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縣大夫的挑釁, 郅玄默不聲,讓所有人生出錯誤判斷,以為他會忍氣吞聲, 將郅縣完全掌控再動手。
名下大夫聚到一處, 談及郅玄行事,認為傳聞言過其實, 這名嫡公子未必傳言中凌厲果決。
“真若此……”一名下大夫話說到一半,看向室內眾人, 意思很明白, 這樣的郅玄未必真能壓倒密氏,加上他同國君不合,一日不成為世子就一日存變數。
從西都城帶出五千人不過取巧,誰言沒有身邊人的功勞?
縱然郅玄沒有屬官,梁夫人終究留下不少人手。忠心耿耿的府令, 服侍他多年,未必不堪大用。
就下大夫們各懷心思彼此套話, 商議今後何行事的候,一輛馬車出現縣大夫家門,同行還有二名甲士。
兩名侍人從車上跳下,各手持火把。
車門推開, 府令面色冷峻, 一揮手,命侍人上叫門。
深夜, 沒有提知會, 貿然上門魯莽且無禮。
聽到叫門聲,院中家僕打著哈欠,不情不願詢來者是誰。侍人不說話, 一味敲門。僕人被惹惱,正要破口大罵,突然一聲巨響,原來是院門始終不開,甲士開始撞門。
城內多是夯土建築,縣大夫家也不例。
不到兩米的院牆,個子高一些,踮腳就能看到院內。院門以木料製成,並不牢固。大概也沒人想到,會有誰深更半夜跑來砸縣大夫的家門。
轟地一聲,木門被撞開,門軸碎裂,一扇門板向內倒塌,差點砸到僕人身上。
僕人驚魂未定,看到衝進來的甲士,嘴巴大張,聲音卡喉嚨裡,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巨響聲驚動全府,一盞盞燭火亮起,手持木棍火把的僕人衝出來,看到院中的情形,腳步為之一頓,滿臉駭然之色。
甲士們全副武裝,刀手,遇到攔路的僕人,當場以刀背砸翻。
府令穿過院,一路暢行無阻。正準備拾階而上,房門忽然從裡面推開,穿戴整齊的縣大夫出現眾人面。
和白日裡不同,此的縣大夫氣質沉穩,半點不驕狂之意。他一身黑袍,腰間束革帶,頭上一頂嵌玉發冠,腰間還懸有一柄寶劍。
府令停下腳步,看向相識幾年的老友,沉聲道:“可知我為何而來?”
“我知。”縣大夫頷首,解下寶劍遞過去,表現得平靜,“屋內有五隻木箱,煩勞一併帶走。”
府令揮手,立即有侍人進到內室,先後抬出五隻沉甸甸的箱子。箱子上掛有銅鎖,裡面的品顯然重要。
“不要開!”侍人要砸鎖,縣大夫匆忙出聲,“到公子方能開!”
侍人看向府令,府令點點頭,下令將箱子抬上馬車。
“走吧。”
縣大夫沒有動,伸出雙手,道:“縛我,舉火把行路,大張旗鼓。”
府令蹙緊眉心,片刻後搖頭,道:“公子明我帶你去,未曾要折辱你。”
“我知。”縣大夫正色道,仍堅持要府令捆上己,一路步行去郅玄。
府令說不通,當即讓甲士把縣大夫架起來送上馬車。縣大夫臉色驟變,想要開口,府令直接道:“堵嘴!”
一塊麻布-塞-進嘴裡,縣大夫沒法出聲,只能怒視府令,雙眼噴火。
一行人走後,府內的僕人均被看管起來,不許他們隨意喧譁,更不許一人出府。縣大夫的家人惴惴不安,但事已至此,只能聽天由命。
馬車穿過城內,很快來到郅玄居處。
和之一樣,縣大夫被架下馬車,直至到郅玄,嘴裡的麻布被允許取下。
室內點著多盞銅燈,卻沒有半絲煙氣。
木製地板上鋪著獸皮,一具桌案靠牆擺放,上面堆積小山般的竹簡。另有部竹簡堆地上,明是剛剛看過。
郅玄坐案旁,身上的衣飾已經換過,頭髮猶帶著幾水汽。
府令將縣大夫帶到,將幾隻木箱抬到室內,恭聲稟報抓人的經過。縣大夫正坐地,遇到郅玄看過來,目光不閃不避,卻無半點挑釁,同初判若兩人。
郅玄放下竹簡,揮退侍人,只留縣大夫和府令室內。
“說吧,你為何此。”
聽到這句話,縣大夫神情微變,沒有出聲,從身上取出五把鑰匙,恭敬呈於郅玄。
“臣請公子過目。”
郅玄示意府令開啟木箱,箱中裝的不是金銀珠寶,而是絹布和竹簡。部絹布年代久遠,顏色已經泛黃。
府令取出幾張,確認沒有題遞給郅玄。
郅玄當面展開,發現這些都是信件,內容大同小異,寫信人卻特別,大都是國君派遣的屬官。
“這就是原因?”郅玄放下絹布,再次道。
縣大夫深吸一口氣,伏身地,沉聲道:“公子,臣有負梁夫人所託,臣有罪!”
“起來。”郅玄起身繞過桌案,走到縣大夫跟,道,“我知你為東梁國人,三代之曾為梁氏,其後別出。這些年來,你代我治理封地,始終兢兢業業,賦稅未差毫釐。有會獵,後有安置甲士奴隸,你也行事妥當,實為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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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郅玄停頓片刻,繼續道:“白日你所為,我確有怒氣,也曾疑你。但你太過刻意,似故意示於眾人。我疑有隱情,故命府令將你帶來。”
一番話說完,郅玄彎下腰,托起縣大夫雙臂,嘆息一聲;“君可誠實以告?”
縣大夫被郅玄扶起,堅持再拜,開口說道:“公子明察!”
原來,縣大夫之的表現的確是故意,為的就是給別人看,也為讓郅玄抓捕己。
西原侯派人掌管郅地多年,就算撤走,豈會不留後手?
郅玄之想得沒錯,西原侯的確有意催生縣大夫的野心,但這不是唯一。凡梁夫人留下的人手,或多或少,都曾遇到類似的情況。
他們中的部於非命,部虛與委蛇,部索性改弦易轍轉投了西原侯。
梁夫人去世,縣大夫一直代掌郅地。幾年間,既遇到過誘惑,也經歷過刀劍。
起初,他對來人來信不假辭色,直至聽到訊息,幾名媵妾全部身,公子玄再無庇護,他猛然間醒悟,西原侯究竟要做什麼。
身邊可信的人一天比一天少,能說真話的已經寥寥無幾,連家中都變得不安寧,縣大夫終於明白,他不能再強硬下去,他必須活著。
他身上有梁氏血脈,除非犯大錯,西原侯也不能明面上處置他。
只有他活著,只有他還是郅地縣大夫,能保證封地安穩,能讓身西都城的公子玄有一線微弱的保障。
“年間,臣為保命屢行錯事。今公子成,聰明勇武,臣不負梁夫人所託,而無憾!”
縣大夫看著郅玄,彷彿透過他看到早逝的梁夫人。
“箱中有名單,是臣多年蒐集,均為不忠之人。然其面上不顯,一旦殺之,恐令餘者寒心。公子初就封,臣對公子不敬,公子當誅臣!”
“臣之日,廣告罪狀,這些人俱為臣之同謀,殺之理所應當。此一來,郅地肅清,不忠者膽寒,忠者歸心!”
話落,縣大夫再次伏身地。
府令看著縣大夫,心中動容。嘴唇動了動,終究沒說什麼。
郅玄沒出聲,良久道:“我不會殺你。”
“公子,行大事者不可仁柔寡斷!”縣大夫道。
“非是此。”郅玄認真道,“遇當殺之人,我不會手軟。但你不該,至少不該為這些人陪葬。”
郅玄丟擲一份名單,並非縣大夫所寫,而是出範緒之手。
兩份名單並非完全重合,卻有九成一樣。離開西都城,範緒不只送給他可用人,還給了他另一份禮,就是這份名單。
有了這份名單,更證實縣大夫所言句句屬實。一個願意為忠誠燃盡生命之人不該,更不該得這般沒有價值。
縣大夫看著兩份名單,聽到郅玄的話,一間百感交集。
郅玄他不起身,索性坐到他對面,道:“我初至封地,正是用人之際。你既同其輩周旋多年,當知我今處境。”
“公子,臣……”
“別說話,聽我說。”郅玄打斷縣大夫,繼續道,“國君賜我三地,所需屬官甚多,我身邊可信之人卻不多。郅地有你,方有今局面。豐、涼二地情況何實是難料,你可願助我?”
“公子不殺我,恐會被他人看輕。”縣大夫道。
“那何?”郅玄笑得輕鬆,“事情最終何你說不準,我也未必。以觀後效,何?”
縣大夫凝視郅玄,深深看入他的雙眼,確認他並非拖延也非藉口,終定下心來,膝行半步,鄭重行拜禮。
“臣洛弓遵命!”
洛弓祖父從梁氏別出,賜封洛地,遂以洛為氏。
東梁侯嫁女入西原國,他以家族庶子的身份隨至,和府令一般,為梁夫人屬官。
郅玄西都城這些年,他和府令一一內,兢兢業業履行職責。後者保護郅玄平安大,他封地堅守,確保這裡不落入他人之手。
多年的守候,他也曾迷失,也曾走至岔路,只要一步就無法回頭。今回憶當年,他沒有遺憾,只有慶幸和欣慰。
苦盡甘來,情之所至,縣大夫不禁落淚。
緊繃多年的情緒驟然放鬆,郅玄明白是什麼滋味。想要開口安慰,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拍拍對方的肩膀,任由他哭個痛快。
當夜,縣大夫留郅玄家中。
翌日,郅玄頒下一道命令,也是他到封地之後下達的第一道正式命令:以洛弓為涼縣縣大夫,紀高為豐縣縣大夫,不日赴任。
洛弓原為郅縣縣大夫,不必多言。
紀高為範氏別出子弟,剛剛弱冠之年。以他為豐縣縣大夫,既是對範緒的投桃報李,也是想測試一下他的能。
這道命令之,郅玄還發下一串調令,凡洛弓記錄名單上之人,都會隨他一同往涼地,官職待遇均有提升。只不過郅玄和洛弓都知道,這些人不會到達目的地,通通會中途遇難。替罪羊很好找,流竄邊境的狄戎部落全都頂著牌子,端看郅玄要點哪個。
事成之後,洛弓哭上一哭,郅玄還能加快新軍建設,再以報仇為由拉去涼地練一練,可謂是一舉兩得。
畢竟他就封的目的就是戍邊,滿朝皆知。
至於被冤枉的狄戎,抱怨之先看看己都做了什麼。不邊境蹦躂誰管他們?整日想著到別人的地盤不勞而獲,就要做好被反殺的準備!
命令下達,下大夫之間掀起一陣波瀾。
洛弓和紀高選誰做佐官,郅玄不打算插手,讓他二人報上名單即可。接下來的間,他的注意將投注到郅地建設,第一步就是造房。
他西都城,曾讓府令派出工匠,先一步搭建排屋,安置第一批抵達的人口。現今,工程正進行得火荼,七八座排屋拔地而起,距離郅縣不過裡。
“數量不夠,暫不立夯土牆,取東西南北交叉正道,隔出四坊,僱傭庶人造屋。匠人抽調至軍營,全建造營盤校場。”
“諾!”
“從下大夫中調出三人助你行事。有懈怠不滿,讓他來我。”
“諾!”
府令領命而去,迅速安排人手。
郅玄案上鋪開絹布,提起炭筆上面勾畫。
春耕已經結束,夏不需要這麼多的人手,開荒也需妥善計劃,不能隨便亂開,帶來的人不能閒著,終日無所事事必然鬧出亂子。所幸他手中有不少糧食,還有房屋要建,乾脆把他們全送去工地。
糧食減少不必擔心,可以出狩獵。再不行,可以去搶劫狄戎。
沒道理對面可以搶己,己就不能搶回去。
狄戎沒有糧食沒關係,有牛羊就行。夏秋季節,牛羊都會得膘肥體壯,正好為郅地的建設添磚加瓦。
良心會不會痛?
郅玄表示完全不會。
對多年襲擾邊境動輒-殺-人-毀村的狄戎部落,他就是這麼冷酷無情殘暴不仁,驕傲且信,不服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