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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2 章 腦侵(二十五)

副本推進到現在,南舟對四場遊戲的性質有了一個簡單的總結。

錫兵關卡,是益智棋牌類遊戲。

野天鵝關卡,是密室逃脫類遊戲。

大灰狼關卡,是真人角色扮演類遊戲。

眼下,他們正在進行的遊戲,更像是一個高互動性的冒險RPG遊戲。

如果配上文字選項,特徵就更加鮮明了。

“點選選項,是否要吃下兄妹兩人的糖果。是?否?”

“點選選項,是否要救下即將被吃掉的父親?是?否?”

“點選選項,是否要檢視小鳥掉下的羽毛?是?否?”

“點選選項,是要跟隨即將被父親遺棄的兄妹倆,還是去尋求小鳥的幫助?”

這一關內,他們面臨著許多選擇。

每一步的選擇,都關乎他們在每一扇門裡耗費的時間。

一旦走了岔路,過關的時間只會越拖越長。

到時候,到底是被活活餓死更可怕,還是陷入暴食的瘋癲後、隊友之間彼此攻擊吞食、徹底淪為糖果屋的奴隸更可怕,就很難說了。

就像他們現在,和核心NPC背道而行、轉而尋找新的過關思路,就算得上是一樁冒險行為了。

但他們最終還是選擇回到那間小木屋。

那是在三個遊戲規定的地點中,唯一可以獲取正常食物的地方。

也是兄妹兩個一心想要回去的家園。

小木屋比他們上次來時的破敗感更重。

門前的落葉久久不掃,滿地焦脆的枯黃,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只要走近,就必然會踩碎落葉,發出響動。

外面的雞籠裡滿布雞糞的斑點。

籠子已經空了,不見一點活物。

外面有一隻狗食碗,邊緣已經浮滿了塵垢。

塵垢裡結著幾綹暗黃色的狗毛。

這裡曾是兄妹兩人夢中的伊甸。

但現在已經不是了。

一個乾瘦的女人正在客廳裡咯吱咯吱踩著紡車,滿面不耐。

即便在放鬆狀態下,她的柳葉眉也是吊著的,牽扯著她的眼睛也刁鑽地向兩側飛起。

因為飢餓,她的皮膚枯瘦蠟黃,貼著尖尖的顱頂、銳角的下巴和高聳的顴骨,看上去是一臉刻薄的病容。

她不大像個有真實感的人,只像一張貼著惡人猙獰臉譜的木偶。

南舟他們先前探索過木屋及其周邊的情況。

小木屋的面積不大,沒有可供他們輕易潛入的門戶。

無論如何,想要進去,他們都要經過客廳。

李銀航犯了難:“這要怎麼辦?”

江舫輕鬆地聳聳肩:“走不了旁門左道,就大大方方進去好了。”

說著,他整一整衣襟,踩著滿地落葉,走向了織績聲聲的小木屋,禮貌叩響了破舊的木屋門。

“您好。”江舫態度斯文,“我們是過路的客人,餓極了,想要一點食物,可以嗎?”

江舫的長相是相當氣派貴重的。

如果用中世紀的貴族服飾加以簡單修飾,他完全可以扮演王子一類的角色。

結合野天鵝關卡,南舟又默默修正了自己的評估。

……公主其實也沒問題。

但作為一個教科書式的低階反派,繼母擁有這類角色一向優良的低素質傳統。

她跳起身來,趕雞似的揮動著手裡的紡錘:“滾滾滾!要飯去別的地方!餵豬的糠都不會給你們一口的!”

江舫沉靜地補充上了下一句話:“……我們會給報酬的。”

聽到這句話,繼母那張吊得老長的晚娘臉一凝,隨即無縫切換成了熱情的笑顏。

她尖著嗓子道:“哎喲,那倒是可以,不過啊,我們也沒什麼可吃的了,最多隻剩下半塊黑麵包,還是我跟我丈夫從牙縫裡省下來的,是我們保命的糧食,你們能出多少錢呀。”

江舫優雅地抬起右手:“這個。”

繼母眼裡閃出貪婪的光芒:“五根——”

話音未落,江舫當著她的面,一記手刀,堂而皇之地把她劈昏在地。

用紳士手接住軟倒的繼母,江舫將她放倒在了一側缺了小半條腿的凳子上,還不忘致歉:“女士,很抱歉,”

這行雲流水的操作看得李銀航嘴巴鼻孔一起放大。

……的確是非常大大方方地進去了。

然而在小木屋的一番搜尋下來,他們什麼食物都沒有發現。

他們家的確已經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

繼母的箱子裡倒還是有些劣質的銀質首飾,只是冰冷冷地躺在首飾盒裡,絕不肯為了餵飽兩隻拖油瓶而輕易發賣。

廚房裡只有一籮筐橡樹葉子,可以簡單果腹。

就連繼母口中的“半塊黑麵包”,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被帶走了。”

南舟輕易想到了麵包的去向:“樵夫扔掉兩個孩子的時候,讓他們帶走了家裡最後的一點口糧。”

繼母顯然還不知道這件事。

而現在,那塊本來可以派上用場的黑麵包,已經化作碎屑,被一群鳥兒競食,蕩然無存了。

……麵包沒有了。www.

越尋找無果,李銀航越是焦躁。

飢餓的確是一種能直觀影響人類情緒的生理體驗。

飢腸轆轆的李銀航胃裡激冷,心頭生火,喉頭發燒。

她沒有心思去深入細想些什麼,只是一個個念頭走馬燈似的在心頭浮現。

難道是他們走錯路了?

難道他們應該跟著兄妹兩個走?

一旦對當下的選擇產生了懷疑,她就越發覺得他們回到小木屋的舉動是完全錯誤的。

她強行咬著嘴唇,按捺著焦躁和不安,提議道:“我們……還是回去吧?”

“那個樵夫帶著兩個孩子,肯定還沒有走遠。我們可能還來得及……”

可一想到他們走錯路後即將的代價,她就眼眶發紅,直想掉眼淚。

平常狀態下的李銀航絕不會這樣患得患失。

但是她現在餓得已經發了慌。

高速分泌的消化液,讓她的胃已經開始灼痛。

她甚至疑心,她正在變成童話裡那個內臟之間會飢餓到互相吞食的英格爾。

她小聲焦慮地重複道:“我們走吧……走吧。”

然而,南舟在一扇門前站定,久久不動。

這扇門的門把手已經壞掉了,所以用海綿捆紮接上了一隻木門把,套疊著原先的折斷處。

旋即,他蹲下身來,將被黃色海綿覆蓋的地方揭開一角。

他們的遊戲目標,從來不僅僅是和英格爾扮演的小鳥做交易。

面對裸·露出的門把手,南舟對準上面陳年的積灰,輕輕一吹——

飛揚的薄薄塵息之間,他們熟悉的、獨屬於【腦侵】副本門把手上的花紋展露無遺。

南舟按動了門把手。

推門而入時,一線灰塵從上方的門縫緩緩搖落。

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個空蕩蕩的、角落裡生滿了斑駁蛛網的半下沉小地窖。

……竟然不是森林?

有那麼一瞬間,南舟自己都開始疑心,是不是自己做錯了選擇。

但當他跨前一步,重新陷入那熟悉的、被時空渦流裹挾的感覺中時,他確信,他找到了正確選項。

等他再睜開眼睛時,他獨身一人,站在了一間乾淨整潔的地窖當中。

鼻腔裡充斥了酵母發酵後獨有的面的醇厚甜香。

四周擺放著七八根烤制好的法棍,放在乾燥處儲存,方便過冬。

——他沒有回到那片充滿了人生選擇和岔路口的森林。

他回到了兄妹倆記憶裡最溫暖的一個時間點。

他們重重記憶之門的終點。

那是某年某月裡,他們全家人共度的一次晚餐。

有父親,有母親,有哥哥,有妹妹。

是一場真正的全家福。

飢餓的南舟靠著門扉,嗅到了從地窖外飄來的食物馨香,以及無所憂慮的歡聲笑語。

裡面摻雜著雞咕咕啄食的細響,以及小狗蹭著褲腳鑽來鑽去、尋找掉落的骨頭時發出的咕嚕聲。

兩個孩子快樂爽朗的笑聲中,以及樵夫憨厚的傻笑裡,偶爾摻雜著年輕女人輕微的咳嗽聲。

彼時的他們,沒人能意識到這是悲劇的源頭。

他們仍然在大聲談笑。

妹妹因為笑得太大聲,打了一個噴嚏,剛剛吃下去的一小顆蔓越莓從鼻子裡跑了出來,哥哥拍著桌子大笑,笑得妹妹發了惱,紅著臉去拍打他的肩膀。

南舟想,一家人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居然可以這麼熱鬧的嗎。

記憶裡,彷彿有一些與他無關的喧囂和熱鬧一閃而逝。

他好像也曾盤著腿,在一片溫暖的食物香氣中認真而好奇地觀察著幾個打打鬧鬧的、模糊的面孔。

身側,有個人向他遞來一隻蘋果。

他接過時,碰到了那人的手指,就主動地勾了一勾,引起了一片靜電,刺得指尖一麻。

那人的指尖卻迅速縮回,獨留南舟的手空蕩蕩懸在半空。

從短暫且無端的回憶中驚醒的南舟低頭望著雙手,覺得掌心很空。

身為一個局外人,他知道,自己或許不應該去干擾什麼。

可他還是從內握住了地窖的門把手,依樣壓下——

當他推開時,出現在他眼前的,並不是什麼其樂融融的畫面。

是灰敗的房屋、織到一半的麻布、昏迷的繼母,還有江舫和李銀航。

因為地窖從外面就能窺見全貌,和之前那些門的狀況截然不同,李銀航並沒有進去。

她問南舟:“裡面有什麼嗎?”

南舟蹙眉:“我……”

他向前邁出一步,看起來是急於抓住什麼東西。

江舫立即會意,伸出手,搭住了他探向前方的手。

南舟的指節稍稍曲彎,捉住了他的尾指,下意識地輕輕勾了勾,擦出了一點靜電火花。

江舫一怔。

他的身體私密度極高。他不喜歡一切不掌握主動權的碰觸。

以他的習慣和本能,是會馬上規避這樣親暱的動作的。

然而,他以強大的意志力,逼迫自己不去退縮,還主動藉著靜電的餘溫和觸感,溫和地蹭了一蹭他的指腹。

南舟心裡那點莫名其妙的空蕩,就這樣被一個小動作填滿了。

他定一定神,對江舫說:“……我找到我們需要的麵包了。”

李銀航精神一振:“那我們是不是馬上可以去找英格爾——”

“可以。”南舟說,“但是,我還有一件想辦的事情。”

江舫觀察著他的神情:“需要我們幫助嗎。”

南舟:“嗯。”

在天色轉黑時,他們繞過了森林裡的重重迷障,在沼澤邊如約找到了等待著的小鳥英格爾。

南舟將從地窖裡找來的半截新鮮麵包交給了它。

英格爾對這半截麵包的品質非常滿意,剛要收下酬勞,南舟就對它開了口。

“你真的能帶我們找到出去的門嗎?”

“是的。”英格爾說,“你們並不是我遇到的第一個玩家。既然你已經找到了那兄妹兩個人的秘密過去,也在那段過去裡為我找到了麵包,那麼作為回報,我會帶你們返回正常的時間線,找到你們應該出去的那扇門。”

……那就沒錯了。

英格爾的這句話,驗證了南舟對它的判斷。

在躲在樹林裡、偷聽到英格爾和兄妹二人的對話時,英格爾的幾句話就引起了南舟的注意。

“你們的心願,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那根本不是麵包。”

它知曉這個世界的真相。

它知曉兄妹兩人的過去和未來,知道過河的兄妹會遭罹什麼樣的命運。

它甚至可能無數次搭載著第三條時間線的兄妹,奔向第二條時間線的弒父之命。

那麼,它有可能是存在於這多重時間線之中的全知者。

據它剛才所說,它甚至可以帶他們穿梭時空。

但它終究只是一隻鳥罷了。

它像是一個理智的旁觀者,知道無法挽回兄妹兩人的命運,也只好看著他們兩人,和原先的自己一樣,逐漸浸入無邊的泥淖之中,為自己的選擇付出應有的代價。

當確定這一點後,南舟的想法就更加篤定了。

“那麼,我有一個私人的請求。”南舟說,“可以請你幫我一個忙嗎?”

小鳥疑惑地歪了歪腦袋,漂亮的小黑豆眼撲閃著眨了眨。

和當初做了交易的兄妹二人一樣,南舟、江舫與李銀航搭載上了小鳥如同魔法飛毯一樣的翅膀。

它尖銳地啾了一聲,掠入林間,像是一架小型飛機,靈活地橫向避開枝杈樹葉、灌木矮林,一路來到南舟他們遇見遺棄兒女的樵夫的林中附近。

它向著一點虛空,一頭扎入。

它載著三人,從第四條時間線闖入了第三條。

它虛幻的身影從沼澤的淤泥中鑽出,逐漸由虛轉實,馱著三人,再次鑽入森林。

在英格爾的身影掠入叢林後不久,它路過了南舟和江舫接吻的地點。

再往前一陣後,它再次一頭扎入了林中的虛空。

他們回到了第二條時間線。

那間充斥著新鮮血肉氣息的小屋。

剛剛吃盡父親血肉的兩隻小血葫蘆,正在沙發上相依而眠。

他們還沒有從飽餐一頓的幻夢中甦醒。

偏偏走到這裡,英格爾不再前進。

它無聲無息地收起了羽翅,重新恢復了正常的體型,站在沒有被鮮血浸染過的一塊地板上,一邊矜持地用灰喙整理羽毛,一邊用一雙豆豆眼示意南舟儘快動作。

死死盯著那兩個不知道有沒有真正吃飽的昏睡的孩子,李銀航的後脊樑直往外冒白毛汗。

她的汗腺裡像是有人在用毛細針一下下捅扎著,冷汗伴隨著酥麻感,緩慢從身體深處滲出。

這種緊張的感覺糟糕至極。

她到現在還不能完全理解,南舟為什麼要求英格爾在第二條時間線裡停駐?

南舟也沒有耽擱。

他馬上動作,轉入獵戶的房間,開啟未上鎖的抽屜,無聲地從裡面取出了十幾塊本屬於女巫的金條,斂入了揹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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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折返回客廳時,大概是感覺到被人緊緊盯視著,妹妹翻了個身,迷濛著睜開了眼。

李銀航駭了一跳,剛想去找英格爾,南舟就一邊一個,抓住江舫和李銀航的手。

李銀航回過神來,忙捉住了英格爾的翅膀。

而江舫上前,握住了生長在獵戶胃部的門把手,迅速下壓——

妹妹睜開被血糊住的眼睛,卻只來得及看到落在地上的一小片雪白的鳥羽。

他們又跳轉回到了第三條時間線。

——也即兄妹兩人剛剛逃出糖果屋,想要回家的時間線。

這一路,有英格爾載著他們,他們以極少的時間,穿過了第三條時間線。

英格爾在沼澤上,頗不捨得地從已經漸有禿相的翅膀上抖下一片羽毛,幻化成門。

他們闖回了第四條時間線。

幾條時間線的時間,都是同步推進的。

因此,當他們回到第二條時間線時,吃飽了的兄妹兩人仍在小憩。

而當他們回到第四條時間線裡,天已然全部黑透了。

南舟從英格爾背上爬下,示意江舫、李銀航和英格爾在原地等待後,一人走向了密林深處。

飢餓也在無情蠶食他的胃,但南舟的步伐邁得很踏實。

他的臉上仍然是冷冷淡淡的,很難看出他這一路的奔忙,究竟是為了什麼。

遙遙地,他聽到了兄妹兩人恐懼的哭聲。

他站住了腳步。

哥哥攬著妹妹,蜷縮在一棵死樹下,拍打著她後背的手指微微發抖。

區區一棵樹投下的龐大陰影,看起來就已經足夠將兩個孩子吞吃殆盡。

妹妹嗚咽著:“哥哥,我怕,我餓。”

哥哥親吻了她冷汗涔涔的額頭:“格蕾特,不要害怕,我們會找到回家的路的。”

妹妹哽咽著:“可你撒下的麵包屑都被小鳥吃掉了。我們回不去了……”

哥哥扶著樹,攙著妹妹,和她一起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不要緊。一定還有一些剩下的。我們再去找一找——”

他們懷抱著一線希望,跌跌撞撞地繼續悶頭向密林深處闖去。

在月光稀薄的黑夜裡,誰也沒想到,是一股香氣率先為他們指明了方向。

是新鮮麵包的甜美香氣。

兄妹兩人緊走幾步,藉著那一點微薄的月色,看清了地面上出現的一片雪白如細沙一樣的麵包屑。

哥哥登時燃起了希望:“格蕾特!看到了嗎!是我們的麵包屑!”

妹妹大喜過望之餘,也有一點點的猶豫和懷疑:“是嗎?我們家裡剩下的麵包,有這麼好嗎?”

哥哥來不及深想,他拉著妹妹熱乎乎的小手,仔細尋找著地上的麵包屑,一路向回走去。

飢餓難忍的南舟出於謹慎,還是沒有動一口從最後一扇門的地窖內取來的麵包。

他拿來了整整一根。

一半分給了英格爾,另一半正在他掌心,被他搓成細屑,如沙滑落。

他一路撒下麵包,引導著迷途的兄妹二人走上正確的道路。

為了方便行動,他借來了李銀航的手機,調亮光線。

一道異常的光團在南舟身側浮浮沉沉。

這細微的光線自然也吸引了兄妹兩人的注意。

妹妹好奇道:“那是什麼呀。”

“是螢火蟲嗎。”

“是一隻會發光的小鳥嗎。”

哥哥提議:“我們趕上去看一看。”

但只要他們加速,那團光也會緊跟著加速。

所以他們一直沒能看清為他們引路的,究竟是什麼。

就在這一通帶了點趣味性的你追我趕中,兄妹兩人遠遠看到了屬於家的、熟悉的燈火。

二人齊齊剎住腳步,面上浮現出了歡喜和悲哀交織的複雜神情。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他們究竟是為什麼會在密林中迷路的。

這已經是父親第二次試圖拋棄他們了。

他們這次又回來了。

那麼,難道不會有第三次嗎。

這個家——沒有了母親的家——還能回去嗎。

兄妹二人執手呆立、彷徨許久後,突然,一塊小石子落了下來。

噠噠的細響,引起了二人的注意。

他們循聲望去,藉著家窗投射而出的燈光,看清了二人腳邊不遠處的樹下,攢聚著幾團暗暗的金光。

他們湊近一看,頃刻間瞠目結舌。

是金子!

好多的金子!

哥哥一屁股坐在地上,望著妹妹,小聲說:“這麼多……是誰丟的?”

妹妹同樣緊張地小聲答道:“不知道……”

對視一番,屬於兄妹倆那點狡黠的小智慧,終於上了線。

哥哥說:“這是我們在森林深處撿的,是不是?”

妹妹馬上接過話來:“嗯!是森林裡的女巫贈給我們的,她是一個善良的好人,只會贈給她喜歡的人。”

哥哥:“我們給家裡帶來了財富,父親和那個人,就沒有趕我們走的理由了,是不是?”

妹妹眨巴眨巴眼睛,和哥哥一起發出了驚喜的竊笑。

他們裹起金條,滿懷著對家的渴望,踏入了那片光。

而一隻提著燈籠的小鳥,正坐在一片黑暗的樹梢上。

目送著兄妹兩人踏入家門,聽到從門內傳來驚喜的騷動和繼母貪婪的“是在哪裡發現的”的質問後,南舟腳跟一點樹幹,輕捷地跳落下來。

但大概是因為餓過了頭,他落地時雙腳一軟,正要往前栽倒,一雙手從旁側伸出,準確無誤地攬住了他的腰,抄抱住他的膝彎,將他穩穩當當摟在了懷裡。

南舟看不清黑暗那頭的人是誰。

但他知道。

他自我檢討道:“沒跳好。”

江舫把他穩穩抱好:“下次努力。”

南舟掙扎了一下。

他知道,江舫現在的體力也是所剩無幾了:“我能走。”

江舫的聲音,在夜色裡既輕且暖:“我知道。”

但他還是抱著。

南舟也不忸怩,見他不肯放,索性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窩在了他的懷裡:“怎麼不在河邊等我?”

江舫:“我怕你走丟了,就來你的終點等你。”

南舟並沒有對兩個人提及自己的計劃,只說了自己要在幾條時間線裡來回橫跳幾下,去辦一件事。

因為這是他自己的構想,和副本遊戲本身關系不大。

南舟不贊成道:“你怎麼知道我會來這裡呢?萬一走丟了怎麼辦?”

“不會的。”

江舫含著笑意,說:“我們兩個彼此靠近的時候,只要我丟了我自己,就能找到你了。”

“每一次,都是這樣的。”

南舟:“?”

他聽不大懂江舫的邏輯。

他只覺得,仰躺在江舫懷裡,仰頭看去的那片星空,很美麗。