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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6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總被無情拋,不能羞。"韓清漪從門外進來,輕輕的擊掌為左璇玉喝彩。"妹妹好膽量。"

左璇玉忙站起來,迎了上去。

韓清漪一個萬福,口中說道,"永貴人韓清漪拜見安嬪。"

左璇玉慌忙扶起她,迭聲道,"姐姐,你這是幹什麼?折殺小妹了。"

韓清漪笑道,"這會才得出空,給安嬪道喜來了。"

左璇玉引著韓清漪做到桌旁,"姐姐,咱們自家姐妹哪有那麼多規矩?"只見左璇玉給韓清漪到了一杯茶,幽幽的道,"今天妹妹是不是做的失禮了?"

韓清漪喝著茶也不搭話,淡淡的看著她。

左璇玉徑自說下去,"可是,我總是藏不住話的。"她眼中瀰漫上一層水汽,熱情而執著的說,"就像姐姐說的,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總被無情拋,不能羞。"左璇玉搖搖頭,那堅定的目光讓人心悸,"我愛他,愛雨宸,勝過愛皇上。剝離了地位身份,剝離了權利名利,剝離了一切,我只愛雨宸。"

韓清漪只覺得冷風陣陣,雞皮疙瘩不斷的湧現,堅持著勸道,"皇上只能是咱們的主子..."

"不!"左璇玉打斷韓清漪的話,又開始歇斯底里了,"我真的把皇上當作主子,當作神,可是,我愛上了神。是的,我愛上了他,即使他不愛我,即使我只把我當作奴才,只要我能遠遠的看著他,遠遠地守著他,遠遠地聽他說話,遠遠地感受著他的呼吸,那麼我就心安了。"

韓清漪努力的勸說,"妹妹,你一向比我看得懂這個皇宮。怎麼才能在這裡活下去,你不用我說吧?"

左璇玉盯住韓清漪的眼睛,熱情的握住她的手。韓清漪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只聽她說道,"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我只是他的奴才。可是,奴才也是人,是人就會有感情,愛上他不是我的錯,我不甘心,不甘心只能將一腔愛意藏於心底,不甘心,我愛他,而她不知道。而且我發現自從昨夜開始,我的心就放在他身上,再也拿不回來了。我將會用全部的生命來愛他,不管遭遇了什麼,就是死了,殘了,這心也沒法再收回來了。"左璇玉羞澀的低頭,風情萬種。

韓清漪無奈的抽出手,只覺得身上到處都是雞皮疙瘩。

"姐姐。"左璇玉深情的叫道。

韓清漪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想趕快離開這個瘋子。韓清漪匆匆的告辭,根本不敢看她那充滿情意的的眼睛,所以就沒發現有一絲的興奮從那雙眸子中劃過。

韓清漪出了霈雨殿的東暖閣,正是申時左右。天色漸晚,夕陽西下。還帶著溫度的涼風吹在身上,暖暖的很舒服。

皇上的御攆已經走了,但是連廊上還拴著那兩隻海東青。周圍沒有宮女太監,卻見魏聽露正拿著肉條逗著它們。韓清漪愣了半晌不知道為什麼海東青還被拴在這,"這怎麼還拴在這啊?"

"皇上賜給安嬪的,說是安嬪跟海兒和東兒有緣。"魏聽露解釋著,話裡不無酸意。

兩隻海東青秉承著它們主人的高傲,並不理睬魏聽露手中的肉條。那海兒顧盼間正看到韓清漪,撲扇著翅膀就往韓清漪懷裡飛。可是,由於腳上被綁了鏈子飛不過去。海兒撲扇著翅膀,不時的鳴叫著。聽出那叫聲中的焦急,韓清漪笑了笑,走過去,伸手讓海兒落在她的手臂上,然後拍拍東兒的頭以示安慰。

魏聽露酸酸的看著韓清漪,"我看你比安嬪更招這倆鷹的喜歡。這才見了幾面啊?就知道粘著你。我就可憐到連這兩頭扁毛畜生都懶得理我。"

韓清漪笑著卻也不接她的話,海兒就在她的手臂上撲閃著翅膀。東兒黑豆一般的小眼睛彷彿嘲笑一般的看看魏聽露,轉過頭不理她。

魏聽露尷尬的笑笑,忽然覺得有絲酸澀湧入心底,訕訕的丟掉肉條。

韓清漪也不好說什麼,只是撫弄著海兒的羽毛。海兒無比受用的眯起眼睛,喉嚨裡發出低低的鳴叫。

魏聽露不說話,也不離開直勾勾的看著她們。靜靜的呆了了半天,魏聽露忽然說道,"皇上好像十分的喜歡這對海東青。"那日由於不認識這海東青,魏聽露被左璇玉搶了風頭。這些日子翻了不少古籍,細細的追尋海東青的故事。可是,皇上卻將海東青賜給的左璇玉。魏聽露做足了海東青的功夫,可惜現在去沒有人聽她說了。

只見韓清漪安靜的逗弄著海兒,也不搭話。魏聽露無聊之下只好把她當作了傾訴物件。也不知道韓清漪有沒有仔細聽,卻見魏聽露嚮往的看著天空,幽幽的說道,"聽說海東青是最自由的鳥,一展翅便可飛上九重雲霄。它還是最兇悍的,在空中可擒殺天鵝,在地面可啄死野狼。它的力量之大,似千鉤擊石;翔速之快,如閃電雷鳴。"

韓清漪微笑著,"玉爪金眸鐵做翎。"

想起當日左璇玉就是憑藉這句詩才引起皇上的注意,魏聽露冷聲道,"這種句子怎麼能形容這長生天的使者?"

韓清漪一愣,忽然想起曾經也有人這麼駁斥她。你們漢人的書怎麼能說的清海東青的樣子,它們是長生天的使者,是天空的兒子,飛起來比風還快,能與長生天交談。想起那人自豪驕傲的神情,韓清漪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魏聽露看著韓清漪呆呆發笑的樣子,更是盛氣凌人的,"這種大雕是最名貴的,當年先皇用千金相求,卻仍然沒得到。你知道這是為何麼?"魏聽露突然伸手解開海東青腳上的鏈子,"這種雕,是蒼天的兒子,追逐自由!永遠不會做人的奴隸!"兩隻海東青被栓了一天,忽然松了束縛,忙不迭地展開雙翅衝上天空。

韓清漪搖頭,心裡暗自納悶,最近怎麼了?左璇玉有些瘋癲,這魏聽露也嫉妒的發了狂?可是為什麼都衝這自己來,難道因為自己好欺負?韓清漪無奈的聽著魏聽露說話。

魏聽露開始有點前言不搭後語的道,"你知道龍首原麼?那是皇上作為質子呆的地方,那裡有皇上永遠也忘不掉的過去,那裡有皇上的少年時期,那裡有皇上的夢。金樽酒,且消愁。哈哈,你知不知道少年的永泰帝在那個龍首原都遇到了什麼?你又知不知道,龍首原在什麼地方?"魏聽露一副雨宸知己的模樣,不屑的看著韓清漪,那樣子分明在嘲笑著韓清漪什麼也不知道。

韓清漪暗自道,"沒有人比我更知道。"表面上卻笑呵呵的攙住魏聽露的手臂,關心的問道,"你這是怎麼了?心情不好?回去歇歇吧。"

魏聽露揮舞著手臂順勢推開她,"你怎麼會知道?你怎麼會知道海東青的驕傲,你不過是酸秀才的女兒。(韓清漪的臉一下子白了,風震源是狀元出身,只是文官。但是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稱呼這位才華橫溢的京兆尹。)我十歲的時候跟我爹去過龍首原,那是一個廣袤的空間。一眼望過去,全是草,空氣中都瀰漫著青草的方向。你這種只知道胭脂香氣的人怎麼會明白?"魏聽露鄙夷的看著韓清漪,繼續說,"它就是吳越同漠北的交界,真正的淨土。它不同於吳越的田聯阡陌,也不同於漠北的荒涼無人煙。那是個極北水草豐美之地,有飛馳的駿馬,有翱翔在天空的海東青、馳騁在草原上的蒼狼、有伶俐穿梭的花鼠、有溫順高貴的白鹿、有牧人吹響的笛聲..."

聽著魏聽露低沉的聲音,恍惚間,韓清漪覺得自己回到了那個草原。伏在追風的背上,凜冽的風從耳邊吹過帶起濃濃的青草芳香。蕭瑟帶著獵狗追逐著獐子,白鹿,猛地射出一箭,貫穿了野獸的心臟。海東青在天空中一圈又一圈的盤旋,猛地俯衝下來。尖利的哨聲響起,一群群奔跑著的駿馬。

韓清漪剛到龍首原不過一年,兩隻海東青剛剛成年。蕭瑟的重劍劃開了龍首原的天空,韓清漪的十丈軟紅剛剛勾勒出屬於自己輝煌。十七八個少年守在龍首原邊上,等待著那個可以給他們出師之名的質子。

可是剛剛到龍首原的雨宸,看見狼群就慘白了臉。那時的雨宸甚至不能彎開百石的弓,連箭都射不出百步,更不用說百步穿楊。細細的胳膊,軟軟的腿,一身的綾羅綢緞,身上永遠有一種檀香的味道。他騎上追風都不敢看向前面的路。剛剛長成的海東青最愛欺負雨宸,不時的從天空俯衝下來,驚得雨宸蒼白著臉忍耐著不發出驚叫。可是,就是這麼個錦繡團中紈絝子弟成了日後以鐵腕著稱的永泰帝。想起初到龍首原,想起戲弄雨宸的日子,韓清漪唇邊展開微笑。那時雨宸十四歲,蕭瑟二十七歲,而她,也不過十三歲。韓清漪沉寂在魏聽露描述的畫面中,畢竟哪裡也有著她最初的回憶,所以沒有注意到魏聽露那迷茫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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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蠻人身材粗壯,手腳都比漢人長。嗯,他們的個子都不高,矮矮的,偏偏又是強壯的。常年騎在馬背上,所有好像所有的人都有些羅圈腿。草原上太陽比帝都的大,所以他們的臉總是黑裡透紅的。蠻人喜歡只在左耳上戴一隻耳環,不管多熱的天都穿著皮袍子。熱了就把袍子圍在腰間,光著膀子。用狼皮追求他們心愛的女人,向族人昭示自己的強壯。還記得他的柳梢吹得最好聽,可是爹從來就不讓我聽。"

韓清漪覺得自己的思維已經跟不上魏聽露的語言了,有些亂。

魏聽露癲狂的講述著,卻又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翩翩舞廣袖,似鳥海東來。"這時李白形容海東青的詩句,絕美的不像是說這產自遼東的雕倒像是連廊下養的鷓鴣、喜鵲般的小鳥。

"雕出遼東,最俊者謂之海東青。"這是古書上對海東青的描述,這才是真正的海東青,它們是草原的王者,是上天的寵兒。

"鷹以繡花錦帽蒙其面,擎者挽絛於手,見禽乃去帽放之。"這時馴服海冬青的方法,很難得,它們才不會輕易的被人捉到,也不會輕易的服輸。不自由,寧勿死。根本不可能馴服一隻成年的野生海東青,即便死了,也是眼望著蒼天。

"九死一生,難得一名鷹。"這就是說明馴服海東青的艱難,魏聽露側著頭遙望著天空中的海東青。

"搏風玉爪凌霄漢,瞥日風毛墮雪霜。"這才是描述海東青的英姿,才不像左璇玉說的玉爪金眸鐵做翎那麼淺薄。

"拉雅哈,大老鷹,阿爸有只小甲昏,白翅膀,飛得快,紅眼睛,看得清,兔子見它不會跑,天鵝見它就發矇。佐領見它睜大眼,管它叫做海東青..."這是草原上的兒歌,曾經也有人唱給我聽。

魏聽露癲狂的抓住韓清漪的手,用力之大讓韓清漪懷疑她是不是跟自己有仇。魏聽露嚎叫道,"這些我也懂,我都知道,可是為什麼?憑什麼?左璇玉會的東西我都會,她懂的我都懂,甚至比她做得更好。可是,為什麼左璇玉能獲得皇上的恩寵。而我,記下了這些東西後皇上卻再也不招我侍寢?甚至不給我機會把這些講個他聽?"

韓清漪徹底暈了,想抽出手摸摸頭都不成。韓清漪繼續保持著風度,慢慢地勸解,"皇上的恩典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的,你看我,這會都沒單獨見過皇上。"

魏聽露用力的抓著韓清漪的雙肩,十根手指用力的嵌進她的肉裡,不住的搖晃著她。"憑什麼左璇玉就可以得到皇上的垂青?憑什麼我只能紅顏未老恩先斷!憑什麼!"

韓清漪只覺得頭暈眼花,迭聲道,"你先放開我。"

在魏聽露極度的用力下,她的指節顯得十分蒼白。魏聽露似乎把韓清漪當作左璇玉一般,狠狠地咬牙切齒。魏聽露搖晃著韓清漪,歇斯底里的怒吼,"你究竟是了什麼手段魅惑了皇上?你這個狐狸精!"

韓清漪苦笑,魏聽露的力道在她看來不過比掐死螞蟻略強了幾分。只不過在這大庭廣眾之下這樣的掙扎讓韓清漪有些不知怎麼應付。直接甩到一邊,怕被別人看出一身的功夫;跟她講道理,她老人家聽不進去;任由她繼續搖晃,估計一會韓清漪就得散架。韓清漪抬頭看著藍天,那兩支撒歡的海東青已經沒影了,天上就剩下兩個黑點。

院子裡的宮女太監也發現不對勁了,衝上來想拉開魏聽露。

魏聽露雙手慢慢的向上移動,狠狠的卡住了韓清漪的脖子,"我看你還怎麼蠱惑皇上!皇上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

幾個身強力壯的太監上來拉住魏聽露,卻不敢十分用力,怕一不小心誤傷韓清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