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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國君啟程前往郊地當日,西都城落下一場大雪。

鵝毛般的雪花飛揚灑落,萬名甲士聚在城外,隊伍中旗幟招展,在風中獵獵作響。

遵照西原侯旨意,中軍留在國內,從上軍和下軍各抽調五千甲士,扈從前往郊地。

繪有神鳥圖騰的戰車自國君府駛出,駕車者身高近兩米,手臂大腿極為粗壯,雙手抓牢韁繩,能生生扼住賓士的戰馬。

戎右身形不及駕車者,卻一身彪悍之氣,早年隨國君征戰,不止一次擋下襲來的刀劍。黑甲覆蓋下,身上遍佈大大小小的傷疤,均是戰場上留下。

一條蜈蚣狀的疤痕纏繞頸項,末端覆上臉頰,只差半寸就能劃開他的左眼。

西原侯當年遇刺,他一人獨戰三人,拼死搏殺留下這道傷疤。

那一次行刺,西原侯受到重創,再也無法親上戰場。身邊的護衛十不存一,戎右是唯二的倖存者。另一人右小腿被砍斷,再無法護衛國君左右,受傷痛折磨,不過三年便鬱郁而死。

自那之後,戎右孟熊就成為西原侯最信任的護衛,即使身手不如早年,西原侯也從未想過拔擢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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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車離開國君府,以羊夫人和密夫人為首,府內眾人俱在門前送行。

公子康、公子鳴、女公子桃和鶯身披斗篷,站在各自的母親身邊,在寒風中恭送國君。另有幾名庶公子和女公子,因生母出身不顯,只能站在最後。

天空陰沉,風呼嘯而過,捲過西都城內。

戰車穿過長街,車軲轆壓過地面,車軸轉動,發出吱嘎聲響。

道路兩旁早有氏族車隊恭候。

雕刻有各種圖騰的戰車加入隊伍,隨同會獵的氏族成員跟在國君身後,一同出城。

郅玄第一批加入車隊,車駕卻在密武、羊皓和範緒之後。他雖為國君嫡子,但一日不為世子,地位就在卿之下,必須接受這種安排。

西原國歷代國君皆強勢,即使不能把控軍隊,也能將政權攥在手中,對各大氏族實行制衡,確保自身不會淪為傀儡。

北安國和東梁國情況類似,國君和大氏族的關係十分微妙,既互相扶持又彼此博弈。面對外來的威脅必能擰成一股繩,一旦危機解除,目光投向國內,又會為政權軍權展開角力。大多數時間,國君總能把握局勢,制衡氏族,不使國內出現混亂。

相比之下,南幽國的情況就不太妙。

南幽侯在位三十年,終日沉迷酒色不思進取,一度引發國內動盪,國人忍無可忍,還曾驅逐國君。若非人王派遣使者,加上蠻族突然大舉出兵,混亂還將持續下去,一時半刻不能平息。

此次事件之後,人王為懲戒南幽侯,將其封地由銅改為幽,國名也隨之改變。

南幽侯遭此變故,手中權力全被瓜分,徹底淪為傀儡。

之所以還能坐在國君的位置上,一來是人王威懾,不允許氏族取而代之;二來就是他的兩個妹妹均嫁給北安侯,且都生下了兒子。

要想取他而代之,必然會引來一系列麻煩。若是北安國藉機發兵,以目前的南幽國未必能抵擋得住。

郅玄透過大量閱讀和搜集情報,大致瞭解四大諸侯目前的情況。雖然對西原侯早年作為存疑,他卻必須承認,身為一個國君,在政治和軍事上,尤其是治理國家,西原侯都是合格的。

車隊一路前行,隨著加入的氏族隊伍越來越多,很快排成長龍,佔據整條長街。

城外的甲士自天未亮就集結,遵照命令等待國君駕臨。

冷風席捲,雪花落滿肩頭,始終無一人擅自移動。若非口鼻處凝出的白霧,儼然是萬尊立在雪中的雕像。

終於,城門處傳來車輪聲,城頭兵卒在女牆架起銅角,四人撐起,一人吹響。

蒼涼的號角聲響徹西都城內,直衝茫茫天際。

城門大開,國君車駕最先駛出,萬名甲士手握長戟,同時單膝跪地,動作整齊劃一,鎧甲的碰撞聲匯成一股洪流。

甲士無一人出聲,目送國君前行,旋即在命令下起身,自行分為兩條長龍,護衛國君一路向東,繼而轉道北上。

郅玄坐在車內,目睹此情此景,震撼之情溢於言表。

記憶中,國君最後一次出征,他還是稚童,未能出城一睹軍容軍威。這次會獵是他第一次近距離接觸西原國的軍隊。

這些甲士是從上軍和下軍臨時抽調,無論密氏、羊氏還是欒氏,均未拿出最精銳的力量。可以想見,三軍齊聚,精銳盡出,又將是何等震撼人心的景象。

驚歎之餘,郅玄想到自己目前掌握的資源,不禁想要嘆氣。

蚍蜉撼樹?

雖不精確卻不遠矣。

他並未灰心。

沒人能一口氣吃成胖子,相比當世絕大多數人,他已經是站在金字塔上層。

明-太-祖一隻破碗開局,照樣走上人生巔峰。他的開局何止好上千倍。遇到點挫折就喪氣,不是他為人處世的風格。若隨時隨地都能輕易放棄,遇到強大的對手就不敢上前,他上輩子早被踩進泥裡。

對手越強越該逆流而上。

時間、地位他都不缺,資源同樣可以補充,奮力拼上一把,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隊伍一路前行,離西都城越遠,景象越是荒涼。

城附近尚能看到一些村落,行出百里之外,再難見到人煙。偶爾經過氏族封地,也因大雪覆蓋只能見到白茫茫一片,嫋嫋升起的炊煙早被吹散。

相比人煙稀少,雪原中多見野獸。

遠處傳來狼嚎虎嘯,頭頂是穿過雪幕的蒼鷹,遼闊天地之間,獸群奔騰,萬人的隊伍猶顯得渺小。

探路的甲士歸來,稟報前方發現鹿群,數量極為龐大。

“鹿後有狼,數過百。”

這麼多的野狼,很可能不是一群。

雪原中危險重重,狼、虎和熊隨處可見,隊伍不可能中途改道。

事情上稟國君,西原侯直接下令,依照原定路線前進,遇到鹿群便獵鹿,遇到狼群便殺狼。

萬名甲士,加上運送糧秣的庶人、奴僕和奴隸,將鹿群和狼群全部獵殺也非不可能。

郅玄坐在車內,手裡抱著特意令匠人打製的手爐,聽侍人上報,獲悉國君的命令,想了想,下令手下甲士不許輕易離開大部隊。

“如君上有令,你們可同去。若無命令,不可擅自行動。違者重罰。”

對於郅玄的決定,從領地出來的屬民沒有意見,國人不提,庶人、奴僕和奴隸還暗暗松了口氣。唯獨西原侯給他的二十名甲士心存不滿,個別還表現在臉上。

郅玄並不在意。

打定主意悶頭發展,自然要韜光養晦。不該出的風頭不要出。

以他目前手頭的力量,衝上去能做什麼?最大的可能是好處沒撈到多少,反倒讓有心人看在眼裡,對他生出更多關注和戒備。

密武就在前方的戰車裡,還有羊皓,以及態度不甚明了的範緒。

出行不過一天,接下來至少還有半個多月的路程,加上會獵和回程,和這些氏族家主近距離接觸,郅玄時刻都要提醒自己小心再小心,如何謹慎都不為過。

既然能提前預防,何必懲羹吹齏,亡羊補牢。

畢竟他面對的不是一場遊戲,稍不留心,他失去的就會是性命。

事實證明,郅玄並非杞人憂天。

在隊伍如期遇到鹿群和狼群,各氏族家主派出人手時,密武、羊皓不約而同遣人探查郅玄的動作,連範緒都特別留意了一番。

讓三人失望的是,郅玄自始至終縮在車內,扈從也無任何參與獵殺的舉動。

這樣的表現顯得膽弱,絲毫不類好征伐的西原侯。

“當真出於本性,還是假意為之?”密武轉頭看向身後,單手撫過下巴上的鬍鬚,滿臉沉思之色。

羊皓生出同樣的疑問。

範緒知曉郅玄的行為,沒有進一步探查,將派出的人手召了回來。

西原侯將眾人的舉動看在眼裡,單手握住掛在腰上的王賜劍,沉吟片刻,當場下令,獵到的鹿,挑肥碩賜給郅玄。

“君上命,賞公子玄。”

侍人將數頭健壯的鹿送到郅玄隊伍中。

郅玄略感驚訝,似沒料到自己會受到賞賜。迅速整理衣冠,下車謝西原侯賞賜。

由於一直坐在車內,懷裡抱著暖爐,乍一吹冷風,郅玄禁不住打了個噴嚏,接連咳嗽,止都止不住。

看到他蒼白的臉色,密武和羊皓同時心思急轉。

看起來,公子玄雖然躲過死劫,身體未必完全康復。拖著病體跟隨國君出行,誰能夠保證不會出現意外?

幾番思量,兩人懷疑仍在,戒心也未減少,卻生出同樣的想法,決定接下來什麼都不做。以防事情不密被抓住馬腳,反倒成為對方手中的刀。

郅玄回到車內,隨行的桑醫從另一輛稍顯簡陋的車上下來,想為他診脈,卻被輕輕推開。

“無事,若有人問起,只道我舊疾未愈。”

郅玄不是商議而是命令。口氣不見嚴厲,傳達的意圖不容置疑。

桑醫猛然間想起,在府中時,郅玄偶爾會開窗吹風。他提醒過數次,言此舉有礙病情,其始終不改。就方才的表現,誰能想到郅玄當真無事,更多是在演戲,且演得惟妙惟肖?

常年身在國君府,桑醫見多了詭詐手段,極懂得趨利避害。他這種性格說好聽點叫明哲保身,難聽點就是見風使舵反覆小人。

多年下來,他自以為對國君的妾和子女均有瞭解,面前的郅玄卻讓他信心動搖。

或許,他從未真正看明白這位公子。

而國君和朝堂上的卿大夫是否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