個林家。
當年祖父是不是也是這般，檢視著自己收藏的畫？這幅畫是否曾在祖父的手中，隨著當年林家覆滅而流落天涯，最終卻巧合地……落回了自己的手裡？
他正想著，就聽見身邊傳來皇帝的聲音：“我明白他的暗示了！”
周遜：？？
他把自己從回憶裡抽離出來，問道：“什麼暗示？”
“路斌的父兄從小走南闖北，想必是知道許多海內外的事情——不只是景朝，也有位於西方、位於海外的許多國家。”皇帝指著這幾幅畫道，“你手上這幅，是國畫。”
周遜：？？
“而這幅。”皇帝指著那幅色彩斑駁的畫，“是印象派。”
周遜：？？？
“而這幅，”皇帝指著那張有許多色塊的畫作，“是畢加索！”
周遜：？？？
“這些原本都是國畫，然而在水的作用下，卻變成了各種不同國家、不同時期所存在的藝術形式。正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他是在暗示我，不能過於激進、強拉硬搬國外的經驗，學成個四不像，以至於忽略了大景本身的國情啊！反而這幅國畫，是其中最漂亮的，因為，它遵循了大景特色！”皇帝讚歎道，“這個路斌，是個能人！”
周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