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夫人言兩語就堵得象夫人心口疼, 原本是想來冷嘲熱諷,結果卻變成了被嘲諷的物件。
象夫人不甘心,強行掛起笑容, 裡外透出對稷夫人的擔憂。
“側夫人出身原氏,兄是大諸侯, 我真是擔心妹妹。”
這番說得一點也不含蓄, 看似好意,實則滿含挑唆和幸災樂禍。
稷夫人端起甜湯飲下一口, 又吃下半塊糕點, 足足晾了象夫人小半刻,直到對差點變色才開口道:“象姊不滿原氏, 指責原氏女不知禮儀?”
“當然不是!”象夫人吃了一驚, 料到稷夫人會這般說。
西原國代人王牧守一, 不管郅玄年齡如何, 到底是不折不扣的大諸侯。太子位本就不穩,若傳出她不滿原氏之語, 豈非是無盡的麻煩!
思及此, 象夫人看著稷夫人的目光變得不善, 滿含指責。
“稷伶,你血口噴人是為何意!”
稷夫人放下杯盞,抬起目光, 嗤笑一聲:“象秀, 多年過,你還是有半點進。”
“大膽!”象夫人想要借題發揮,出一口惡氣,“你膽敢對我不敬!”
“你配嗎?”稷夫人輕描淡寫,和象夫人的疾言厲色形成鮮明對比, “不如回一象氏家主,我父面前,他敢這般說?”
象夫人滿臉赤紅,既羞且怒。
象氏和稷氏同為大氏族,本來旗鼓相當。但近年,稷氏發展迅速,很得人王信任,象氏卻截然相反,因態度鮮明支援太子,逐漸被人王不喜甚至是排斥。
隨著諸王子之間的權利爭奪逐漸白熱化,太子為保住位,必然要設法掌控權利,而人王身體健壯,肯定不會輕易放權。
說白了,老子還能幹幾年,兒子就急匆匆想要位,手段還分不高明,做老子的能高興?必然不能!
象氏跟著太子躥下跳,人王看眼裡,觀感可想而知。
他還死呢!
只要象氏不改變做法,註定被繼續邊緣化。如非家族樹大根深,姻親遍佈朝中,人王的手腕會更強硬,絕不是冷待就能善罷甘休。
反觀稷氏,和王子淮聯姻,順利從王權爭奪中抽身,旗幟鮮明忠於人王,自然會讓人王放心,進而得到用,和象氏形成顯著對比。
稷夫人敢當著象夫人的面放,是她有充足的底氣。說得委婉,她怕對裝傻充愣,索單刀直入,一次說得清楚明白,以免象夫人以為自己怕了她。
“象秀,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留家裡,想想怎麼生下一兒半女,別再整日裡想些有的的。我夫君娶側夫人同你有何干係?哪天太子府要多一個側夫人才是你該心的事。我忘了,太子已有側夫人,膝下還有一兒一女。”稷夫人有半點客氣,直接往象夫人身插刀,哪疼插哪,“我就覺得奇怪,你不能生,你身邊的幾個陪媵也不能?象氏女就這點本事,你還有臉來我面前大放厥詞?”
象夫人是太子正室,稷夫人是王子淮正室,以夫家論,象夫人的位高於稷夫人。可誰讓稷夫人有個給力的孃家?
何況她說的都是事實,就算不好聽,背靠稷氏,象夫人照樣不能對她如何。
原本稷夫人不想如此,奈何象夫人看不懂眼色,這讓稷夫人分不耐煩,乾脆直接插刀子,儘快把人打發走,免得浪費自己的時間。
象夫人臉色由紅轉青,又由青變白,終黑如鍋底。
她想駁斥稷夫人,卻找不出任何理由。
太子有嫡子,這是不爭的事實,也是太子的軟肋。
太子以嫡子冊封,必須咬死嫡子才能繼位,否則還有什麼理由壓制爭權的兄弟?如果放出口風允許庶子成為繼承人,朝堂會變得更亂,生出野心的就不只是他的同母兄弟!
人王膝下有一個成年的兒子,如果都參與爭奪,太子身的壓力可想而知,位更將岌岌可危。
象夫人不如稷夫人聰明,但絕不愚蠢。
稷夫人的實不好聽,讓她心口發疼,可也是不折不扣的事實,不容反駁。
稷夫人看著象夫人變臉,生不出半點同情。
自己身後的小辮子一抓一大把,還敢來找她的不自,當真是勇氣可嘉。
今日交鋒,象夫人能討到半分便宜,反而被連續扎刀,只能灰溜溜離開。
稷夫人有窮追猛打,很是客氣送她出府,隨即寫成書信,派人送給稷康。
她有九成把握,象秀今天來訪不單單是想看笑,肯定有試探的意圖。正因如此,她才會厲聲厲色,不給對任何面子,當面讓其下不來臺,只能提前離開。
“見到我父無需多言,將信送即可。”
“諾!”
侍人退出門外,親自往稷家送信。
稷夫人起身走到門前,冬日陽光落下,發金蝶幾要振翅飛起。
風從廊下吹過,捲起她的袖擺,袖口處的花紋如水波流動。她抬手時,花紋映襯發金飾,愈顯流光溢彩。
象夫人返回太子府,房門,臉怒色消失,目光變得幽深。
回憶和稷夫人交鋒的經過,她眉心越皺越緊,心中轉了數個來回,才提筆寫成書信,派人送回象家。
近年來,她常以魯莽狹隘示人,許多人忘記她年少時是何等聰明。不過也好,戴著這張面具,行事會更加便利。
只是她不確定,自己能否騙過稷伶。
或許不能。
幸虧王子淮無意參與王位爭奪,否則會是難纏的對手!
中都城內暗潮湧動,圍繞這場聯姻,註定要掀起一場風雨。
遠草原的郅玄尚不知中都城內情況,他見過賜婚使之後,大筆一揮,將猴兒酒也加入原桃的嫁妝之中。
賜婚使求見是為果酒,點提到猴兒酒。
“君,樹中藏酒實乃天賜!”賜婚使當面疾呼,將猴兒酒送城頭簡直暴殄天物。這樣的神酒就算不供起來,也該賞賜氏族,再不濟也應以高價出售。
西原國氏族習慣了隔差五就會出現的神異,對神異的附加品有更多注。
賜婚使則不然。
親眼目睹郅玄從林中帶回的戰利品,聽到城內眾口相傳,他頓時一個激靈,不相信郅玄竟要將神酒隨意處置,送城頭罷了?
如此,他才會著急求見郅玄,道出猴兒酒的珍貴。如果可以的,他願意高價購買,不管是運回中都城還是往別國出售,價錢都能翻幾倍,幾倍都有可能。
聽完賜婚使的述說,郅玄心頭一動,看著對雙眼放光,人才啊!
若非知曉此人得人王用,挖角不可能成功,他百分百要揮舞鏟子挖一挖,直接挖到自己手底下幹活。
面對郅玄的目光,賜婚使額頭冒出冷汗,心中暗暗揣測,莫非自己說得太多,惹怒了西原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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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賜婚使恨不能給自己兩個巴掌。
他原本的目的是購買果酒,結果說著說著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萬一真的惹怒西原侯,果酒買不到,八成自己還會倒黴。
好他擔心的事有發生。
郅玄被他提醒,心中很快有了主意,猴兒酒不可能賣給他,果酒卻很大。知曉他有意賺差價,賣給他一批品質很不錯的酒,只是這些酒不能中都城出售,別的隨意。
中都城的果酒生意由王子淮壟斷,這是兩人當初決定合作時,明文寫條款裡,只要不出意外,年之內不會發生改變。
“謝君!”
得到果酒,賜婚使喜出望外。
他本也打算中都城做生意,除了王子淮,人會如此特立獨行。
他的計劃是利用家族勢力再聯合姻親,短的時間內狠狠賺一筆,賺完就收手,絕不貪多。
賜婚使告辭離開後,郅玄認真考慮,決定分出一批猴兒酒作為原桃的嫁妝。
之以如此,看的當然不是酒水的風味,而是附加其的神異光環。將這批酒帶入中都城,無論是送禮還是宴客,都能助原桃儘快立穩腳跟,開啟局面。
於自己身的傳說,郅玄實解釋不了,說出人信,唯有躺平。如今躺平不夠,乾脆利用起來,反正不用白不用。
猴兒酒風味不佳,味道酸澀,難免不符合眾人期許。
郅玄斟酌再,到底召來府令,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吩咐一番。
“秘密做,不要洩露風聲。”
“諾!”
府令鄭領命,親自帶人出府,將猴兒酒部收回,新運回庫房,取另外一批果酒送城頭。
帶回府的猴兒酒改頭換面,被新釀的果酒取代。
這批果酒風味更佳,屬極乘,除了酒僕和郅玄,有任何人飲用過,正好代替猴兒酒送回西都城。
這一切都是秘密進行,郅玄對趙顥都透露半點口風,府令等相執行人更是守口如瓶。等酒罈抬出裝車,就是實打實的猴兒酒,不容任何質疑。
趙顥察覺郅玄的行動,心中有猜疑,卻什麼都有說,更有追根究底。
郅玄很滿意。
兩人雖已成婚,相處仍要留有餘。就他們的身份而言,對彼此毫無保留絕不是一件好事,部分情況下反而會帶來麻煩甚至糟糕的結果。
前往西都城的隊伍整裝待發,羊皓如願以償,將羊琦安排到隊伍之中。如果此行順利,他還要為兒子爭取送婚使。
羊琦的確資歷尚淺,但有羊皓為後盾,原桃的母親出自羊氏,事情運作一下,成功率應該不低。
隊伍出發兩日,郅玄的書信先一步抵達西都城。
信有送給原桃,而是直接送到羊夫人面前。
羊夫人看過信中內容,當即召來原桃。恰好原鶯同姐姐說,好奇心驅使下,一同跟了過來。
姐妹倆見到羊夫人,後者直接遞出郅玄的書信,讓原桃細看。
原鶯湊過看了兩眼,驚歎君對姐姐的恩寵。原桃感動之餘,心中生出更多思量。
“看明白了?”羊夫人道。
原桃合竹簡,深吸一口氣,道:“君隆恩。”
羊夫人欣慰頷首,道:“桃,鶯,你們要牢牢記住,身為原氏女,大諸侯妹,你們的婚姻不比尋常。夫君的恩寵要,但絕非首要。你們要肩負起職責,不負原氏之名,這才是要的。”
原桃和原鶯聆聽母親教誨,牢牢記下羊夫人口中的每一個字,肅然神情,齊聲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