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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西都城內,大火熊熊燃燒,火星隨風擴散,飄到房屋頂部,瞬間燃起一片赤紅。

烈焰沖天而起,城內超過三分之一的建築被付之一炬。

氏族坊多為夯土建築,加上繞坊的水溝以及坊內挖有水井,部分房屋財產得以儲存。國人坊和庶人坊各自救火,住戶搶救出少許財產,加上逃走及時,也無太大傷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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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隸坊就沒有這種運氣。

由於坊內建築密集,又多是木頭和茅草搭建的矮屋和棚子,趕上夏季燥熱,遇到火星就會燎原,想撲都撲不滅。

熱浪滾滾,煙氣瀰漫,充斥所有奴隸坊。

青壯勉強逃命,體弱的老人孩子沒能跑出火場,陸續倒在中途被大火吞噬。

發現親人倒在火中,逃出來的奴隸發出哀嚎,不顧一切想要衝回去。幸虧身邊的人拉住,才沒有丟掉性命。

羊夫人下令及時,除被遺忘的密夫人,國君府上下平安來到城外,沒有被大火波及。

出城後清點車輛和人數,發現沒有密夫人的蹤影,服侍她的婢女侍人互相看看,瞬間臉色慘白。他們只顧著自己逃命,竟然將密夫人留在火場!

即使密夫人病入膏肓,沒幾天壽數,病死和葬身火海卻是兩碼事!

他們祈求有旁人帶出密夫人,只是城內混亂一時失散,很快就能趕過來匯合。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始終沒見到想見的身影。

羊夫人得知情況,立即命人將他們拿下。

“君上外出狩獵,暫且押下去,待君上歸來再做處置。”

侍人婢女哭泣哀求,羊夫人不耐煩,馬上有強壯的侍人衝上去將這些人反扣雙手,盡數堵上嘴拖走。

如果密夫人沒死,他們僥倖能活得一命。若密夫人在大火中喪生,不只是他們,連他們的家人都難逃一死。

隨著時間過去,火勢越來越大,城內的溝渠都被烤乾。房屋被燒塌,救火的人不敢停留,害怕被困在火場,只能逃向城外。

卒伍也在逃命,導致城門無人看守,被逃命的人群堵住。

恐慌的叫嚷聲不斷拔高,恐懼的情緒迅速蔓延。混亂在吵鬧聲中加劇,即使是巡城甲士也無法控制。

有氏族的隊伍落在後邊,遇到城門前擁堵,駕車者無法透過,竟然揮舞起鞭子開路。不分國人、庶人還是奴隸,只要是擋路,一律抽過去。

這樣的做法引起公憤。

情緒如開閘的洪水,掀起滔天巨浪。

出不去的人調轉方向,憤怒地撲向氏族車隊,徒手掀翻大車,抓住揮鞭的家丁和護衛,圍起來拳打腳踢。

車內的氏族也被抓出來,尖叫聲和叱罵聲混雜在一起,全被房屋倒塌的巨響壓住,變得模糊不清。

城牆上,甲長命人蒐集繩索,打成牢固的結從牆頭放下,其後讓甲士排隊,一個接著一個爬下,順利來到城外。

看到擁堵的城門,甲長和甲士們沒有離開,而是揮舞著刀鞘和木棍嘗試疏通隊伍。

過程中有人被推倒在地,嘴裡發出慘叫。一名甲士想要拉他出來,卻險些被捲入人群。幸虧甲長從身後拽住他,才留下一條性命。

“你不要命了!”

甲長和甲士們拼盡全力,奈何湧出城的人太多,城門被堵得嚴嚴實實。

大量的人擁堵在門洞裡,前面的人速度不夠快,後邊的卻在拼命向前擠,以至於不斷有人跌倒,當場被踩死踩傷。

有數支氏族隊伍趕來,發現前方狀況,看到被搶劫一空的大車和倒在地上的人,車上的青年沒有下令揮鞭,而是命護衛張弓,同時令家丁提高嗓門,高聲喝道:“不許再擠,違者殺!”

起初沒人聽命,車上的年輕氏族當場下令放箭。

“大子,有國人。”護衛道。

“放箭,若出事,我一力承擔!”青年辭色俱厲,不容置疑。

護衛不敢違命,只得拉開弓弦,瞄準隊伍中叫嚷得最厲害,拼命向前擁擠的十數人,連續放出數箭。

“出刀。”

青年聯合後來的氏族隊伍,命家丁護衛手持兵器排成三排,凡是敢繼續擁擠和反抗的一律斬於刀下。

“不想死就停下,繼續擠在這裡,一個都別想出去!”

青年提高聲音,護衛家丁以刀劍開路。

有國人心生不滿,想要攔截青年的車輛。車旁護衛直接揮刀,將其斬殺在地,動作乾脆利落,沒有半分遲疑。

這一舉動震懾眾人,倒在地上的不是庶人,更不是奴隸,而是國人。國君都不敢擅殺,如今竟被一刀砍死,可見青年的話絕不虛假,繼續擁擠,他真的會殺人。

在家丁護衛的刀鋒下,城門前的擁堵得以緩解。

後邊的人不再拼命向前擠,城門洞裡的人終於能爬起來,用最快的速度衝出去。只可惜,在剛才的擁擠中出現踩踏,部分人受傷甚至窒息,需要外邊的甲士把人拖走,城門才能繼續通行。

青年沒有離開,而是帶人守在城門前,不許任何人胡亂向前擠。

這麼做存在相當大的危險,但他始終不動,其他氏族青年也被帶動,沒有著急出城,全都留在現場,和他一起維持秩序。

“大子,火就要燒到這裡,快走吧!”一名家臣勸說青年。

青年望一眼四周,確定大部分城民已經逃出去,後續還有零散百餘人,應該不會再造成擁堵,這才下令出城。

牛車向前行進,車上除了青年,還有一個被五花大綁的人,正是之前在城內縱火的公子康。

由於絹布和獸皮遮擋,周圍的人沒發現青年車上還有旁人。直至走出城門,青年掀開絹布,眾人看清是誰,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大子琦,你抓了公子康?”一名氏族青年道。

羊琦點點頭,道:“公子康率人在城內縱火,我親眼所見,這才將他拿下。如君上問罪,我自有話說。”

“什麼?!”

聽聞是公子康放火,氏族青年們都面現怒色。

這場火來得突然,他們措手不及,西都城內的房子怕是都要燒燬。而這一切全拜公子康所賜!

公子康雙手被綁,嘴也被堵住,面對眾人的斥責,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若是可以說話,他非但不會道歉,更會火上澆油。

正是看清這一點,羊琦才沒有取出他口中的絹布,一切只等見到國君和各家氏族族長再說。

城內的火越燒越大,濃煙滾滾,刺鼻的煙氣和臭氣一同飄散,不小心吸入,會引起劇烈的咳嗽,口鼻流淚,極其難受。

逃出來的人不敢留在附近,穿過城門前的營地,繼續向前進發,走出煙氣籠罩的範圍才敢休息。

行進途中,氏族青年們遇到國君府的隊伍。認出羊夫人的車駕,羊琦立刻追上去,對車上的羊夫人行禮。

“見過姑母。”

羊夫人示意他靠近,兩輛車並行。看到羊琦車上的公子康,羊夫人的神情不由得一變。

“怎麼回事?”

“回姑母,公子康在城內放火。”羊琦沒有隱瞞,將他如何遇到公子康,又如何拿下對方的經過全部講出,包括公子康身邊有死士也沒隱瞞。

“帶著死士在城內放火?”羊夫人看向公子康,後者沒有絲毫悔意,正兇狠地瞪著她。

羊夫人為密夫人感到不值。

用自己的命換這麼一個東西?

想到被留在城中的密夫人,羊夫人不由得心頭髮沉。再看公子康,滿心都是厭惡。如果她是密嫵,絕不會這麼做。她會親手處置這個禍根,處理得乾乾淨淨。

隊伍一路前行,終於遠離黑煙籠罩的範圍。

回頭看去,火光燭天,天空都被映紅,西都城陷入一片火海。

想到被燒塌的房屋和失去的財產,眾人都是心中慼慼,國人庶人都不免垂頭喪氣。

前方傳來馬蹄聲,是狩獵的隊伍歸來。

看到玄色的神鳥旗和繪有圖騰的氏族旗幟,望見滾滾而來的戰車和跟在車後的甲士卒伍,逃生的隊伍中響起陣陣歡呼。

因西原侯重傷昏迷,車隊以郅玄和粟虎為首。

儀式尚未完成,但郅玄的世子身份毋庸置疑。加上中軍將粟虎的支援,大軍如臂指使,無人膽敢挑釁。

雙方距離拉近,看到為首的戰車上是郅玄,西原侯不見蹤影,羊夫人心中咯噔一聲,只是表面維持鎮定,莊重的坐在車上,沒有貿然出聲。

以羊琦為首的氏族青年迎上前,向郅玄和卿大夫們行禮。

郅玄詢問之後才知曉,眼前這位青年是羊皓的嫡長子,也就是羊夫人的侄子。他的長相應該更接近母族,和羊皓羊夫人都不像,這才讓郅玄感到面生。

雙方見面,公子康所行自然隱瞞不住。

知道城內大火竟是公子康所放,眾人俱是一靜,紛紛將目光看向郅玄,想要看他會如何處理。

密氏叛亂,密武被擒,密紀逃跑,依照粟虎等人的計劃,必要將密氏一舉剷除不留後患。

公子康雖為西原侯庶長子,但身上有密氏血脈,和密武密紀過從甚密,同密氏叛亂脫不開關係。如今又帶人在城內縱火,將西都城付之一炬,犯下這樣的大錯,他註定難逃一死。

只是死和死也有區別。

粟虎沒出聲,範緒欒會也是一樣。

羊皓等人也在觀望,想看郅玄到底會如何做。

出乎眾人預料,郅玄沒有立即處置公子康,而是當著眾人的面詢問範緒,以公子康所為,律法應如何處置。

“依公子康所行,當車裂。”範緒聲音平穩,不摻雜半點個人情緒。

郅玄沉吟片刻,道:“終為我兄,免車裂,繯,留其全屍。”

西原侯昏迷不醒,十有-八-九醒不過來。郅玄身為世子,或許不用多久就會成為國君,他對公子康做出處置,沒人覺得不妥。何況公子康之行太惡,必須給西都城上下一個交代,對他的處置不能拖,必須馬上做出決斷。

對於郅玄的決定,以粟虎為首的卿大夫全無異議,對他的果決更有幾分滿意。

公子康卻怒視郅玄,目光兇狠,打從心底不服。

郅玄沒有理會他。

以公子康的所作所為,死一萬次都不為過,他不可能放過對方。之所以給公子康留下全屍,是為密夫人。

今日之後,前事一筆勾銷。

無論生死,全都兩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