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紐約。
布魯克斯帶著一身酒氣離開宴會, 手下撐著傘將他送到車,畢恭畢敬地為他拉開車,他彎腰坐進車裡,倚在座椅上, 閉起眼睛。
身下的車無聲地沿著街滑了出去, 銀色的雨水在車窗玻璃上如同樹枝般生, 車內溫暖而寂靜,聽不到一點雨聲, 在熏熏的暖意裡, 布魯克斯靜靜地閉目養神。
在外界眼中, 布魯克斯這個姓氏會讓聯想到那位熱衷於慈善的企業家,他令豔羨的幸福家庭, 或他下遍佈世界各地的產業,但很少有知, 在紐約乃至全美的□□中, 這個字同樣足以讓心神震顫。
經過幾十年的奮鬥,現如今, 整個紐約的黑幫幾乎都掌握在布魯克斯的手中,這座城市任何角落發生的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布魯克斯並不這麼覺得。
和不明真相的手下不一樣,他很清楚自己的帝國建立在麼樣的根基之上。那並不只是因為他手段出眾,頭腦出色,又或運氣足夠好,而是有著加深層次的理由, 這個理由甚至並不存在於表面的世界,想要找出真相,必須得進入世界的表皮之下。
們因為無知而無所畏懼,窺見了些許模糊的真實的布魯克斯來說, 這個世界令他感到畏懼。
儘管閉上了眼睛,布魯克斯的大腦卻沒有停止運轉,而是在分析整合最近發生的大小件,其中最讓他注意的,則是最近的多起手下黑幫頭目被殺件。
兩個月,紐約殺魔案件一度讓整個紐約陷入恐慌,警方也在竭盡全力尋找案件背後的兇手,可兩個月的時間過去,不但他們並沒有抓住那個殺魔,殺案件反而越來越多。
小巷口靜靜流淌的血泊,房屋浸透鮮血的地毯,廢棄工地上散落的斷臂殘肢,從大樓飄揚而下的血雨……這兩個月來,類似的謀殺案件層出不窮,殺狂的手段也越來越殘暴兇戾。
最開始發現的屍體雖然受盡折磨,但都還是自然死亡的,然而之後的屍體上全部都存在被折磨的痕跡,死亡方式越來越血腥,大多數被發現時甚至都不是完整的,需要仔細尋找才能收殮出一具比較完整的屍體。
為了不引起市民的恐懼,警方漸漸不公佈死亡單,絕大多數紐約也都以為這個殺魔已經離開了紐約,或在警方的追蹤下選擇銷聲匿跡,但布魯克斯知的比普通要多很多,比如他很清楚,製造出之後的那些案件的並不是最開始的“紐約殺魔”,而是另一個行走在紐約夜幕中的殺鬼。
而這個殺鬼的目標也很清晰——他選擇的獵全部都是涉及黑幫的成員。
最開始是外圍的黑幫成員,漸漸變成了他們的上線,然後是他手底下的小頭目,不難看出,方正在有計劃地追尋地下世界最上層的大。
平穩行駛的車身忽然顛簸了一下,布魯克斯迅速睜開眼,沉聲詢問:“怎麼回?”
手下的聲音從麥克風裡傳出:“抱歉,先生,車似乎出了一點故障,已經聯絡了接應的車輛,正在接近我們的位置……”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布魯克斯的手中也出現了一把槍,他銳利如鷹隼的眼眸看向方,私密隔斷漸漸從暗色變得透明,座司機和手下在座位裡搖晃,雙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似乎在和麼看不見的東西搏鬥,但下一秒,他們掙扎驟然定格,鮮紅的血液從他們臉上噴出,噴泉一樣濺在車窗玻璃上,緩緩向下滑落。
布魯克斯瞬間做出了反應,他開啟車,握著槍從車上滾下去,蜷縮起身體,最大程度保護自己的身體。
滾動停止,他毫不停歇地翻身爬起,奔向一旁的街。他的身後,那輛加款勞斯萊斯已經失去了控制,向滑行了一段,在路的驚叫聲中,轟然撞向一旁的店鋪。
從傍晚紐約就開始在下雨,街上滿是泥濘和水泊,霓虹燈光倒影在水泊裡,晃得眼到處都是茫茫的白光。
冰冷的雨水澆透了布魯克斯的衣服,冷汗和雨水混在一起,流進布魯克斯的衣領,在他的脊背上蜿蜒,如同鋒利的刀刃抵住了他的後心。無遏制的恐懼感一點點將他吞噬,他將槍藏在衣服裡,不斷在街和小巷中穿行奔跑,時不時留下誤導的痕跡,想要甩開身後看不見的獵手。
然而越是逃跑,布魯克斯越能感覺到那個獵手在不斷接近,他就彷彿草原上被鷹盯上的兔子,無論怎麼亡命逃竄,都只是死徒勞的掙扎。
快一點……他的手下就快趕到了……還沒到絕望的時候……
布魯克斯不想放棄,他咬緊牙關,拼命向跑去,方出現了五光十色的燈光,群的喧鬧聲也越來越近,他大步衝進光中——
他的腿忽然陷進了黏膩的液體裡,咕咕的水聲悄悄包圍了他,布魯克斯聞到了濃濃的血腥氣,他絕望地張大嘴,想要呼喊,然而多的液體強行灌進了他的嘴裡,沿著喉嚨滑進胃裡,堵住了他未能出口的求救。
布魯克斯的身影一點點向著黑暗退去,街上,們依舊沉浸在聖誕節的氣氛之中,沒有注意到身旁的小巷裡,有一影正在無力地掙扎抽搐。
片刻之後,黑暗中又響起了奔跑的聲音,但這一次,奔跑聲直接向著深的黑暗中去了,隨著他越跑越遠,周圍也逐漸安靜下來,噼裡啪啦的雨聲敲在屋簷上,空無一的小巷裡迴盪著急促的喘息聲和腳步聲,最終停在了小巷的盡頭。
小巷盡頭是積壓多日的垃圾堆,幾隻野貓在垃圾桶附近打架,爭搶著鑽進垃圾桶躲雨的資格,雨水從遮雨棚邊緣連綴成線地傾瀉,汙水在泥濘地面肆意橫流。
布魯克斯四下看了一眼,踩著垃圾桶,猛地縱身翻上小巷盡頭的牆,想要越過牆繼續逃跑,然而不他爬上去,一聲槍響穿透雨幕,鑽進了他的小腿。
布魯克斯從牆上摔下來,摔在雨水裡,他的面孔抽搐了一下,卻只能發出一串痛苦的咕嚕聲,彷彿被麼東西堵住了喉嚨。
他小腿上的彈孔並沒有流出血,赤紅的血液在傷口裡湧動,卻彷彿有自意識一樣,停留在彈孔之中。
垃圾桶蓋被雨水敲得噼啪作響,掩蓋了有節奏的“噠噠”聲,然而布魯克斯聽到了這聲音,他掙扎著爬起來,一點點向後退去,貼著牆根,死死盯著方的陰影。
手杖敲擊地面的聲音越來越近,陰影中,一紅色的身影緩緩走出。
“別喊得太大聲,我還不想你太早喊啞了嗓子,沒回答我的問題。”
布魯克斯的眼睛一點點睜大,映出紅風衣少年璀璨的金髮,和他嘴角瘋狂而歡愉的笑容。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詭異而淒厲的叫聲撕裂了雨幕,隨後無聲息。
破碎的肢體躺在雨中,融入積水的血色很快淡去。
沒過多久,警笛聲遠遠盤旋在路盡頭,幾輛警車呼嘯而來,警察們匆匆進入小巷,很快面色難看地出來,在小巷周圍拉開隔離帶。
警燈的紅藍光芒在小巷牆壁上旋轉,照亮了小巷裡流出的血泊,隔離帶外的市民漸漸多了起來,在雨中,他們驚恐的表情模糊而扭曲。
小巷外,奧格坐在車裡,紅風衣在座位上散開,手杖斜斜倚在一邊,嵌在杖首上的“蛇吻”映著警燈的光,像是流動著鮮血。
奧格看了會巷口亂七八糟的景象,嘴角微翹。
他吩咐隔斷另一側的司機:“開車吧。”
隨著他的聲音,豪華轎車如同離弦之箭,引擎咆哮著衝進雨幕,將血腥和混亂一併拋在了身後。
……
葉槭流發現,不知為何,每次他進入奧格的身體時,總是不免沉吟良久。
比如現在,他正著一個教科書般的分屍現場沉吟。
為麼奧格會在分屍現場,自己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不,肯定不是自己來得不是時候,不正常的明顯是每天不知在幹麼的奧格……葉槭流深深地嘆了口氣,一次感覺到了心理意義上的頭疼。
說實話,葉槭流奧格沒麼過高的期待,小朋友本來就不擅思考,又陷在了全是神經病的杯教裡,好好學習天天晉升就是葉槭流他最大的願望……但是為麼每次他上線,都能看到奧格站在一大堆血糊糊的馬賽克裡。
現在不是詢問奧格發生了麼的時候,他來得有點晚,奧格明顯該做的都做完了,現在正準備離開現場,而分屍現場明顯不是麼適合談話的地方,於是葉槭流決定自力生,摸摸奧格的腦子,看看他到底怎麼想的。
但奧格的記憶在眼閃現,葉槭流還是不禁沉默了下來:“……”
他感覺有點頭暈。
情的起因大概是這樣的。
雖然明面上,奧格是艾爾利克集團的ceo,只是因為他沒有成年,暫時不承擔多少職位責任,但實上,艾爾利克集團的最大股東是聖盃教會,也就是說,奧格其實只是給杯教打工的,就算是總裁也還是打工。
而打工最怕碰到神經病上司,奧格很不幸,上司不止有病,可能還病得很豐富。
——作為杯教祭司,斯嘉麗最少也是第五階的強,就算她進入過一兩次心靈之地,現在應該也擁有最少一種瘋狂。
加不幸的是,斯嘉麗似乎還很喜歡教訓奧格。
社畜奧格白天被上司斯嘉麗罵,積壓了不少負面情緒,只能靠晚上出來調查來發洩情緒,然而從奧格以的行作風就能看出來,他發洩情緒可不是大喊大叫幾聲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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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結一下,杯教濫用殘疾童工,還天天故意刁難,於是社畜奧格被這吃的社會逼得真的去吃了,好像也不是很奇怪的……
雖然還是不理解奧格到底在幹麼,但在奧格的記憶裡體驗了幾次斯嘉麗的嘲諷,葉槭流忽然有點能夠理解奧格的心理壓力了:“……”
他不禁開始反思,在奧格心理壓力越來越大的時候,他都在幹麼。
外出調查……去艾福家……和加西亞他們過聖誕節……
……這就是學生和社會的區別吧。葉槭流感慨萬千地想。
在葉槭流摸奧格腦子的過程裡,奧格也已經清理完自己留下的痕跡,心情不錯地離開了現場,坐上車駛回住處,彷彿他只是個無意中路過的總裁,和小巷裡的殘忍一幕毫無關聯。
還沒有駛出多遠,奧格情緒就又漸漸波動起來,他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實木裝飾的邊緣,頻率越來越快,敲擊的節奏裡是透著焦躁和不耐煩。
終於,他停下敲擊的手指,閉上眼睛,此同時,葉槭流耳畔也響起了奧格虔誠的祈禱聲。
“先生,請原諒我冒昧打擾您,不過關於您曾經讓我調查過的,我又取得了一點微小的進展……”
葉槭流:“……”你在說麼。
他趕快回想了一下,總算想起來奧格在說麼了——最開始他借用奧格的身體,去調查了一下把他牽扯進去的殺案,但之後葉槭流幾乎忘記了這件,沒想到奧格一直記得,還做了他交託給他的任務,這兩個月來一直在很認真地調查。
不擅思考並不影響奧格的調查,他很清楚就算發現了線索,他估計也聯絡不起來,於是乾脆直接去找能聯絡起來的。
老是有失蹤但是警方查不出來?那就去找紐約黑幫,死都是失蹤了也很難被及時發現的底層居民,而黑幫就根植在他們生活的泥淖之中,不可能於身邊發生的一無所知。
夜路走多了必然會碰到殺鬼,於是接下來的兩個月,奧格一個接一個摸清楚了黑幫成員的身份,晚上提著手杖去半路上挨個劫。那些黑幫成員一開始都挺嘴硬,但奧格的行作風在他們之間傳開,奧格的追查工作也變得輕易了起來。
不過到了這一步,奧格已經找不到下一個能夠回答他提問的了,所以他決定直接向葉槭流祈禱,把這個問題轉交給他的。
此,葉槭流:“……”
還能怎麼辦呢,信徒堅持不動腦子,只能他來動動了。
他聽著奧格把最近一段時間的調查結全部轉述了一遍,在腦海裡把零零碎碎的資訊分歸類,從中尋找讓他覺得關鍵的情報。
“……布魯克斯在四十年加入了紐約黑幫,他說失蹤件四十年來從未停止過。”奧格說。
聽到這句話,葉槭流敏銳地停了下來。
奧格並沒有察覺到他的停頓,依舊在往下說,但葉槭流只有一部分注意力在關注他的話,剩下的注意力則放在哪個關鍵的字眼上。
四十年……
在傅立葉教授的高宗教史課堂上,她不止一次復過,三教會禁止血肉獻祭是在四十年,而這一舉措讓他們成功躋身於正常社會,不是蟄伏在陰影探尋世界真實的密教。
葉槭流淺淺地吸了口氣,心裡隱約有了猜測,只待證實。
但這並不是他第一次聽到“四十年”這個時間點……在四十年還發生了別的。
——斯嘉麗祭司的戀在四十年背叛了她,導致她的晉升儀式失敗,至今未能度晉升,之後她在教會內部釋出了懸賞,想要尋找背叛她的戀。
這件看起來紐約的口失蹤沒有關聯,葉槭流也不能確定這不是自己的錯覺,但是他覺得可以查檢視。
就從斯嘉麗的戀查起好了……說查這個總該和平一點了吧……
葉槭流想好了接下來該派給奧格麼任務,正準備表揚奧格的調查成功,忽然聽到奧格聲音打了個結,接著他皺起了臉,神色隱約有些痛楚。
怎麼回?葉槭流有些困惑地檢查了一下奧格的身體,很快找到了緣由。
“張嘴。”他說。
奧格沒料到他突然出聲,怔愣了一瞬,急忙坐正了身體,臉都憋紅了也沒說出一個字,只能羞愧地張開嘴。
葉槭流順勢接管他的身體,把手指伸進嘴裡,著隔斷的螢幕照了照,確認了問題的根源——奧格蛀牙了。
“……”奧格的臉燙得幾乎開始冒煙。
為麼天命之還會蛀牙?也不知蛀牙能不能獻祭……葉槭流沒注意到奧格的反應,他在百思不得其解。
但想到奧格剛才的神情,葉槭流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眼尾被劃破時的痛感。
他的目光落在奧格的左腿膝蓋上,久久沒有說話。
……
巴黎,輝光教會。
清澈純淨的歌聲迴盪在禱告室之中,葉利欽單手託腮,無言地注視著投影螢幕上放聲歌唱的費雯麗,許久之後,微微勾起了嘴角。
“原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