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的書信送抵西城, 在城內引起不小的轟動。
騎士肩負使命,過城門時不聲不響,只道是送信。進到城內後立即大聲宣揚, 沿途之扯開嗓門, 遇到巡城甲士照樣不懼,沒哪條律法規定不許大聲說話吧?
等書信送到西原侯和六卿手, 郅玄獵犀的訊息早在城內傳開。國人、庶人議論紛紛,驚歎公子玄勇武。談話間不免提起郅玄諸多事蹟, 例斬酋首, 獲大魚,仁義大度等等。
時之間,郅玄成為西城內的熱門話題。
所謂公子玄不在西城,城內照樣有公子的傳說。就是此豪橫,任誰沒轍。
相比國人的與有榮焉, 西原侯的心就很不美妙,甚至稱得糟糕。
獵犀?
初代國君之後, 西原國再沒有任國君得此殊榮。他早年曾獵殺虎豹,體型龐大的野牛也曾殺過,唯獨次沒見過犀牛,何言獵殺。
本以為國內再無此等巨獸, 目睹者也不過是空口白話誇誇其談。萬萬沒想到, 己的兒子竟有幸遇到,不只遇到還率人獵殺!
時之間, 各種緒湧心頭, 西原侯難言心是什麼滋味。
驕傲有之,苦澀有之,嫉妒有之, 錯綜複雜,讓他凝視面前的竹簡,許久動不動。
西原侯不懷疑信內容的真性。據侍人稟報,入城的騎士共有七人,除他之外,六卿也接到書信,內容想必大同小異。樣的行事,只能證明獵犀屬,準備入貢也不是虛話。
想到裡,西原侯深吸口氣,壓下複雜緒,再次看向竹簡,斟酌信提出的條件。
以犀皮、犀角和犀骨入貢,百年難得遇。此等盛事,人王絕不會輕忽。傳揚出去,西原國必將名聲大振,壓過其他諸侯國,己也將青留名。
但有個前提,己的名字必須出現在入貢的國書。
以國君為首入貢和以氏族之名入貢,象徵的意義和得到的封賞絕不會相同。
前者的話,有極大可能免今年貢賦,賞賜國君,再國君獎勵氏族。若是後者,就變成郅玄人受賞,獲利的也只有三屬。
思及此,西原侯深吸口氣。
無論從什麼角度考慮,郅玄提出的條件他不可能拒絕。糧食牲畜非但要給,還要多給,必須要能堵住天下悠悠眾口,不使國人覺得己是在搶兒子的功勞。
總體來看,件事屬於雙贏。
郅玄得了際的好處,西原侯也能挽回名聲,在其他諸侯面前出把風頭。可他還是肉疼,肉疼且憋屈。即使是朝六卿也很難做到此步,邊讓他牙癢,邊讓他吞下苦水,臉偏要露出笑容,更要昧著良心說句苦什麼苦,甜的!
同樣鬱悶的還是密氏兄弟。
雖三人沒有當面溝通過,可對西原侯的憋屈惱火,兩人也是感同身受。
看過郅玄的書信,兄弟倆對面而坐,沒有說話的興致。
許久,密武才嘆息聲:“遲了。”
他說的遲,是未能提早發現郅玄在藏拙,沒能早作提防。果預料到今日,他會於密夫人下手,絕不會讓郅玄有大和就封的機會。
現今,郅玄人在封,他鞭莫及。
位二公子在會獵時立下戰功,在軍聲名鵲起,就封之前留下仁義聰慧的名聲,到了封竟能獵得犀牛。
樁樁件件,誰能預料得到?
密武完全可以想見,旦入貢事成,郅玄在國內的威望必將更層樓,各諸侯國也將傳揚公子玄的大名。
任事發展下去,公子康將被遠遠甩在身後,再想問鼎子繼承國君之位,絕對是難登天。
密紀也產生同樣想法。只是和密武不同,良久的沉默之後,他攥緊拳頭,臉閃過狠戾之色。
縱觀各國,驚才絕豔的公子並不鮮見,戰功赫赫的同樣不少,但其有幾個能成為子?就算受封子,在真繼承國君之位前,也絕非沒有變數。
兄弟倆對視眼,人眼閃過遺憾,另人則浮現狠絕。
“大兄,不能再放任下去了!”密紀沉聲道。與其等待虛無縹緲的變數,不己動手。
西原侯幾次遇刺,其不乏密氏的手段。今不過是舊事重演,派人到郅動手,雖有諸多不便,卻也能更好隱藏身份。
密武沒有馬點頭,眉心緊擰,有些遲疑不決。
“大兄,你還猶豫什麼?”密紀身體前傾,抬聲音,“犀為罕見,入貢勢在必行。旦事成,公子玄必聲名遠播,受國人擁護。屆時,公子康再無半分機會!”
密武斟酌利弊,在密紀再三催促後,終於下定決心。
“你去挑選人手,事我來安排。切記嚴守口風,絕不能讓旁人知曉,尤其是小妹和公子康!”
“大兄放心!”密紀瞭解己的兄,知道他不做則已,只要下定決心,必會佈置周密。
兩人最終商定,挑選十名好手,藏在送糧的隊伍,到郅後伺機下手。為隱藏目的,密武不只答應了郅玄的要求,更在他提出的數字多加兩成,面子做得相當足。
相比鬱悶的西原侯和設下詭計的密氏兄弟,粟虎等人的表現就顯得常。
羊皓欒會接到書信,看過其內容,不願錯過樣的機會,痛快拿出糧食,準備組織起人手送往郅。
粟虎和範緒在朝會遇見,獲悉國君和其他四卿準備的糧食數量,不得會心笑,對郅玄的區別對待十分滿意。
出於種心,兩人非但沒有減少糧食和牛羊數量,反而新增不少。範緒更給郅玄送出秘信,提醒他警惕密氏的送糧隊伍。
之所以有封信,非密氏兄弟的陰謀敗露,而是範緒知道本次入貢的影響,料定他們不會隱忍,更不會什麼不做。
“以那二人的秉性,絕不會坐視。”
粟虎也有類似想法,同樣命人出城送信,讓郅玄提警惕。
兩人的書信是前後腳送出,信使行動十分小心,混在出城的商隊,根本就沒有被人察覺。
國君府內,密夫人又發了好大通脾氣。奈何西原侯已經厭煩她,密武密紀為了計劃成功也不會任她肆意亂來,最終的結果是又把己氣病,躺在床,喝了不少苦藥未見好轉。
羊夫人得知訊息,再次嚴命婢僕侍人守緊口風,不許在外生事。還提點兩個女兒,千萬不要學種行徑。
“想當年,密氏風頭無兩,連梁夫人不看在眼裡。今怎樣?”羊夫人斜靠在榻,撫過兩個女兒的發頂,笑容溫婉,嘴裡的話卻諷意十足,“君的確寵她,寵得她不知天厚,寵得她沒了腦子,忘記己是誰。寵得她落到今下場。”
原桃和原鶯不做聲,聽出了羊夫人話別樣的意味。
“你們要牢牢記住,男人的寵愛的確有用,卻也是最無用的東西。果被種寵愛矇蔽雙眼,昏了頭,就會落到密氏樣的下場。”說到裡,羊夫人頓了頓,似陷入回憶。
“我同她年少相識,她原本也聰明,否則不會被送入國君府。可惜的是,府裡的女人大多越過越清醒,她卻是越來越糊塗。”
原鶯年級尚小,沒經歷密夫人最受寵愛的那幾年。原桃卻親身經歷過,也曾親眼看到,明明同樣的身份,己的母親卻被迫低頭,而且不止次。
羊夫人教育兩個女兒,也派人給羊皓送信。無論何,羊氏現在不能同郅玄交惡,必要的時候還可以扶持把。
“公子玄為子,羊氏或許衰弱,家族根基仍在。若公子康位,羊氏全族下斷無活路!”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公子鳴太過年幼,縱有聰慧的名聲,也不可能同成的兄相爭,至少現在不行。羊夫人逐漸看明白,羊氏不應該和密氏樣出頭,更好的選擇是效仿欒氏。可惜時光不能倒轉,唯有在今後設法補救。
說千道萬,誰能想到公子玄醒來之後彷彿開了竅,同之前判若兩人。比起羊氏,密氏和公子康才更是措手不及。
事就怕對比。
羊皓接到羊夫人的書信,雖有幾分不不願,對比下密氏的處境,心又不禁轉好。
的確,公子鳴還年幼,他何需事事強出頭,大可以坐山觀虎鬥。至於羊夫人提出的相助郅玄,羊皓卻嗤之以鼻,並未放在心。
西城內的風風雨雨,郅玄暫不知曉。
按照原定計劃,他連續數日去往工,將建設新城的想法告知負責工程的下大夫和匠人。
下大夫出身氏族,常年居住在氏族坊內,同樣不喜髒亂,和郅玄拍即合。
匠人們卻有些傻眼。
“公子,個,僕等沒有做過。”
按照郅玄的要求,城內要挖冰窖,要建公廁,要建排水管道和下水道,改舊城不注重衛生,到了夏天就髒亂差的況。
匠人們聽完他的話,表示冰窖沒問題,側所也沒問題,反是挖坑,在哪挖怎麼挖挖多深,是公子句話的事。
排水管道是什麼?
下水道又是什麼?
鋪在下不算,還要連接起來,四通八達?
他們的祖師爺沒教過門手藝,別說做,連聽沒聽說過。
匠人不是推諉,而是真的不熟悉業務。聽完郅玄的要求,滿臉為難之色,樣子別提多可憐,就差抱著大腿哭訴:公子,僕真的做不到啊!
“公子,此事確為難。”下大夫說道。
別說是匠人,在郅玄提出之前,他樣沒聽說過類似的工程。挖溝十分常見,沒誰在下挖溝,城沒有!
更何況,要在下挖掘,現有的工具根本做不到,也沒有專門燒製器具的窯,根本就不可能現。
聽完下大夫的分析,郅玄也是無奈。
眼前的況是,圖紙拿出來,工程怎麼做暫且不論,要把管道和工具搞出來。想想巫醫和桑醫所言,郅玄十分清楚,己又次犯了想當的錯誤。
不過,對於新城的衛生工作,他不會輕易放棄。下挖暫時不行,那就在面工程下-功--夫。
“溝挖深,鋪石塊。溝鋪石板,石板之間留出取水口,只許引入清水,不許倒汙水。”
“廁要深挖,要建棚。”
“排屋前設木桶,用於傾倒汙水汙物,奴隸運出城外,早晚各次。”
關於修路,郅玄也有己的想法。只不過事有輕重緩急,將最重要的安排好,其餘可以慢慢來。
下大夫和匠人們牢牢記下郅玄的吩咐,並根據經驗加以完善。
考慮到下大夫之前提出的問題,郅玄決定再組織起批人手,專門製造工具。鐵器沒材料,可以做青銅器。青銅器不夠,石器、木器甚至骨器可以湊合。
人要學會變通,只要能用,管他原始不原始。
忙碌的時間過得飛快,不過是眨眼,太陽下山,到了回城的時候。
郅玄剛剛登牛車,就見幾人飛奔來報,道是在靠近邊界的農田發現二十多個野人。
“身捆著繩子,額頭有印記,似是從販賣奴隸的商隊手逃出。”
聽完侍人稟報,郅玄下令打起火把,轉道去往發現野人的點。他要確認些人的真來歷,才好決定該何處理。
與此同時,遠在趙的公子顥,逐滅兩支擾邊的狄部,又次接到北城的來信。
信寫明漠侯妹已經動身,送嫁隊伍途會經過趙,為免遇到狄戎-騷-擾,需趙顥派兵護送程。
對只會嚶嚶嚶的小不點,北安國下不去手,狄戎卻不會。在他們眼裡,凡是原的諸侯國,甭管大國小國,各個富得流油。
事之外,北安侯不忘詢問趙顥,是否已和郅玄通訊,對方是什麼態度,他是不是可以差人準備起來了。字裡行間是老父親的關懷和催婚之意。
趙顥讀完整封信,面無表合攏竹簡,手指在案輕敲。片刻後,展開卷新的竹簡,手執刀筆寫下回信。
隨著他低頭,燭火照亮白皙的側顏。冠帶垂落,帶珍珠滑過繡金的領口。
燭光下,珠身溫潤光滑,金線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