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林地生長在漫宿牆外, 荒原第一道不為門的門,生活在現世的人類只能在夢境中窺見漫宿的一隅,在他們沿著探尋奧秘的小徑抵達道路終點之前,他們的身體無法進入只允許純粹精神存在的光界。
很小的時候, 杜爾西娜在白樹森林裡道了一個秘密。
“當天命之人深入荒原, 抵達終點後, 他們會不主渴望吞食交/合生下的子嗣,吞噬血親者則會轉變成怪物。”
貓安坐在樹根的陰影裡, 身旁的樹幹上爬滿了通體蒼白的飛蛾, 們的翅膀斑駁帶有裂紋, 讓杜爾聯想到己。
“我認得你,瑪格麗特的女兒, 你還記得瑪格麗特的滋味嗎?”
什麼怪物?杜爾很清楚。
——她就怪物。
在她出生之際,她吞食了她的母親, 從擁有了母親一半的力量, 按照人類對奧秘等階的劃分,她一出生就第五等階的半神。
從那一刻起, 她就背負著不潔與罪孽的詛咒。
她看不見,沒有完整的身體,只能見林地的低語,她每天都要生活在病痛的折磨之中,不能離開家一步,這一切都對她出生在這個世上的懲罰。
只有當她進入林地……當她不主地沿著銀色的小徑走進白樹森林時, 她才能看到從未見過的顏色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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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透過其他的感來理解,她能夠親眼看見月光下黑色的森林,高大的白樹在黑暗裡接踵摩肩,翅膀的影子飄過她的身後, 她看到飛蛾的口器刺進樹根,漆黑的液體沿著她的腳邊向下蜿蜒。
所以杜爾沒辦法向艾福他們解釋為什麼她總一次次跑進森林。她無法剋制對林地的嚮往,有翅的生物們帶她品嚐金色的蜜,生著四足的馬形生物讓她睡在覆蓋苔蘚的樹根之間,那片無邊無際的白樹森林就彷彿她真正的故鄉,她在貓的指導下吮吸黑色的樹汁,樹汁彷彿母親的乳汁那甘美香甜。
每次從林地中返回,感受著父親和哥哥們焦急的情緒,杜爾總會感到愧疚,可下一次,她還會忍不住走進森林,跨過發光的銀色小溪,溪水一點點淹沒過她的頭頂,她在冰冷的河水中停止呼吸,當她睜開眼時,她眼前已經被鈷藍色迷霧籠罩的荒原。
杜爾無法不想要留在林地。她並不適合長時間接觸艾福他們,他們並不道,但成為第五等階的半神之後,她的一舉一動都會帶來相應的影響,在她身邊的每時每刻,林地的嗡鳴都在汙染他們的思維,當他們顱內只剩下飛蛾的振翅聲時,瘋狂也已經在帶著禮物前來拜訪的路上。
一次見到貓時,她忍不住問,怎麼才能夠留下。
“攀升,”貓說,“向上攀升,當你蛻變至完美,穿過死亡的黑海,重新回到黑暗之中,那時飛蛾會允許你留在祂的身邊,以有翅生物的形態侍奉在祂左右,成為祂的眷屬,永遠在林地之中飛舞。這瑪格麗特拒絕過的選擇,她選擇逃到現世的盡頭,你她的女兒,你需要代替她完成她未盡的使命。”
蛾之道路的盡頭變成飛蛾,永遠留在林地之中,對現世言,這或許意味著死亡,或許這就母親為什麼會拒絕成為飛蛾的眷屬,但哪怕她逃到大陸的盡頭,也無法逃過神靈的視線,最終將詛咒和痛苦一起留給了杜爾,卻沒有留給她選擇的權力。
母親的血肉和力量流淌在她的身體裡,也讓她失去了其他的選擇,除了變成飛蛾在林地中飛舞,她不會有其他的未來。
但杜爾並不在乎。
她說:“好。”
貓伸出尖利的爪子,輕輕撫摸她的頭頂:“瑪格麗特的女兒,飛蛾一直在注你,等到那天,我會來接你,但在那之前,你不能在現世中真正死亡。”
杜爾說:“我不害怕。”
死亡很值得懼怕嗎?杜爾並不覺得生死有很大區別。她沒有那麼喜歡活著。活著很多時候只意味著痛苦,痛苦來源於肉體,來源於精神,死亡能夠讓她得到解脫,無論在林地還在無光之海,似乎都沒有區別,只要不在人間,她都能夠獲得渴求已久的安寧。
“你應該恐懼。”貓說。
的眼睛像玻璃珠,蒙著一層陰冷詭異的綠光:“你並不唯一的人選,只不過飛蛾眼下更加青睞你。瑪格麗特個狡詐的女人,如果她藏在大陸的盡頭,飛蛾並不會注她,但她離開了藏身之地,甚至冒險生下子嗣。她讓己忘記了其他的孩子,從忘記了吞食他們的慾望,但到你時,她選擇了讓你吞食她,你道這為什麼嗎?”
“她從她的所有孩子裡選擇了你,選擇你來承受詛咒和罪孽。她向飛蛾獻上了你,來交換其他兒子的安,飛蛾同意了她的交易,但並不代表只能你。你的血親都能夠靠著吞食你獲得力量,如果你在現世死亡,如果你做出和瑪格麗特一的選擇,你的兄長中的一人就必須接替你進入林地侍奉飛蛾,無論你的屍體在哪裡,他們都會千里迢迢去吞食你。”
貓尖尖的爪子劃破了她的表皮,留下一串戰慄的疼痛,一滴滴透明的血液從傷口中沁出,彷彿汙濁的淚水。
母親沒有給她留下選擇,她留給了其他的孩子未來,卻只給她留下了痛苦。
她當可以拒絕。她本來就不喜歡活著不嗎?她所渴望的一直永恆的寂靜和安寧,無光之海對他人來說或許無可奈的歸宿,對她來說卻彷彿夢中的春花園,讓她一次又一次地午夜夢迴。
可杜爾還記得伊恩的,他總會在結束工作後摸摸她的腦袋;她也記得查爾斯的,只有他願意堅持不懈地陪著她玩球;她記得克里斯的,他的總有紅茶和黃油的香氣;她同記得父親的,他將福特交到她的中,告訴她毛絨絨、鮮活又火熱的一個和她同並非人類的生命。
因為她看不見,每次都發現不了查爾斯在說謊逗她玩,所以父親告訴他們家人之間不可以互相欺騙。她的父親,他深愛著他的妻子和所有孩子,哪怕猜到她吞食了母親,他也從沒有對她流露過哪怕一點憎惡。
她記得艾福的指。她記得他怎麼耐心地教她說話,他們牽著去森林裡探險,艾福一木棍一捕蟲網,他砍下寬大的樹葉折成帽子,戴在她的頭上。
杜爾說:“我來揹負。”
貓發出奇異又嘶啞的笑聲:“所以攀升吧,你要不斷向上攀升,直到你次來到林地,飛蛾會在林地最深處等待你。”
攀升,攀升——從那天起,她獲得了新的詛咒。
她的生命不只屬於她己,她不能死,她只能活下去,哪怕被所愛之人痛恨也要活下去,她要用己來保證他們永遠,永遠鮮活,永遠有她無法擁有的其他選擇。
吞食血親者會轉變成怪物,但在人類口中,他們還有另一個名稱——異種。
異種並不依靠儀式晉升,他們的晉升需要不斷吞食人類,開啟道路的天命之人他們最好的食物,只杜爾很清楚,這種晉升方式絕對不可能被她的父親和哥哥們接受。
他們都很好的人類,有著她沒有的道德底線和作為人類最基本的正義感,所以當他們終於發現她這麼多年來一直在做什麼時,她絲毫不為他們對她舉起了獵/槍感到意外。但他們和她不一,他們不應該殺人,哪怕殺死她。哪怕在所有人眼中她一直怪物,他們依舊把她當做一個人來看待。
杜爾想,她的確應該恐懼的。
她不道己到底該怎麼在錯誤的道路上走下去,可她除了繼續走下去已經無法回頭。
她有時候會殺死己,她把己扼死在水裡,清透明亮的水面一點點離她去,她讓己下沉,沉入黑暗深沉的夢中,許久之後,她會從黑暗中甦醒,她的屍體靜靜沉睡在河底的淤泥裡,在水中,連悲鳴都不會發出任聲音。
哪怕明道己不會死,她也能從這種虛假的死亡裡獲得一點廉價的慰藉。
但所有的欺欺人,在她認出口中的指時,忽間盤崩塌。
杜爾發出前所未有的大哭聲,她哭著伸去摸那冰冷的指:“艾福,艾福,艾福……”
身下軀體的胸腔還有微弱的起伏,這點起伏已經變成了杜爾的救命稻草,哪怕明道這只她又一次欺欺人,她也無法放開這點微薄的希望。
艾福微微咳了一聲,杜爾立刻從他身上滾下去,趴在地上,觸不敢用力,握著他的指,貼在他的臉上,面孔不斷沁出透明的液體。
她不斷哭著說:“我會保護你們,我明明想要保護你們……不要死,你要活下去,你應該有其他選擇,不要在這裡死……”
在她的哭聲中,她握著的指微微動了動,攏住了她的觸。
“……我道。”艾福用恍惚的聲音說。
父親說杜爾可能早就被汙染了,可艾福在看信的時候就覺得並不這。杜爾會這麼做肯有著她的理,她或許為了他們這麼做的,艾福也相信對她來說這個理足夠充分,但這不代表她沒有做錯。他道,父親和哥哥們也都道,他們選擇去殺死杜爾,因為他們想要拯救她的靈魂。
艾福慢慢轉過頭,轉向杜爾的方向,沾著血的臉上一點都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所以我們也會救你。就像你選擇保護我們,我們也選擇殺死你,你能接受嗎?”
杜爾不到他的聲音,但她的觸感受到了震動,她學習過如透過震動解讀出話語,在這近的距離下,她道艾福說的每個字。
“我想接受,我一直想接受,”杜爾的淚水一直在往下掉,“可我不能死,我不想讓你們沒有別的選擇……”
她也說不出一個詞,任艾福握住她的觸,告訴她她一直渴望到的答案。
“沒系,現在你可以迎接死亡了。”
杜爾說:“好。”
艾福閉上眼睛,用最後的力氣開啟了耳中的耳機,輕聲說:“開槍吧。”
遠處,葉槭流著耳機中的聲音,沉默地開啟槍,退出其中的骨白圓珠,將銀綠子彈送入其中。
他瞄準資料視野中的輪廓,扣下扳機。
言語無法描述的磅礴力量從槍口噴薄出,空氣被強大的力量撕裂,金屬風暴沿著子彈的軌跡席捲,範圍隨著距離不斷擴大,沿途的所有事物部被捲入其中,在銀綠色的風暴中高速旋轉。
震耳欲聾的音爆聲響徹原野,遠處的兩個身影瞬間被銀綠色撕碎,只剩下風暴在原野上久久肆虐。
許久之後,銀綠風暴漸漸停歇,一道數百米長、深達數米的錐形溝壑貫穿了原野,溝壑之中也看不到任活著的東西。
葉槭流的眼睛周圍還在不斷流血,剛才艾福打中他時,雖他及時護住了眼睛,避免了更嚴重的傷勢,但2級遺物的力量並不他能夠擺脫的,加上杜爾的影響仍重創了他的精神,他只能在銀綠風暴中咬牙堅持,直到風暴停止才有力氣掙扎著爬起來。
他收起槍,跳下溝壑,走向艾福和杜爾的方向,等他走到資料視野的位置時,他低下頭,看見泥土中靜靜躺著三件流動著奇異光澤的物品,其中一件“殘缺之牙”,另外兩個,一個晶瑩的骨白色蝴蝶,看上去略有些透明,光看一眼,都能感覺到其中隱藏著讓人畏懼的可怖力量,另外一個半邊的骨白面具,表面有繁複優美的花紋,線條優雅流暢。
葉槭流的目光落在骨白面具上,久久沒有移開目光。
【無面之王(1級遺物)】
【描述:這劇作家劇本裡的最後一幕。】
【特性:無面之王能夠小幅度修改人體結構,透過微調面容和身形讓佩戴者趨於完美,改變佩戴者的部特徵,欺騙世人的眼睛;佩戴者總能夠不引人注意地快速出現或消失;如果祝福物件持有,將不會擁有負面特性。】
【祝福物件:你】
遺物……原來這。從名字我就應該看出來,遺物就天命之人遺留下的一部分骨頭或者肢體,會繼承他們的特性,所以同道路的遺物特性也不會相同,這兩件遺物就艾福和杜爾的遺物……葉槭流閉上眼睛。
過了一會,葉槭流睜開眼睛,撿起“無面之王”和“殘缺之牙”,又一次看向杜爾的遺物,卻停了一下。
葉槭流並不想拿杜爾的遺物,艾福的遺物……指留給他的,但杜爾的不。或許讓她的遺物留在那棟白色別墅裡才最好的處理方式。
想到這裡,葉槭流還伸出了。
在他即將觸碰到杜爾的遺物的剎那,葉槭流突停住。
資料視野轟破碎,他的指開始顫抖,恐怖的壓迫感讓他動彈不得,這種恐懼如此熟悉——
空間開始坍塌破碎,林地的氣息和某種令人顫慄的氣息一同從裂縫中湧出,四周的植物盡情瘋長,無窮無盡的瘋狂囈語衝出裂縫,在葉槭流耳邊呼嘯。
葉槭流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卻沒有開門,他抬起眼睛死死盯著天空,被怒火點燃的藍紫色眼眸亮得灼人。
——林地的神靈一直在注祂未成長的眷屬,當她死亡時,飛蛾當要來帶走她的殘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