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風沒有繼續多說什麼，看向了院落外的天空。
“時候不早了，看這天氣，晚點可能還會下大雪，我先派人護送你出城吧！”
秋月依舊怔在原地，似乎還在思索著李北風剛才話中的含義。
許久之後，她注視著李北風的背影，沒有開口說話。
只是眼神底，多了一絲感激之色。
內院外，林寧早已經在門口等候多時。
見到李北風和渾身包裹嚴實的秋月出來，林寧拱手道；“護法！”
李北風略微點了點頭，回頭瞥了一眼秋月：“趁著天黑，他會護送你出京城，一路上有我的令牌，出行暢通無阻……等到了京城外，會有人安排你暫且住下，至於接下來……”
“我能幫你的，只有這些了！”
黑袍之下，秋月似乎想說些什麼，卻被李北風擺擺手阻止。
“記住我剛才的話，不要衝動……你的一時衝動，會害了很多人的！”
說罷，李北風便轉身返回院落。
秋月依舊站在原地，聽著李北風剛才的話，眼神複雜，許久無聲，直到一旁的林寧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
“秋姑娘，我們……走吧？”
秋月這才回過神來，輕微點了點頭。
很快，幾道身影從外院離開，迅速消失在黑夜當中。
……
李北風折返，回到了蘇杉的房間。
進了房間，關上門。
“她，走了？”
房間內傳來了蘇杉的輕聲詢問。
“嗯。”
李北風點點頭，看向了坐在火爐邊的蘇杉。
房間略微有些昏暗，她正坐在火爐邊，手上還拿著一本書，正在輕輕的翻著……看得出來，她有些心不在焉。
李北風走到一旁，點燃了燭臺上的油燈。
燈光照亮了房間，也照亮了她那張略微有些沉重的臉。
“她去了哪裡？”
蘇杉緩緩抬起頭，望著李北風。
“不知道！”
李北風來到她身旁對面坐下，搖了搖頭：“她沒跟你說嗎？”
“她說，她要去做一件事情，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蘇杉的眼眸底閃過一絲擔憂之色：“我擔心她會做什麼衝動的事情。”
“你的擔心沒有錯！”
李北風嘆了口氣：“她的確有些想不開。”
從剛才秋月的眼神中，李北風就已經看到了一些不對。
她的眼神很決然，像是在做最後訣別的。
……這讓李北風猜測到了一些不好的結果。
蘇杉抬頭望著李北風，神色愈發擔憂，欲言又止。
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但李北風明白她的擔心，不過，他也只是輕輕搖搖頭。
“路是她自己選的，我幫得了她一次，救不了她太多次……她有心病！”
李北風指了指胸口：“她這裡的問題，還得她自己去解決，你我都幫不上忙……”
蘇杉沉默了。
她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
今日秋月來見她，她就已經有了種不祥的預感。
秋月像是來跟她來告別，交代後事的……
這讓蘇杉很慌。
雖然已經猜測到了什麼，可……
秋月畢竟是她的侍女啊！
親如姐妹！
她不能眼睜睜的無動於衷。
“希望她聰明一點吧！”
李北風搖搖頭，略微嘆了口氣。
他大概猜到了秋月想做什麼……她的親妹妹死了，這意味著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親人也死了！
她的心結沒有解開，雖說教坊司那些害死她妹妹的人已經死在了她的劍下。
可這一切背後真正的罪魁禍首，卻依舊逍遙法外。
“好了，別想那麼多了，她不傻，心裡會有數的……”
李北風搖搖頭，又看了她一眼：“對了，今天的藥你喝了嗎？”
蘇杉逐漸回過神來，輕聲嗯了一聲。
“來，我幫你檢查一下身體！”
“……”
片刻之後，李北風收回了手，略微松了口氣。
“恢復的很好，你現在身體的情況基本上控制住了。不過，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你都還需要按時調理身子，切記不可再隨意折騰自己了，知道嗎？”
靈芝的藥效，果然出乎了李北風的預料。
蘇杉的身體恢復的比想象中的要快的多。
即便不用檢查，也肉眼可見蘇杉的臉色紅潤了起來，這是健康的紅潤，意味著她的身子已經逐漸恢復正常。
不過，因為常年的虧損，以至於她現在還需要花費長時間去調理，養身子。
但若是堅持養身子，她也不是沒有完全恢復正常的可能。
“嗯……”
這一次，蘇杉倒沒有反駁。
不知是習慣了，還是因為今天的事情心情不太好。
瞧見她這副垂頭喪氣的嗎模樣，李北風下意識的伸手捏了捏她的臉：“好了，別喪著臉了，你們又不是以後見不到了……我看秋月也不像是會衝動的人，你們只是現在見不到，又不是再也見不到，你到時候可以離開京城啊，回到平安縣也行，你們不就又能相聚了？”
蘇杉神色一怔，呆呆的愣在原地。
不只是因為李北風的動作，還是因為……李北風的話提醒了她。
好像……這的確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很快，蘇杉的眼眸便浮現出了幾分亮光。
是啊，雖然秋月不能留在京城，但她完全可以離開京城！
對於蘇杉來說，這京城其實並沒有太多留念的東西，除了……
她神色一怔，又很快恢復過來。
回到平安縣，似乎對於她來說……也是個很不錯的選擇。
“那你呢？”
蘇杉抬頭望著李北風，下意識的問道。
“我？”
李北風知道她想問什麼，搖了搖頭：“我暫時還不能回去，而且……”
他停頓了一下：“我馬上還要去一趟北州……”
李北風要去北州，蘇杉是知曉這件事情的。
她問道：“什麼時候？”
“大概就這兩天吧！”
李北風盤算著時間。
“這麼快？”
蘇杉心一驚，她沒想到李北風竟然這麼快就要走了？
“對啊，馬上就年關了，宜早不宜遲……早點去，說不定還能早點回來！”
李北風輕笑一聲。
“哦……”
蘇杉突然低下了頭，眼神中浮現一抹黯淡之色，不知道想著什麼。
“所以，青檸那邊，恐怕還需要拜託你一下了……”
李北風輕聲開口道：“我不在的時候，還希望你幫我照顧好她。”
“我會的！”
蘇杉點了點頭，她跟青檸親如姐妹，即便不用李北風說，她也會照顧好青檸的。
“那，這次要告訴青檸嗎？”
李北風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點頭：“我會說服她的！”
“哦！”
隨著蘇杉應和了一聲，房間內再次陷入了沉默當中。
李北風望著她，她望著火爐，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
房間裡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氣氛當中。
李北風望著眼前的蘇杉，突然想起了青檸跟他提起的事，愣神了許久。
不過最終，他還是沒有開口。
“時候不早了，那我先回去了，你早點休息！”
“嗯。”
李北風起身，離開了房間。
等到房門關上，房間內只剩下了蘇杉。
她依舊望著面前的火爐，不知為何，她心情突然有些煩躁。
說不上來的情緒，莫名煩躁。
內心，不知為何又逐漸湧現起了一絲……懊惱的情緒。
複雜，糾結……
終於不知過了許久，房間內傳來了一聲幽幽的嘆息。
之後，再沒有了任何聲響。
……
離開蘇杉房間，李北風原本是打算直接回房間。
但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來到了青檸的房間門口。
昨晚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今日一早起來這姑娘偷偷溜回了自己的房間。先前白天李北風去找她的時候，雲兒說她還在睡覺……昨晚她確實累了，李北風也就沒打擾了。
現在天都黑了，應該起床了吧？
於是，李北風來到房間門口，敲了敲門。
很快，房間門開了，雲兒的小腦袋探了出來。
當瞧見是李北風時，雲兒小臉蛋紅撲撲的，還有些小害羞。
“姑爺……你怎麼來啦？”
自從得知小姐昨晚跟李公子之間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之後，雲兒就連稱呼都改了……
當然，這也只是私底下悄悄的稱呼。
畢竟小姐說了，這件事情絕對不能讓蘇小姐知道。
否則，小姐會扒了她的衣服打她屁股……
對於雲兒的改稱呼，李北風也並不意外。畢竟她身為青檸的貼身丫鬟，昨晚的事情肯定是瞞不住她的。
“我來看看青檸……她醒了嗎？”
雲兒眨巴一下眼睛：“小姐醒了……”
“沒醒！”
沒等雲兒說完，房間內便傳來了一個沒好氣的聲音。
“我睡著了……雲兒，關門，冷！”
房間內的聲音充滿了幽怨。
李北風一聽，呦，這姑娘還有怨氣呢？
“我看看！”
說著，李北風推門就要進來。
“姑爺，小姐她……”
雲兒面色有些為難，小姐不讓姑爺進來呀！
“再不開門，我等下可打你屁股了！”
李北風威脅開口。
“啊……”
雲兒像是條件反射般被嚇唬了一下，連忙後退，伸手下意識的要去捂住身後。
等到反應過來時，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
然而這個時候，李北風已經推門進來了。
只剩下雲兒滿臉通紅，氣呼呼的模樣……怪不得小姐會生氣，姑爺就知道欺負人！
房間內只點了一盞油燈，略微有些昏暗。
房間內，隱約能看見床上有道身影。
等到李北風來到床邊時，才發現床上被子鼓鼓的，包裹的嚴嚴實實……連腦袋都沒露出來。
躲起來？
不見人？
“起來了！”
李北風開口。
“不起！”
被子下傳來了沈青檸較勁賭氣的語氣。
“真不起？”
“不起！”
依舊堅定。
“那我可就進來了？”
李北風走到床邊，伸手試圖想去拉開被子。結果發現被子被包裹的嚴嚴實實，根本無從下手。
“你這是幹什麼呀！”
李北風有點無奈。
“不幹什麼……不想見到你，你趕緊走！”
沈青檸氣呼呼道。
“那我可就真走了？”
“你走！”
“行吧！”
被子下的沈青檸，很快就聽到了旁邊的身影起身，腳步聲越來越遠。最後，隨著房門開啟關上，再沒有了聲響。
沈青檸猛然松了口氣，掀開了被子，大口大口的呼吸著。
她差點悶死自己了！
那家夥總算是走了……沈青檸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從昨晚的事情發生之後，直到現在冷靜下來，她都沒想好該怎麼面對李北風……
只要一看到他，沈青檸就有些慌亂，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因此，她只能用這樣的辦法暫時把那家夥氣走。
“雲兒……”
深呼吸幾口氣之後，沈青檸正要起身喚雲兒過來的時候，突然冷不丁發現床邊還有一道身影。
李北風正站在床頭，居高臨下笑眯眯的注視著他。
神色玩味！
“你，你你……”
沈青檸當時臉上就露出了慌張羞憤的神色：“你怎麼還在這裡？”
“我又沒走啊？”
李北風一擺手。
沈青檸緊張無比！
尤其是當注意到李北風臉上的笑容時，她臉色通紅起來，閃躲不敢去看李北風的眼神，下意識的要再次將自己埋起來。
混蛋，她又被騙了！！
然而，這一次李北風速度更快，阻攔了她的動作。
沒法再躲回被子裡，沈青檸乾脆將腦袋埋進被子中，惱羞成怒道：“你來幹什麼……趕緊滾滾滾，再不滾我翻臉了……”
從這姑娘臉上那羞憤的神色，李北風終於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原來是這姑娘……臉皮薄啊！
沒想到！
平時看著挺大膽的，沒想到現在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她竟然反倒是害羞的不敢見人了。
不過，瞧見她這副模樣，李北風倒也沒有再刺激她。
“好好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確定這姑娘沒什麼事之後，李北風不再打擾她，起身離開了房間。
房間再度安靜下來。
沈青檸的小腦袋從被子上露出了一隻眼睛，偷偷打量著房間。
確定那家夥真的走了之後，她這才深深的松了口氣。
緊接著，想到自己剛才的行為……沈青檸要被自己蠢哭了！
再然後，就是咬牙切齒，氣憤不已：“這混蛋，又欺負我，就知道欺負我……我打死你……”
眼看著小姐坐在床上，對著被子發洩著不滿，雲兒小心翼翼踱步靠近。
等到小姐冷靜下來之後，她才好奇的問答：“小姐……你剛才為什麼，不想見姑爺呀？”
“就是不想見！”
沈青檸停頓了一下，又重重的哼了一聲：“我還沒原諒他呢！”
“原諒？”
雲兒腦袋更加不解了。
姑爺難道做了什麼對不起小姐的事情嗎？
怎麼還要原諒？
面對雲兒那不解的眼神，沈青檸臉色也是略微一紅，傲嬌哼了一聲：“那可不，昨晚……那家夥強迫本小姐，仗著力氣大欺負我……”
“要是這麼容易就原諒她豈不是顯得本小姐很隨便，任由他擺佈處置了不成？”
“現在就讓他這麼容易得到擺佈，那以後還得了？”
沈青檸小心思盤算的明明白白的，打定主意氣呼呼道：“本小姐才不可能那麼快原諒他……他這次哄不好我，本小姐就跟他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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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兒似懂非懂的點頭。
但又覺得有些奇怪……小姐真的會生姑爺的氣嗎？
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每次小姐氣呼呼的說要跟姑爺絕交，以後老死不相往來，但通常最後撐不過三天……
按現在小姐跟姑爺發展程度到了這一步來說，三天都難說了哦。
“雲兒，你是不是在懷疑我的話？”沈青檸斜瞥了她一眼。
“沒有沒有！”
雲兒連連搖頭擺手。
“真的？”
“真的！”
雲兒‘信誓旦旦’保證：“小姐，我絕對相信你。”
“你說的是真的？”
“小姐，雲兒從來不騙小姐！”
“當真，那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沈青檸眯著眼睛，意味深長的看著自家丫鬟。
“小姐儘管問！”
雲兒拍了拍胸脯，一副小姐我肯定不會騙你的模樣。
“那，我問你……”
沈青檸盯著雲兒的滑嫩的臉蛋，眼睛一眨不眨：“你……”
“是不是喜歡他？”
“……”
京城。
欽天司，藏經閣。
李北風來到了收藏情報的頂樓。
既然答應了那位太子妃，自然就得要幫她查一查這個案子。
那謝家在北州算是大家族，欽天司內自然是會有關於謝家的卷宗情報。
不多時，李北風便在一排書架當中，翻閱到了關於北州謝家的一系列情報。
這上面所記錄記載的情報，跟先前太子妃所說的並無太大差別。
這謝家在北州夕陽城果然算得上是第一大家族，謝家的家主謝永瑞，更是在北州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只不過……就在兩個多月前，這謝永瑞突然暴斃在家中。
謝家的家主死了，還是悄無聲息的死在了家裡，自然引起了夕陽城不小的轟動。
外界猜測紛紛，仇殺，暗殺，各種推斷猜測都有。
當然更多的人還是將這謝永瑞的死，跟北州境內一個月前突然暴斃的數十位官員牽連上了關係……
差不多一個月前，北州數十位官員死於非命，而這謝永瑞的死，跟這數十位官員的死亡有著幾乎相同的死法。
唯一的區別，是這謝永瑞死的時間提前了不少。
因此北州境內無數人紛紛猜測，這謝永瑞的死，背後的兇手恐怕是北齊舊黨。
畢竟，當初這謝永瑞投靠了大昭朝廷，成為了大昭的走狗，尤其是謝永瑞的女兒更是嫁給了大昭太子……這無疑意味著，謝家徹底與大昭繫結在一起。
因此，北齊的舊黨清算叛徒，順便將謝永瑞幹掉也就理所當然……
就連欽天司當中的情報，所有的推斷線索也全部指向了這一點。
有理有據，所有的證據全部都指向了北齊舊黨。
謝永瑞的死，多半跟那些北齊官員一樣。
只不過……
李北風望著眼前的卷宗，微微皺眉。
他卻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這謝永瑞的死，首先時間上對不上。
從李北風到了京城，也差不多有小半個月了，那北州官員遇害的時間，差不多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了。
而這謝永瑞的死，則是差不多兩個月前……
中間差了整整一個月。
雖說死亡的方式都差不多，但……
北州之地死的那些人都是北州各郡縣的官員，唯獨這謝永瑞除外，他身上並無任何官職。
要說是北齊舊黨清算叛徒的話……那北州像謝家這樣的家族數不盡數，謝永瑞這樣投靠了大昭的人也很多。
為何偏偏死的只有他一個？
莫非因為他女兒嫁給了大昭太子？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但，李北風倒是覺得事情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尤其是……
當他瞧見謝家的卷宗族譜上，那謝永瑞還有一個親弟弟時……
謝永安！
謝永瑞的親弟弟，謝婉兒的親叔叔！
謝家如今的家主……
當李北風的目光，落在這個謝永安的生平事跡之上時。
李北風嘴角微揚。
……這，有點意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