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牛排快要吃完時，方碧瑤終於找到一個機會，將勾得所有人都坐立不安的那個問題給問了出來。
“你剛才說，現在改革，是趕上了好時機，這是什麼意思？”
愣了一下，蝴蝶似乎不太明白方碧瑤為什麼又會突然將話題扯回到政治上，但卻也並沒有多想，隨口說道：“這個啊……你知道發達國家的工業轉移不？”
方碧瑤疑惑的搖頭：工業轉移？這兩個詞分開她都能聽懂，但連在一起，卻是頭一回聽說。
好在，蝴蝶很快就解釋道：“所謂的工業轉移，其實並不複雜，就是那些發達國家的生產力太發達，加上社會福利又好，導致了他們低端加工業的生產成本不斷增加……嗯，打個比方吧，就好比是同一種產品流水線上的工人，一個美國工人的工資或許比一百個中國工人的工資還高，這對企業和資本家來說肯定是不划算的，加上很多中低端的工業對環境破壞很大，落後國家無所謂，但發達國家他們的社會富裕，人們對生活質量的要求自然也就更高，所以一個國家一旦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後，肯定就會越來越排斥這些工業，很自然的，就算是為了節約成本，他們也必然會把這些中低端的工業向一些落後國家轉移，讓那些落後國家的人來替他們打工。”
方碧瑤似懂非懂，這番推理聽起來並不複雜，邏輯上也確實說得通，但總感覺似乎有哪裡不對，想了想問道：“可是這樣的話，那些發達國家的工人豈不是會大量的失業？他們的政府會允許嗎？”
蝴蝶笑道：“失業是肯定會有的，所以他們在產業轉移的同時，也會大力的發展自己國家的服務業，再提升一些社會的福利保障，加上那些產業被轉移到落後國家後，生產成本大幅降低，產品價格自然也就大幅下降，導致普通人生活的成本也隨之降低，所以短時間內，也是出不了太大問題的……當然，最關鍵的是，他們的政府就算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因為那些財團和企業可沒有我們的國營企業這麼聽話，在他們國家裡，有錢人才是老大，政府只是給財團打工的管家婆，所有對財團和資本家不利的政策，都不可能被通過。”
方碧瑤若有所悟，問道：“你所說的好時機，指的就是這種工業轉移？讓中國接替他們這些中低端的產業？”
蝴蝶輕輕點頭：“沒錯……其實在此之前，世界的工業已經有過一次大規模的轉移了，大概是在五十年代左右，日本，韓國之所以能發展這麼快，就是因為他們接受了歐美國家的這些中低端產業，而現在，這條路他們差不多也走到了盡頭，自然也想跟歐美一樣去舒舒服服的當白領，自然就得找個下家來接手這些髒活累活了。”
方碧瑤越聽越是心驚，如果蝴蝶不是在胡說八道，那這個資訊的價值真的就大得難以估量了，可這樣的機遇，中國真的能把握住嗎？
想了想，遲疑問道：“照你這麼說，他們只需要找一個落後的國家就可以接手，也未必就會選擇中國吧？而且，資本主義國家先不說，日本和中國的仇恨這麼深，他們會把這些產業交給中國？”
蝴蝶笑道：“你不會以為這些產業是誰都能接手的吧？首先，要接手這些產業，至少得有一個和平穩定的發展環境，資本家可不傻，他們會把工廠開到那些成天打仗的地方？其次，這個國家還得有一定的工業基礎，否則，要是什麼都得從頭來過，那成本就會太大，這也不符合他們的利益；最重要的一點，這個國家還得有足夠的資源和人口基數，這個人口不單單是指人的數量，同時還包括了人口素質，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為他們提供足夠的廉價產品和勞動力，而且足夠的人口也同樣可以成為他們產品的傾銷市場……你算一算，全世界除了中國，還有哪些國家能符合這些條件的？他們根本沒有別的選擇——當然，要想做成這筆交易，中國也必須要進行改革，否則以中國現在的政策，哪個有錢的傻子敢把錢投進來？還不得分分鐘被‘共產’了？”
……
深吸了一口氣，老吳沉聲問道：“錄音都儲存下來了嗎？”
王珂應道：“都錄下來了。”
盯著他，老吳再次認真的問道：“機器會不會出問題？”
王珂毫不猶豫的答道：“不會，我們同時用了兩臺機器，兩卷磁帶同時錄音，就算出問題也不可能是同時出。”
聽到這個保證，老吳才稍稍松了口氣，但還是不放心的叮囑道：“一定要小心保管這段錄音，絕對不能出錯！”
王珂與韓紅梅同時點頭：“明白。”
中國有希望了……望著餐廳的方向，老吳的眼中透出難以抑制的激動與興奮。
……
餐廳中，方碧瑤與蝴蝶的談話差不多也進入了尾聲。
“你真了不起，懂得這麼多知識。”
方碧瑤帶著幾分崇拜的神情對蝴蝶說道：一半是出於真心，另一半則是為了‘獎勵’蝴蝶提供的這個重要情報，雖然蝴蝶只是出於炫耀，但這種行為顯然是必須鼓勵的。
而蝴蝶自然也是無比的享受這種崇拜，時代的優越感再一次在他身上體現出來，憑著後世從網上看來的一點皮毛，就能在這個時代硬充大尾巴狼，還能在心儀的美女面前裝逼，這感覺真是不要太好。
不過，該有的謙虛還是得有的，蝴蝶笑道：“這不算什麼，其實這些東西在國外也不是什麼秘密，只是國內的環境相對封閉，一般人根本接觸不到這些資訊而已，等以後改革開放，國門真正開啟了，人們的見識自然也就上來了。”
方碧瑤趁熱打鐵，又問出了心中的一個疑問：“可是我們國家畢竟是社會主義國家，那些資本主義國家，難道就不怕我們發展起來，會威脅到他們的地位嗎？”
蝴蝶笑道：“他們當然不用擔心：第一，他們轉移的只是中低端的工業，真正尖端的製造技術，還有那些核心的產業他們肯定是不會轉移的，而且還會嚴防死守。就拿這汽車來說，他們只要把發動機的技術掌握在手中，中國就算學會了其他的技術又有什麼用？沒有好的發動機，中國的汽車就永遠不可能跟他們的產品去競爭，永遠只能給他們打工。”
“第二，蘇聯解體……蘇聯國力衰弱之後，意識形態的鬥爭其實已經不再那麼激烈了，或者說，他們其實已經找到了剋制紅色信仰的最好辦法，那就是增加工人福利，加大社會保障，減少工作時間，刺激消費，加上大量中低端的產業被轉移，服務業大行其道，在他們國內真正的產業工人其實已經不多了，那些當慣了服務員的人可沒有產業工人的技術與紀律性，所以就算他們放開了對紅色信仰的封鎖，他們國內現在也已經沒有革命的土壤，又何必擔心？”
說到這裡，蝴蝶又神秘的笑了笑，低聲說道：“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產業轉移這固然是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但這麼大的交易背後，又怎麼可能不夾帶一些私貨？說白了，這塊肥肉裡面也是包著毒藥的，要是不管不顧的一口吞下，別說趕英超美了，不被毒死都算命大。”
他是故意的吧？他一定是故意的吧？
餐廳外，前一秒還處於極度興奮中的老吳，此時瞬間就像被一盆冰水淋頭，混身只覺一股寒意由內到外。這番話的信息量太大了，大得讓他簡直無法承受，無論是口誤中提到的蘇聯解體，還是最後所提到的毒藥，完全都超出了他的想像——蘇聯的事還好，畢竟已經有所思想準備，可剛剛還在為祖國能趕上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發展時機而興奮，一眨眼，對方卻又突然告訴他，這肉裡有毒……毒你妹啊！你就不能一口氣把話說完嗎？
方碧瑤同樣也是被驚得目瞪口呆，愣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尷尬的想要掩示自己的失態，卻發現蝴蝶根本沒起疑心，反倒對她表現出的驚愕顯得十分得意，那賣弄的神情真是不要太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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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嗔了他一眼，方碧瑤小心翼翼，裝作漫不經心卻又有點好奇的樣子問道：“知道你厲害……到底是什麼意思啊？什麼叫肉裡有毒？就不能把話說清楚嗎？”
蝴蝶‘嘿嘿’一笑，正要開口，這時，服務員卻走了過來，彬彬有禮的說道：“先生，請問你們還有什麼需要嗎？沒有的話，我們餐廳就要關門了。”
“哦，沒有了，結賬吧。”
被打斷了談話的蝴蝶倒是沒什麼感覺，隨即掏出錢包來支付了賬單，然後便帶著欲言又止的方碧瑤向餐廳外走去。
……
“砰！”
老吳又是一拳重重的打在車座上，咬牙切齒的低吼道：“回頭就給我封了這間餐館！我看他們就是帝國主義派來搗亂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