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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長河致祭
戲志才將山越佈陣意圖說完之後，眾人都看向劉備。其實每一個人的心裡都清楚，以漢軍此刻的戰鬥力，根本沒有辦法與山越軍相抗衡。
一方經過連番血戰，早已是師老兵疲；另一方則以逸待勞，正是鋒銳初張的虎狼之旅，強弱分明。
“戲先生，如你所言，韓勳所部佈下此陣，意圖絕非與我軍正式交鋒，而在於將我軍塊塊分割，各個擊破。如此，錢塘守軍便可將損失降到最低。即便吳郡兵馬聞訊趕來，錢塘也可守上一段時日，備是否說錯？”
“軍侯所言正是。”戲志才點點頭。聽劉備如此清晰的將他適才那番話意思表述出來，戲志才又覺得劉備不似心急智昏的樣子。
“眼下之勢，我軍只需渡河而過，並在河的對岸守到雨降，使山越軍無法強渡，我軍便可保無虞，是否如此？”
“不錯。”
“此刻已近辰時，我軍在一個時辰之內若不能渡河，則唯有攻城一途，是否如此？”
“正是。”戲志才連連稱是，但是還是不知道劉備打算怎麼破這個陣。
“諸位，今日是生是死，便在此一舉，若我劉備指揮不力，以至貽誤戰機，殃及全軍，則備當率先自刎以謝。”劉備忽然向戲志才、黃忠等人一拱手。
“軍侯不必如此，我等當死保軍侯渡河。”黃忠等人連忙回道。
劉備點點頭，“如此，嚴氏弟兄聽令。你二人速命五百舊部暗藏匕首在身。稍時兩軍廝殺，此部便投靠山越軍去。”
“什麼？”嚴寬等人都沒聽明白。
“我軍師老兵疲，必不堪一戰，有士卒降敵也屬平常。山越大軍以槍隊居中，可知其意圖一舉衝入我軍正面。我軍箭矢不足，必定無法與之抗衡，那時此數百降卒便在山越身後截殺。山越腹背受敵，軍心必亂，我軍始有機會渡河。”
“若是山越將此數百人驅為前部又將如何？”嚴興疑惑的問道。
“若是將此部驅為前部，則山越陣形未戰自亂，且我軍此刻能戰之士甚少，彼必有慢敵之心，故我料山越定不會自亂陣腳。”
“末將遵令。”嚴寬和嚴興立刻馳往後軍。
“黃忠聽令。”劉備又說道。
“在。”
“你速挑選兩千能戰之兵佈於我軍左翼，待山越大軍夾迫我軍之時，且不可硬抗，待山越後軍亂勢一起，你軍速擊山越弓箭隊。務必使山越不能擊我渡河將士。”
“遵令”。黃忠也趕緊去後軍選人。
“甘雲蘿何在？”
“在。”甘雲蘿清脆的應了一聲。劉備向她看去，卻見她鬢髮凌亂，衣襟之上全是斑斑血跡。劉備心中一疼，但是卻不敢形於神色。
“稍時戰事一起，你便率領兩百人，旨在保戲先生及傷重之兵。”
“是。”甘雲蘿應了一聲，轉身牽過戲志才的馬韁，就要向後軍去。
“甘姑娘且慢。”戲志才急呼。接著戲志才轉頭向劉備道，“軍侯之意定是將我軍左翼變做主攻力量，自側面打擊對方主力，如此佈陣可謂對症下藥。志才只有一言以告，此戰若仍敗，非軍侯之過也，軍侯且不可輕生，以黃將軍之能，料想保軍侯過河必有可能，只要來日為我等血此仇恨便是。”說完，戲志才兩眼灼灼的看著劉備。
劉備淡淡一笑，“得先生此語，劉備感懷於心。先生放心，劉備安敢不惜此有用之身。”
“如此志才可放心了。最後一言，軍侯與其待交鋒之際再向河邊退卻，何如直接向河邊行軍，如此，山越便是半道擊之，其右翼刀牌手必陣形難以為繼，只要山越兩翼失去掩護，我軍渡河勝算便可大增。”
劉備眼前一亮，就在馬上一躬身，“多謝先生教誨。”
天越發暗了下來，風沿著城邊吹來，揚起漫天的灰塵，誰都知道，馬上就有一場豪雨要落下。
漢軍徐徐的向錢塘城門而去。看著這隊貌似“窮途末路”的敵軍，韓勳眼中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對於他來說，捕獲這些“獵物”不止是奇功一件，同時還能為他提供一次賞心悅目的殺戮表演。
漢軍離城門已經不足兩百步，山越士兵還沒有將盾牌刀槍舉起來，在他們看來，這些漢軍已經都是碰一碰就會倒下的人。
就在山越大軍以為漢軍要來送死的時候，忽然漢軍原地轉了個彎，向北邊的那條河衝去。
“不外如是乎！”韓勳笑了笑。他早就料想到這一點，所以才會列好這樣一個陣勢。“全軍出擊，務必截殺漢軍於河邊。”隨著韓勳的一聲大吼，山越士兵向漢軍追去。
長河在望。
山越的前軍已經和漢軍的“潰卒”殺在一起。忽然一名山越兵卒飛報韓勳，說有四五百漢軍投降。
“著他們棄下所有兵器，緊隨我軍身後。”韓勳想了想，決定還是暫時不讓這些降卒入城，殺是更加不能殺的，不然激發起漢軍死戰的決心，那他就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對於一場唾手可得的勝利，哪怕多付出一個士兵的代價都是浪費，韓勳不會這麼做。
在甘雲蘿的保護下，戲志才和大部分傷兵都已經來到了河邊，而劉備帶著嚴家兩兄弟正在和山越的槍隊捨生忘死的拼殺。
山越的弓箭手已經衝到槍陣的後面，將黃忠等人與劉備隔開，但是有刀牌手在身後保護，弓箭兵並不害怕身後的漢軍從他們身後殺過來。只要將河邊的幾千漢軍射殺，他們可以轉過頭來盡數殲滅黃忠等人。
就在這時，異變橫生。那數百名降卒忽然從衣服中取出短劍，各自找尋目標的在刀牌手隊伍裡砍殺起來。而且只要砍倒一人，就有一個“降卒”拿起山越士兵的刀槍。山越後軍頓時大亂。
黃忠覷準時機，驀地大喝一聲“殺”，一馬當先的朝山越的刀牌手衝去，他身後的近兩千士卒也忽然之間轉向山越士兵的隊伍之中，而不再爭先恐後的向河邊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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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變化實在太突然了。
山越大軍的隊伍立時亂成一片，一些山越的弓箭手還沒有來得及取弓搭箭，就已經被身後漢軍的刀槍砍倒在地。潰亂之勢像潮水般從隊尾蔓延到整支隊伍，韓勳忽然發現他完全處於被動的劣境。他憤怒的大喝道，“不許亂，漢軍根本不是你們的對手，給我殺。”喊完，他一抬頭，看見面前忽然有一員大將端坐馬上，手中提著一把大刀，正冷冷的看著他。
“找死！”韓勳也不多話，猛一咬牙，舉起手中大槍朝著來將分心就刺。
黃忠倒提刀把向外一撥，用刀柄盪開韓勳的槍尖，刀身狠狠的拍向韓勳。韓勳見刀來的快，趕緊將槍一立，想要擋住黃忠拍來的大刀，沒想到槍與刀一接觸，韓勳只覺得手中的槍居然空蕩蕩的，就象推進了一堆棉花。他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黃忠的刀刃已經順著他的槍桿削了上來。韓勳只覺得右手一陣巨痛，四根手指已經被刀削落，韓勳疼得大叫一聲，丟落大槍，撥馬要走。黃忠不等韓勳撥馬，手起一刀，將韓勳砍死在馬下。
韓勳落馬的時候，劉備與嚴家兩兄弟在山越槍隊的衝擊下已經漸漸感到不支。黃忠帶著兩千兵馬就在這個時候策馬衝到山越槍隊的身後。腹背受敵的山越槍隊再也無心戀戰，轉身都往錢塘城的方向跑去。
“渡河！”黃忠看見劉備已經面泛灰色，知道他體力透支的太過嚴重，一伸手挽住劉備的馬韁，大聲喝令將士渡河。
漢軍將士奮起力氣跳入河中，向對岸遊去，河上立刻泛起一片殷紅之色。河水雖然並不冰冷刺骨，可是很多漢軍將士已經筋疲力盡，根本沒有辦法遊到對岸，轉瞬便被河水卷走。
“漢升，我軍全部過河還需要多久。”剛一上岸，劉備立刻問黃忠。
“大約還需半盞茶的時間。”黃忠神色黯然的答道。
“傳令上岸的士兵立刻原地休息，待全軍上岸再行趕路不遲。”劉備頓了一頓，低聲說道，“漢升，我還想做一件事。”
“軍侯要做何事？”黃忠扭頭看向劉備，驚異的問道。
“我軍在海鹽城大敗，此皆我一人之過。趁著將士還沒有完全過河，我想在此拜祭死去的將士。”
黃忠緩緩低下頭，長吸了一口氣，“好，只可惜沒有香燭果供。”
“無須那些東西，我另有一物。”說著話，劉備走到他的馬旁，從革囊下取出一大團布帛。
“敢問軍侯，這是何物？”黃忠好奇的問道。
“昨夜我軍夜闖海鹽北城大營，漢升你力劈山越帥旗旗杆，而這面帥旗便被我拿了來。我要將這面帥旗供在此處。”
“好，”黃忠眼睛一睜，精光暴射。“軍侯此舉將大振我軍威。”說罷，他轉身大步走到河邊，拾起數枚大石，壘做一方石堆。
“軍侯，請，”黃忠說完，肅然站在石碓一旁。
包括甘雲蘿和戲志才等人在內，已經上岸的漢軍士兵都被吸引過來，不知道劉備要做什麼。
“維漢熹平六年四月，江東殉戰將士於位：陽亭侯、徵南將軍劉備恭祭，是歲，寇踏嶺而肆虐東南，興兵戈而襲擾萬民。是方將士奮起而迎，併力討賊，虎視鷹揚。雖盡歿，然方事之殷，寇所懾戒。
嗟夫！
河山鍾靈，篤生偉器。比袂從戎，聯鑣並轡。衝堅鬥智，就難讓易。規復列城，方隆倚畀。氣吐虹霓，數戰數克。揚刀立槍，蠻寇辟易。陷陣捐軀，成仁成義。陵谷不遷，貞珉永志。”
劉備道完祭文，伸手摘下頭盔，大步走到河邊，舀起河水走回石堆前，鄭重的將河水灑落。
“點火，焚燒山越帥旗。”劉備轉身取過黃忠手中所捧帥旗，黃忠立刻從懷中取出一個火摺子，將帥旗點燃。
漢軍將士肅然無聲，看著那面帥旗緩緩的化為灰燼，不少士兵眼中流出了熱淚。
“大軍出發。”劉備一揚手臂，大聲說道。
一聲驚雷滾過，大雨終於漫天蓋地的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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