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亂嘈雜的演習總指揮部, 在一句裡突兀地安靜下來。
原本得的保守派軍方高層臉色驟變,猛然轉身,難以置信地盯住螢幕。
正焦頭爛額、陀螺一樣火急火燎來轉的指揮官和作戰參謀們, 也詫異地紛紛緩下動作,暫時停下了遠端終止機械蟲的徒勞嘗試。
……
軍方負責人有所察覺,在一片寂靜裡抬起視線。
俞堂已經拉了那臺電腦, 他一邊指導葉含鋒熟悉手柄操作, 一邊單手碼出一段指令,隨敲下車。
每一塊監控螢幕的畫面都在瞬間發生了變化。
所有戰場上安置的監控攝像頭,都在強行侵入的指令下, 轉向了同一個方向。
蟲族激戰的方向。
那頭被改裝過的機械蟲王攔在廢棄工廠前。
在和蟲族的戰爭裡, 蟲王之所以加可怕, 不僅僅是因為蟲王的實力足以輕鬆碾壓低蟲族。
任一頭蟲王,都擁有召集和操控低蟲族的能力。
種能力沒有規模上的限制, 只取決於同一區域下蟲王的級和數目。
……換言之,一片蟲潮裡只要出現兩頭蟲王,蟲潮也會自動以蟲王為核, 被重新分兩撥。
□□控的低蟲族, 會執行一切蟲王下達的命令。
也包括和同類交戰。
此前正瘋狂進攻廢棄工廠的機械蟲群, 隨著改裝過的機械蟲王的加入, 被涇渭分明地重新劃開,其中一半調轉頭, 擋在了被擊潰的防線前。
……
廢棄工廠裡也一樣安靜得要命。
吳鳴用力揉了幾下眼睛,確認自己的確沒看錯,放下望遠鏡。
他碰了碰隋柒:“隋,蟲族裡有能弄出來幻覺的蟲子嗎?”
隋柒剛處理好剮蹭出來的傷口,放下繃帶, 抬頭看了看:“有,你能看見一群小人在頭頂上跳舞。”
吳鳴:“?”
“……總之不是種。”
隋柒說:“不是幻覺,也不是做夢。”
他看了一眼窩在掩體,依然埋頭在筆記本上敲程式碼的人影,低聲說:“我希望……不是做夢。”
在被蟲王擊毀了能源倉,鉗住機甲拖走的時候,隋柒其實已經做好了變張照片被貼在光榮榜上的準備。
隋柒寧可和機甲一起墜毀在蟲潮裡,也不希望時霽為了救他遇到麼危險。
他的確沒看見冒險追過來的僚機。
馬上要被蟲王徹底扯碎的時候,那頭機械蟲王不知道察覺到了麼,忽然遠遠扔開了已經報廢的機甲。
一頭眼睛裡閃著藍光、渾身上下打著草率的臨時鋼鐵補丁,用屁股倒著飛的奇怪機械蟲王衝了過來、把他從機甲裡拖出去,橫衝直撞飛出了蟲群。
機甲在他身轟然炸開。
隋柒被一頭奇怪的機械蟲王扛著,死裡逃生,堪堪撿了條命。
俞堂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詞,放下電腦抬起頭。
“……”隋柒及時改口:“一頭飛行技術高超的炫酷機械朋克蟲王。”
俞堂滿地點點頭,端起咖啡喝了兩口,重新低下頭去敲鍵盤。
吳鳴拉著隋柒隱蔽起來,悄聲問他:“隋,你覺不覺得……時指揮和平時不一樣了?”
隋柒現在還有點暈車,按著胃揉了揉:“現在有麼和平時是一樣的嗎?”
吳鳴:“……”
吳鳴從掩體裡探出頭,看了看發瘋的機械蟲,帶著蟲子打蟲子的機械朋克蟲王,正在用遊戲手柄打超大型戰爭實景模擬、神色依然恍惚的葉含鋒。
……吳鳴服口服地點點頭,溜出掩體,蹲在了俞堂身邊。
他看了一會兒螢幕上天書一樣的程式碼,找到俞堂停下來的間隙,小聲問:“時指揮,我們用不用也找機會出去,把防線重新補上?”
俞堂搖了搖頭:“現在不行。”
吳鳴怔了下:“為麼?”
俞堂放下電腦,抬起頭:“你之前說,現役部隊很少有個人定製的專用機,大都是制式機甲,是統一分配的?”
“對。”吳鳴不知道他怎麼忽然提起個,點點頭,“退役了還要還去,是軍隊的財產。”
俞堂:“有人把機甲拆開過嗎?”
吳鳴:“……”
吳鳴謹慎地乾咳了一聲:“是軍隊的財產……”
俞堂點了點頭,沒說話。
他看了一眼角落裡的監控攝像頭。
在那個保守派的軍方高層放棄了冠冕堂皇的偽裝,一主動刺激莊域和將軍,想要逼他們失態違反軍規的時候,俞堂其實就多多少少覺得奇怪。
聯盟高層博弈都是直白的立場交鋒,圖窮匕見,臉固然不是必要的,肆無忌憚到種地步的也很少見
俞堂一度有點忍不住,差點就託臨時代班系統的展學長生一根古道熱腸的錄音筆,開啟錄音功能,悄悄塞進將軍的衣服口袋裡。
……
那個保守派軍方高層的話,卻讓他底騰起了個新的預感。
“我個人非常希望,依然只是一場無端的指控。”
俞堂沒有調整攝像頭的方向,監控螢幕上的畫面依然是遠處蟲族間的激烈廝殺。
他的聲音透過音箱,在演習總指揮部不輕不重地響起來。
俞堂問隋柒:“你的機甲改裝過嗎?”
隋柒不自覺地愣了下。
他不知道俞堂問個做麼,想了想,還是如實答:“改裝過幾次……機甲技術普遍革新過三輪,加了新的武器和推進裝置。”
之前的情形實在太危急,他顧不上進行多的檢查,也沒能發現機甲有麼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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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柒蹙緊眉,他低聲問俞堂:“是被人下過手嗎?我們家的情況特殊,的確可能會有人暗中針對我……”
俞堂輕輕搖了下頭,沒有答他:“吳隊長。”
吳鳴過神:“到。”
“把你的機甲給我。”俞堂說,“我要拆開研究一下。”
吳鳴:“……啊?”
俞堂:“我給你賠,我的錢還夠。”
吳鳴:“……”
吳鳴乾嚥了下,他其實也挺想拆開機甲看一看,可機甲畢竟是軍隊的財產,擅自拆卸不止要賠錢,還違反軍紀。
俞堂已經往角落裡看了幾次,他們也發現了那裡安裝的監控攝像頭。
選訓過程裡,為了全方位細緻觀察每個受訓者的反應,安裝監控是正常不過的。
攝像頭雖說不對著他們,可他們說話的聲音,演習總部還是聽得見的。
吳鳴興奮搓手:“是不是不太好……”
俞堂沒有立刻答,他合上電腦站起身:“海豚號去打掃戰場了,收集了隋柒機甲爆炸的碎片,發現了個,用微型機給我先送了來。”
他一說,眾人發現海豚號的確不在,下識跟著看向俞堂虛攥拳的右手。
“我剛掃描分析了的結構,發現是一個特定頻率波長的發生器,種波長對大部分蟲族都有強烈的刺激和吸引效果。”
俞堂說:“東西能讓你們每個人置身險地。”
俞堂:“我需要檢查一下,你們的制式機甲裡是不是也裝了種東西。”
……
演習總部。
“他是要幹麼?!”
石參謀氣急敗壞起身:“是破壞軍隊財產的違規行為!胡鬧!就是特戰隊挑中的人?簡直不像話——”
他怒氣衝衝厲聲說了半天,察覺到氣氛沉默得反常,臉色終於微微變了。
他的喉嚨動了下,冷汗瞬間冒出來,看向身保守派的軍方高層。
軍方負責人緩步走過來。
些人能走到一步,用不著解釋得清楚,所有人都能聽懂俞堂在監控裡沒說出來的話。
如果說隋柒被蟲王單獨攻擊,原因是機甲被改裝過,裡面的緣由用不著說清楚,所有人都猜得到。
隋家一直都是旗幟鮮明的改革派,隋柒在演習裡出了“外”,不只是對隋家的打擊,也是保守派一方肆無忌憚亮明的警告。
……可為麼會麼肆無忌憚?
除了長期以來潛移默化的訓練方式,還有沒有麼他們不知道的、藏在保守派手中的底牌?
一旦蟲族大舉入侵,聯盟現有的戰力無疑不足以抵擋,些人究竟是哪來的信,能夠在蟲族覆滅整個星系之前逃出去?
……
那個年輕的觀察手給出了一種可能的答案。
或許不只有隋柒的機甲被改裝過,安裝了能夠發出特定頻率和波長、對蟲潮有強烈吸引力的發生器。
如果場改裝的範圍,不只侷限於隋家的個機甲呢?
如果所有的軍方制式機甲都被暗中改裝過呢?
如果在和蟲潮的激戰中,些發生器被同時開啟,整支軍隊、整個星球,都會被發狂的蟲族瞬間淹沒。
在徹底把所有制式機甲吞噬乾淨前,蟲潮不會改變方向和攻擊範圍,即使有人在個時候趁機逃離,蟲族也無暇追擊。
“我們完全不清楚件。”
保守派的軍方高層臉色難看得厲害,他依然保持著鎮定,站在負責人面前:“位……年輕人的擔憂,也不無道理。”
軍方高層緩聲說:“如果要檢查全軍所有的制式機甲,我們願配合,也願提供需要的幫助。”
“或許的確有某個野家做過種打算,也許是以前的掌權者,也或許藏在我們些人之中。”
軍方高層捏了下掌的冷汗,他知道種拙劣的藉口不可能說服軍方負責人和聯盟總部,只能盡力拖延時間:“我們和你們站在一邊。”
他向四周掃視了一圈,看著眾人各異的臉色,底狠狠沉下去。
……完全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軍方制式機甲內的能源倉深處,都安裝有吸引蟲潮的波長發生器。些發生器被偽裝得很好,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機械元件,不會被任人注到。
是只有極少數人知道的機密。
他們其實不怕件被曝光出來——即使被發現了,也有被發現的應對辦法。
聯盟不可能一次性拆解和銷燬所有機甲,只要弄不清楚他們把波長發生器具體藏在哪兒,只要怕他們一次性啟用些發生器,讓蟲潮徹底發狂,聯盟就必須滿足他們的要求。
反而會為他們反向要挾聯盟的籌碼。
為了個,他們甚至不顧隋柒的性命,特引爆了隋柒那臺機甲,銷燬了所有證據。
——可怎麼會出種差錯?!
爆炸是以粒子為單位引發的,那臺機甲本該被炸得連煙都不剩,怎麼會正巧掉下來了個碎片,正巧被那個觀察手的機甲撿到了,個碎片還正巧是吸引蟲族的發生器?!
軍方高層跳愈快,喉嚨不自覺動了下。
監控的畫面依然是蟲族的激戰,背景音裡卻不斷傳來拆解機甲的聲音,遞送工具的磕碰聲、壓低的模糊交談聲。
那個年輕的觀察手把發生器交給其他人,讓每個人記清楚形狀、尺寸、特徵。
軍方高層聽著些聲音,額間的冷汗一點一點滲出來。
他們一次是真正被戳到了死穴。
……
“在不在定位器裡面?”
“……沒找到,找找。”
“通訊系統?元件原理是一樣的,正好和聯絡器放在一起……”
“不可能,也太危險了,哪個新手調錯頻道就把蟲族招來了。”
“控制面板裡有沒有?那裡面二極體電晶體一大堆。”
“起落架也拆開找一找。”
“觀測器背板……”
你一句我一句的討論聲裡,那個年輕觀察手的聲音次響起來:“能源倉——”
軍方高層驟然出手,挾持住了近在咫尺的軍方負責人。
軍方負責人全無防備,眉峰驟然蹙緊,正要反擊,那個姓石的參謀也忽然厲聲喝:“誰都不準動!”
特戰隊的戰士們都被派去營救受訓者了,總部裡除了來觀摩的軍部人員,就只有文職的參謀和戰場分析員。
所有人都在場變故裡愕然瞪圓了眼睛。
將軍神色沉下來,上前一步,那個保守派的軍方高層的槍口已經牢牢抵在負責人額角:“緊張。”
將軍沉聲問:“你們要幹麼?!”
“我想已經很明顯了。”軍方高層說,“不是最好的時機……既然已經來不及了,也總歸算是個時機。”
“如果你們要的只是總指揮權,我們雖然不太情願,也是能給你們的。”
“給你們留下一個早晚註定被蟲潮吞噬的星系,你們想怎麼改革都沒關係。”
“可你們偏偏還不滿足,還一定要知道多。”
軍方高層說:“如果你們不希望在蟲潮到來之前,因為政變而消耗掉聯盟內部的有生力量,我們願採用和平一些的方式。”
負責人問:“如果我們不同呢?”
軍方高層:“不同?”
“對。”負責人說,“既然我們的小觀察手已經找出來了,你們把吸引蟲族的發生器藏在能源倉裡,我們完全可以在不整體拆卸機甲的前提下,換新的能源倉……”
軍方高層搖搖頭:“你們不會有個機會的。”
只要解決掉個帳篷裡的所有人就行了。
還在演習區域內的那些人,暫時都沒有能力引導任大規模的排查,他們可以稍微從容一些,一個接一個地找機會解決掉。
軍方高層的食指扣上扳機,他的槍口依然牢牢抵著負責人的太陽穴,向門口緩緩移動:“放,演習總部裡也早安放了炸|彈,原本就是以防萬一的。”
軍方高層:“我安全離開,就會讓你用最快的方式——”
負責人說:“所以你們的發生器真藏在了能源倉?”
軍方高層的動作猛地一滯。
他幾乎沒法理解句話,張了張嘴,艱難地啞聲問:“……麼?”
負責人全不在自己被挾持,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放在操縱檯上。
螢幕亮著,電話的另一頭,是聯盟安全部的特調查科。
“就在剛,我收到了條私人短訊,拜託我幫忙演一場戲。”
負責人笑了笑:“我第一次演,演得不好。”
應著他的話,監控攝像頭轉來,畫面終於切換廢棄工廠內。
吳鳴的那臺機甲根本沒被拆開,幾個年輕人拿著扳手、錘子隨敲敲打打,發出了像是在拆卸機甲的聲音。
那個年輕的觀察手站在一旁,雙手插在口袋裡,正看向監控攝像頭。
軍方高層臉色瞬間灰白。
他根本沒辦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麼,怎麼可能?他的那臺機甲不是去搜尋戰場了嗎?撿到了那個發生器的殘骸——”
俞堂像是能聽見他的話,“哦”了一聲,虛握拳的右手從口袋裡拿出來。
俞堂的掌張開,在他的掌裡,躺了一塊平平無奇的小石子。
軍方高層難以置信地瞪圓了眼睛。
……
些受訓者根本就沒撿到麼所謂的發生器殘骸,也根本不清楚發生器藏在了麼地方。些人只是假裝在拆卸機甲,隔一段時間報出一個部分,看哪個部分能讓他忍不住採取緊急手段。
因為監控畫面和聲音的不同步,總部只能透過聲音來判斷受訓者們在做麼。
時霽表現出的能力已經徹底超出了他們的想象,所有不可能的,都在時霽裡變了可能。
他們先入為主,認為時霽不會做種沒有把握、兵行險著的,不會帶著所有人串通起來騙人。而他在一連串的變故裡越發緊繃的神經,在聽到那個關鍵詞的時候被徹底觸發——
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掉進種圈套裡。
“你們的確很聰明……”
軍方高層狠狠勒緊手臂,啞聲說:“可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嗎?”
負責人很從容:“即使你殺了我,用提前埋好的炸|彈解決掉裡的所有人,還會有新的負責人,也會是革新派。”
“一次,你們的底牌已經徹底出盡了,你活著出去,也會被立即批準逮捕。”
負責人說:“而且……”
軍方高層一把甩開負責人,直撲向角落裡的引|爆器。
將軍神色驟凜,撲過去想要阻止,卻還是晚了一步。
軍方高層重重按下了引|爆器,他喘著粗氣露出冷笑:“既然樣,那就一起——”
他的話音驟然停在半道上,神色微微變了變。
整個演習總部依然安靜得一如往常。
……他們明明在裡提前安放了幾十處炸點!
軍方高層眼底滿是不可置信,他低下頭,又用力按了兩下毫無動靜的引|爆器,臉色徹底灰敗下來。
負責人走到他面前:“而且,你不覺得還少了麼沒出現嗎?”
軍方高層癱在角落,他胸口起伏了幾次,啞聲問:“……麼?”
負責人:“那個小觀察手的機甲沒有去收集爆炸殘骸,又在哪呢?”
軍方高層艱難瞪圓了眼睛。
負責人走過去,打開門。
銀色的人形機甲剛剛完了最一處炸點的清除,循聲看過來,面罩下純淨的深藍色光芒友好地閃了閃。
監控螢幕上,莊域帶人直插蟲潮核,搗毀了那架發狂的機械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