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鎖柱稍一猶豫，他媳婦風風火火地拉著他往東平村方向走,“這是甚時候,還顧得上說些淡話？再不快些，命都沒了！”
李鎖柱一大家子人，幾個兒女也都拖得拖,拽得拽，把個老漢架走了。
李栓柱一句話都沒落著說全。
鎖柱一大家別看人多，那速度卻快得很，沒多一會兒已經走了幾里地了。
鎖柱他媳婦這才放開，對鎖柱遲來的幾句埋怨直當聽不見。卻是跟自家兒子直使眼色,心裡都很慶幸。
話說她對李栓柱看不大上眼,沒多大本事倒是能上竄下跳，一會出個主意,顯得他能一樣？給自家撈了甚好處了？還有小姑子李二梅，一個寡婦人家，不能老實在家窩著,一會兒撿個孩兒，一會又接個閨女,自己都還要兩個哥接濟呢,還要貼著糧食養外人！
嗷，顯得她李二梅是菩薩心腸啦？
這回鬼兵進村，這逃命的關頭，她們去東平村本來也是投親靠友的，可不想自己一大家子還沒弄好，還要去照看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外人！
李鎖柱被生拉著的那會兒，栓柱跟李茹都懵了幾秒鐘，栓柱張了張嘴，又叫幾聲大哥，但終究是沒甚用，李茹嘆了口氣，“咱走吧！”
李茹也不知道這個老祖宗的大哥後來怎麼樣了，故事裡幾乎沒提過。在這種緊急關頭，也未必李茹他們選的去南嶺方向一定是最好的，由他們去吧！
谷堆村的人四散奔逃，逃進山的，跟逃往別村的，大概是□□開。
而往南邊深山裡逃的，也是三四家，李茹和栓柱兩家人，還有劉老杈一家。
劉老杈一家是跟著栓柱一家的，自從小回聽了栓柱的話，逃過一命，劉老杈把栓柱看成了貴人，這會兒見他們往南跑，也跟著往南。
葛仙芹則是看著她閨女婆家往南跑呢，她男人不在，正是六神無主呢，帶著小椿也跟在後頭，小椿他奶雖說是一雙尖尖小腳，可跑起來的速度也不慢，一邊跑還一邊罵，“啊！桐材啊那是個死受的傻貨，這命都快沒有了，還惦記著旁人呢！”
原來他們聽了信兒往外跑的時候，張桐材才跑了兩步，想起大柏樹下還病著的他堂兄老張了，張桐材讓老孃和媳婦孩兒先跑，他去那院裡叫老張。
小椿他們一家三口，站在山坡上，伸長了脖子往下瞄，眼瞅著隱隱約約地都能看到那身穿黃狗裝的人影都在大路上冒頭了，一顆心撲通撲通地直跳。
小椿張嘴要叫，他奶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這要是被鬼兵們瞅見了，萬一追過來可咋辦？
在一家人的眼睛都快望穿，心都快從嗓子眼裡頭跳了出來的時候，張桐材才氣喘吁吁地從另一邊的小道爬了上來，三口人頓時又驚又喜，總算放下了心。
小椿他奶恨恨地下手捶了張桐材的脊背兩下，“趕緊走！”
張桐材理虧，抹了把汗，趕緊背起了他娘，招呼著媳婦孩兒，邁開大步往深山小道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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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也顧不上多說話，眼瞅著再往回看，連谷堆村的影兒都看不見了，前頭倒是隱隱約約地看見了幾個人影，細看可不正是李栓柱二梅他們。
見著了同村人，這緊繃的弦才算松了下來。
小椿他奶讓桐材把自己放下來，這老婆兒一下到地上，掉臉捶了桐材一頓。
“啊！你個傻貨，人家都拖家帶口的跑了，你可倒好，老孃媳婦孩兒都不管了？你是想讓小鬼兵們砍頭呢，啊？”
桐材左躲右閃，滿臉不自在，“那，那我不是想著大哥他病著呢，也不知道信兒，看能背背他出來。”
小椿他奶罵他，“那你背的人呢？”
桐材撓撓後腦勺，“我好說歹說，大哥是不走，說是死也要死到自己家的房裡。”
他真是一片好心來著，可老張大哥那走一步三搖晃，說句話咳一通的模樣，也確實是不中用了……唉，來花那女人真是……
小椿他奶呸他，“人家不走，你還囉嗦個甚呢？你不怕你老孃和媳婦孩兒跑不動，落到小鬼兵手裡頭？”
又向另外三家人表說他，“你家說說，是不是這個理兒？這孩打小是個死心眼兒，不會拐彎！”
兩家的媳婦都來勸她，“老嬸，快不要氣了，不管咋樣，咱人都好好的在這兒呢……”
暫時逃出了鬼兵的陰影，四家人都松了口氣，但想到被拋下的家當和房子，又都打心裡升起棲惶。
這南邊的山嶺在一處半坡上有個不大的山洞，四家人商量了一番打算今天在那山洞裡過夜。
這個山洞雖然離村比較遠，但像栓柱和桐材他們在去遠處割荊條和砍柴的時候都是路過的，大家夥走了快四五裡地的路到了那山洞。
幸好這山洞平時砍柴人也會路過，收拾得倒還乾淨，還有壘起來的簡易灶，倒是個歇腳的好地方。
在洞外割下幾捆草，鋪在洞裡頭，再鋪上匆忙間背來的被子，幾個男人輪流在洞外頭觀望著動靜，留在洞裡的人坐在被頭上，這會才算是回過魂兒來。
“這天殺的鬼兵，好端端地來咱這谷堆村做死呢，咱村是有金呢，還是有銀呢？”
小椿他奶摟著小椿，咬牙切齒地罵著鬼兵們。
她是腿腳好，能跑得動，孩兒是個孝順的也能背得動她，剛才兵荒馬亂的，她這會兒回想起來，有好幾家，家裡的老人沒出來！
村裡的老人一年比一年少了，碰上災年，算是孩們還算孝敬，那老的也不捨得自己吃上糧食，還不是省給小的？這回鬼兵進村，說不定那些自己腿腳不方便的老漢老婆兒們，自己先一根繩子上吊了，也省得給兒孫們添麻煩。
“俺在來河西的路上，聽人說過，那鬼兵嚇人很，不光是搶金銀財寶和糧食，還搶人哩！”
紅英坐在她婆婆身邊，雖也是一路逃難，倒是顯得沉穩，大概是從河東逃到河西，一路見識得多了。
“搶人做甚哩？”
小椿挺想跟他達一樣，在洞外頭放哨來著，不過他奶奶摟得他死緊，不讓出去，他只好坐在洞裡頭聽大人們說話，這會兒好奇地發問。
“是不是也跟那會兒土匪騙二蛋一樣，讓人入夥哩？”
“那才不是哩！這鬼兵跟咱們不是一個國的，他們說的話，咱聽不懂，咱的話他們也不懂，他們住的是海里頭的小島。”
身為在場最為見多識廣的栓柱開口給在場的孩們普及著鬼兵的事。
這鬼兵進村，大人們嚇得魂都要丟了，年紀小的孩們倒是激動多於害怕。
小蘭好奇地問，“那話都不懂，他們來咱村幹甚來啦？抓人是要回去吃人肉嗎？”
栓柱沉默了一小會兒，才說，“跟吃肉也差不多了。”
他是聽說過，鬼兵們除了搜刮錢財以外，殺了好些人，也抓了好些人，被抓的那些男人，是去做苦工，有修炮樓的，有給鬼兵們背東西的，還有去下黑煤窯的，至於女人，被抓去了還能有好？這些不用跟孩們說了，看嚇著她們。
在場的孩們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下，顯然被嚇得不輕。
“那咱村的人都跑了，他們，他們會不會進山來追人？”
栓柱媳婦秀英一手拉著一個兒，彷彿這樣才能讓她少點害怕。
山洞裡的人都沒說話，這誰知道呢？
按說谷堆村這麼偏僻，快一百年了，也沒見過官府的人來過，唯一見過的是那個坐著滑竿的闊太太，那穿著絲綢繡花鞋的腳踩在村裡的泥地上還沒夠半天走了。
這鬼兵們不知道是要做點甚呢，才這麼不計工本地往深山溝裡頭來？
“這該是不會，咱這山高路遠溝深，他們是外地人，又不知道地形，知道哪有人哪沒人？要是不分開，他們那麼大的動靜，咱村人會看不見？還不早遠遠跑了？要是分成小隊，在這山裡頭不摸地形，不怕被咱山裡人抽冷子打死？”
李茹這時冷靜地開了口，給被嚇得不輕的大家夥鼓氣。
什麼叫農村包圍城市，什麼叫山地裡打游擊，是說的這個了。
在這崎嶇山路裡，什麼大炮汽車都用不了，鬼兵也一樣是靠著兩條腿兒，那鬼兵的爬山本事能比得過本地山裡人？
記得在現代的時候，李茹看過一部南島電影，裡頭出現一個小山頭，把一干人物給驕傲得不行不行的，動不動全南島最高之類的，彷彿爬上了山頭是多了不起的偉業一樣，看看海拔，看看相對高度，對此李茹只能表示呵呵。
“是是，咱跑得那麼快，鬼兵們肯定追不上！”
“要真有鬼兵再來追咱們，咱想個辦法打死他們！”
幾個男孩頓時都被鼓起了勁兒。
“看把你能的！”
小椿他奶點了點小椿的腦門，心裡倒也不那麼堵得慌了，悠悠地說，“我看他們不能住下不走了，吃沒吃，喝沒喝的，他們不能是為了來過咱老百姓的窮日子？咱等他們走了，再回村！”(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