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離開後, 郅玄獨坐書房,面對攤開的竹簡,遲遲無法落筆。
沉吟良久, 郅玄嘆息一聲,在沒心思繼續處理政務, 決定不和自己為難。
他看過官的記載, 字字句句屬,沒有任何誇大, 卻怎想都不對勁。又不能讓官改, 只能拋到一邊,放棄和自己較勁。
至後世人會如何想, 會不會懷疑這些料是胡說八道, 反他又活不了那久, 隨他去吧。
“來人!”
對政務心煩意亂, 郅玄決定城走一走,或許心能好一些。昨日在密林收穫頗豐, 再探查一番, 說不定能有發現。
府令親自點派人手, 為防再有意外,隊伍中聚集兩百甲士,個個腰大十圍, 鋼澆鐵鑄一般。
甲士們集合在府前, 全都揹負長弓,腰懸寶劍,手持長戟,看上去就殺氣騰騰。
有這些甲士隨行,郅玄壓根不用為安全擔憂。再遇到猴群一類的危險, 兩百人結陣,徒手都能撕碎目標,強行蹚一條路來。
甲士之後是五百卒伍,擅長射箭和劍擊。其中有二十人是獵戶,最擅長搜尋和獵殺。有這些人負責探路,一旦發現危險,立即會發警報。
隊伍中的奴隸也是認真篩選,身體強壯是其一,關鍵是膽大心細,不會像之前隨行的那些一樣,遇到猴群襲擊,不說保護君上,自己率先腿軟。
隊伍集結完畢,郅玄登上戰車。
車廂內裝備齊全,除了暖手爐和熱水,還有巫醫和桑醫配製的藥粉藥丸,全都裝在縫製的布袋裡,以布料和繫繩的顏色區分,很好進行鑑別。
隊伍從君府發,穿過氏族坊所在的長街,先後經過人坊和庶人坊,街道兩側逐漸變得熱鬧。
推開車窗。能看到穿麻衣和獸皮的行人。
不同氏族和人,庶人大穿短袍,主要為行動方便,袍襖擺長至臀部,再長一些也只能蓋過半個大腿。
由郅玄大批量蒐集毛線,組織人手編織毛衣毛褲,原氏族和甲士逐漸習慣輕便保暖的衣物,使得獸皮需求量銳減,價格也開始走低。只是價格再低也低得有限,庶人想要穿上獸皮製成的衣褲並非易事。
走在街上這些人,無論自原還是北安,只要身上穿獸皮,家境不能說優越,至少家中有餘糧,能支撐他們換來一身保暖的衣物。
看到郅玄的車駕經過,道路兩側的行人紛紛停腳步,在原地行禮,目送隊伍離開。
一支商隊剛剛入城,在一名卒伍的帶領去往商坊,恰好遇到郅玄的隊伍。
“是原侯?”商隊領隊年過而立,身強體壯,個頭卻不高。長相憨厚,逢人見面三分笑,樣子十分可親,很容易消除旁人的戒心。
卒伍沒少遇見有心機的商人,可謂見識廣,卻還是被對方打探不少城內的訊息。
聽領隊詢問,卒伍看向前方行來的戰車,十分自豪地說道:“是君上!”
領隊笑點頭,當即翻身馬,命令隊伍退到路旁。
車駕經過時,郅玄似有所覺,推開車窗,恰好看到路旁的商隊。
領隊打量面前的隊伍,察覺到落在身上的目光,沒有看過去,而是迅速低頭,彷彿意識到自己行為不妥。
等到隊伍走遠,領隊抬頭看向城門方向,盯了足足五秒才收回目光,臉上掛起笑容,請卒伍繼續帶路。
城後,郅玄心中始終不安,喚來一名隨行的侍人,命其馬上回城,去見掌管商坊的大夫。
“持我手令,命其派人盯這支商隊。”
顥城商坊暫時由兩共管,等到玄城竣工,原的人就會撤,商坊全部交給趙顥家臣。
婚禮期間況特殊,往來祝賀的隊伍絡繹不絕,不想造成混亂,商坊和行人坊均設定兩名大夫。
郅玄讓侍人去見的,是負責商坊的原大夫。
侍人領命而去,郅玄壓心頭疑慮,靠在車廂內閉目養神。大概是昨夜的夢讓他神經緊張,但城內抓探子是無可爭議的事。這種況,寧可白忙一場也好過疏忽大意。如果讓心懷叵測之人混入城內,肯定會帶來無盡的麻煩。
探路的卒伍策馬前行,先一步進到林中。
經過昨日,通往林中的小路已被拓寬,沿途殘留壓斷的樹枝灌木,還有在寒風中凍結的腳印。
隊伍停在密林前,郅玄走戰車,換乘戰馬。
探路的卒伍返回稟報,從此處前往熱泉,沿途未發現任何異常,也沒有猴群歸來的跡象。倒是發現幾隻野兔,還有一群禽鳥。禽鳥羽毛十分鮮豔,可惜速度太快沒能抓到。
看到卒伍的樣子,郅玄禁不住有些頭疼。
在封地時,他命人蒐集禽類主要是為養殖。不想事傳去就變了味道,世人誤以為他喜好羽色豔麗的禽鳥。
這次祝賀婚禮的使臣隊伍中,有部分專門送來珍禽,都是羽色鮮豔極難捕捉。
對這種誤會,郅玄想要解釋,又不知從哪裡開口。何況訊息都是口口相傳,難保他的解釋不會被扭曲,和他的本意背道而馳。
思來想去,郅玄只能放棄解釋的念頭。
喜愛珍禽也不算大事,只要不像南幽侯一樣搞獸園,他本人並無妨礙。
只可惜他放心得太早。
他固然沒建獸園,卻組織建立大批養殖場,還帶氏族們一起建。本人知曉內中緣由,明白君是為豐富大家的餐桌,其他諸侯卻不知。
如今原內的養殖業發展到相當規模,大大小小氏族封地內陸續建起養殖場,本人歡喜雀躍,落在別人眼中就是上行效,原侯帶內氏族一同蒐集珍禽,驕奢淫逸。偏偏原人盲目崇拜君,沒有聲勸阻,反而集體縱容。
現如今,對原,眾人的印象還是四大諸侯之一。大君都以為郅玄年輕,內氏族就足夠牽扯他的精力,縱然有諸神異傳聞也不足為懼。
這給了郅玄為寬鬆的發展環境。
等君們真和他打過交道,意識到況不太對,想要聯手遏制原,時間早已經來不及了。
郅玄策馬走入林間,果然如卒伍所言,一路暢通,未遇到任何阻礙。
前方白霧瀰漫,意味距離熱泉不遠。
郅玄揮動韁繩,戰馬嘶鳴一聲,撒開四蹄加快速度。
沒有了猴群,熱泉周圍顯得分外寂靜,白霧氤氳在水面,覆蓋水邊的鬱鬱蔥蔥。翠綠披掛瑩白,縹縹緲緲,如夢似幻。
郅玄翻身馬,牽韁繩走到水邊。
泉中的血色已經消失,伴隨泉眼汩汩,泉水重新變得清澈。
讓郅玄感到意外的是,水中的魚群竟然集體消失,不見蹤影。他重新確認過柵欄,的確是昨天立,沒有移動位置。
“奇怪。”
為進一步確認,郅玄抓起一塊石頭丟進水裡。
咚地一聲,石頭落入泉底,水面掀起大片波紋。等到波紋平復,魚群依舊沒有現,一條都沒有。
“去了哪裡?”
郅玄百思不得其解。
唯一的可能是水有暗道,魚群順暗道遊走。可惜不知水深,暫時無法確認。只能擱置來,等以後再說。
眾人看郅玄走近熱泉,又目睹他一系列動作,不免心中疑惑,但郅玄沒有聲,始終無一人開口詢問,全都快速散開,守在熱泉四周,堅守護衛職責。
郅玄繞泉水走過一圈,用腳步測量熱泉的範圍,心中有了大概。再看熱泉四周,陸續選定幾處適合搭建溫室的地點。具體如何規劃,他一人無法操作,還需找來經驗豐富的農人才好進一步行。
其中一處地點臨近兩處泉眼,生長一串串紫黑色的野葡萄。這些野葡萄顆粒很小,味道有些酸,屬土生土長,和後來傳入的葡萄屬不同種類。
野葡萄一般六月成熟,月餘就會枯萎,不應該在冬季現。之所以能在林中生長,寒風中仍不衰敗,全仗這些熱泉。
縱然品種不同,釀酒應該無礙。
郅玄託巴,決定嘗試一。反不耗費本錢,萬一成功了,又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野葡萄大片生長,奴隸們奉命採摘,很快裝滿十只藤筐。
野葡萄藤伴生大量紅色的漿果,在野猴儲存果子的樹洞中發現不少,應該可以食用,也被採摘來,一層層碼放到藤筐裡。
沿野葡萄林向前走,延伸大片灌木。灌木後是一棵棵筆直的喬木,樹幹高達二十米,枝繁葉茂。樹殘留積雪,雪中散落許刺球,球內大空空如也,個別包裹碎裂的板栗。
昨天時間匆忙,眾人一心搜尋藏酒的樹洞,未能在林中細查。今日再看,熱泉邊的資源極為豐富,即使不建溫室,僅靠天生地養,一樣能讓郅玄賺得盆滿缽滿。
“空有寶山不知用。”想起守密林卻差點餓,還要頭鐵南的狄戎部落,郅玄如是感嘆。
然而狄戎部落有些冤。
原本猴群盤踞林中,兇悍異常,他們別說進來搜尋,路過都要繞道。
若非有狼群和金雕,想要收拾猴群絕非容易之事。冒失闖進來,別說擊殺目標,有極大可能會被反殺。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郅玄能滅猴群不代表狄戎也能。即便是趙顥,在沒有充足準備的況,遇到郅玄昨日的況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如今郅玄戰的次數不,見識過的諸侯軍隊是鳳毛麟角,唯二瞭解的就是原和北安,而這兩軍隊都位金字塔頂端,屬武力值的佼佼者。
如此一來,難免讓他產生錯誤認知。
等他瞭解各軍隊的真況,就會發現這些和原不在一個水平線的中原軍隊,隨便挑一支就能狄戎踩在腳底摩擦。
兩相比較,很容易理解狄戎的無奈。
一個能扛鼎的壯漢對一群三寸釘滿面疑惑,不明白為何自己一巴掌就能把對方掄飛。這不是凡爾賽,這是純粹的欺負人,欺負得明明白白,不打半分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